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醫生，你是不知道，我家里一大家子人，可都指望著我掙錢過日子呢！去一趟陵川，那得耽誤多少功夫，少掙多少工分，再說了，去醫院檢查那不得花錢呀，那大機器一開，老貴了?！?/br>
    “既然您是家里的經濟支柱，那就更得保護好你自己了，萬一連你都倒下了，那家里怎么辦？”

    他家孩子明顯被說動了，拉著他爸的衣服說：“爸，要不還是去檢查一下吧，這幾天我在家里拼命干活，把工分掙回來?！?/br>
    男人不為所動：“你小孩子懂個屁，我說沒事就是沒事，走了，回去了?！?/br>
    他非要走，林辰歆也沒法攔著：“那你這幾天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話，一定要馬上來找我，我這幾天都會在這兒?！?/br>
    “知道了，謝謝林醫生?！蹦腥说膬鹤痈屑さ鼗卮?。

    “那下一位?！绷殖届Ш?。

    下一位病人才剛在她面前坐好，就聽到屋外傳來一陣驚呼：“醫生，不好啦，劉有良昏倒了?！?/br>
    原來是剛才那男人，才剛出門，突然就暈倒在地，他兒子撲在他身上，緊張地搖晃著：“爸，爸你怎么了！”

    林辰歆連忙出聲：“別搖晃他，把人放平了在地上，其他人都退開?！?/br>
    簡單地檢查了一番，抬頭對著羅醫生和沈焰的那邊說：“考慮是顱內出血引發腦疝，必須盡快做手術?！?/br>
    “??？”羅醫生傻眼了，其他圍觀群眾也傻眼了，醫生說的什么毛病他們聽不懂，但手術這兩個字聽懂了。

    做手術啊，這是多大的事兒啊，用刀子把人的身體剖開呢，在這島上，幾乎沒有什么人是做過手術的，對他們來說，這是遙遠得根本不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

    這劉有良只不過是從房頂上摔下來，剛才看著還活蹦亂跳的呢，怎么突然就得做手術了呢？

    “醫生！”劉有良兒子緊張地問，“如果不做這個手術，我爸會死嗎？”

    林辰歆實話實說：“很有可能！”

    小少年的眼淚刷就下來了：“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爸爸??！”

    羅醫生緊張地看著林辰歆：“林醫生，你看能想想法子不？”

    沈焰也充滿了希冀地看著她：“這個手術，你能不能……”

    林辰歆無奈：“我不能。開顱手術可比脾臟修補手術要復雜多了，就算我想做，在這里的條件下也是不可能的，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送到醫院去?！?/br>
    “那去了陵川的醫院就可以救我爸爸了嗎？”

    這可問倒林辰歆了，她也沒有去過陵川的醫院啊，醫院的設備條件，醫生資質，她全都不知道，因此她也很老實地告訴他：“你爸爸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送到醫院，也不確定醫院的醫生能不能把他救回來，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們唯一能為他做的努力?！?/br>
    至于要怎么把人送到醫院，這個她就真的是無能為力了，只能看向沈焰。

    沈焰：“正好，中午我戰友送藥過來，現在還沒走，讓他帶你們去陵川?！?/br>
    公家的渡輪每個星期才來一趟，那個是肯定指望不上的，島民們平時自家出海用的小木船，速度太慢根本沒用。

    好在沈焰的戰友今天為了送藥過來，開的是部隊的小型摩托艇，那個速度夠快，雖然是顛簸了一些，但已經是能把病人送去陵川的最好方式了。

    沈焰讓羅醫生的小徒弟王慶有趕緊去通知他的戰友準備好開船，然后跟羅醫生一起準備一個簡易擔架，到時候好把昏迷的劉有良固定在摩托艇上。

    期間沈焰看了林辰歆一眼，欲言又止。

    林辰歆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問我跟不跟著一起回去嗎？”

    “他這個手術，得你給他做嗎？”畢竟她是第一個看出劉有良腦子里有問題并且提出要做手術的醫生，下意識就認定這手術只能她給他做。

    “不用，陵川軍醫院畢竟是個大醫院，里面有專業的外科醫生，做這種手術應該不成問題的，而且，我答應了要照顧好方新國的，他也是我的病人，我不能顧此失彼??！”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林辰歆沒有說出來，就算她跟著回到陵川醫院，也肯定不會讓她一個臨時工上手術臺的。

    昨天晚上她可以自作主張給方新國做手術，如果手術失敗了，也是她自己一個人負全責，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可回到陵川醫院就不一樣了，她根本就沒有上手術臺的資格，沒有人有這個膽子讓她去做這個手術的，哪怕人就要死在她面前了也沒辦法，沒人敢擔這個責任。

