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葉開承和凌俊勇在前面的比賽中被蘇涼的分散計劃拆開，將那兩人都弄得頭暈腦脹，否則這場比賽，最后的勝利者能是誰，那且還兩說呢。

    但在裴景比賽后第一時間沖上去查看蘇涼情況時，蘇涼的第一句話是帶著笑意的“教練，我贏了”。

    “你說說你，我剛剛跟你說的這些，你自己懂嗎？你都懂！”

    裴景看著乖乖坐在沙發上聽他教訓的蘇涼，心累的同時其實心里也挺驕傲欣慰——運動員嘛，其實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執拗固執的性格在骨子里，要是沒有這種對于勝利的強烈渴望，一個運動員是很難在漫長而枯燥艱苦的訓練中，和面對各種頂尖強手的艱難比賽之中堅持下來的。

    所以在面對蘇涼這樣的選手時，裴景心里當真是痛并快樂著。

    痛苦的是要盡量跟他把話掰開了揉碎了，把道理往他腦子里塞，好讓他那個只想著贏的腦子里能夠稍微在關鍵時刻想到什么是‘克制’。

    快樂就不必說了——畢竟除了蘇涼這種類型的選手，還有那種在訓練中發揮完美，到了賽場上就怎么都激發不起斗志的類型呢！

    想歸這么想，裴景還是繼續苦口婆心道：“所以啊，小涼，咱們下回要是再遇到今天這樣的決賽，在體能允許的情況下再沖，能行不？”

    蘇涼坐在沙發上，老老實實地聽完訓，然后認真道：“我盡量?！?/br>
    裴景：……

    裴景瞪了下眼：“盡量是怎么回事？”

    坐著的蘇涼想了想，眨了下眼，眼里是一股不容易錯看的堅定和期待：“教練，我想贏?！?/br>
    ……

    裴景聽懂了——蘇涼想贏，所以他只能盡量。

    行吧。

    教訓了一晚上，全都白教訓。

    嘆了口氣，他又問蘇涼：“這會兒身上狀態怎么樣了？”

    蘇涼今天的三場1500米，體能消耗有些超負荷了，特別是最后的那場，當時成績出來之后，他直接就把人帶著往京隊的休息室送去了，好在京隊的隊醫一直在那兒候著，給蘇涼把補充體能的專門功能飲料都備好了，也沒敢讓蘇涼一開始喝太多，就直接開始上手給他按摩恢復了起來。

    好懸在京隊的休息室里調整了大半個小時，蘇涼的狀態也好了些，這才出來叫了車回到的酒店。

    只是人雖然回到酒店了，但蘇涼也是真的累壞了，就連晚上吃飯都明顯沒有什么胃口，純粹是為了補充營養勉強吃下去的。

    運動員的這種高強度比賽，對于精神狀態還有身體的消耗都是非常劇烈的，并不是什么短暫的休息就能夠快速恢復到最佳狀態。

    想要恢復到最佳狀態，還得配合營養師的專門配餐、還有針對選手各種狀態恢復的短期訓練。

    通常來說，一次高強度的賽事，賽后差不多得要有一兩周的調整恢復期。

    當然，其實光說起今天的全國聯賽分站賽，在國家隊選手的賽程規劃表中，對選手應當只是‘適應性比賽’的性質，對于國家隊的選手來說，這種比賽應該只是重大比賽前，用于提高運動員競技狀態的一種賽事。

    蘇涼今天在比賽中的表現確實有亮點、有驚喜，可同時也還是明顯地暴露出了蘇涼的缺陷——就是由他的年齡本身所帶來的體能上的弱勢。

    裴景搖了搖頭：“你這是硬生生把適應性比賽滑出了競技性比賽的氣勢?！?/br>
    對于裴景的教訓，蘇涼坦然而直白地道：“可是教練，我只有先贏了這次的‘適應性比賽’，才有參加‘競技性比賽’的資格?！?/br>
    “既然這樣，那這一次的比賽對我來說，就不是‘適應性’，而是‘競技性’?！?/br>
    還想再叮囑蘇涼兩句的裴景，在蘇涼的這番話之后，啞然無言。

    是了，他光記得全國聯賽對于國家隊的標準選手來說，只是‘適應性’賽事級別，但他忘了，蘇涼之所以選擇參加全年齡的這一站，為的就是為自己爭取能夠踏上‘競技性’賽事的資格。

    恍然驚醒后，裴景也認真地跟蘇涼道了個歉——他作為蘇涼的主管教練，哪怕再怎樣因為蘇涼的體能問題而焦急，也不應該在交談中忘記這么重要的事實。

    裴景自問自己平時也是多思多慮的性格，但在蘇涼的跟前，他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帶的這個弟子，比自己思慮的內容恐怕都要多。

    嘆了口氣之后，裴景關心起了一個新的問題：“現在的體能狀態，明天的比賽還能堅持嗎？”

