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所以老項你說的是認真的？”

    聞星屏見到項斯年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他省略了所有時隔十幾年幾十年沒見面的客套話，上來就是一記直球。

    項斯年在喉嚨里準備好的寒暄剛要溢出口，硬生生的給憋了回來。

    “對啊，要不然我把你叫來干什么，明明知道你這臭脾氣?！?/br>
    項斯年咳嗽了兩聲這才找回到自己原先淡定的模樣。

    對于聞星屏這個人吧，還真沒有必要拿普通的框框架架套在他的身上。

    說句特別簡單粗暴的話，那就是把他當做店里的服務員就好了。

    想要什么就直說，不滿意也可以直說。

    需要互相知道名字，直接給命令就行。

    “真的沒有資方插手，讓我想拍什么就拍什么？”

    聞星屏簡直不信邪，不停來回移動瘋狂審視的眼神中，都透露著他的懷疑。

    “那你想多了，”項斯年揚起下巴，對自己的老朋友搖了搖頭說，“讓你寫的是命題作文，咱們是有主旋律的?！?/br>
    說著說著，項斯年直接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劇本，放在了聞星屏的面前。

    “喏，主要的劇情就在這里了，你負責的就是在劇本原有的基礎上，再加上你個人的理解，使它變得更好?！?/br>
    他這次來呢，其實也是作為傲煌的代理人，跟聞星屏談條件的。

    畢竟在項斯年的認知當中，國內仙俠片的天花板導演也就是聞星屏了。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己學生當中有沒有這方面的好苗子，可是看來看去誰都沒辦法拍出聞星屏那股自帶仙氣飄飄的感覺。

    更何況既然是要走創新路線，那么首先就要保證整個劇組的人馬都要是人中龍鳳。

    如果被一些外在因素拖后腿的話，就很難比較出創新路線走的是否正確了。

    而且項斯年也確確實實存在著拉老朋友一把的心思。

    聞星屏這個人的脾氣出了名的古怪，他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當中，簡直是個態度認真嚴謹又愿意聽意見的溫潤學者。

    可一旦當他脫離了自己最擅長的領域之后，毒舌、暴躁、倔強、固執、冷漠……種種不好的形容詞都可以安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絕對能夠超乎你的想象。

    項斯年之前還想著幫他介紹一下工作，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

    人總是要吃飯的嘛，要是一直在家閑著，老聞就只能吃老本，又要養小孩，又要照顧父母，還要承擔家里的各種開支，經濟壓力肯定是很大的。

    可是給他介紹工作呢，聞星屏就覺得：哦，你項斯年出息了，敢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是吧。你有什么資格來評判我生活得如不如意，我們的關系有這么好嗎？哪用得著你cao心。

    然后項斯年就被聞星屏趕出去了，也不拉黑他的電話，但就是拒絕他的所有來電。

    敏感多疑這方面，聞星屏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說實話，他們倆的關系也沒有好到那個份上，只不過在導演方面有點共同話題罷了，彼此之間也很欣賞對方的才氣。

    吃癟的項斯年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地再湊上去找罵。

    可是和嵐嵐聊了一下仙俠電影的企劃之后，項斯年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沒有人比聞星屏更適合當導演的了。

    所以他主動請纓，決定再一次地去聯系這個令人午夜夢回都感到難過的老朋友。

    好在這一次，聞星屏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他居然接了項斯年的電話，還溫聲細語的和他聊了好幾句。

    這就是一個機會！

    項斯年趁熱打鐵，趕緊直奔主題的向他提出了關于拍攝仙俠片的事情，希望他能夠加入。

    回憶的眼神一閃而過，看著面前明明很想接下任務卻又故意裝作矜持的老友，憋笑的項斯年決定，就再陪他演會兒戲吧。

    聞星屏的表情依舊嫌棄，但手已經伸了出去按在了劇本上，一點一點把它往自己的方向挪回來。

    嘴里還念叨著：“別給我什么爛劇本，要是劇本太爛的話，我是堅決拒拍的，管你什么自由度高的資方，我這人可是……”

    手這么翻了兩三頁之后之后，聞星屏就閉上了嘴巴。

    他完全沉浸在了其中，眉頭蹙得老高，時不時的摸著自己的下巴。

    “咦？”

    “哦？”

    “??！”

    像這類語氣詞經常出現在他的口中，成為了他在翻閱劇本時必不可少的背景音樂。

    聞星屏翻閱劇本的速度很快，事實上在看了前三頁之后，他就對傲煌的計劃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迅速翻到了結尾部分，他定睛一看，好家伙，居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又在情理之中。

    “有點意思啊?！?/br>
    聞星屏詫異地看了一眼項斯年，似乎為這位老友的品味而感到震驚。

    這么多年過去了，原來項斯年的思想覺悟上也還是有點進步的啊。

    “你就說你拍不拍吧，反正資金管夠，嵐嵐也不經常來劇組探望，更不會對你這個導演指手畫腳?！?/br>
    “哦對了，演員的問題不用擔心，你可以去公司里隨便挑，反正想請誰就請誰，公司也不缺錢?！?/br>
    “但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把這部電影給我拍好了，細節處理的要到位，劇本里有很多劇情，其實并沒有完全的擴充完整。我們很需要一位專業的指導來幫助完善情節，只是也不知道這個人愿不愿意啊?！?/br>
    項斯年裝作不經意地說道，眼神一點點地移在了聞星屏的身上。

