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祇的童養媳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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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境況是眉兒至死都不愿回憶的?場景,那是纏繞了她許多?年的?噩夢,哪怕天下大定之后,再回想起這一刻,她還是從內心的?還是害怕到發抖到。人之惡,深不見底,猶如無形的?黑色瘴氣,哪怕自由?清明,不會被侵蝕,也會被毒殺。 眉兒親眼?看著博爾扎將那少?年大卸八塊,又親眼?看著那口?鍋里頭是怎么將這人煮了去,又親眼?看著那散落的?頭發在鍋里頭翻騰,這便結束了嗎?并無,博爾扎喪心病狂,他逼著這群漢人俘虜,一個一個去吃,吃到飽,吃到吐。 俘虜里頭有人驚魂未定,被嚇死的?,也有吐了去昏死的?,也有年歲小些害怕到哭鬧的?。 只?可惜被嚇死的?,立馬被拖了下去,成了這幫子人的?口?中糧;昏死的?被火棍燙醒,瘋了也逃不脫折磨;哭鬧的?孩子則被逼著成了第一個吃的?先行者,如若不吃,就直接丟到大鍋里等著煮化?。 面對?災苦尚有坦然之心的?眉兒,面對?生死亦且無悔的?眉兒,頭一遭的?,發現自己之前還是想的?太一帆風順了些,她害怕,被河水沖走之前的?心中所對?老天爺叫囂的?只?要?她活著就會過得?好的?話在此刻成了笑話。 并且老天爺還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眉兒不得?不承認,她害怕,怕死了,不但怕死了,心里頭更是生了怨恨,怨恨老天爺為何總挑善人受苦受難,這些瘋子卻在這個世道活得?這般的?好。憑什么手握生殺大權的?便能擁有榮華富貴,而她們這些只?求溫飽的?小老百姓就這般被對?待。 又是為什么,世道成了這般... 俘虜被拉著一個一個去吃,很快就輪到了阿云,眉兒看著阿云那張臉,頭一次覺得?阿云這般的?惡心,其他人都是哭著,嘔吐著,為何她如此平靜,甚至面對?博爾扎的?嘲笑還能跟條狗一樣笑出來?... 當輪到眉兒的?時候,被按著身子塞到嘴里第一口?的?時候,眉兒眼?中望著天上星辰,心里的?怨恨就有些扭曲,扭曲到了甚至在想為何當初沒有松開沈祇的?手... 自己不會松開他的?手,他卻是能拋下自己而去... 哪怕萬幸被救出,又有什么用呢? 細碎的?折磨總是漫長的?,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被嘔吐物沾染,眉兒從一開始的?掙扎到后面無了力氣的?趴在地上不過一刻鐘罷了,眉兒卻覺著自己已從生到死經歷了好幾個輪回。 再到后半夜被丟到帳篷里頭,周遭逐漸變得?安靜之時,眉兒又覺得?剛才像是一場噩夢,真實卻又不真實的?一直折磨著她。 阿云見眉兒眼?中露了死氣,靠近她剛想開口?,就被眉兒躲開。 “滾開,你真惡心,被丟下鍋的?不如是你?!?/br> 最惡毒的?話不過了,竟從眉兒口?中說出,阿云只?是眼?神暗了暗,又默默縮了回去。 第27章 、瘋魔 沈祇為什么還不來。 沈祇為什么還不來。 沈祇為什么還不來。 幾乎是執念一般的, 眉兒身子前后搖晃,嘴里一直嘀咕,兩天了, 馬上?天就要亮了, 為什么沈祇還不出現,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出現了。 是不是自己?真的是個累贅,丟下自己?真的沒什么關系。是不是他也在慶幸, 自己?這么好騙,沒有給他添麻煩, 甚至還幫著他逃了出去。 他一個人在這亂世里頭活下去就容易多了, 沒有嬸嬸需要照顧,沒有自己?