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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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肯叫他的名字了。 “就這么怕?”皇帝冷笑一聲,沒問她怕什么,任她想往自己身上?蹭,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這有什么好怕的,他覺得蕭沁瓷在?故作姿態,在?欺騙他,她是經歷過宮變的人,血雨腥風都曾見過,如今不過是見到?了一個死人,就怕成?這樣。 但他又忍不住在?蕭沁瓷的話語中心頭重重一跳,蕭沁瓷承認是她殺了那個男人,那他是想對蕭沁瓷做什么才逼得她殺人,蕭沁瓷又是怎么得手的? 這些她統統都沒說,也不回答,蕭沁瓷只哭。 她根本也不在?乎皇帝的話,不在?乎他的語調是陰陽怪氣還是冷酷陰騖,不在?乎他有沒有生氣,她就是任性妄為,在?死里逃生后只想有個人把?她拉出?恐懼的泥沼。 皇帝順了她的意。 那個吻力道很?重,極狠極深,全無溫柔,只是唇齒與舌之間?的撕咬,喘息和哭泣都被嚼爛了,血氣蔓延在?兩個人的唇上?,分不清是誰的,彼此都覺得疼痛。 痛才清醒。 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噩夢里醒來。 但蕭沁瓷從頭到?尾就沒有不清醒過。 …… 蕭沁瓷確實是藏在?糧車里混出?去的,趁他們回到?莊上?的時?候偷偷溜走,沒有太多的偽裝和掩蓋行?蹤,做得再謹慎再不容易被發?現也是沒有用的,從發?現她失蹤的那一刻起,皇帝一定會用盡辦法來搜捕她。 她換了身普通的衣服,卸了釵環帶了頂帷帽,但在?去長安的路上?也并不是很?順利——她根本找不到?路。 楓山遠在?長安以西數十里之外,長安又是帝都,四海來朝,馬道四通八達,蕭沁瓷根本不熟悉這邊的路。 那只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困境。好在?她記著楓山是在?長安以西,又大致記了一下方才從楓山出?來時?的路,勉強辨明?了長安城所在?的方位,順著路一路走過去。 午后的日頭毒辣得很?,曬得厲害,蕭沁瓷嬌生慣養,沒走兩步就累了,又怕耽誤時?間?,等走到?長安都閉城了,便連停下來歇一歇也是不敢,只好咬牙硬撐著走下去。 好在?中途在?道上?她碰到?過一些人也是去長安的,問過之后便跟著他們一起走,有了方向身邊也有人在?,蕭沁瓷便也沒那么擔心。 路上?也不是沒有人看她孤身一人走在?野外,便生了疑惑的,蕭沁瓷便隨口編了個故事,說自己是偷偷跟著未婚夫出?來,結果發?現他是去了長安城外的春山私會旁的女子,自己戳穿了那對狗男女,就想趕緊回家去把?這件事告訴父母,好請父母出?面解除這樁婚約。 這個故事果然令人信以為真,還博得了眾人的同情。蕭沁瓷卻不敢和他們多言,她仍是抱著警惕之心,擔憂會遇上?歹人。她撒了這樣一個謊,一來是說自己是長安人士,父母健在?,不是孤身一人的孤女,二來她是跟著未婚夫出?來的,春山離長安也不遠,并且她戳破了未婚夫私會女子的事,說不得他什么時?候便會追上?來,就算有人欲謀不軌也得好好盤算。 蕭沁瓷長在?深宮,幾乎沒有過獨自外出?的經歷,即便是出?去身邊也會跟著仆役隨從,還有兄長阿姐,她不必擔心會遇到?什么危險。但她也不會天真的以為外面的世界就是安全無害的,她在?宮中看過人心爭斗,跟在?皇帝身邊的日子也看過不少干犯法紀的卷宗,里頭多是些窮兇極惡的案子,有些惡就是無緣無故的,同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沒有關系。 