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就覺得美滋滋的。

    鄧香妹的血液檢查報告是在三天后被送回來的，這還是張院長出面幫忙催了的結果。

    婦產科的劉主任一拿到報告，就讓人把林辰歆叫過去了。

    “劉主任，怎么樣？是結果出來了嗎？”

    劉主任神色嚴肅：“小林，你的判斷沒有錯，她血清中的甲胎蛋白含量確實有明顯的升高，惡性腫瘤的可能性極大?！?/br>
    雖然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但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林辰歆甚至希望是自己猜錯了，寧愿讓鄧家姐妹倆埋怨自己又多耽誤了她們幾天時間，也不愿意看到這個結果。

    但事實已經是這樣了，多想無用：“那就辛苦劉主任了，幫她安排一下手術吧！”

    林辰歆沒有提出她自己來做這個手術，雖然她對自己的技術更有把握，但她畢竟還是懂點人情世故的，她要是上趕著搶別人的手術來做，那不是擺明了說別人的技術不如她嗎？

    劉主任想了想：“這個是不是要先跟病人家屬商量一下，看他們愿不愿意做這個手術？”

    林辰歆驚訝地看著劉主任：“肯定是要做的啊，她現在已經很危險了，一旦腫瘤惡化，命都保不住了?！?/br>
    劉主任無奈地笑了笑：“小林啊，你還是不太了解我們這些基層小醫院的具體情況，別說他們家拿不拿得出這個做手術的錢了，不是所有人都認為拿出那么多錢給一個女孩子治病是值得的?！?/br>
    “那難道，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

    “雖然這很讓人難過，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算你能幫得了她一個，以后，每一天，都會遇上很多這樣情況的人，你幫得過來嗎？幫得了多少呢？”

    “那如果她們選擇不做手術，”其實以鄧香妹的家人對她的態度，選擇這個的可能性極大，“那我千辛萬苦勸她來做檢查，我們那么費力幫她檢查出這個結果，有什么意義呢？”

    劉主任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林辰歆，用她平靜且無奈的表情告訴她，是的，沒錯，并沒有什么意義。

    過了一會兒，劉主任大概覺得還是不應該這樣打擊一個對工作充滿了熱情的年輕醫生，說了一句：“也不用那么悲觀，或者病人家屬是愿意救她的呢！不過你覺得，這個手術確實值得做嗎？畢竟是惡性腫瘤?！?/br>
    一般情況下，惡性腫瘤的治愈率是非常非常低的，很有可能，患者白受了罪，家屬白花了錢，到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

    “當然值得?！绷殖届в行┘?，“這個病的預后非常好，就算是晚期，手術后也能徹底治愈?！?/br>
    “那好，只要患者同意，這個手術就由你來做?！?/br>
    林辰歆大吃一驚：“我？可是我的資歷……”

    劉主任微笑：“你以前的資歷怎么樣我不知道，但你來了我們醫院之后做過的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可以做好這個手術?！?/br>
    林辰歆還是有些顧忌：“那其他的同事如果有意見呢？”在這方面她是吃過教訓的，在現代的時候，驕傲如她，確實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那時候的她不管是學歷還是履歷，都十分優秀的情況下，也一樣會被人嫉妒，甚至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扣到她的頭上，煽動病人去投訴她。

    更何況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跟現代的時候根本就沒法比呢，她不怕得罪人，但得罪的人太多，今后在開展工作方面，怕是會受到不少阻礙。

    她如今比起那時候到底是成熟些了，也開始學會有所顧慮了。

    反倒是劉主任十分爽快，一拍桌子：“誰有這個本事敢說自己一定能做好這個手術的，讓他來找我！”

    自己手下這些人的水平她還不知道嗎？不是她瞧不起人，說真的，要真的有兩把刷子的，誰愿意留在這鳥不生蛋的海島上吃苦啊，早就想辦法調到條件更好的大醫院里去了。

    這些人怕是連“內胚竇瘤”這個病名都沒聽說過，誰敢說自己有把握一定能做好這個手術？這可是關系到一個花季少女未來的大事，也就只有才來了沒多久就已經交出了幾臺漂亮手術答卷的林辰歆能讓她信得過了。

    學歷什么的都是虛的，這年頭連大學生都是被推薦上去的，能不能學到真本領還說不定，可林辰歆做過的那幾臺手術卻是實打實的，去過東陽島的幾個醫生都說，她在那樣艱難的條件下做的那個剖腹產手術實在的漂亮極了。

