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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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傿閉上眼,半晌輕聲道:“齊因?!?/br> “嗯?” “你說,短短幾年的光陰,會將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嗎?” 梁齊因一愣,“人心易變,有人一年半載便面目全非,也有人幾經蹉跎,至死不渝。是非對錯難以評斷,要看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了?!?/br> 季時傿若有所思,悶聲應道:“你說的是?!?/br>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 “想到就問了?!?/br> 梁齊因抬手將她的雙腳放進被子里,溫聲道:“阿傿,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你心里覺得為難,不知道怎么抉擇?” “也不是不知道怎么抉擇?!?/br> 季時傿往里挪了挪,給他騰了地兒,“就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怎么就會走到這一步?!?/br> 自從經歷過太后那件事后,季時傿自認為她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看待任何事情,事實證明,沒有人可以真的無動于衷。 梁齊因靜靜聽她說完,隨后道:“阿傿,無論如何,倘若一個人要做什么,律法在上,道義在心,如果這兩者都攔不住他的話,或許他本身就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所以阿傿,你不用為此覺得為難?!?/br> 季時傿沉默良久,心想:是啊,任何苦衷,都不是可以亂傷無辜的理由,從他動手開始,他就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 裴淑儀在宮中深得圣心,連帶著她的嫡親兄長也接任了叛賊周適祥的職位,戚方禹年紀已經大了,可能這兩年就會致仕,裴逐的父親是次輔,將來誰能接替他也顯而易見。 外敵雖除,可世家在朝中獨大,門中子弟皆身居高位,若真的一心輔佐君王便也罷了,可現在看來,皇后病困坤寧宮,裴家結黨營私,只等裴淑儀誕下龍子,馬上就要變天了。 任何人都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越居高位者越該如此。 見季時傿半天沒有回應,梁齊因垂下目光,以為她還在糾結方才的話題,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季時傿便忽然“嘖”了一聲,懊惱道:“我也真是,怎么突然犯糊涂了?!?/br> “阿傿,你……” 季時傿眉頭一皺,”在床上提別人做什么,敗壞情/趣?!?/br> 說罷又伸出手指,好了傷疤忘了疼似的,在梁齊因胸口點了點。 “……” 梁齊因也不懂她話題為什么會跳得這么快,方才還在悵然若失,現在又突然動手動腳。 考慮到她趕了幾天路身體會受不住,梁齊因按住她的手,無奈道:“不要亂動了?!?/br> 誰知季時傿一驚,詫異道:“不做嗎?” 梁齊因頓時語塞,臉又紅又脹,真是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只能一把拉過被子蒙頭蓋上以圖清靜,咬牙切齒道:“做什么做,睡覺!” 隔日熹微天光透窗落影,侯府的下人照例過來打掃后院,怎知一推開門卻瞧見已經幾個月不曾回家的主子正坐在妝奩前,新上任的修撰大人站在身后給她梳頭,神色極盡溫柔,嚇得仆人當即平地摔了一個跟頭。 大門關得好好的,這兩人從哪兒進來的,難不成大半夜翻墻嗎? 梁齊因上職后,季時傿無所事事地在府中轉了一圈,隨后與即將護送西洋使團的隊伍會合,接著準備進宮面圣。經歷過一場戰亂,劫后余生的京城百姓將大街小巷圍得水泄不通,到處有人探頭探腦,往城中大道上張望。 季時傿早已經過了愛嘚瑟顯擺的年紀,眉目俊秀,身長鶴立,不笑的時候,端的是一副泰然沉穩,高深莫測。 經此一役,眾人終于不得不承認,季時傿并不是承蒙父輩蔭庇的酒囊飯袋,大將軍的威名甚至遠渡海外,弄得一路上不停有人給她扔花扔香囊,季時傿受寵若驚,切實地體驗了一把書上所說的“擲果盈車”,到底是個什么感覺。 內閣兩院以及外事部同西洋使團展開了連續數日的談判,最后敲定賠款金額與海上貿易關稅,不久之后,西洋國王駕崩,使團不日回國參加喪儀,臨走時其中一名使臣請見季時傿,同她說了一段話。 此人對中原話頗有研究,無需譯官在場,竟也說得像模像樣,“季將軍,來之前,我們的公主有句話,讓在下一定要帶給您?!?/br> 季時傿挑了挑眉,想起與她在海上你來我往交手了幾個月的敵軍首領,點了點頭,道:“請講?!?/br> “公主殿下說,您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對手,中原不像西洋,女人必須相夫教子,大多孱弱無趣,在這種環境下您還能成為一個十分優秀的將領,這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br> 季時傿聽他說完,笑了一聲道:“首先多謝貴方對我的夸贊,不過我們大靖的女子也并非你們口中的片面之語可以概括,人生百種千樣,各有各的美好之處,我并不認為我是什么標桿,也不贊同你們的看法?!?