她一路上?都走得心驚膽戰,這樣的野外,便是殺人拋尸也方便得很?,她沒什么反抗的能力。 短短半日的路程讓蕭沁瓷又一次認清了很?多東西,如果僅憑她自己,走了又如何?呢?她能走出?長安嗎?她是被豢養在?籠中的鳥雀,除了嬌貴美麗之外一無是處,這輩子走過最遠的距離的也就是現在?了,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是件艱難的事。 很?多時?候她看著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多是平常的販夫走卒,他們生活的艱辛根本是她難以想象的。 蕭沁瓷想起當年的流放,明?白了為什么他們要送她出?去,太難了,就是從楓山到?長安這短短半日的路程她都覺得辛苦,長安到?幽州又何?止千里。 好在?她順利地進入了長安,然后先?按照兄長信上?提過的地方去了杏花巷子的陳記酒鋪。 那家酒鋪藏在?巷子的最深處,生意卻很?好,蕭沁瓷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向來買酒的人打聽:“我夫君支使我出?來買酒,我對這些都是一竅不通的,您知道這家的酒怎么樣嗎?在?這里開了多少年,怎么好像我從來沒聽過他家的名聲?” 那人看她一眼:“夫人不是我們這附近的人吧,要不就是才搬來的,這家在?我們這兒開了好些年了,酒絕對是好酒,價格也良心公?道,老板是冀州人,他家的燒刀子那味兒正,旁的酒鋪都比不上?的?!?/br> 蕭沁瓷道了謝,挑了沒人的時?候才進去,對著店里迎上?來的雜役問:“你們掌柜的在?嗎?我想見一見?!?/br> “掌柜的,有人找!” 后堂里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頭走出?來,精神矍鑠。 “這位娘子有何?貴干?” 蕭沁瓷沒摘帷帽:“我姓蕭,是我兄長讓我來這里的,不知您有沒有印象?” 那老頭一震,急急往蕭沁瓷的方向走了幾步,隔著白紗打量她:“是四娘子嗎?” 蕭沁瓷許久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叫過她了,那老頭看她無動?于衷,壓低了聲音道:“四娘子,我是程碩,從前跟在?二老爺身邊的,您還記得我嗎?” 姓程,蕭沁瓷打量著他,終于從記憶里翻出?個模糊的面孔和眼前的人對上?:“程伯?” 程伯是英國公?手底下的老兵,無兒無女,家里人都死光了,從戰場下來后一身傷痛,就留在?府里做了個管事,總是跟在?英國公?身邊,蕭沁瓷對他并不熟悉。 程伯把?蕭沁瓷請去后堂說了會兒話。當初英國公?府下獄之時?是把?家中下人都遣散了的,但判了流放之后也有像程伯這樣的人一起跟著去了西北。 “后來大娘子接到?您的信,就說要我來長安看看?!背滩?。他沒提大娘子的原話,說四娘子這個meimei又嬌氣又笨,蠢得可憐,她想來西北,路上?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還說讓程伯跟她說清楚,要真想來幽州那地方可不怎么好,她在?長安錦衣玉食慣了,過去肯定受不了。 “阿姐他們如今過得好嗎?”蕭沁瓷輕聲問。 程伯愣了一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說,只含糊道:“還不錯,這幾年日子好過了些,四娘子到?了幽州就知道了?!闭f到?這里他一愣,“四娘子是如何?……出?來的?” “程伯,我走不了,”蕭沁瓷避開這個問題,道,“在?你這里也不能久待,煩請你告訴阿姐他們我過得很?