    傷口又小又齊整，產婦做完手術沒幾天就能下地自己走動了。

    既然劉主任都這樣說了，林辰歆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行，那就交給我了?！惫媸莻€勞碌命，幾天不做手術，就手癢癢的，給她一個手術做，比給她加工資還高興。

    劉主任：“那你看是你跟病人家屬談一談，還是我來？”

    “我去吧，我跟她們熟悉一點?！?/br>
    林辰歆回宿舍去找鄧大姐。

    為了不然鄧香妹聽見她們說話，林辰歆塞給她兩塊錢：“香妹，幫我去副食店買瓶醬油回來好嗎？”

    鄧香妹點點頭，眼巴巴地看著林辰歆。

    “怎么了？還有事嗎？”

    “林醫生不是讓我去打醬油嗎？醬油瓶呢？”

    “??？”林辰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時候的打醬油是真的“打”，因為都不是瓶裝的，而是店里一大缸醬油，你要多少給你打多少。

    “那算了，買汽水吧，我忽然想喝汽水了，買三瓶?！?/br>
    要換成別的時候，鄧大姐肯定就拒絕了，她們這么叨擾林醫生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厚著臉皮喝她的汽水呢！

    可是剛剛她一看見林辰歆忽然回來，就預感到了什么，再看她要把香妹打發走，心里就更慌了，哪里顧得上客氣啊，等鄧香妹一離開，她就緊張地抓住了林辰歆的手：“林醫生，是我妹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怎么樣了？”

    林辰歆看著她：“結果不太好，她的卵巢里面長了個瘤子，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做個手術切除掉就好了?！?/br>
    鄧大姐其實聽不太懂卵巢、瘤子什么的，她只關心一件事：“那做這個手術要花多少錢？”

    林辰歆斟酌著說：“不會太多，也就幾十塊錢吧！五六十左右?！?/br>
    鄧大姐明顯被這個數字嚇到了：“老天爺，五六十！我上哪兒去找五十塊錢??！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拿得出來五十塊錢??！”

    林辰歆連忙說：“你也別太緊張，我盡量幫你向醫院申請減免一部分費用，你再回家湊一下，看看還缺多少，咱們再想辦法?！?/br>
    鄧大姐還是絕望地搖頭：“不可能的，這么多錢呢，不可能籌得到的，我爸和我奶是不可能給錢的，我媽也沒錢，我自己就更沒有了，是我沒用，我救不了香妹?！?/br>
    她忽然緊緊地抓住了林辰歆的手：“林醫生，我妹這病，要是不做手術的話會怎么樣??！”

    雖然有點不忍心，但林辰歆還是坦然相告：“她會死?！?/br>
    “不可能！”鄧大姐大聲叫了起來，聲音尖利，“不會的，她就是時不時肚子疼而已，能吃能睡，好好兒的，怎么可能會死呢，林醫生，你嚇我的對不對，這好好地做個檢查，怎么就說人要死了呢，早知道就不來了，不來做這個見鬼的檢查，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她一邊哭著一邊用力推搡林辰歆：“都怪你，干嘛要讓我們來檢查啊，干嘛要來??！”

    第46章

    林辰歆其實很能理解鄧大姐現在的心情, 她并不是真的責怪自己讓她們做這個檢查，她只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而已。

    所以她靜靜地等鄧大姐發泄過一輪，整個人泄氣地跌坐在地上之后, 才把她攙了起來，讓她坐在凳子上：“鄧大姐，我不是在故意嚇唬你, 但香妹身體里這個是惡性腫瘤, 不趁早做手術割掉的話，它就是一枚定時zha彈,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能要了香妹的??！”

    “我的香妹, 她怎么就這么命苦呢！她從一出生就不受待見, 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老天爺也太狠心了，它怎么能這樣待她??！”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地不公平，五六十塊錢, 對于林辰歆來說并不多, 她現在隨時都可以拿得出來, 可是對于一個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多少錢的農村婦女來說，這已經是一筆足以把她壓垮的巨款了，在她的腦子里, 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那么多錢。

    林辰歆咬了咬牙：“這做手術的錢, 我可以借給你?！?/br>
    誠然劉主任跟她說的話非常有道理，幫得了一個幫不了兩個, 以后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多的是呢，哪里幫得過來。

    但那又怎么樣？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鄧香妹了, 她那么信得過自己，才會千辛萬苦從鳳尾島過來這邊找自己, 以后再遇到什么情況她管不了，最起碼，眼前的這一個，她得管。

    鄧大姐一愣，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怎么能還要你的錢給香妹治病呢，沒有這么厚臉皮的?！?/br>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香妹的一條命！何況這錢不是白給你們的，以后等香妹病好了，你們得想辦法掙錢還給我的?！?/br>
    “那如果做了手術的話，香妹這個病，一定能治好嗎？”

