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39節
第33章 保險大廈頂樓,風呼嘯而過,特工的外套衣角在風的吹送下折起鋒利的弧度,露出緊繃指節的漆黑皮質手套,只余一截蒼白的腕骨。 他眺望著沉睡在夜色中的城市,視線逐漸游移到天邊,不過一會,落回身邊擺放著的儀器上。 在樓頂變電箱的矮階上,一個通體銀色的監視器散發幽幽藍光,那里有一副完整的城市地圖,一個紅點正疾速向保險大廈奔馳,在它身后,緊隨著一個綠色光點。 這是一個信號追蹤改造器,追蹤移動中的信號,并憑借不同信息系統之間的接駁渠口,創造出全新的、虛假的信號源。 紅點是傅聞安的定位,綠點是謝敏的偽裝位置。 監視器旁,蝸牛觸角般的信號發射器在風中巋然不動。 謝敏伸手摸了摸監視器屏幕的圓角,包裹著皮料的手指微微凹陷,細膩的觸感令謝敏抿緊了唇。 他將密封在信號隔絕袋的郵標項鏈在眼前晃了晃,但并未取出,看了幾秒又重新扔回了衣兜里。 樓間亮化從下方照來,投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眉骨上,最終如同星子般融進那雙凝望的眼睛里。 ?!麓锏耐ㄓ嵠靼l出提示音,熟悉的震動,令謝敏第一時間就辨別出來自何人。 謝敏拂開屏幕,通訊器握緊在手里,眼眸垂下,注視著那個跳躍著的名字——執政官。 謝敏走到避風處,接起來。 “突出重圍的感覺怎么樣?”他先發制人,輕輕笑了聲,氣音像個勾子,撓得人心癢。 “你在哪?!眻陶俚恼Z氣冷硬,沒有情緒地道,不僅是質問,更趨近于責備。 “怎么,不滿意我沒去幫你?我看你那些小保鏢能力也挺不錯,沒讓你傷到。還是說你就這么想時時刻刻和我在一起?你是小孩子嗎?還粘人的?”謝敏狎昵一笑,一陣風吹來,令他的聲音飄渺起來。 “我問,你在哪?!备德劙驳穆曇衾淙绾?,隔著電波,都能聽清他壓抑著的詰責和怒意。 “在你身后,前往保險大廈的路上。雖然我的任務不包括解救除你之外的人,但黑梟對你來說是不一樣的對吧?”謝敏道。 “你監視我的通訊器?”對方語氣一挑。 “不僅如此,我還監視了黑梟的,還有其他人的,你想聽?”謝敏瞇起眼。 “……” “放心好了,你的副官我一定會救,就算是他開車載我一路的報答,所以你大可放……” 謝敏的話音一下被截住了。 “他是我的副官,僅此而已?!备德劙怖渎暤?。 謝敏愣了一下,而后翹起唇:“可你還是不顧風險去救他,你明知道等待你的是誰?!?/br> “你說銀?”對面響起一聲刺耳又悠長的汽笛聲,幾秒后,男人冷冽的話音變得清晰起來。 謝敏無意識地咬了下下唇。 “謝敏,你怕了?怕區區一個陰溝里興風作浪的賊?”傅聞安毫不掩飾嘲諷的尾調。 “你這個形容……”謝敏的后牙槽碾在一起,上下碰了碰,“還真是擘肌分理,直切要害?!?/br> “他們的目標是我,我會吸引火力,你去救出黑梟,明白了嗎?”按照傅聞安原先的脾性,免不了對謝敏這違心的回答來一頓冷嘲熱諷,但他生生轉了勢頭,如此道。 “沒我你行嗎?”謝敏瞇眼瞧著烏沉天空,話語里的感慨融化在風里:“對方莫不是就等你自投羅網,你就不怕自己死了,被我篡位奪了權?” “你會嗎?”傅聞安突然問道。 “會啊,我還會悄悄掘出你的尸體,鞭尸?!敝x敏故作輕松地調侃道。 “沒良心的?!睂Ψ降穆曇舻偷统脸恋?,很輕,像春風在耳邊掃過。不知怎的,謝敏聽出了幾分親昵的笑意藏在里面。 “我就是沒良心?!敝x敏接道。 “都和我接過吻了,你舍得?”對方打了個轉向燈,車內安靜,咔噠咔噠的指示聲混在冷淡的男聲里。 “只是接過吻而已?!敝x敏嘟噥一句。 “那下次上個床?” 傅聞安的尾音延出去,意外的有些正經。 不合時宜的曖昧和悸動包裹著謝敏的心臟,他斂下眼,手指無意識揉著耳根,借此抵消傅聞安充滿磁性的低語。 他突然想到傅聞安給他的吻,時而熱烈時而溫情,執政官習慣在最后分開時輕輕咬一下他的唇角,囁嚅著說些葷話。 謝敏緩慢地眨了下眼,纖長的、如同鴉羽般的睫毛濃密,在夜色下收斂眸中所有神采,只剩一小片繾綣的陰影。 過了幾秒,謝敏小聲說了句:“別sao,我們關系沒那么好?!?/br> “呵?!备德劙驳托σ宦?,沒再說什么。 他們默契地沉默了一陣,不約而同地掛斷了通訊。 謝敏動了一步,試圖點擊傅聞安的位置信息,手剛觸上鍵盤,便察覺到一片涼意。 他的指尖出了汗,蹭在手套內,才涼。 他深呼吸兩秒,而后抬眸,眸中重新被不可動搖的冷意和堅決覆蓋。 雖然傅聞安的提議的確誘人。 傅聞安掛斷通訊器,心有所覺地屏蔽信號,在把控方向盤的途中,掃了一眼副駕駛上展開的機器屏幕。 