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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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沁瓷猶豫了一下,說:“……方才那本書沒有掛牌?!?/br> 皇帝知道她心思細膩,定然能觀察到這些小事,卻不防她會直接說出來,今日的蕭沁瓷確實有些不太謹慎。他隨意道:“無妨,許是內侍疏忽了?!?/br> 不是內侍疏忽,那本書是他在藏書閣翻出來的,又放在了文宜館,故意選了這排書架,故意不讓人掛牌,就是給她看的。 皇帝給她找了□□經,倒也沒忘給自己也尋一本做做樣子。他目光在書架間逡巡,便聽見蕭沁瓷問:“陛下今日怎么會來文宜館?” 還沒有人敢這樣過問天子的行蹤。 皇帝的嚴苛之名并非空xue來風,曾有宮人私自窺探帝蹤,被他下令杖斃,也有在御前侍奉的女官仰仗自己出身高貴,言行有些放肆,轉眼便被處置了。 蕭沁瓷這樣問,其實是逾矩了,但皇帝沒有不快,反而反問:“朕不能來此處嗎?” 話一出口蕭沁瓷便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當,她實在是沒有資格這樣說話的,或許是被突如其來的意外亂了心神,她今日著實有些不謹慎。 皇帝的話不輕不重,落在她耳中卻讓她自覺難堪,當下面容便有些蒼白。 皇帝只是隨口一答,并無旁的意思,卻聽蕭沁瓷道:“是貧道放肆了?!?/br> 第8章 共處 他有些無奈,皇帝還從來沒有這樣注意過一個人的心思,他已嘗盡了大權在握隨心所欲的滋味,言隨心出,哪管旁人會如何誠惶誠恐??善捛叽尚乃祭w細敏感,兩人身份懸殊,他不過隨口一句話于她卻是滅頂之災。 皇帝轉頭看她,果然見蕭沁瓷微蹙細眉,雖不至于惶恐難安,卻比方才從容冷淡了許多,再不復初見時的鮮活之氣。 “朕記得館中有幾本孤本,想找來看看?!被实垲D了一頓,解釋道。 蕭沁瓷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陛下找到了嗎?可要喚內侍進來一同尋找?” 皇帝的紫極觀中有內藏庫,太極宮還有天子的藏書閣,即便皇帝要的孤本只有文宜館有,遣內侍來尋便罷了,何必親自走一趟。 但若說是皇帝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時刻循著她的行蹤來制造偶遇,未免又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找到了?!币膊蝗皇墙杩?,今日確實是偶遇,皇帝于丹道上浸yin極深,他從不吃旁人獻上的仙丹,卻會自己鉆研,其中有許多問題得不到解答,紫極觀的道士偶言文宜館中或許藏著一些孤本,他很早便想來尋一尋,只是總被旁的事情擱置,一時騰不開身來。 他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但只在手上拿了一卷:“蕭娘子可還有什么想要的?” 蕭沁瓷原本還想去找幾本雜書,可是在皇帝面前自然不敢這樣做,便說沒了。她不能將書籍帶出文宜館,還需要去抄寫,斟酌著如何對皇帝開口。 館外烏云蔽日,蕭沁瓷來時還只有紛紛細雪,如今卻是越落越大。殿前的重檐開得極寬,冰霜凝上了廊檐。許是天子在此的緣故,閣中內侍不敢關門,只能在門廊處守得瑟瑟發抖。 藏書閣歷來不是個好去處,旁的地方冬日好歹還能取暖,藏書閣的內侍連最低的炭例都不能有,只能將自己裹得厚實些。 皇帝身邊那位梁安總管守在殿外,此刻迎上來:“陛下,雪越發大了,奴婢已吩咐人去傳攆?!?/br> 蕭沁瓷才知今日皇帝來此處并未乘輦,怪道她沒有聽見帝王出行時的儀仗重拍。 皇帝應了一聲,不辨喜怒。 