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肄，你的野心沒有上限嗎？”這是江珺婭五年間問得最多的問題。

    “這五年你做了多少事，多少人被你玩弄于股掌，多少企業無論經營是否正常被你吞并，因為破產多少家庭就此分崩離析，你像個劊子手，刀起刀落從不猶豫，任何人，無辜的，罪惡的，只要擋在前方，全部毫不留情除掉?！?/br>
    江掣宇聲調拔高，余怒未息，“就他媽的像我一樣！”

    江侑安略一猶豫，也加入了批判的隊伍，“阿肄，收手吧，已經夠了，錢都夠用了不是嗎?！?/br>
    江梟肄低頭，濃密長睫遮住所有情緒。

    他盯著桌面一道皸裂的木紋，唇邊彎起弧度，輕笑出聲。

    “你到底為了什么??？”

    “我也很好奇為了什么，”江梟肄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重重將杯底磕在桌面，語氣刻薄冰冷，“為了讓長姐因為一個拋棄她，吸大.麻的該死的男人朝我吐口水，為了讓我可憐的二哥順利娶到因為身在對家不能相愛的青梅竹馬，為了讓我的三哥能夠全心全意在拳壇上恣意馳騁拿到金腰帶?！?/br>
    “哦，也許是為了這些?！彼χ鹣骂M，雙眼埋在陰翳。

    一地碎玻璃，倒映的世界被曲折反射到墻面，閃耀著光怪陸離。

    他嗤笑出聲，冷而刺耳，輕點自己的顴骨，“還是為了這？”

    三姐弟不接腔，沉默著等待下文。

    “說話！告訴我為了什么！”

    江梟肄環視他的家人，綠眸筆直鋒利。

    “還有，我就是這樣的人?！?/br>
    “要說多少遍才能，讓你們，他媽的，聽懂？”

    每一個停頓帶有躁郁憤懣的韻節，急促猶如冰錐刺破鼓面。

    他手腕半抬，飲了一口烈酒，抬腿，粗暴地踹向桌緣，桌腿“呲啦”一聲往前滑了幾公分，酒瓶紛紛墜地。

    “滾?！?/br>
    “抱歉，阿肄?！?/br>
    “滾?！?/br>
    木門開合之間，包廂只剩下一個人。

    一聲極輕的曬笑，幾乎聽不見。

    火石摩擦幾下始終沒有焰，火機被摔到墻壁。

    江梟肄含著煙往沙發仰靠，按了下鼻梁，扯開讓人窒息的領結，緩緩閉上眼。

    許久，木門再次打開。

    “裴瑞，出去?！睕]有任何情緒的聲音。

    咔擦、咔擦。

    不太熟練的點火聲。

    唇間的卷煙被點燃，他的眼珠微微顫動，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成功遏制情緒，淡聲說：“我以為你走了?！?/br>
    顧意弦單膝跪在沙發，肘撐在靠背。

    在隔壁聽到全部對話無從判斷對錯，她看著他眉心的褶，顴骨的傷口，笑著說：“我要走了，誰來給四哥點火呢?！?/br>
    江梟肄沒搭腔，奇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自動鎖定般拽住顧意弦的手臂。

    他倏然睜開眼，不偏不倚找到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瞳孔于昏聵中像焚燒的荒草，說不出的寂寥與炙熱。

    “不嫌棄就坐下吧?！?/br>
    顧意弦嗯了聲，默坐在他旁邊。

    “萬女士?！?/br>
    江梟肄的口吻平直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他看著她的眼，“我能向你借一邊肩膀嗎？”

    她五指捏緊，松弛。

    “這算加班嗎？”

    江梟肄勾唇，臉龐露出從剛剛到現在唯一不帶譏嘲的笑容，顯得那么彌足久違。

    他取下未燃盡的煙，扔在一片狼藉的地板踩熄，“算，三倍工資行嗎?！?/br>
    顧意弦皺眉似在思索，不到一秒擺擺手，肩膀挪過去幾分，語氣不太情愿，“行吧?！?/br>
    “謝謝?！苯瓧n肄語氣禮貌，說完靠向她的右肩，也僅僅是靠。

