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27節
他訕訕地放下手,渾濁的眼珠一轉,凝向銀離開的方向。 謝敏把斗篷扔進巷口的垃圾桶,腺體處傳來的劇烈刺痛感被藥物壓下,他在街邊小攤買了一份烤餅,尋了個向陽的躺椅,坐著慢慢咀嚼。 焦糊的口感帶給味蕾深重的災難,謝敏面不改色地咽下,他翻轉手臂,露出針孔扎過的血點。 由于腺體的傷勢牽連信息素的釋放紊亂,謝敏有預感,他的易感期要提前了。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尤其是即將與傅聞安共同執行任務的現在。 他必須在易感期到來前,掐死所有糟糕的苗頭。 “還有三支,應該沒問題?!?/br> 謝敏呢喃著。 吃過簡陋的午飯,謝敏收到了陳石通過“零號”內線發來的消息。 【老大,昨天你吩咐的調查執政官在洛特航道的行動軌跡已經發送至存儲箱,另外執政官的落腳點里,有一個非軍方地點?!?/br> 謝敏打開存儲箱,調取文件,發現幾點問題。 執政官手里有獨立的情報機構,這點毋庸置疑,但“零號”的秘密行動組同樣只受謝敏調遣,私軍的忠誠度在政治斗爭中舉足輕重。 執政官的人手頻繁在卡爾贊城邦的洛特航道出現,有執行秘密任務的跡象。另外,曼德城最近展開的清淤整改,恐怕也是傅聞安的意思,至于這個落腳點…… 謝敏打開地圖,對照來看,發現是斯特姆城郊的一個小山坡。 山坡周圍沒有工業園區,居民尚少,多是農業用地,風景不錯,山后是一片湖。 傅聞安當然不是去看風景的。 幾年前,山坡處新建了一棟二層小樓,不動產隸屬安斯圖爾國立第一社會學院,交付給一位叫林蔚然的地質學終身榮譽教授使用。 【繼續監視,別被他察覺?!?/br> 謝敏回完消息,準備動身。 大片大片的麥子沿平坦的鄉路兩側散開,風拂麥浪,三輪車顛簸著往前走,戴著草帽的司機叼著草桿,時不時瞥一眼車后面坐在面粉上的男人。 這男人穿得板正,背個細長的包,一副沒受過苦的樣子,細皮嫩rou,瞧著麥子一臉興奮。 聽說是城里來的小年輕,出來寫生的。 三輪車一顛一顛,磕著石子,卡蹦一聲彈起,男人倒也不害怕,反倒扒著面粉袋子,朝司機搭話。 風吹過他攏起的半長發,一雙明亮的眼睛里滿是好奇,他指向山坡的某處。 “大哥,那邊那棟小樓是什么?” 山坡坡度緩和,大片粉色的小花開在坡上,一條人工開墾出的土道蜿蜒曲折,山坡頂,有一雙土灰色的二層小房,風格古典肅穆,門外有一架巨大的風力發電機,白色機葉正緩緩旋轉。 “早幾年前就建了,有時候有人出入,據說是個大學教授,來這做研究的?!彼緳Ccao著地道的口音道。 “研究?大哥,知道是做什么研究的嗎?”男人手撐著車圍桿,探身子往山坡上瞧。 “就一文文弱弱的老師,平日不顯山不露水,估計就是寫寫文章?”司機也不太清楚,隨口道。 男人頷首,在岔路告別司機,背著他的包沿著小路向上走,粉色花朵的葉片摩挲他的褲腿,沙沙聲響與風聲混同,很快,他走到了門前。 門前有一口井,鐵桶放在一邊,擺放的朝向正對打水的井泵。門口有棵芙蓉樹,沒開花,枝繁葉茂,細碎樹影罩在房間的窗戶玻璃上,遮住屋內景象。 門旁有一個干凈锃亮的郵箱,再里面,一雙剛刷過的水鞋靠墻擺放,水從鞋跟處洇了一大片,院子角落,是沒圍好的柵欄,欄邊有一圈焦土色。 男人走上前,敲了敲門。 很快,屋內有人走了過來。 “誰?”對方的聲音隔著門,聽不太真切。 “你好,我是國立一社院的學生姜明宇,導師是雷冉,是迦爾納航道地質測繪項目組的成員,來找林蔚然教授?!?/br> 男人揚著聲音,在門口畢恭畢敬地站著。 門內的人似在躊躇,過了幾秒,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黑眼圈極重,看起來幾天沒睡好,身體消瘦,目光卻炯炯有神。 林蔚然上下打量面前乖巧無害的男大學生,門開了一個小縫,身體半掩,屋內極黑,看不清具體構造。 “雷冉的學生?”他問話時,表情仍未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是的,老師最近在迦爾納航道的項目有些疑難問題沒有解決思路,派我來向您討教,難道老師……沒有給您打過招呼嗎?”男人疑惑道。 “他告訴我了,不過是在三天前?!绷治等坏氖执г谝露道?,他的眼皮微微一垂,輕聲道。 “教授,這是我的證件,還有老師的親筆信?!蹦腥死_背包拉鏈,測繪用的筆和本疊摞在一起,包里空間不大但整潔,很快找出學生證和信件給林蔚然看。 林蔚然悄無聲息地收回落在男人包內的視線,看了眼學生證,把門推開,讓男人進屋。 “問題的材料都帶齊了嗎?”林蔚然在餐桌邊給男人倒了杯咖啡,問道。 男人很快拿出了一袋文件遞給他,在林蔚然速讀文件時,他慢慢抬起眼睛。 普通到毫無破綻的教授辦公室,向陽的書桌,兩排靠墻大書柜,里面滿是做過標記的古譜書籍。 角落里有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空氣中除了咖啡的濃郁香味,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刺鼻氣味。 “謝謝您的咖啡?!蹦腥私舆^林蔚然手中的咖啡,手指在杯壁摩挲,他垂著眼,微微朝林蔚然的手掌一瞥,而后盯著咖啡液面。 “沒什么,平日都會煮,提神需要?!绷治等坏皖^道。 “老師常跟我說,教授您是航道地質領域首屈一指的天才,這次來,也想向您多學習?!蹦腥寺冻鰬┣星笾哪抗?。 “天才?沒到這個地步?!绷治等还雌鸫?,笑意卻是平淡的,他低頭看文件,逐漸向辦公桌走去。 他從桌子上拿起一支筆,緊接著在文件上勾勾畫畫。 “教授,您這里的書簡直比學校里還多,《水平測繪的多重用途》,《論航道通路與地質爆破的協同作用》,這兩本書在校內都是絕版書!” “還有這個《地質環境勘探之凍土荒原應用》,這本是您的新著作嗎?自從上部《軌道下的地質軸承》獲獎,您再就沒出過專著了?!?/br> “我們都很期待您的著作!” 男人仰頭看著書架,一臉羨慕與驚嘆。 “我平日喜歡收藏,至于寫出的文章,也只是在前人的研究上賣弄點學識罷了?!绷治等环畔鹿P,拿起通訊器,播了個號碼。 “這個問題的確棘手,我需要和老雷聯系一下,你稍等一會?!?/br> “好的,教授?!蹦腥藨暤?。 無垢潔凈的房間內,劃過一聲細小的摩擦聲,窗外起了一陣風,樹影一搖,陽光從南側從窗戶外照進來,正好落在林蔚然拿著通訊器的手上。 他的手指繃緊,骨骼凸起,蒼白之色盡顯。 他僵直脊背,學者的白褂襯得他更為瘦削,通訊的忙音響起,機械女聲的回復令他的目光慢慢抬起。 【您好,您的號碼不在服務區,請稍后再撥?!?/br> 唰———唰——— 餐刀的破空聲幾不可聞。 “教授,老師怎么說?” 餐桌旁的男人有著最細長的手指,靈活漂亮,銀色餐刀在他指尖飛速旋轉。他倚在桌邊,背包放在腳側,臉上帶著和善的笑。 刀刃幾乎在他手中劃出一個個銀色的弧光。 林蔚然放下通訊器,神色凝重,卻仍算得上冷靜。他站在原地,沒有移動,而是出聲。 “閣下想要什么?” “教授,別擔心,你已經檢查過我的背包,我沒帶什么殺傷性武器,所以,我只是想與你做一筆交易?!?/br> 男人仰起臉,手腕垂著,指尖捏著餐刀,在手中把玩。 “我可以相信一個特工的話嗎?”林蔚然直直盯著男人,他的額角猛跳,冷汗染濕了他的鬢角。 “當然,教授?!蹦腥私拥?。 “你想要什么?”林蔚然又道,說完這話,他看見男人的眉毛微微壓下,露出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他連忙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給不給得了?!?/br> “我想知道洛特航道發生了什么,教授,那邊似乎總有一些有趣的事?!蹦腥诵ζ饋?。 林蔚然沉默一陣,他試圖去看通訊器,左上角的不在服務區信號卻打消了他求救的念頭——這個特工是什么時候屏蔽的信號?明明他從未遺漏對方的任何動作。 “教授,特工可不是按時計費的工種,你也不希望我動武吧?” 男人的話語帶上了自然而然的威脅。 林蔚然咬了下唇,他勉強驅動已經開始發軟的雙腿,從書架上,拿了一份文件下來?!斑@就是你想要的……” “教授,說謊可不是好習慣?!?/br> 隨著男人悠然的語調,運動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聲逐漸逼近,男人耍弄著餐刀,眸里含著內斂的兇光,像是走臺的模特。 林蔚然放下文件,還沒轉頭,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掐住脖子。 男人已經近在咫尺。 對方的半長發收攏在腦后,他的手指極為漂亮,收緊的樣子像是捏住一朵花的花莖。 “教授,你時不時瞥向角落里的地質儀,請問那下面,有什么秘密嗎?” 男人的手指抵住林蔚然的喉管,慢慢的,劃了一下。 被扼住的恐懼感侵襲著林蔚然的大腦,他的眼底這時才露出赫然恐懼,眼睛瞪大,手指顫抖。 漫長的幾秒后,男人放開了手。 嘩啦—— 林蔚然猛地扶住桌子,掃落一片文件和筆,零散地摔在他腳邊。男人好整以暇,朝地質儀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蔚然咬著牙,一瘸一拐、搖搖晃晃地走向地質儀,他從地質儀下拿出一個文件夾,他狼狽地走回來,近乎癱倒在地上。 男人閱讀的速度幾近恐怖,他一目十行,臉色毫無波動,很快看完了所有的內容。 末了,他將文件重新裝回袋子里,扣好鎖扣,禮貌地塞到林蔚然懷里。 “謝謝合作,你讓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教授?!?/br> 男人的手指抬起,離林蔚然只有幾厘米的距離,他看著教授眼中再次流出不敢抵抗的順從和畏懼,瘦弱的學者宛如乖巧的綿羊,令人心生戲耍的欲望。 男人的手指觸到林蔚然的下巴,掠過下頜線,繼而向上,碰了下教授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