荒謬之敵 第41節
只有最后一個鏡頭,在損壞后沒有立刻報廢,僅持續了一秒的模糊界面中,掃過一個纖瘦的身影。 一定是傅聞安的特工! 斥候幾乎被怒氣燒紅了雙眼。 重武器的火力壓制幾乎將被堵門的監控室炸成了廢墟,子彈不要錢似地傾瀉,將鐵門打成篩子,黑洞洞的會客室里悄然無聲。 五分鐘過去,這房間里就算是有坦克也要被他們轟成碎片了。斥候咬著牙根,忿然冷聲:“進去摸排,見人直接擊斃,不留活口?!?/br> 硝煙散去,遍地狼藉如同幢幢鬼影,落地窗玻璃被架在門口的機關槍掃射中,蛛網螺紋蜿蜒遍布,高空冷風呼呼倒灌,倏然一陣狂風,吹得突入進來的人衣擺獵獵飛舞。 特工們謹慎小心地進入,落地無聲。 呼嘯中,一個彈珠落地般的聲音微不可察,但斥候憑著敏銳聽力率先反應過來,他本能地向門外撲去。 “手雷!”男人暴怒又嘶啞的嗓音被轟炸聲完美蓋過。 轟——! 火光吞沒了背著精良武器的人影,斥候惶惶,短暫回神后暴跳如雷,他將手槍拔出,火光黑焰中,一抹影子從天花板的通風口落下。 飛散的彈片沒入rou體,血rou模糊的特工不在少數,彈片斜嵌入大腿,后知后覺中,斥候才在滿地鮮血和遍室哀嚎中感受到大腿上鉆心的痛。 不,不是手雷。 是極高殺傷力的裝甲爆破彈,連一臺精裝戰車都能頃刻間夷為平地,更別說是rou體凡胎。 承重墻嘩得剝落數層墻皮,磚瓦垮塌傾倒,灰色墻粉倏然掩埋了地上哀叫的特工。 整棟樓都在爆炸中轟然震動,地動山搖,仿佛頃刻間便會傾覆。 迷霧飛散中,一個男人形同鬼魅,他身軀精壯有力,千百次實戰錘煉出的動作蘊含強勁爆發力,手槍在他掌中一轉,姿態從容。 斥候瞳孔驟縮,長期游走在死亡邊緣的預感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從男人身上感到一種滅頂的壓迫和威脅。 腰間通訊滋滋幾聲,樓上的傭兵頭子已經沒法傳話,只有空頻道收攏雜音。 轉眼間,對方便如猛獸發力,瞬間躥至他眼前。 精于體術的強悍威懾是斥候前所未見,在他十幾年的特工生涯中無任何參照物可以與眼前的男人比較,冷冽、悍利、兇狠,槍聲擦著斥候耳邊飛過,很快,一枚子彈劃破了他的臉頰。 鮮血如注。 傅聞安一個掃腿,生死相搏時的alpha一腿便有上百斤中,攔腰將斥候踹出,鞭入墻體,用力之大讓墻都顫了顫。 斥候只覺被擊中的部位一麻,肋骨咔嚓幾聲不知斷了幾根,胸腹像是燒著了,疼到無法呼吸。 傅聞安兩把手槍,手極其穩,他漠然地盯著廢墟下蠕動的半死不活的特工,一槍一個,槍聲一落,爆開如花血霧。 掃蕩完屋里的一切,傅聞安拆掉空空如也的彈夾,金屬落地如玉珠敲擊,他順手撿起新的,填彈,俊美無儔的面容被霜雪覆蓋,寒如山松。 “銀呢?”他冷聲注視著面前的斥候,眼神如看螻蟻般不屑。 “咳,他去殺你的副官了?!背夂蜻珠_嘴,鮮血糊住了他的嘴角,令這個笑起來的姿勢嚇人的很。他陰毒的視線掃過障礙物,估算著自己逃出去的路線。 傅聞安的特工很可能是和銀先后腳進入關押黑梟的地方,那么,現在的局面很可能就是樓上一死一傷。 只要他的順利逃出去,就算殺不了執政官,帶回銀的尸體,他已然賺的盆滿缽滿。 傅聞安壓下眸子,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唇角輕輕抽了一下,這是他思考時不經意間的小動作。 