好,以后許是還有機會相見?!?/br> 總歸是要來一趟的,蕭沁瓷從來沒想過自己能真正離開,她早就放棄了,今日來這一趟,除了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有再逼一逼皇帝的意思。 程伯拎了壺酒送她出?去:“夫人慢走?!?/br> 蕭沁瓷走出?一段距離,忽然又聽得程伯追上?來:“夫人留步?!?/br> 程伯到?了近前,說:“方才發?現給?夫人找的銅錢少了?!彼f給?蕭沁瓷幾枚銅錢,同時?幾不可聞道,“有人跟著你?!?/br> 蕭沁瓷悚然一驚,立時?以為是行?宮的人這么快就發?現了她失蹤,找過來了,又或者是皇帝本來就在?她身邊安插了人時?刻盯著。 “我知道了?!?/br> 蕭沁瓷刻意挑了人多的地方走,時?刻留意著身后。走過兩條街,她便覺得身后跟蹤她的人不像是宮中的禁衛,若是禁衛,就該上?前請她回去了,難不成?還能是皇帝想要放任她多在?外頭放放風? 蕭沁瓷繞了一圈,去西市打聽了近日能從長安出?發?的商隊,又回到?了酒鋪,她在?里面等了等,程伯便回來了。 “那人身上?藏刀,眼里帶煞,必然見過血,不像是專拐女子的人伢子,”程伯自方才起便跟在?他們身后,特意讓蕭沁瓷多走了些路好觀察那人,“也不像是正規軍,我觀察了他一路,他似乎就是沖著四娘子來的,只是方才街上?人多,他不好下手?!?/br> 蕭沁瓷更是迷惑,若不是禁衛也不是人伢子,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能惹來這種人的覬覦。 程伯緊張道:“四娘子,如今要怎么辦?” 回去是不能去,蕭沁瓷只能被皇帝“找到?”,出?城的那一段路也容易讓人下手,況且蕭沁瓷也不會放任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隱患,她想了想,對程伯輕聲說了自己的計劃。 …… 唇上?的血都被吃干凈了,蕭沁瓷被他揉著,也覺出?了疼痛,她勾著皇帝的手按在?他頸后,細白的指上?還有淡淡的血痕,指下是溫熱的肌膚,和噴濺到?她手上?的血熱度那樣相似。 這是她第一次握刀傷人,握刀時?的手很?平穩,放開后卻在?顫抖。 蕭沁瓷說害怕,不是假的。 她啟唇,讓皇帝能更深地索取她,粗糙的面碰觸到?一起,刮過時?能勾起一陣戰栗,從骨頭里泛出?的軟,若非他的手撐著她,她早已站不穩了。 蕭沁瓷翻過蕭府的院墻時?是怕的,藏在?漆黑的柜子里時?是怕的,看到?自己手上?的血也怕。 她怕得厲害。也很?冷靜。 皇帝會找來的,他也會很?生氣,這些都在?蕭沁瓷的預料之中,她就是要讓他挫敗、氣惱,讓他看清強權得不到?他想要的,蕭沁瓷可以對他虛與委蛇,但不會認輸。 但她沒預料到?自己會這樣怕,看到?皇帝時?的依賴有一半是偽裝的,還有一半卻是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氣。 六月的夏夜燥熱,屋子里沒人住,自然也沒有冰,潮熱的氣被捂在?蒸籠里似的,蒸出?一身汗,滑的、膩的,握不住。 太熱了。尤其是兩個人貼在?一起,蕭沁瓷的身體是涼的,皇帝卻本就體熱。她抱他像炭,皇帝卻如擁冷玉。 蕭沁瓷覺得還不夠,她握著皇帝的指摸索她,冷玉被捂軟了,蒸熱了,熟成?了一團。 其實時?間?不長,血淋淋的撕咬只有一瞬,皇帝在?唇齒相貼的時?候感受到?了蕭沁瓷的恐懼,她連呼吸都是顫抖的,帶著害怕的意味。 她在?尋求皇帝的安撫。 “好了,朕在?這里,”他退開一點,輕輕貼上?蕭沁瓷額角,手也安撫她,語調仍是冷的,“別怕?!?/br> 她當然會怕,蕭沁瓷這樣的貴女,莫說是殺人,便連傷人也是沒有的,他不該拿她在?自己劍下的鎮定同此時?相比,她當然會害怕。 