梁安又道:“此地濕寒,還請陛下移步,莫要損了貴體?!?/br> 蕭沁瓷不遠不近地跟在皇帝身后,她素來行止得宜,又受慣了觀中清寒,此刻縱然寒風砭骨,也能巋然不動。 雪落時有簌簌之音,天上地下一片蒼茫,寒風將皇帝的道袍吹得颯颯,他轉身上了二樓,經過蕭沁瓷時看了她一眼,道:“蕭娘子也一道來吧?!?/br> 文宜館二樓取了南北通透之地做成書閣,以供貴人休息,蕭沁瓷往來多次,早已不用內侍在旁伺候,但此時他們進了書閣,蕭沁瓷便見皇帝身邊那位梁安總管早早地開窗通風、歸置妥當,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更是備好了筆墨。 書閣不許燒炭,梁安將細紗窗放下來,寒氣縈繞于室內,梁安奉上熱茶,又在閣中熏了暖香,將寒氣都驅散了些,總算是讓人身上漸漸暖和起來。 “蕭娘子,不必拘束,坐?!被实圩陂缴?,“原也是朕擾了你的清靜?!?/br> 蕭沁瓷略略猶豫,還是解了狐裘,依言在桌后坐下了:“謝陛下?!?/br> 蕭沁瓷一坐下便知這位梁總管著實是費了心思的,身下的蒲團微微發熱,書案上連墨都已經研好,只是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硯中的墨已有些凝固了。 梁安偷偷覷了眼皇帝臉色,連忙過來殷勤道:“蕭娘子,奴婢為您研墨?!?/br> “不必,”蕭沁瓷拒絕,往里添了一點清水,“我自己來便是?!?/br> 宮里的內宦也需要粗通文墨,梁安跟在皇帝身邊伺候的是日常起居,侍文弄墨他還真不擅長,遂罷了手,退回皇帝身側。 熟能生巧,蕭沁瓷在抄書一道上頗有心得,落筆飛快?;实鄣男乃妓坪醪辉诳磿?,他喝了口熱茶,那本道經攤開在皇帝膝上,他卻凝眉瞧著對面的人。 蕭沁瓷執筆時的姿態雅正,細紗窗暈出薄光,在她臉側描出勻凈的線條。她解了狐裘,山水云紋一路流暢,被書案截斷去路?;实劭酥频厥栈匮?,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去瞧她。 這一瞧卻瞧出點不同。 皇帝見過她彈琴,也曾格外注意過她那一雙手。蕭沁瓷膚色極白,十指纖長柔嫩,交疊于腹前時似一朵合攏的白玉蘭。但此時她執筆的那只手指腹薄紅,隱有紅腫,運筆時也偶有滯澀。 皇帝擱下書,問:“蕭娘子,可是覺得冷了?” 沒有人和皇帝共處一室能不緊張,蕭沁瓷繃緊心神,一心二用,聞言筆尖一頓,留下一個墨點:“謝陛下掛心,貧道已習慣了?!?/br> 胡說。分明凍得面色發白,卻還要強撐。但皇帝可以賜她藏書外借的恩典,卻不能打破書閣不見明火的規矩。 蕭沁瓷也未必會領情。 他不再相擾,能讓蕭沁瓷靜下心來趕緊將書卷抄完。閣中只剩筆尖摩挲紙張和書頁相互碰撞的聲音。 蕭沁瓷忌諱和皇帝共處一室,至于從旁伺候的梁安,在與不在也沒什么兩樣,她勉強靜心,筆下落成一個又一個精妙字眼,卻沒有在她腦中留下半點痕跡。 這本道經是皇帝親自挑的,回去后免不得還要仔細研讀,萬一皇帝心血來潮想問她書中道義,她不至于答不上來。 沒人敢讓天子久候,御輦來得極快,宮人悄無聲息地上來,屈指在門外輕叩三聲:“陛下,御輦已至?!?/br> 梁安先看皇帝的意思,得了皇帝的頜首他方去開門。 “蕭娘子,這雪不知要落到什么時候,和朕一道走吧?!边@是皇帝第二次行蕭沁瓷的方便,蕭沁瓷并未覺得榮幸或是欣喜。天子不是寬厚良善之輩,行事背后皆有所求。 而蕭沁瓷如今還不能給。她將筆擱在白瓷盞上,起身恭送天子:“謝陛下厚意,只是貧道還未將經書抄完,還請陛下先行?!?/br> 攤開的白紙上墨字填了一半,皇帝淡淡掃過一眼,又蕭沁瓷姿態謙卑,面上是一池靜水,便說道:“蕭娘子,你若喜歡讀書,朕可以許你將館中藏書借出去?!?/br> 蕭沁瓷仍是不受:“謝圣上隆恩,不過館中規矩不可廢,貧道手抄一份帶回去也是一樣的?!?