    所以她回去沒有任何意義。

    沈焰和羅醫生很快就把病人送上了摩托艇，因為他的其他家人一時來不及趕過來，只能是他那個十幾歲的兒子陪著一塊兒去的。

    林辰歆繼續看下一個病人。

    忙碌工作的時間過得飛快，一個下午一下子就過去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當然，林辰歆并沒有想著馬上下班，她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說好幾點停診，現在人家排了一個下午的隊，總不能讓人白排了。

    只是沒想到島民們特別有趣，看著到時候了竟然就自動散了，也不急著看病了，林辰歆喊下一位的時候，只有一位中間婦女，領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站在門口，有點瑟瑟縮縮地不敢進來。

    林辰歆朝她們招招手：“快進來?！?/br>
    那婦女滿臉的不好意思：“醫生，會不會礙著你下班了??！你看都這么晚了，要不我們明天再來？”

    “沒事，不著急，來都來了還等什么明天啊，你們倆是誰要看??？”

    婦女把小女孩往前推了推。

    林辰歆對著低著頭用光著的小腳丫抓地的小女孩和顏悅色：“小meimei，你哪里不舒服呀？”

    “她肚子疼，可能是脹氣了，你給她開點消化的藥?！?/br>
    林辰歆：“阿姨，肚子疼可不止脹氣一個原因，我們還是好好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個疼法，才能對癥下藥??！小meimei，你跟醫生jiejie說說，什么時候開始肚子疼的??？”

    一開始那小女孩不敢說話，都是她mama幫忙回答的，在林辰歆耐心細致的詢問和引導下，才好不容易把病況給弄清楚了。

    第13章

    原來小女孩這肚子疼的毛病已經挺久了，一開始他們只以為是吃壞了肚子，隨便給她弄點偏方草藥吃吃就算了，可一直不好，而且小腹那里看著還脹脹鼓鼓的，像是吃撐了的樣子。

    孩子的奶奶重男輕女，一直都因為她是個女孩子不喜歡她，看她這樣，更是認定了她偷吃家里的東西吃撐了，為此還打了她好多次。

    可小女孩哭著說她真的沒有偷吃，但肚子就是脹脹的，好難受。

    之前的醫生來義診的時候，也看不出來什么毛病，就是按脹氣治療的，給她吃過不少藥，但就是不見好，還是整天無緣無故就肚子疼，肚子脹。

    小女孩瘦瘦的，明顯有點營養不良，在現代營養良好的孩子，十二歲已經長得快有成年人高了，而這個小女孩看著還跟十歲左右的孩子似的，只到她mama的肩膀。

    分明四肢纖細瘦削，肚子卻很不協調地鼓起來，看著確實不太對勁。

    林辰歆想了想，對孩子的mama說：“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快帶孩子到陵川的醫院做個檢查?！?/br>
    孩子mama一聽腿都軟了：“醫生，我、我囡囡她怎么了？”

    她們之前是親眼看著劉有良突然一頭栽在地上昏死過去的，聽說醫生就是建議劉有良去陵川的醫院做檢查，他拒絕了，沒想到才一出門，就差點死了，現在都還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來呢！

    在她們看來，能讓醫生說出一句去陵川醫院檢查的，那肯定就是了不得的大病了。

    “你也別太緊張了，我現在只是初步懷疑你女兒得的是卵巢內胚竇瘤，不過還需要做一個抽血檢查才能確認，就算是真的，也是可以通過手術治愈的，不用太擔心?！?/br>
    婦女一臉茫然：“醫生，你說的這個什么巢什么瘤是什么東西??？嚴重嗎？要是不去治的話會怎么樣？”

    說真的，哪怕林辰歆涵養再好，聽到這樣的話也不能不生氣啊，什么叫不去治？自己的女兒生病了怎么能不去治呢！

    再開口時語氣就免不了有些冰冷：“有病不治你覺得會怎么樣？”

    婦女期期艾艾地說：“那，那也不一定就是那個什么病吧，說不準就是脹氣了呢，以前的醫生都是這么說的?！?/br>
    林辰歆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跟一個農村婦女一般見識，小女孩的病情拖不得，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溫和地對她說：“小meimei，你先去外面玩一下，醫生jiejie跟你mama說幾句話，好嗎？”

    小女孩乖乖地出去了。

    林辰歆這才對婦女說：“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病，最明顯的表現就是無明顯原因的腹痛和腹脹，要確診也很簡單，查個血就行了。這是一種惡性腫瘤，通俗來說，就是癌癥，癌癥是會死人的，你懂嗎？所以，我們現在既然發現了有這種可能，怎么能不盡快去做檢查呢！”

    婦女這次是真的腿軟了，整個人坐在凳子上都直往地上滑：“癌、癌癥？那還能治嗎？我囡囡那么小，怎么就得癌癥了呢！”

