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宇文施麟皺了皺眉,他絕對不相信榮招妹會愚蠢到這種程度,斟酌了半刻,開口道:“陛下,不如看看這些包裹里都有什么,臣其實還有些疑惑,榮侍巾向來膽子小,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呢?” 榮招妹rou眼可見地慌亂起來,卻攔不住宮人將雪芽手中的包裹奪下。 沈廷靠在椅背上,興致勃勃等著他造謠,卻見那包裹里竟抖出一片一片的手帕、刺繡等物件…… 他怔了怔,這下輪到他直起身子臉色難堪了。 “咱們不會讓這賤人耍了吧?”沈大公子喃喃。 榮招妹連忙將地上散亂的東西抱在懷里,他低著頭抽噎,白皙的皮膚泛紅,發絲在掙扎中散開了,落在臉頰兩側平添了幾分可憐無辜,他眨著水汪汪飽含委屈的眼睛,哭訴著:“陛下,您終究還是不信臣的嗎?” “臣說了沒有做就是沒有做,臣滿心里裝的都是陛下,怎么會傷害宮中的利益呢?” 他又指向沈廷,控訴,“臣不如沈側君家世顯赫,家里的姐妹也沒有沈小將軍爭氣,但是那是臣的至親骨血,臣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才連夜趕制這些帕子繡件…… 沈側君,我已經卑微狼狽到如此地步了,您高高在上,為什么非要將我最后的自尊心狠狠碾在腳下呢?我命賤,就要由著你隨意栽贓誣陷嗎?” 沈廷下意識抓緊椅子的扶手。 宇文施麟輕咳兩聲:“兩個宮人所見榮侍巾將器物收拾到包裹中,叫雪芽帶走,那些器物呢?若當真已經登記在尚工局,想必更能證明榮侍巾清白不是?” “事已至此,臣已經沒有什么尊嚴了,陛下要去尚工局查,那便查吧……”榮招妹垂頭,恍若心灰意冷。 皇帝忙將他從地上扶起:“此事你受委屈了,宮中有那愛搬弄是非的小人,朕必不能輕饒了他去……傳尚工局的人來……” 她看著沈廷的目光發冷,讓沈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他所掌控的范圍,他被人反將一軍,這還宮斗個屁??? 不多一會兒,尚工局的女官便帶著這些日子的錄入名冊前來,仔細審核后同在座的人道:“榮侍巾近來是陸陸續續送了一批器皿來?!闭f罷他就垂手而立,不再多言。 事已至此,便明了了,是沈廷捕風捉影,甚至可以說是設計陷害了榮侍巾。 “放肆!跪下!” 榮招妹嘴角輕抿,還是溫柔勸說:“想必是側君聽信了哪個小人的讒言,陛下不必動怒,臣受委屈不要緊,側君是天之驕子,臣的賤命不足惜……” 皇帝心中的怒火更甚,再欲發作,殿外傳來通稟:“柳官人求見,說是有要事?!?/br> 對于柳倦光,皇帝略有愧疚,當年是因為自己,他才落得在宮中做教引宮人的地步,于是暫壓怒火:“傳他進來?!?/br> 柳倦光一進門,就瞥了沈廷一眼,嘴唇微動。 沈廷意外看懂了,是說的“蠢貨”二字。 “陛下,關于榮侍巾倒賣宮中物品之事,臣有話要說?!绷牍馍裆?,命人抬進來兩個濕漉漉的大包袱:“沈側君所言非虛,榮侍巾的確違反宮規,但他的舉動過于狡詐,沈側君一時不察,竟中了他的圈套?!?/br> 包裹打開,里面竟碼著一片片金飾銀飾以及裝飾用的環佩珠玉。 第48章 “前幾日我從浣衣局領取衣裳的時候,正巧與榮侍巾宮中的雪芽撞上,他神色慌張,我心覺有蹊蹺,便暗中查探,正巧看到雪芽將這個包袱埋在靠近皇城的河道中?!?/br> 柳倦光轉向尚宮道,“榮侍巾雖然將東西還回去了,但尚宮不妨核對一下,那些東西里,是否俱是有損耗的,這些損耗,是否又與地上的這些東西一一對應?我記得司制局所制作的東西,每一件用了多少金、多少玉都是登記在冊的?!?/br> 他瞥了一眼沈廷,示意他趕緊說話。 沈廷愣了一下,連忙跪下,捂著臉哭天搶地:“陛下啊,臣怎么會陷害榮侍巾呢?一直就是他陷害我??!