那是一個信號追蹤器,三維城市地圖詳細展開,一個象征著某位銀桂味alpha的圖標在他的標志身后閃爍,一個象征黑梟的信號源在遇襲處斷開,成為灰色,與它在二維并列的,是一個黑色信號。 錐形圖標如達摩克利斯之劍,落在保險大廈頂樓,如霧靄下的飛鳥,懸停在暴風欲來的樹枝上。 其上只有一個名字:銀。 “銀?!备德劙脖〈捷p啟,緩慢地吟著這個單音勾勒的代號,指尖摩挲著方向盤,冷酷神情如覆霜雪。 “殉道者”從不是鐵板一塊,對傅聞安來說,埋入一兩個釘子輕而易舉。這幾年,他陸陸續續聽說了不少關于銀的事。 冷硬、強悍、特立獨行、殺伐不忌,如同寒山中徘徊的惡靈,陰晴不定,個性扭曲,是“殉道者”中唯一值得忌憚的不定數。 但隱隱約約,傅聞安的心頭浮著一個影子,如春曉霧靄,伸手一抓就散了。 而這次,他終于抓住了銀的行蹤。 “銀?!备德劙灿帜盍艘宦?,這次,他略勾了下唇角。 他笑起來的動作并非柔和了冷硬的面部線條,反而如利刃出鞘般,割裂混亂的殺機和攻擊性乍然而現。 他會親手砍斷銀的骨骼。 佇立在寂靜中的保險大廈影影綽綽,亮化朦朧,方塊般的拼格玻璃窗涂滿黑影。謝敏站在監控室前,面對十數塊實時監控的屏幕,安靜地等待著即將來訪的客人。 此處保險大廈是一個小城邦名下經營的公司房產,郵差一開始給謝敏提供地址是為了將行動和“殉道者”撇清關系,直到爆破設施準備完畢,郵差對此次行動的認識還停留在“銀即將殺掉黑梟”這一層面。 這一點從郵差至今沒有撥通通訊來質問謝敏就足以看出。 因為唯一知道謝敏計劃的斥候,正打著私吞謀逆的心思。 謝敏頷首,朝身邊的斥候問道:“你現在是什么等級的特工?” “金牌三級?!背夂虼鸬?。 金牌三級,除謝敏之外最高等級的特工,應該能夠傅聞安揍幾頓。 “好,等會他進來,你的人先截住他的保鏢,記住戴好兜帽。既然他的目標是救人,一定會設置自己的替身,首先潛入監控信息室進行攝像屏蔽?!?/br> “準備在三個入口處伏擊,我會在監控室埋伏,至于你,帶一部分人前往地下停車場二層的貨運入口?!?/br> 謝敏對著不斷變換的監控屏幕道。 “是?!背夂螯c點頭,剛要走,又聽謝敏叫住了他。 “等下,器械補給只有這個移動箱里的嗎?”謝敏拍了拍桌子上斥候給他的槍械補給,疑惑問道。 “是的?!背夂蛏袂槲醋?,眸中略有深意,他篤定道:“請問是不夠嗎?” “不太夠,但我湊合一下吧?!敝x敏別過頭。 斥候虛虛握了握拳,退了出去。 他小隊里的特工見他出來,一窩蜂圍了上去,其中一個站位靠前的人道:“領隊,銀他說了什么?” “不要提他的名字,不過一只病弱的獅子?!?/br> 斥候冷嘲一聲,他摸出腰間的匕首,鋒刃銳利。他又衣袋里摸出一塊粉紅色膏體狀的東西,仔細涂抹在匕首上。 “我聽說銀的易感期要到了,前陣子還在老店主那里買了一支alpha信息素抑制劑。他曾經腺體受過傷,你猜他碰了這東西,會不會死?” 斥候勾了下唇,用力捏了下手中的軟膏。 “可是領隊,銀真的這么容易被放倒嗎,之前馴養員那次不是失敗了嗎?”身邊特工擔憂又遲疑地道。 “馴養員是個廢物,更何況十幾年前的破壞素膏體是第一階段的研發產物,現在產品的藥效有上千倍。十幾年前能差點毒死銀,這次我來做,絕不會失手?!?/br> 斥候將涂滿破壞素的匕首收入鞘,他冷著臉向前走,習慣性地拿起衣袋里的鎮靜氣霧劑,吸了一大口。 薄荷味的冰冷噴霧從鼻腔流進肺葉,冷冽霧氣瞬間侵占身體,令斥候驟然清醒。思緒整理清楚,蠢蠢欲動的殺戮欲便脹滿了心房。 他身邊的特工對此見怪不怪,斥候在出重要任務之前都會利用藥物強迫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有傳言說銀在戰前會看天空,估計同類原理。 但今天這霧,是不是有點太刺鼻了? 跟班默了一瞬,不敢說話。 大佬的事,多嘴了是要死的。 “那領隊,我們要去哪等著?”跟班隨著斥候疾步向外走,邊走邊問。 “把守住各出入口,一隊去地下二層貨運入口,精銳組跟我在監控室外潛伏?!背夂蚶渎暤?。 “是?!饼R齊的應答聲響起。 斥候按緊腰間的槍,瞥了一眼監控室的門。 這里,很快就會變成銀和執政官的墳場。 五分鐘后,“殉道者”內部的通訊器發出戰斗開始的信號,謝敏斂眸瞧著后門從外潛入的保鏢們,微微瞇起眼。 他按下行動開始的按鍵,戰斗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安靜的監控室內,謝敏打開了來自執政官的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