    怎么說，我的老朋友，給個準話吧。

    “還用想嗎？我肯定答應?！甭勑瞧翛_他勾起了嘴角，“誰都別想跟我搶?！?/br>
    “聞老師，您對這個創作環境還滿意嗎？”

    尤傲嵐完全沒有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

    聞星屏這下子回神了，他大笑了兩聲，聲音十分的爽朗：“滿意！當然滿意！現在這個氛圍就很和諧嘛?！?/br>
    “你們年輕人也有想法，每個人提出來的建議呢，也都是很有用的，哎，互相之間愿意去下功夫琢磨臺詞，也是很敬業的一個表現?！?/br>
    “而且我發現你們傲煌的演員啊，每個人都還蠻有天分的，也很努力，改臺詞是非常有理有據的，不是因為忘詞而臨場發揮，再給我編一些什么理由的，這一點非常好啊?！?/br>
    聞星屏的說話習慣很有意思，他有著nongnong的南方口音，普通話聽起來也有一點特別。

    但配合上他本身氣質上就自帶一股仙氣飄飄的感覺，反而更讓他接近于隱士仙人的角色。

    “聞老師滿意就好，我也是很久沒有過來探班了?！庇劝翇菇釉?，表達出了足夠的尊敬。

    “哪里話，哪里話，你不來才——”

    “最好”這兩個字被聞星屏吞了回去，看著眼前這位和善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把對方當成了一位溫和無害的后輩，說話差點也就出了大事故。

    雖然這確實是句心里話，要是天天來探班，肯定會對劇組整個的精氣神以及前進方向產生影響。

    人家到底是聽你這個老總的呢？還是聽我這個劇組導演的呢？

    而且多一個人就多一分被指導的風險，總會讓人在意尤傲嵐想要達到的效果是什么樣的。

    聞星屏之前就被各種老總給整怕了，生怕對方再一現身，哎，身旁又多了一位要帶資進組的演員。

    然后他作為導演就要瘋狂的想劇情想畫面，想適合她的角色。

    編劇也要趕緊改動劇情，努力的讓對方角色的加入不突兀。

    還有工作人員要聯系各位主演，成為溝通的橋梁，彼此之間盡可能的達成共識，不要讓劇組的氛圍降至冰點。

    這個不是什么容易事，簡直是一發聲就讓人大腦上火，頭腦發昏的“地獄”。

    可是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尤傲嵐，人家的來頭可比自己大多了。

    光是從她就是給錢的資方來說，人家在你導演面前就是霸霸地位，沒什么好商量的。

    再硬氣的導演，再有名氣的導演，也還不是得跟投資方斗智斗勇。

    而尤傲嵐在聞星屏見過的這么多資方中對比下來，已經算是最最好的一個了。

    愛給錢，話不多。

    這就足夠了。

    聞星屏把字吞回去之后略顯尷尬，尤傲嵐意識到了這一點，主動開口解圍：

    “那聞老師，還有什么事情是您需要幫忙的嗎？或者你想到了別的什么點子，需要一個人去幫忙實現。因為我這邊也有一些資源可以動用，最好讓仙俠片盡早拍攝結束上線?！?/br>
    本質上她也不是來這里和聞星屏互相吹捧的，大家都是干實事兒的人，需要互相幫忙的話，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聞星屏低頭想了想，他還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尤傲嵐去上心。

    “是這樣的，你們公司的那個，獨行俠是吧，他給我寫的一些歌我都聽過了，確實很適合我們這個電影的主題啊，但是?！?/br>
    尤傲嵐提起精神來，有轉折，那就說明他接下來要講重點了。

    “我聽了一下啊，純音樂呢，雖然可以讓整個畫面更有磅礴大氣的感覺，但它缺少了一點熱情，就是那一種一把火丟到了易燃的草叢中，整個人噌的一下渾身燒起來的感覺?！?/br>
    聞星屏的肢體動作非常豐富，他不停用手比劃著自己想要的感覺，試圖讓對方聽懂。

    天知道他有多想像現在這樣跟投資方認認真真地探討工作問題，而不是在酒桌上東扯西扯。

    做導演這么多年，今天還是頭一回實現夢想了呢。

    “您的意思是……”尤傲嵐歪了歪頭，她好像有點理解聞星屏抽象的表達方式了。

    “或許，在關鍵時刻爆發出強有力的人聲會更好一些？”

    “對！”聞星屏啪了一下用力拍手，眼睛非常亮堂的看著尤傲嵐，目光中充滿了欣賞。

    就好像自己死活想不起來的事情，被人輕輕一點之后，整個靈臺瞬間清明，簡直不要太舒爽。

    “沒錯，就是人聲！”

    聞星屏開始激動地在原地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有理。

    他不停地在自言自語，給自己做補充。

    “整首歌還是不要有歌詞，只是純粹的人聲吟唱，但這種聲音呢，絕對不能太過于現代化?！?/br>
    “你懂我意思嗎？就是那種科學練聲之后讓很多聲音變得一樣的那種感覺，那種太沒有意思了，也體現不出仙俠片的那種……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