我之前給我下藥,現在違反宮規還給我下套,陛下,要不是柳官人,我今天就要被冤枉死了??!” 雖然眼淚擠不出來,但哭聲一定要響亮,他撇開個指縫,暗搓搓打量皇帝的神色,想到自己干完這票,馬上就能給蕭樂報信,哭得更起勁兒了,方圓八十里的聾子都得請求法律援助。 沈大公子從剛才就沒說話,現在也沒吭聲。 榮招妹咬著手指跌坐在地上,柳倦光說得雖然不假,他是偷偷藏了一部分小件的金銀,但只有兩三件,他不貪,只要能幫meimei還清賭債即可,這么滿滿一大包袱的東西,根本不是他的! “陛下……” 事情一再反轉,皇帝目光在在座的人中巡視了一圈。 她從五月到八月中間是沒有任何記憶的,所以對后宮侍君的印象只停留在選秀當日,她覺得自己選進宮的都是一些俊俏、安分的男子,不想后宮表面平靜,背地里早已波瀾四起。 她抬了抬手,示意查下去。 然柳倦光在后宮一直不聲不響,若沒有萬全的把握,他是絕對不會貿然出頭的。 他安然垂著眸,等尚宮清點。 榮招妹千算萬算,沒算到柳倦光會幫沈廷。 “陛下,一定是柳官人伙同沈廷陷害臣??!陛下明察!” “奴婢與沈側君素未有交情,何必趟這趟渾水,不過是心里有一份正義在,不愿意看著沈側君蒙受冤屈。之前榮侍巾給沈側君下藥,也足見侍巾你心術不正了?!绷牍膺B眼皮都沒抬。 不多時,尚宮再次清點完物品,面有異色。 眾人便都明白了。 沈廷抓住機會:“未免榮侍巾再說是臣陷害,不如審一審雪芽,看他怎么說?!?/br> 柳倦光看他的眼神,現在才多了一分贊許,好像一個母親看著自己愚蠢的兒子終于有了長進。 眼見榮招妹大勢已去,雪芽當即跪下,把一切都坦白了,甚至添油加醋地說了榮招妹的一番壞話。 他原本就不是榮氏陪嫁來的宮人,甚至還是旺枝走后調來的,自然沒多少忠心,何況榮招妹為了給他meimei還債,還克扣他們的銀錢。 榮招妹被拖走,打入冷宮的時候,還惡狠狠看著沈廷,只是口被塞住了,不然定要大吵大鬧一番。 他棋差一招,落得滿盤皆輸。 宇文施麟和黎嘉景不免對沈廷刮目相看起來,往日他們只覺得沈廷是個依靠圣上寵愛滿腹草包的空殼美人,失去盛寵后就再也翻不出什么浪來,沒想到今日能布出這樣精妙的一個局來。 以退為進,先將自己陷于不利之地,再拿出鐵證反轉。 不僅將曾經害過他的榮氏送入冷宮更讓陛下對他產生憐愛,以便于復寵,果然這宮中沒有簡單的人。 “沈側君,不請我去你宮中喝杯茶嗎?”人都散去,沈廷迫不及待往外走的時候,身后柳倦光將他叫住。 原本他想明日再感謝柳倦光的,因為他現在一心只想回去,給蕭樂傳個消息。 但是人家已經主動叫住他了,他再不理就不禮貌了,只能尷尬撓撓頭:“好啊?!?/br> “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歡我嗎?怎么今日還來幫我了?” “雖然不太喜歡你,但是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心腸蠻好的傻子,你也算是幫過我,這次我幫你也算是還你的恩情了。那天我撞見雪芽慌慌張張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又看到了你的宮人,我已經在宮里待了快四年了,什么事沒見過,多半是要生事…… 聽說你現在失寵了,為了避免你被人陷害進冷宮,所以我就勉為其難,幫幫你咯?!?/br> 沈廷都忘了自己什么時候幫過他,但是既然柳倦光說幫過,那就是幫過。 好不容易將人送走,沈廷才癱在床上,喘著粗氣,渾身都發軟。 好險,真的好險,今天差點兒就栽進去了。 他叫人:“沈大公子,你在嗎?” --gt;gt; 沈大公子不回他。 “在嗎在嗎?”依舊沒有人回應,沈廷這才想起來,沈大公子好像今晚格外的安靜,他尖叫起來,“姓沈的!你不會跑路了吧!說好了干完這一票我就能回去看一眼!你言而無信!” 沈廷正著急呢,聽腦子里“哇——”一聲哭得好慘烈。 