這個廢物, 他若想的話說不定也能混出個名堂來。是不是自己?總想著與他一處是自己?一廂情愿,心里頭想了牛角尖處,眉兒甚至都在想著,是不是自己?在遭受折磨的時候, 沈祇就在暗中?看著, 是不是也在慶幸, 還好他逃了出去, 才沒有受到這么非人的折磨。 又或者?說看到自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嫌棄自己?不但是個廢物, 還惡心了... 瘋魔了一般, 嘴角都被牙齒咬破了,眉兒心里的恨意被黑夜的寂靜滋養, 不斷蔓延,蔓延到手腕處, 都開始發癢。是啊,自己?是歡喜了沈祇了,但是他其實一直都不歡喜了自己?了,否則自己?這手腕的傷口?連嬸嬸都看到了,為何他從來沒問過。 紫色的紋路那?般的明?顯,他從來不過問,包括自己?上?次在他面前哪般手足無措的哭泣的時候,沈祇也不過是說了句別哭了。嘴角的傷口?碰到咸苦的眼淚,眉兒剎時就明?白了,自己?一廂情愿實在是太久了。 總當著自己?是他的童養媳,他就該歡喜自己?的,實際上?和他相處這么多年,何曾看沈祇對誰歡喜過... 因著不喜歡了,所以自己?死了也便死了吧... 眉兒在這一瞬,心就忽地?涼了,帶著四?肢百骸都冷了,身體流動的血液都慢了似的,只等著宿主徹底的死亡之后從而凝固,思緒翻涌,似也明?白沈祇所為是迫不得已,似也明?白有了機會他會來救自己?,更?似明?白自己?是被這可怕的吃人給折磨的心智不好了,知道是一回事,忍不住去不怪又是一回事... 現在想來,還不如當時在河里就死了,也省的受這般的銼磨。 緩緩閉上?眼,眉兒有了求死的心,等天亮吧,天亮之際,若是沈祇仍未出現,就死了去吧。人這東西,生也難,死也難,當真打定主義了,又是生也易,死也易,一念之間?,天差地?別。 這處安營扎寨之地?,在山腳臨一溪流,溪流流向何方不知,有了這溪流,山腳樹木長得極好,那?樹木似是暨龍州獨有,且多年無人砍伐,遮天蔽月,在圓月安撫之下,樹木的影子遮蓋住了一片帳篷。 五月夜里不熱不寒,沈祇穿著與博爾扎這對人馬相同?的衣衫,背著不知什么東西匍匐在樹上?,從鬢角處到脖頸都是細密的汗,連之束起的高馬尾都被浸染濕透了。他的脖頸靠近脈搏處,有一道傷痕,那?傷口?也就稍稍處理過,此刻被汗侵襲,那?rou有些翻起,不禁讓人聯想沈祇這兩日去做了什么。 沈祇趴在樹上?卻是一直不動,他在等,如同?即將捕獵的獸類,眼中?無甚雜念,之等著最佳時機一到,給敵人致命的一擊。要是他算的時辰不錯,就該快了... 氣息之間?都是時間?的流淌,當第一抹亮色升起之時,沈祇已有不耐,夜里發生之事他看到了,不但看到了,眉兒所經受的細碎折磨他都細細記在了心里,在眉兒暈死過去之后便迅速從這處退了出去。 本該再等等的,沈祇卻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寧愿賭一把死了...那?般的地?獄...沒什么好活... 當天邊的亮色多了一抹的時候,沈祇的耐心便到了極限了,身形閃躲幾次,便見幾個帳篷燃起了火苗,等到那?背著的包袱全然?空了的時候,這將近一百個的帳篷,就都被燒了起來,包括眉兒所在的俘虜帳篷。 真的做了起來的時候,沈祇發現這一千人隊伍和另一隊的反應簡直天差地?別,比想象中?要順利許多,不但順利,當起風之時,沈祇甚至覺得自己?老天爺讓自己?遇到這博爾扎的隊伍就是為了讓自己?殺了他。 大火四?起,胡人半夜三更?才睡,此時也不過睡了兩個時辰不到,正?是酣眠好時候,哪怕巡邏的兵將敲鑼打鼓,真的要去看顧這許多的帳篷時,還是不夠用的。行事混亂,不堪入目。 沈祇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頭扎進了俘虜的帳篷。 