    9月22日將要舉行的是500米距離的賽事，500米的賽程雖然比1500米要短得多，但是選手們幾乎從第一圈就要開始沖刺搶奪占位。

    蘇涼在1500米上的戰術今天已經暴露得差不多了，而且他的側向直立式起跑在500米距離上和對手們的點冰式起跑，效果差距將會拉到最大。

    因此相較來說，在接下來的500米和1000米的賽事中，體能損耗、起跑技術不利等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蘇涼再想要拿到像是1500米這樣的成績，已經幾乎不可能了。

    裴景有些擔心蘇涼對勝利這么執著的性格，在接下來兩天的比賽中要是連續受挫，會不會影響到他的比賽心態。

    蘇涼再度認真地看向裴景：“教練，你放心，這一次比賽的目標和目的我記得非常清楚——我的目標就是，拿下1500米距離的前三，并且在500米和1000米距離的賽事中爭取拿下晉級決賽的資格?！?/br>
    聽到蘇涼這樣平穩的回答，裴景拍了拍蘇涼的肩膀：“行了，你心里有數就行，不過具體的也還是要看明天的比賽情況，如果同組的對手實力太強，那也不用拼到太狠?！?/br>
    “記住，一切以你的身體狀態為基準，現在你已經有了1500米距離冠軍的籌碼在手，哪怕500米和1000米因為體能原因沒能拿到理想成績，國家隊內也一定會考慮優先派你前去參加世界杯賽事的?！?/br>
    裴景這是大實話，林國斌現在在狠抓隊伍的梯隊建設，有蘇涼這么好的苗子在，身為總教練的林國斌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送蘇涼去盡可能多地參加世界級的賽事，和國際選手碰碰面，感受一下國際賽事對手和國內賽對手之間的區別。

    蘇涼點了點頭表示了解，而邊上全程坐著安靜陪同的沐遠笙，這會兒見裴景和蘇涼終于要聊完了，于是往兩人面前各自遞了杯溫開水。

    “裴教練、小涼，聊了這么久，喝點水吧?！?/br>
    看到沐遠笙后，裴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呦，遠笙，明天的500米可是你的重頭戲，我還在你們倆房間里跟小涼聊了這么久?！?/br>
    沐遠笙笑了笑：“沒什么，梁教練您說的這些，其實不少也是我該注意的?！?/br>
    聽到沐遠笙說了這么一句，裴景才想起來，沐遠笙確實和蘇涼有類似的毛病，在賽場上的爭奪不比蘇涼良善到哪兒去。

    裴景笑著搖了搖頭：“哎呀，你啊，你平時的這個性格，要是不說，我都忘了你在冰上也是個兇的?！?/br>
    調侃過后，裴景就道了別，讓蘇涼兩人早些休息，好在第二天的比賽中能有個不錯的狀態。

    等裴景走了后，時間也不早了，沐遠笙和蘇涼都是第二天有比賽的選手，當然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熬夜拿自己的狀態開玩笑，兩人于是都簡單地收拾了下，就躺到了各自的床上，倒是在臨睡之前，蘇涼想起來今天先前太累了，忘了給家里撥電話。

    不過眼下都快10點了，早該到了暖暖睡覺的時間，這個時間點打電話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心里雖然有些猶豫，不過蘇涼手上還是試著撥了個家里的固話號碼——如果響到3聲沒有人接，就趕緊掛斷。

    蘇涼這樣想著，結果電話剛撥出去不到兩秒，第一聲電話的嘟嘟聲剛響過，就被對面迅速地接了起來。

    “哥哥？！”

    蘇涼愣了下，接電話的居然是蘇暖。

    這小不點，這個時間居然還守在電話邊上。

    “暖暖，是我?！?/br>
    “哇！是哥哥！哥哥暖暖好想你呀！”

    “爸爸說哥哥是冠軍，要恭喜哥哥，可是哥哥，冠軍是什么呀？”

    蘇涼才剛剛說了4個字，電話那頭就嘚嘚嘚地停不下來了，黏糊糊的小奶音，聽起來明明已經很困了，還是在強撐著要跟哥哥說話。

    蘇涼在認真地聽了好一會兒之后，等到對面蘇暖的話已經又變成了一個循環，他才開口道：“很晚了，哥哥該睡覺了，暖暖也該睡覺了，好不好？”

    已經關了大燈的酒店房間里，蘇涼和沐遠笙的床頭就只有閱讀燈的暖光還微微亮著，從沐遠笙的角度看去，倚靠在床上的蘇涼在溫暖的燈光下，像是將平時那一層冷冰冰的外殼都融掉了。

    在終于將小不點勸去睡覺說了晚安之后，蘇涼跟他家老爹也說了聲晚安，然后才掛斷了電話。

    房間里在電話掛斷之后重新恢復了深夜的安靜，沐遠笙和蘇涼都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兩人各自關掉了床頭的小夜燈。