謝敏去救黑梟,銀去殺黑梟。 銀炸了監控室,在銀之后,就有職業特工來埋伏他。 銀的目的不是殺死他,而是攔住他。 為什么? 這與銀的目的并不相符——這昭然若揭的陷阱任誰分析都是針對他,可銀沒有親自來,難道銀的目標是……謝敏?! 傅聞安握槍的手猛然一收,青筋暴起,他恍惚間又想到銀兜帽掀起那一刻,平平無奇的相貌和微微揚起的、如絲般的頭發。 那一瞬間,一種古怪的熟悉感占據了他所有的意識,這也讓他不小心著了銀的道,而還沒等他細想那股心悸從何而來,就被爆炸攪得一干二凈。 他似乎在某一刻見過那個人,也是兜帽掀起的一剎,但不是這個相貌,不是那個狠辣狂妄的眼神。 他記不清是什么了。 斥候不給傅聞安記起來的時間。 他猛地掏出腰側的手槍,子彈連發,卻連傅聞安左右閃躲的衣服邊兒都沒摸著。特工低聲大罵,只見傅聞安從廢墟后躥來,三棱軍刺寒芒一閃。 斥候的匕首還未出鞘,便被突如其來的軍刺抵了回去,狠毒的軍械扎入斥候的手掌,瞬間穿透,骨骼開裂。 “啊——!” 混著血的哀鳴低吼壓抑在喉嚨里,斥候雙眼猩紅,因疼痛和憤恨幾乎要瞪出眼眶。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死死抵著傅聞安的力度,阻止男人推進。 傅聞安神色未改,他猛地加力,三棱軍刺斜著貫穿了斥候的胳膊。 又是一聲嘶啞的嚎叫,瀕死之際的特工壓榨著生的本能,他屈膝,拼盡所有將傅聞安猛地一踹。摸索掉落在身側的手槍,對傅聞安退后的身影不斷開槍。 軍刺離開胳膊時的血花飛濺到斥候臉上,血的腥甜令他渾身篩糠般抖動。劇痛影響了槍的準頭,一個子彈都沒打中傅聞安,但拖延時間是夠了。 斥候就地翻滾,從監控室被炸的破爛的后門翻了出去。 傅聞安站起來,甩了甩滿是血珠的軍刺,未凝結的血順著精鋼表面滑下,如露水擦過荷葉,亮出銀白剔透的軍刺。 他來不及去追斥候了,收了軍刺,撿起手槍,向關押黑梟的地方移動。同時打開通訊器,掛上耳麥,撥通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半晌,差點就要把傅聞安急死了,那人終于接了。 特工懶洋洋的話語摩挲耳畔。 “親愛的……執政官,你在下面鬧出的動靜我在上面都略知一二,真不愧是你?!?/br> 那人調侃道。 傅聞安蹙眉,仔細聆聽,對方那面安靜的很,暫時沒有打斗的跡象。 可能謝敏沒碰上銀吧。 “黑梟呢?”傅聞安冷聲道。 “睡得可香了?!敝x敏輕聲調侃。 “謝敏,我命令你立刻避戰,帶黑梟遠離大廈,不要靠近這里一步?!备德劙驳纳ひ衾镫y得有幾分緊張感。 “可是……我已經接敵了?!睂Ψ降穆曇麸@然有些苦惱。 節能燈鋪滿寬闊的會議室,偌大房間內只有一把椅子,被五花大綁的黑梟垂著頭,一只細長的手在他側臉上摩挲,一下一下,逗弄般捏一捏,而后停在他的咽喉處。 謝敏一手捏著通訊器,逆光使他全身籠罩在陰影之下,垂落的眸微微瞇起,側面打來的光令他高聳的鼻梁上有一道隱約白線。 視線隨手指的勾勒而移動,慢慢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縮到了黑梟的脖子上。 副官擅長文職,很少經歷生死一線的戰局,他就像一朵開在花房里的莬絲花,蒼白,脆弱。 