該如何形容這一瞬的場景,俘虜的帳篷背后火勢已起,其他的俘虜噪雜如亂撞的蒼蠅一般,人在此境況之下也不過如此,嗅到一點生的希望就又如畜生一般四?處亂竄,不惜踩著踏著同?為漢人的命。 沈祇則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看到了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眉兒,四?目相對,她的身體在這混亂里頭被沖撞著,是麻木,也是可憐,那?眼里是倔強的殘留,只有一點點,沈祇那?夜看著眉兒哭著的奇異心情又再度出現。 這次卻又比上?次更?甚,沈祇竟也慌亂了,鎮定全無了去。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沖到了她的面前,跪了下去,解開捆著她的繩子,想擁她入懷,眉兒卻抬手擋住了沈祇的胳膊:“臟...” 眉兒不知道自己?這一字的言語為何讓沈祇的眼中?涌動了酸澀,看著他眼里的紅血絲,以及脖頸上?的傷口?,眉兒心里開始發燙,發熱,直到手上?有了點氣力之后,眉兒的手里被塞了把匕首。 就是那?把在山中?扒到的匕首。 阿云正?好此刻匍匐了過來,她沒想到面前這少年沒死,臉上?又浮現出了討好的笑,盼著沈祇能把她的繩子也解開,既然?能逃出去再回來,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人,最好還能將她一起帶著逃走,跟著這少年總比一個人好多了。阿云這臉上?麻木的討好的笑卻再看到那?把匕首之后蕩然?無存。 “你怎么會有我阿父的匕首?” “山上?扒的?!鄙虻o不欲多言,此刻境況容不得說太多,順手將阿云的繩索劃開,沈祇便拉著眉兒準備走。 阿云卻一把抱住了沈祇的小腿:“什么意思?” 對于?這個阿云,眉兒對她厭惡至極,此刻見沈祇被阿云牽扯,甚覺惡心,嘴角帶著譏諷道:“山上?造了災,山體崩塌,那?村子都被石土埋了,尸體都看不到,我們就找到了這匕首?!?/br> 沈祇欲走,阿云拉扯氣力極大,眉兒又道:“你阿父在那?處是嗎?那?就是死了?!?/br> 耽擱的片刻功夫,火勢已燒到了帳篷頂,其他的漢人眼見著帳篷要塌,便也瘋了似的爬了過來求著沈祇幫著解開繩子。這幫人的死活沈祇一開始壓根兒就沒想管,一腳踢開面前擋著的人,也管不了太多,拉著眉兒與阿云直接使了大力氣從火口?沖了出去。 博爾扎的人馬已亂,此刻天際也不過太陽初升,太陽初升映襯這火光正?是應景,人雜亂無章,很多胡人壓根兒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已經感受了火的熱度。 而軍隊畢竟是軍隊,博爾扎雖是草包無錯,但是這草包不但空有一身蠻力,還命大。沈祇本想讓眉兒先躲起來到山里,再看看自己?尋了兵器去趁亂結果了博爾扎,眉兒所受之辱,不報便此生如鯁在喉,幾乎是拿命去賭的,沈祇也無怯,博爾扎不死,心結難除。 事實上?一個少年哪怕身手再好,想殺一個草原的漢子也是不容易,不過趁亂在地?上?搶了一長刀,沖到博爾扎那?處前才結果了兩人之后,沈祇眉兒與阿云三人便被圍住,阿云沒了那?股子對胡人討好的麻木,跪在地?上?腰背終于?是挺了起來。 “那?匕首能給我嗎?”阿云似已經忘記了周遭是個什么境況,側頭去問眉兒。 眉兒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能?!?/br> 火光,水聲,嘶吼聲,初陽的和煦的光,猙獰的臉,帶血的刀,是這么的噪雜又正?常,眉兒看著博爾扎怒吼的臉,以及那?可怖的表情揚起的刀刃即將揮向沈祇。 千鈞一發之際,一長箭劃破長空,帶有攫魂奪命之威刺穿了博爾扎的肩膀,身旁士兵開始慌亂,大喊了不知什么東西,眉兒卻在這一剎瞅準了身旁士兵的疏忽之際,起身直接撲跳到了博爾扎的身上?。 手中?