    “師兄，晚安?！?/br>
    “小涼，晚安?！?/br>
    ***

    第二天一早，固定的生物鐘已經成了習慣，在晨曦的微光里，蘇涼和沐遠笙都很快清醒了過來。

    “小涼，醒了？今天狀態覺得怎么樣？”

    蘇涼捏了捏自己的四肢，比昨晚的時候狀態好多了，但是和狀態最好的時候自然是不能比。

    “還行?！彼f：“昨晚睡得還不錯，恢復得還行?！?/br>
    對于運動員來說，深度睡眠原本就是身體狀態恢復的重要輔助手段。

    沐遠笙笑著揉了揉蘇涼睡亂的頭發，道：“那就好，起吧，吃個早餐，做個準備，今天下午新的比賽就要來啦！”

    對于蘇涼和沐遠笙他們兩個甲組的選手來說，他們的甲組賽事要在下午才會開始，上午是乙組選手的角逐。

    兩人從容地吃過早飯又舒緩調整了自己的狀態之后，等時間將近中午，提前吃過簡單的午飯，就一起乘車去到了比賽的短道速滑館所在地。

    今天幾人搭乘的的士，司機大約也是個冰迷，聽說他們去的是哈市的短道速滑館，就跟幾人念叨了起來。

    “哎呀，我可聽我的冰迷朋友說了，昨天的1500米那個精彩的??！可惜了，我們這些的哥，一年到頭都沒得休息的，周末節假日更忙，我就沒能看成昨天的比賽?！?/br>
    “不過當初那個南韓邀請賽我可看了現場，有那一場比賽打底，我也不虧！”

    “還是羨慕你們啊，可以去看現場，不過聽說咱們黑省體育臺的記者有拍到了昨天的比賽精彩畫面，今晚大概會有專題新聞，我到時候也看電視過過眼癮！”

    直等到把人送到地方了，這師傅才想起來仔細看了眼下車的兩個少年人呢，結果這一看之下把司機給看愣了——擦，他剛剛載的人里，那兩個小的，可不就是國家短道速滑隊的沐遠笙和蘇涼嗎？！

    那說到蘇涼……可不就是南韓邀請賽和昨天1500米賽事的主角兒嗎？！

    合著他剛剛在車上跟人叨叨了半天，都給炫到人家正主兒臉上去了??？

    這么想著，的士司機沒忍住打了個電話給自己的朋友又炫了起來：“誒，老柳啊，你不是說你今兒個還在現場看比賽呢嗎？”

    “我？我??？當然還開著車了，哎呀你不知道我剛剛開車載到了誰！沐遠笙和蘇涼剛剛可是坐著我的車到的比賽場館……”

    ***

    場館里，蘇涼和沐遠笙在下車之后就背著包往后場京隊更衣室的方向走了去，兩人到的時間恰好，可以讓他們從容地更換比賽用的滑冰服和裝備們。

    等兩人更換完全套的比賽用服裝后，下午屬于甲組的賽事準備時間也已經到了。

    比起1500米來說，500米的比賽單輪時間要更短，比賽全程只需要四十多秒的時間，因此各組比賽的安排上也會更加緊湊一些。

    與1500米的賽事一樣，500米的甲組參賽選手也是40名，5人一組，拆分成8組進行預賽，其中各組的第一名直接晉級半決賽，各組的2-4名中，按照各人成績排序，前10名選手遞補晉級。

    今天的預賽分組在上午已經在哈市冰協的官網上進行了公示，沐遠笙將在預賽第二組登場，而蘇涼則是在預賽第八組才會上場。

    而與看其他選手的分組不同，許多關注了前一天1500米比賽的冰迷們，今天在看到蘇涼的分組后，都忍不住在他的同組選手里試圖尋找一個叫周海波的名字。

    可惜，周海波的名字今天并沒有再次出現在跟蘇涼的同組名單之中，真是可喜可賀。

    與前一天的比賽相比，面對今天的蘇涼，現場更是沒有誰再會敢小覷這個前一天1500米距離的冠軍得主。

    哪怕明知道這位冠軍得主在前一天的體能消耗頗多，也知道蘇涼擅長的應該就是長距離，可是抽

    到和蘇涼同組的這些運動員們都下意識地將注意力放到了蘇涼的身上。

    面對周圍這些對手們的注視，蘇涼只是平靜地朝眾人掃視了一圈，然后點點頭簡單地示意問了個

    好。

    雖然蘇涼并沒有什么別的額外的意思，但是或許這就是前一天‘冠軍光環’的效果，讓他的這些對手們忍不住地神色凜然了起來。

    其實，就像是蘇涼前一天對裴景說的那樣，他今天是真的沒打算拼得太兇，500米和1000米，他的身體狀態也只允許他勉強爭取到決賽為止。

    只不過，實在是前一天的‘后遺癥’光環太盛，又或者蘇涼那副冷冰冰的模樣讓誰都覺得他對勝利志在必得，于是這令與他同組的預賽對手都壓力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