在特工身后,蜿蜒血線如平原彎曲的河流,順著倒躺在地的某人遍體鱗傷的蒼白手腕涌出。 尸體橫陳,血意凝重,槍械分離,靜如深淵。 “放心,都只是雜魚,沒什么難纏的?!敝x敏的睫毛如鴉羽般輕輕一震,他凸起的骨節摸到黑梟的咽喉,他的瞳眸似乎在放空,回憶著此前外面傭兵在遭到“銀”背刺時的惶惶、震驚與滅頂絕望。 “他們怎么可能打的過我呢,執政官?!?/br> 謝敏呢喃著,手指不經意收緊,暴起的筋脈顯露著蒼白軀體下蘊含的恐怖到極致的爆發力,很快,黑梟便在昏迷中因窒息而面部變色。 他發出“嗬嗬”的聲音,綁縛在一起的軀體開始掙扎著。 謝敏垂眸,眸里一片冰冷,他動了動手指,像是在人類最脆弱的頸項上彈鋼琴。 他還沒這樣摸過傅聞安的脖頸,那樣挺拔、冷酷、眼高于頂又自持嚴肅的人,會是絕無僅有的漂亮吧? 謝敏下意識想著。 這么漂亮的人,只有我能配得上他。 你?就憑你? 也想做他的副官? 謝敏的目光重新凝在黑梟逐漸泛起豬肝色的臉上,昏厥中的人發出將死的喘息和掙扎,卻如螞蟻的反抗般被狠狠捏死在掌心里。 謝敏的唇角慢慢勾起,瞳孔微微放大,像涮了油的琥珀珠,反射著令人膽寒的瘋狂意味。 黑梟的掙扎越來越激烈,可他無法發出聲音,就如即將到生命盡頭的強弩,渾身上下透著散架的序音。 謝敏的手在一點點收緊。 “謝敏!” 耳邊突如其來的厲喝驟然將謝敏從血腥的自我愉悅中震醒,他猛地甩開手,黑梟從禁錮中脫離,大口大口地吸著氣,身體不住抖著,連帶著椅子都發出呼呼的聲音。 “你是想違抗命令嗎,我讓你離開,立刻,馬上!” 對方似乎怒了,語氣很重,但謝敏還沉浸在愉悅中,他幻想著傅聞安的臉,微瞇起眼睛,愉悅地舔了舔唇。 “如果我就想違逆你呢?” “……” “我違逆你的事多著呢,可你的反應一次都沒能讓我滿意?!敝x敏用手捏了捏黑梟的臉頰,最后覺得力氣太大了,又安撫似地揉了下。 “謝敏,你什么意思?!睂Ψ剿坪鯄阂种瓪?,語調冷的像是在冰水里攪了一圈。 “你怕我死了,對么?你怕我被銀殺死,我知道這棟樓里有你忌憚的人,你和他交過手了,因為交過手,才如此焦急地讓我離開?!?/br> 謝敏喃喃著,像是胡言亂語地敘述。 “你覺得我贏不了他,你覺得我會帶著你的副官一起去死。但其實你應該開心才是,黑梟作為副官的能力并不算無可替代,而我死了,你的心腹大患就解決了?!?/br> “你不再需要分心提防我,也不必為我掣肘,你可以盡情謀劃你的野心,再不會有人對你說一個不字?!?/br> “傅聞安,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謝敏垂著眼,手指曲起,緩慢地揉著自己的耳根,視線卻有些飄忽不定。 他又想到傅聞安親吻他時,那種染著晦暗欲.色的眸子,強勢滲入他腺體的硝煙信息素,包圍而來的占有欲和愛意,似真又似假。 對方靜默了一瞬,古怪的闃然在唇齒呼吸間醞釀,謝敏仰起頭,盯著上方白色燈光,不久感到眼酸,瞇了一下。 他想,只要傅聞安說一個“是”,他就會立刻拔出匕首,先殺了黑梟,再殺了那個曾標記過他的男人。 但很快,通訊器傳來男人低低的嗓音。 “謝敏,我想要誰,你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