    他的比例完美，頭骨飽滿，頭發很短有點硬，透過衣服布料扎在肩頭。

    因為緊張，她肩頸的輪廓伸直了，于是他往上抬了抬。

    “我沒那么嬌弱?！鳖櫼庀亦洁?，發際泛起潮熱。

    江梟肄嗯了聲，“你太瘦了，有點硌人?！?/br>
    “......”就不該管這死男人。

    她抿了下唇，沒有動作，心里有點酸酸的。

    兩人靜默頃刻。

    “在辦公室那次我是故意的?！?/br>
    “我知道?！?/br>
    “拍賣會也是?！?/br>
    “我知道?！?/br>
    “下午的巡查也是?！?/br>
    “我知道?！?/br>
    一應一和像兩段電腦程序進行交流，機械而快速。

    江梟肄笑了下，“我知道你會發現?！?/br>
    他要的就是流言可畏，就像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他根本沒打算向她遮掩，他知道她遲早會明白。

    “所以為什么要設計這些？”顧意弦似有猶豫，音量也放得更輕，躊躇半響才說，“四哥，你知道我不會——”

    “我知道?！苯瓧n肄削弱語調里的嘆息，“做那么多是希望你能明白，無論是雇傭你作為未婚妻還是完成計劃，我有足夠的實力與財力在背后支撐，支付?！?/br>
    他誠心的，一字一句說出違心的話，“你就把這當成一場游戲，不要想太多?！?/br>
    短暫光景里，顧意弦認為自己相信了這句話，她松了口氣，但心情似乎沒有想象中的愉快。

    “那剛剛呢?！彼龁?，眼眶有點酸沉。

    江梟肄直起身，腰桿挺拔，嗓音發沉，“不是?！?/br>
    “我本來有十成的把握你能同意合作，”他拎起桌面僅剩的一瓶酒，仰脖往喉嚨里灌了大半瓶，然后隨意坐在桌檐，剔透玻璃上面的冷霧隱沒在修頎分明的指節之間，“現在只有不到三成?！?/br>
    “為什么？”

    “你也聽到了，我是怎樣一個人?！彼恼Z氣聽不出喜怒，表情有點懶懨，“大部分人都厭惡?！?/br>
    顧意弦總覺得此時的江梟肄處在一種邊緣，但強大堅固的內心讓他保持著體面與鎮定。

    似乎觸動內心某個脆弱的部位，她沉默了一下，驀然想到拳擊館那處寧靜的角落，喉間涌現酸堵的澀感，“他們只是不懂你?！?/br>
    江梟肄怔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簾，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是嗎?！?/br>
    他唇翕張間，沒有問出——那你呢。

    “嗯?！彼c點頭，伸出手，“給我也喝一口吧?！?/br>
    江梟肄將酒瓶遞過去，看到顧意弦仰起臉，瓶口距離唇部一寸的位置，金色液體滑墜流入優美的頸線。

    她喝得急，嗆了兩口，咳嗽起來。

    他輕微搖頭，笑出聲。

    顧意弦用手背擦溢出來的液體，慢悠悠地說：“你再笑，我保證你會后悔?！?/br>
    江梟肄立刻收聲，語氣縱容，“好，不笑?！?/br>
    她又喝了幾口，感受熱辣酒精帶來的灼燒感，也似在為自己壯膽。

    江梟肄靜視她的動作，雙眼的寵溺轉瞬即逝。

    他的手指用力按上眉骨，無奈地說：“度數很高，再喝會醉?！?/br>
    等到心臟開始急速跳動，顧意弦靠向沙發背，微醺讓她舒適而愜意地瞇了下眼。

    醞釀了好一會兒，迎向江梟肄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空掉的玻璃瓶，“四哥，你的酒我喝完了，付出就有回報?！?/br>
    她笑得瀲滟，眼神朦朧卻明亮，“所以，你現在有八成了?！?/br>
    江梟肄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不敢置信。

    因為計劃只進行到一半，但隨后他聽到她咕噥著說了句，“算了，今天看你被罵的這么慘，給你十成吧?！?/br>
    第032章

    烏尼莫克停在南費路巷口。

    麥卡倫30年雪莉桶, 酒精度不止50%，酒精進入血液需要半小時，還有五分鐘。

    “四哥?！?/br>
    江梟肄放下懷表, 掀眼看去。

    側臥在對面沙發的顧意弦, 脫掉了西裝外套, 針織衫包裹的身體傾斜，卷發松散落在胸前。

    她眼神懶倦地睨著他, 下頜微抬, 眉目之間天生嫵媚柔情, 笑容在紅潤的唇邊掛著。

    比平時更具風韻。

    他喉嚨發緊，語氣平靜, “哪里不舒服?！?/br>
    她用手指點額際, “為什么不戴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