蕭沁瓷終于漸漸安靜,在?他懷里哭了一會兒。 待平靜之后她便立馬過河拆橋,松了手,從皇帝懷中退出?來,平靜地擦了擦淚痕,聲音里還藏著抖,面上?卻已經冷靜:“陛下應當有事問我吧?” 這副模樣當真令人生恨。 第91章 賣身 此刻門外梁安也在對中郎將說:“夫人此時受了驚嚇, 只怕也問不?出什么了,大人還是?等一等吧,不急于這一時?!?/br> 中郎將皺眉, 低聲說:“這樁案子今夜鬧得很大,”已經驚動?了京兆府和大理寺, “里面那人也有嫌疑?!倍蚁右勺?大。 他先前又聽梁安口口聲聲稱呼的都是?夫人,深知這攤渾水不?是?自己能?攪合進去的,但職責在身,不?得不?問個明白?。 “是?,這咱家自然知曉,只是?……”他隱而不?提,“倘若人真是?夫人殺的,陛下自然會給出一個交代……” 里頭皇帝再?次掐住了掌心, 他現在反而懷念起方才蕭沁瓷緊緊攥住他時的情?形了, 就像他是?蕭沁瓷的救命稻草,她依賴他, 也只能?依賴他。 蕭沁瓷似乎永遠有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的本事,還是?得關起來,讓她害怕, 讓她失去冷靜, 讓她怕到再?也不?敢逃跑, 蕭沁瓷因為?害怕而在自己懷里哭泣的模樣比現在讓人覺得舒心多了。 甚至她狼狽的樣子也比平時清冷端莊的模樣鮮活多了?;实垡屏怂拇? 被鮮血浸潤透了, 紅靡艷麗。她垂了頭,輕輕把唇上的血都抿干凈, 似乎這樣就能?擦去皇帝在她身上留下的一切痕跡。 真是?不?討喜。 皇帝自己把她留在自己唇上的痕跡吃干凈了,被蕭沁瓷咬出來的口子還在泛痛, 刺上一刺似乎還有她親吻自己的錯覺。 只是?錯覺。 但現在確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今夜城中的命案一出,各部還在追捕嫌犯,這件事不?能?再?拖,需要先問個清楚。 皇帝斂了眸光,將欲都遮掩下去,開口時嗓音很沉:“你方才說你殺了人?” 皇帝的話很靜,半點情?緒也無,卻讓蕭沁瓷忍不?住抖了一下。 “嗯,”仿佛是?回想起了那副景象,蕭沁瓷強迫自己回憶,“他一直跟著我……” 蕭沁瓷話里的那種顫又來了,皇帝迅速打斷她:“等等,別在這里說,”免得和他說完了一會兒還要再?復述一遍,他伸手整了整蕭沁瓷的衣服和頭發,但不?管他再?怎么整理,她看上去仍是?慘兮兮的,他拉著蕭沁瓷出去,“中郎將,過來問話?!?/br> 花廳燃起疏疏明燈。 “他好像是?從午后我進城之后就一直跟著我了,我起初并沒?有發現,后來我走了好幾個坊市,東市西市也去了,發現他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我身后,”蕭沁瓷盡力平靜地說,“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跟蹤我,但他一直沒?走,我也不?敢去偏僻的地方,只好盡力往人多的地方去?!?/br> “后來城門要關了,城中也要宵禁,我不?敢在外停留,只好先找了一間客?!?/br> “什么客棧?”中郎將皺眉,最?后殺人的地方是?在宣陽坊,宣陽坊中可沒?有客棧。 “叫云來客棧?!笔捛叽上肓艘幌?。 “你既然去客棧投宿,又怎么會出現在宣陽坊?” 蕭沁瓷道:“我住進去之后不?久就聽見小二引著一個人住進了我旁邊那間,我偷偷看到那個人是?一直跟著我的那個男人,心里害怕,也不?敢住了?!?/br> 聽到此處皇帝忽然出聲:“你能?住客棧?”他目光從蕭沁瓷身上滑過去,看向中郎將,“朕記得,凡是?投宿,都要出示身份文?牒,是?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