/br> 從前文宜館沒有這個規矩,各宮還有前朝借了書出去極易遺失,碰上得寵的貴人主子,管事的反而還要賠上笑臉,后來翰林修典時發現有人偷偷盜竊館中珍藏拿到宮外去售賣,這才將事情鬧大,這一查不得了,館中竟已失竊了許多孤本,文宜館的內侍被悉數換過,這才定下只能入館抄寫,不得外借的規矩。 皇帝不再多言,帶著梁安出了門?;实凼菐П?,腳步疾重,蕭沁瓷凝神聽著腳步聲逐漸消失,這才重新落座執筆。 好不容易將那卷書抄完,蕭沁瓷總算松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擱下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和指腹。她剛下筆時手被凍得幾乎顫抖,后來寫著慢慢倒還熱起來了。 她整理好書案,將藏書還回去,出門時宮人需要檢查她身上有無夾帶。近前來的是個生面孔,容貌秀麗,舉止穩重,宮人的手隔著衣物碰到蕭沁瓷時她幾乎沒有感覺。 不過片刻就檢查完了,那宮人后退一步,恭敬道:“陛下囑咐奴婢送貴人回去?!彼牧伺氖?,廊前停來一頂軟轎。 雪沫不如方才厚重,蕭沁瓷下意識拒絕:“不必,清虛觀離此處不遠,我自去便是?!?/br> 宮人仍是微笑:“陛下有令,奴婢不得不從,還請貴人不要為難?!?/br> 那宮人面上笑容好似熨帖出來的,一舉一動極有章法,不像是文宜館中人,說話也是一句轉三回的彎彎繞繞。 這太極宮中,只有天子才是真正的主人,不管是這宮人,還是蕭沁瓷,都只是皇家的奴仆,宮人不敢違逆天子的命令,也是在迂回的提醒蕭沁瓷,她同樣不能。 蕭沁瓷本該是最明白這些的人。 這宮人應是出自御前。 蕭沁瓷最終還是應了,軟轎停在廊下,宮人掀簾請她進去,蕭沁瓷問:“還不知姑姑該如何稱呼?” “奴婢姓龐,”她仍是恭恭敬敬,將厚重的氈簾放下來,掛住四角,隔絕了風雪,也將她的聲音隔得悶悶,“貴人喚我龐才人便好?!?/br> 蕭沁瓷猜得不錯,這位宮人身上有中才人的品階,確實出自御前。兩儀殿的女官只在御前行走,品階與六局的宮官不同,也不同于帝王的嬪御,取的是前朝中才人之名,加之今上后宮虛設,禁中輕易見不到這等女官的身影。而今竟被天子喚來送她回去。 御前女官大都出身尊貴,心高氣傲,面上雖然恭敬,心里卻不知會如何想她。 蕭沁瓷心中思緒繁雜,一時覺得皇帝的舉動太惹眼了些,一時又鬧不明白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便覺時間過得格外快,她還未曾理出個頭緒,軟轎便停了下來。龐才人主動扶她下來,處處妥帖,蕭沁瓷卻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手,龐才人面色不改,極自然地退到一旁:“貴人請?!?/br> 龐才人道:“奴婢還要回兩儀殿復命,就不多叨擾貴人了?!?/br> 按理蕭沁瓷的品階比龐才人高,但蕭沁瓷還是微微側身,還了她半禮,龐才人御前風光,哪是她一個冷宮中的先帝舊人能呼來喚去的。龐才人敬她是規矩,她還禮是體面,總歸是要結成善緣。 “多謝才人娘子?!?/br> 龐才人并沒有立時轉身離去,而是站在觀門口略略一頓,目送蕭沁瓷進去。清虛觀不似別的宮苑墻高門深,它原是冷宮偏苑,站在門外就能看到內里凄清景象。 她身后的宮人不知龐才人為何不動,分明那位夫人已經進去了,便上前問:“姑姑,回嗎?” 龐才人又掃過一眼,這才擺擺手,道:“回吧?!?/br> 第9章 舊案 即便是白日,兩儀殿里也是燈火通明?;实塾鶚O后大改了兩儀殿的內設,奢華擺飾一應搬空,緊跟著便搬到了西苑紫極觀,他雖不在兩儀殿起居,日常詔令下旨批閱奏章還是在此處,但近些時日來他已越發少的在兩儀殿議政,轉而傳了臣子去西苑,又令三省的重臣日常去崇文館當值,折子都從崇文館過。 但西苑到底在禁中,雖說皇帝并無嬪妃,六宮虛設,但宮內還有正值妙齡的宮人往來,若鬧出艷事損得是天子的面子,所以為避嫌臣工請見多還是在兩儀殿。 