    林辰歆肯定地點頭：“可以，我親自給她做這個手術，會治好的?！?/br>
    “太好了，林醫生，我們就相信你?！?/br>
    “好了，香妹回來了，快把眼淚擦一擦?！?/br>
    鄧香妹懷里抱著三瓶橙色的汽水，興沖沖地小跑回來，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林醫生、大姐，汽水買回來啦！”

    先小心翼翼地把桌子放在桌面上，又掏出一把錢還給林辰歆：“汽水五分，瓶子押金一分錢一個，喝完了把瓶子退回去，就能把錢拿回來?！?/br>
    “好，謝謝你??！”林辰歆接過錢，隨手放進抽屜里。

    這姐妹倆的人品，她是信得過的。

    平時她在生活上也不算是個太細致的人，平時用的那什么飯票啊，零錢什么的，都隨手往抽屜里一塞，也不上鎖，但是這幾天，姐妹倆就在她的宿舍里待著，里面的錢啊票了，一分都沒有少。

    這個年代的汽水就一個簡單的玻璃瓶裝著，上面什么文字都沒有，就配了一個金屬的瓶蓋。

    林辰歆其實對這種人工勾兌的色素碳酸飲料并沒有什么興趣，但她知道，如果她自己不喝的話，她們倆肯定也是不會喝的，便隨手拿了個金屬的湯匙，用匙柄輕輕一翹，瓶蓋應手而起，在面前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掉落在桌面上。

    鄧香妹瞪大了眼睛：“哇，林醫生，你好厲害呀！”

    林辰歆擦了擦瓶口把瓶子遞過去：“喝吧！”

    “香妹，跟你說個事?！?/br>
    鄧香妹沉浸在汽水的甜美中：“汽水好好喝呀！”聞言歪了歪腦袋看著她，“說什么??？”

    “你可能需要做個手術，不過你別害怕，麻醉了不知道疼的，睡一覺醒來就好了?！?/br>
    鄧香妹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大姐：“那是林醫生你給我做手術嗎？”

    “對呀，我給你做！”

    “嗯嗯，我相信林醫生，我不害怕?！编囅忝锰煺娴卣f。

    “真乖?！绷殖届嗣念^發，“做完手術病就好了，咱們以后就再也不會肚子疼了?！?/br>
    鄧大姐悄悄地扭過頭去抹眼淚，發誓這輩子不管怎么做牛做馬，也一定要掙夠錢還給林醫生。

    鄧香妹的手術準備得很順利，林辰歆去給她辦理入院手續交錢的時候，卻意外地得知她的手術費用已經被交過了，詫異之下，連忙問是怎么回事，就見劉主任笑瞇瞇地走過來：“就只許你做好人，不許我們也發發善心??？這個手術費啊，是我們科室的人自發捐款湊起來的，減免了一部分費用，錢也不多，每人湊一點，也就夠了?！?/br>
    “可是，您不是說……”那天劉主任還在勸她千萬不要太真情實感呢，怎么她自己也是說一套做一套的??！

    “不過啊，我們這也不是白付出的，你得答應我們，做手術的時候，得讓我們的醫生跟著進去觀摩，就當是交學費了?！?/br>
    林辰歆笑了起來：“這個當然沒有問題??！”

    鄧香妹要做手術之前，還要做各種必要的檢查，得先在醫院住兩天。

    臨了要做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林辰歆下了班以后去看她：“怎么樣，明天就要做手術了，緊張嗎？”

    鄧香妹搖搖頭：“不緊張，林醫生你說的，睡一覺就好了，不會疼?！?/br>
    “今天晚上不能吃東西，可能會有點餓，忍一忍??！”

    “沒關系的，我不怕餓?！闭媸莻€乖得叫人心疼的小姑娘。

    一個老太太端著個碗鬼鬼祟祟地閃身進來，去了隔壁床：“快，乖孫，阿婆給你弄了一碗粥水，趕緊喝了，還有這個餅干，也吃兩塊，真是作孽，竟然不讓人吃飯，這是想要把人餓死嗎？”

    因為最近婦產科的床位有些緊張，所以鄧香妹的病房被安排在了其他的科室，隔壁床位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是真的餓了，手里抓著餅干拼命啃，鄧香妹悄悄地對林辰歆說：“那個弟弟明天也要做手術的?！?/br>
    林辰歆聽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那醫生沒跟他說要禁食嗎？”

    “說了呀，我聽見了，下午的時候醫生特地來跟他說過了的，所以他才要偷偷地吃東西呀？林醫生，為什么他可以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