    林辰歆不得不拉住她：“我不嚇唬你，這個病如果置之不理的話，確實是會死人的，但它是可以治好的，只要及時做手術，是可以完全治好的，而你現在需要做的，只是帶你的女兒去一趟陵川醫院驗個血?！?/br>
    “我……”婦女渾身都在發抖，“我不知道，我得回去問問她爸，我沒有錢，我……”

    林辰歆嘆了一口氣：“那你回去跟家人先商量一下吧，不過盡量不要再孩子的面前說，以免嚇到她，只是要盡快，最好不要再拖了?！?/br>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醫生?！?/br>
    林辰歆起身送婦女出去，就看見小女孩蹲在外面院子里，她面前還堆著一堆東西。

    過去一看，還挺豐富，有盛在木盆里活蹦亂跳的小魚小蝦，幾把青菜，竟然還有兩只雞蛋！

    “醫生jiejie，這是阿伯阿嬸們送給醫生jiejie的?！?/br>
    林辰歆驚喜極了：“真的嗎？都是送給我的呀，謝謝你呀小meimei！”

    小女孩認真地說：“醫生jiejie不用謝我，是找你看病的阿伯阿嬸們給的?！?/br>
    “那些謝謝你幫我看著?！绷殖届Т_實有點高興，以前在醫院里，規定是不能夠收病人的東西的，特別是紅包、貴重的禮物什么的，一旦收了被發現，那肯定是要受處分的，但客人們有時候送些點心、奶茶什么的，也能讓他們很高興，不是為了那點東西，而是這份心意，自己的努力付出得到了病人的感激，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

    而且林辰歆剛剛還在想著晚飯的事情呢，雖然羅醫生早就說了，這幾天都去他家里吃飯，可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多一個人吃飯還是一件負擔挺重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老這么厚著臉皮蹭飯??！

    收到這些禮物，她就不算白吃白喝羅家的了。

    她都盤算好了，海蝦可以白灼，這么多小雜魚，一半用來煮湯，一半煎了做個雜魚鍋，青菜炒一炒就很豐盛了，雞蛋暫時吃不了，還可以留著明天早上吃。

    林辰歆高高興興地拎著收到的小禮物跟沈焰一起回去羅醫生家。

    羅水妹已經在做晚飯了，林辰歆連忙把手里的食材交給她：“水妹，那就辛苦你啦！”

    羅醫生的小徒弟王慶有自從下午看見林辰歆給病人看病之后，驚為天人，然后就一直抱著個小本子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恨不得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當成圣旨記在小本本上。

    這一路回來，還不停地提出各種問題。

    在林辰歆看來，這些問題都太小兒科了，是放在現代連醫學院剛入學的學生都知道的常識，但她還是耐心地解答，這個時候偏遠鄉村的醫療水平實在是太低了，她現在多教一點，以后就能讓更多的人得到好一點的治療。

    王慶有其實是個挺聰明的小伙子，只是學的醫學知識太零散了，很顯然羅醫生教他的時候，也是想到什么就教什么，沒有一個系統的教學過程。

    這樣下去，就算他多跟羅醫生幾年，以后也只不過是個水平不怎么樣的赤腳醫生，林辰歆覺得挺可惜的。

    林辰歆看了看王慶有的小本子：“字寫得不錯啊，上過高中嗎？”

    王慶有不好意思地笑笑：“上過兩年，不過后來家里出了點事，就沒上了?！?/br>
    盡管如此，他的文化水平在鳳尾島上已經算得上是很高的了，島上只有一所小學，島上大多數人都跟羅水妹一樣，只念到小學畢業，就已經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而要繼續升學的話，就得去陵川上中學，這得很有魄力的家庭才有這個能力把孩子送出去讀書的。

    “那有沒有想過考大學呢，考醫學院，將來當個真正的醫生？”林辰歆問。

    王慶有困惑：“大學能考的嗎？”他倒是聽說，他以前的同學里，有人被推薦去上了大學，羨慕是肯定羨慕的，但從來都沒有想過那種好事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林辰歆也是這才想起來，現在還沒恢復高考呢，不過也不遠了，現在是75年的話，到78年就會恢復高考，如果從現在開始準備，有兩三年的時間可以好好復習，比別人可是多了不少優勢呢！

    她悄悄把王慶有叫到一邊，小聲說：“你要是真想上醫學院，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啊，再過幾年啊，醫學院就能考啦，考的是高中的文化知識，你也知道的，學醫多難啊，沒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根本就學不懂，所以你要是真的有這個想法的話，就想辦法弄來高中課本，這兩年好好學習學習，到時候就報考醫學院?！?/br>
    王慶有的雙眼亮閃閃的：“真的嗎？林醫生，真的可以自己考醫學院，不用推薦？”他對林辰歆的話是完全相信的，人家是大城市里來的，懂得當然比他多，還是大醫院的醫生，肯定也是醫學院畢業的，她說的，肯定是別人都不知道的內部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