一向嬌縱的沈大公子頭一次哭得這么撕心裂肺,沈廷也慌了:“你好端端哭什么?我可不會哄孩子啊?!?/br> “哥哥,陛下一點都不愛我,不喜歡我,剛才她問都不問,就指桑罵槐,說是有人陷害榮招妹那個賤人,還能誰陷害?不就是說我呢嘛!哥哥,我不想活了!” “……”沈廷無語,“你愛活不活,死戀愛腦,我現在要回去報平安,你抓緊讓我回去?!?/br> 沈大公子哭得更大聲,:“哇啊啊啊啊——你好歹安慰我一下啊?!?/br> 他哭了一會兒見沈廷還不理他,只好慢慢停止了哭泣,一邊抽噎一邊說:“好吧,我幫你聯系主神?!?/br> 沈廷安詳的、坦然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逐漸陷入夢鄉。 —— 沈廷沒想到,他回來的時候不趕巧,這邊也是黑夜,小苗在旁邊的陪護病床呼嚕打得震天響。 他捂著被砸破的頭艱難坐起來,扶著床,小心翼翼摸下床去。 這次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那個什么主神是真的狗,說讓他回來報平安,真就只給了十分鐘報平安的時間。 他不能吵醒小苗,不然他喊來醫生護士,他就沒法跟蕭樂說話了。 “509”沈廷念叨著,忍著惡心和頭痛,摸到了蕭樂的房間。 看著房門,他有種近鄉情怯的激動感,眼淚忍不住都要從眼睛里流出來,手都在發抖。 還是社會主義好,萬惡封建帝制害人不淺! 今晚沒有月光,房間里黑漆漆一片。 蕭樂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感覺自己面前站著一個人,她身體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下周出院,所以已經不用人陪護,面前有人大概是錯覺。 她翻了個身,臉頰卻一涼,像是被人小心觸碰到。 蕭樂啪一聲把床頭燈打開,就見沈廷幽幽站在床前,一把撲了過來,撞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半長的發頂蹭著她的頸窩:“蕭樂,蕭樂我好想你啊,嗚嗚嗚……” 他真的好害怕,那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皇帝不太喜歡他,他好想跟著蕭樂一起回家,但是做不完任務不能走。 蕭樂恍惚間以為自己做夢,人……說醒就醒了? “別哭了?!彼父狗鬟^沈廷蒼白的皮膚,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安撫,“醒了就好,我叫大夫來?!?/br> 沈廷一醒,她心里一塊大石頭也就落地了,要是真一直把他留在那個險惡的地方,她真的怕沈廷會出事。 沈廷趕緊拉下她抬起的手,將她抱在懷里,說:“我只有十分鐘,馬上就要走了。我是回來跟你報平安的?!?/br> 他急匆匆用兩三分鐘把事情經過說明白,然后親她的臉頰:“你再抱抱我,我很快就要走了?!?/br> 他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水光,躺了半個多月,臉瘦下去許多,憔悴可憐,冷汗打濕的發絲貼在額頭,蕭樂心軟了許多,不僅愿意抱抱他,還親了親他的唇角。心又重新揪起來。 沈廷的眼睛一時間亮起來,好像身后有尾巴開始搖晃。 他好想說她走之后,自己在那邊總受欺負,但是還是咽回去了。 蕭樂好好的,就不要她跟著自己擔心了。 他握拳,堅定地說:“你放心,任務對象就剩下兩個了,我會努力的!我跟你講,我一直恪守男德嗷,那個皇帝我,都不跟她說話的……” 沈廷趴在她肩頭,還想蹭一蹭親一親,珍惜最后一點時間,還想再碎碎念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