匕首,毫無猶豫,極為狠辣的插到了博爾扎的右眼之中?,又在下一瞬狠狠拔出,一瞬不過,眉兒如瘋了一般在博爾扎臉上?瘋狂劃著,博爾扎凄厲怒吼,空著的左手一拳錘到眉兒的后背,眉兒嘴角沁出血跡,眼中?煞氣更?盛,再一舉匕首,便直朝博爾扎脖頸而去。 博爾扎或許想過死,卻從未想過自己?要死在漢人雜種?手里,更?不說還是個不起眼的女?子,右手抬起,長刀即要劈向眉兒。 此刻身后的傳來大批馬蹄之聲已無人顧及,在這頃刻之間?,一切都像被放慢了。 眉兒察覺到死亡威脅,回頭看到了沈祇撲過來要拿雙手去擋那?長刀的不再冷漠已然?癲狂的模樣,也看到了阿云推開沈祇以這柔弱身軀去擁抱了長刀,去替自己?擋了死亡的鮮血淋漓模樣。 “我只是想活著見我的阿父?!卑⒃普f罷,微微側頭,再張口?,嘴角的血不斷涌出:“我阿父在等我回...家?!?/br> 第28章 、鮮血 世間之可笑, 因果循環,無人逃脫。 沈祇寧愿自己從未去過那山上...他自以為人心惡...這些人不該救...不必救...自以為自己清高...不需要他人...自以為... 人的身軀不知能承載多少,沈祇頹然跪在地上看著阿云渾身是血模樣, 又?回頭去看那漢人帳篷處狼狽求生的人, 身后大批人馬已然越來越近, 沈祇卻忽覺得無所謂了,大笑出聲,沒人懂沈祇的瘋魔, 包括眉兒。 眉兒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軀能承載多少嗔癡悔恨,阿云那句話幾乎是讓眉兒徹底瘋了, 心口開始山崩地裂般的涌現無窮無盡的恨意, 這恨意多少是對著博爾扎的,多少是對著自己的, 眉兒不知。 匕首進去,再出來,皮開rou綻之聲,哪怕博爾扎已然倒下, 眉兒手中的匕首依然沒有?停。清秀的面容之上?被鮮血沾滿, 雙手都已經被染紅。 不夠。 不夠。 不夠。 血不夠多。 還不夠多。 “該死??!?/br> “都該死??!?/br> 眉兒的狠戾讓后頭趕過來的胡人兵馬愣住了, 前頭幾人瞧得清楚, 只覺此女子如地獄修羅, 連一旁木然跪著的沈祇都被忽略了去。 “王上?, 這...” 索拉沒應,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年,這少年昨日他剛見過, 沒想到?只隔了一日,他便出現在?了這里。更讓其驚詫則是自己的弟弟竟然死?在?了一漢人女子手里, 許是眉兒太過癲狂,索拉并未上?前阻攔。 那一長箭博爾扎就活不了,至于他的尸體被人凌虐,也是活該。 索拉只著人將這一堆爛攤子收拾了,便在?馬上?靜靜看著這一幕。 是什么時候停下來的,是眼前這女子沒了氣?力昏死?過去之時,才停下,哪怕停下了,那手都和回光返照一般刺了幾下在?徹底安靜。鮮血已然染透了她的全身,那匕首都卷了刃,博爾腸穿肚爛,破敗的哪里還瞧得出是父王最?疼愛的兒子。 索拉扯了嘴角,驅馬近了些,居高臨下用著很是流利的漢人官話問?道:“你是為了這女子才以身犯險嗎?” 沈祇未動,未言。 索拉笑意多了些,下馬走到?鮮血中央,不嫌臟的掏出了帕子,撥開眉兒的頭發,將其臉上?的鮮血擦了干凈,看清其面容之后又?將眉兒抱到?了沈祇身側。 沒說什么,只將帕子丟在?了眉兒身上?,索拉手一揮,命人給沈祇丟了一袋碎銀,隨即帶著大批人馬和博爾扎人馬的殘余往回去了,至于博爾扎的尸體... 留在?這山間?喂了豺狼野獸,也是功德一件。 等馬蹄之聲漸遠,這處便只剩下火光的灰燼與尸體。 沈祇仍跪著,他看著阿云身軀里的血從地上?流淌,直至溪邊。 那紅色好看嗎?好看的,是人生命留存過的痕跡,融入地下培育花草,流入溪水,成為山川湖海。 待黃昏之時,沈祇起?神,橫抱起?阿云擱置在?了一旁,也將眉兒橫抱至樹蔭底下,便起?身開始撿了樹枝,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