今日前朝有重臣請見,皇帝需在兩儀殿議事,他到時刑部侍郎譚卓恒已等了半個時辰。他掌刑獄,性格端肅,并不打聽皇帝行蹤,只老老實實候在殿外等待皇帝傳喚。 私下會面皇帝便未曾換下道袍,先傳了譚卓恒進來。 “你怎么還不走?”梁安捧上浸了香草的熱水給皇帝凈面,譚卓恒是他母家姨弟,皇帝相處起來更為隨意,并不顧及許多繁瑣規矩,命宮人端來置了銀炭的暖凳讓他坐了。 年底刑部需要裁斷決獄,譚侍郎本該是最忙的時候。還有一樁更緊要的事是來年對死刑犯的秋決,死刑復核須經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最后再呈給圣上決議。算日子,刑部確實應該將寫著死刑犯名字的黃麻紙送來兩儀殿御筆朱批,但這些也只需要刑部將東西送到,皇帝勾完之后自有中書省詔敕政令。 譚卓恒卻等了足足半個時辰,足見有要事面圣,還不是小事。 “是有樁緊要事,”譚卓恒自帶來的那沓黃麻紙中抽出一頁,“還是早些時候永平伯家的案子,大理寺審議后認為永平伯世子朱熙殺害其妻一案證據確鑿,判了死刑,這案子到了都察院那邊卻被打回來,讓刑部復審?!?/br> 皇帝坐在紫檀木御座上,自有宮人去捧了卷宗呈上來。 卷宗不長,攤開在長案上,一目了然。 這樁案子皇帝也聽過,監察御史還曾風聞奏事,彈劾永平伯管教不嚴?;实弁A怂穆?,令他閉門思過半年,這懲罰看似不重,但他手頭的差事已有了旁人來補缺,今年的考評是不要想了,若皇帝想不起他往后晉升也無望,只能守著一個空爵位。永平伯兢兢業業半生,到頭來還是被混賬兒子給拖累了。 永平伯世子朱熙是個混不吝的,動輒打罵下人,成親后也不見收斂。他的第一任妻子是幽州梁都尉之女梁箏,朱熙酒后混賬,打了梁箏一巴掌,誰料梁箏不是個弱女子,她曾隨親爹上戰場殺敵,當下便用劍鞘將朱熙的腿打折了。 妻子毆打丈夫同樣為十惡之一,但在大周這實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朱家不曾告到官府,御史臺倒是參了一本,隨后不久兩人便和離了。 朱熙緊接著娶了如今第二任妻子。這位繼室出身不高,同樣是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在朱家受了委屈也沒人為她作主,直至朱熙越來越過分,在一次酒后下手重了些,到第二天才發現人沒了。 要想瞞住倒也不難,朱家同親家互相通了氣,此事就算揭過去了,但那位夫人有個弟弟,新被擢選為大理寺評事,直接就將此事鬧開了,非要朱熙抵命,還他jiejie一個公道。 皇帝對永平伯實在沒什么印象,朱家自然也不算簡在帝心?;实蹜械脼檫@種人費心思,聽過一耳朵該怎么處置便直截了當的處置了,朱熙死得也不算冤枉。 只是如今又出了什么岔子,要譚卓恒親自來說? 譚卓恒一面說著,一面注意皇帝神色,見他一目十行看過卷宗,自己說話也就快了些:“這樁案子事實清晰,證據確鑿,其實并無復審的必要,不過是在最后的刑責上有了爭議,都察院認為這案子判的重了些,未嘗沒有永平伯在背后出力的緣故,而大理寺那邊又有苦主的弟弟,難免會讓人覺得是因為徇私才判得這樣重,兩邊吵得不可開交,刑部是左右為難,也不好一言就定了,最后才找了個折中的法子?!?/br> 譚卓恒說了這么多話,都是為著后頭做鋪墊。他們這些六部官員多是這兩年被皇帝逐步擢拔起來的,對他的脾氣秉性還摸不太透,但也絕不算陌生。今上心思深沉,實在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尤其厭惡底下人自作主張、陽奉陰違,朝中無論大小事,一旦遞到御前,都得前因后果事無巨細的說清楚,他還不耐煩聽些歌功頌德的廢話,需得字字句句在心中斟酌過后才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