/br> 使臣原本想拍馬屁,結果沒想到季時傿完全不吃這一套,神情訕訕,轉而道:“我們公主還說,如果不是因為立場不同,或許她會很樂意與大將軍您成為朋友,期待下一次與您的見面?!?/br> 季時傿也道:“同樣,貴方的公主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對手,下一次見面,希望只是鄰里間的拜訪,若是她還想越線的話,我依舊不會手下留情。 “那是自然?!?/br> 送走西洋使團后,大靖迎來了這兩年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曙光,皇城重建完畢,南洋港口開放,海上貿易漸次流通,基本上人人都能感受到此后的欣欣向榮,當然,也有例外。 深夜的裴宅內燈火通明,各方人聚集在一起,裴次輔目光緩慢掃過一圈,年老者眉下堆疊的眼皮艱難地撐開,露出一雙如狐貍搬狡猾深邃的雙目,“諸位,時不待人啊?!?/br> 趙嘉晏與季時傿雙雙回京,都察院上奏裁減冗官,去年端王與周家連謀造反后,季時傿從四境軍隊調出一批人編入禁軍,以后入此者必須有軍功在身,世家再想塞自己那些登不上臺面的廢物兒子進去混吃等死就再也不可能了,不知道砸了多少人的飯碗。 裴次輔的嫡子名叫裴玟,因為meimei在宮中極為受寵,獲庇在周適祥死后接替他掌管南衙禁軍,聞言出聲道:“晚輩聽說,叛黨造反時,先帝被困養心殿期間,可是將虎符交給了季柏舟?!?/br> “全境兵馬任她調配,季柏舟擁兵自重,如今仗打完了,虎符還在她手中,楚王回京,諸位還坐得住嗎?” 裴次輔眼神狠厲,“誰知道她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帶兵逼宮,擁立楚王,斷頭刀就要落下來了,肖頃與李瑋已經死了,下一個就是我們?!?/br> 眾人神色凝重,無不憂心忡忡。 “次輔大人可有什么妙計?” “不瞞諸位?!迸岽屋o站起身,冷笑道:“挲摩訶雖死,但他生前恨季柏舟入骨,新可汗繼位后,他過去的親信找上了本閣?!?/br> 眾人抬起頭,驚駭道:“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新可汗向我朝遞交歸降書后不久?!迸岽屋o握緊拳頭,“待局勢穩定之后,兩方需要派人至岐州關外參加歸降儀式,季柏舟身為主帥必定出席,到時……” 裴次輔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叫她有去無回?!?/br> 作者有話說: 第168章 請帖 待商討完后, 眾人相繼離開,花亭內只剩裴次輔一個人,他摸索著杯璧, 神情凝重,片刻后,親信走上前,躬身道:“老爺, 人都送走了?!?/br> 裴次輔淡淡“嗯”了一聲,親信走上前, 扶他站起身, 又道:“將才在走廊上遇到了三郎, 他還問起今夜府上是不是有宴席?!?/br> 隨從口中的“三郎”即裴逐,西洋使團走后, 戶部要核對賠款單子, 近日忙得厲害, 裴逐萬事一向親力親為,每日回來得便都格外晚,有時候就宿在戶部值房。 裴次輔愣了一下,“你沒告訴他吧?!?/br> “沒,老爺放心,小的一個字兒都沒說?!庇H信搖了搖頭,過了會兒又不解道:“只是……老爺, 小的不明白,三郎敏慧, 老爺的這些籌劃為什么不能讓他知道, 說不定三郎還能幫老爺您出謀劃策呢?!?/br> 裴次輔聞言卻冷哼了一聲, “懷遠心里有那姓季的丫頭, 告訴他,讓他壞事嗎?” “哎?!庇H信忍不住嘆道:“三郎也是,京城的名門閨秀眾多,怎么就偏偏喜歡那個?!?/br> “呵,被兒女情長這種沒有用的東西牽絆住,日后能成什么大事?!?/br> 裴次輔心情不悅,斥罵幾句后,由親信扶著自己前去后院,讓美妾伺候著歇下了。 月明星稀,屋外的草叢中有蟋蟀不停叫喚,臨近夏至,氣候越來越熱,本就煩悶再被外面的蟲子一吵,心中越發郁結成氣,裴逐解開外袍后隨手扔在一旁,煩躁地在案邊坐下。 前段時日修建皇城,大戰過后,隆康帝率百官至祭壇敬告天地祖宗,時隔半年,先帝的靈柩終于可以遷入皇陵,只不過很不巧的是,今年春天數日連雨,以至于皇陵所在地有些塌方,這件事情只能暫且擱下。 皇陵的所在地是在譚桐被迫辭官后,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所敲定的,這名禮部尚書素來以裴次輔馬首是瞻,皇陵塌方后,申行甫那群瘋狗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們的錯處,根本不肯錯過。 從前肖頃等人借親耕禮下雨一事攻擊譚桐與戚方禹,時隔一年多,兩院清流又以禮部尚書未曾聽取堪輿人員的建議,致使先帝陵寢并未選到一個絕佳的地址,將新任禮部尚書逼得同譚桐一樣被迫辭官。 皇城要修建,先帝陵寢塌方,且不談這里要花多少錢,偏偏裴淑儀過幾日壽辰,以他們的意思,定然是要大辦特辦一場的,裴逐去年年末剛說要縮減開支,現下就要為其妹大肆cao辦生辰宴,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愁得他都要瘋了。 后進來的小廝撿起地上的外袍拍了拍,將外袍掛到架子上后,轉身試探道:“郎君,時辰不早了,可要小的去給您打盆熱水,早些歇下?” 裴逐抬起手在眉心掐了掐,滿臉躁郁之氣,剛想讓人滾出去別煩,話涌到嘴邊又改口道:“等等,你先別出去,過來給我研墨?!?/br> “是,郎君?!?/br> 裴逐坐直身體,方才還緊皺的眉頭略微舒展幾分,季時傿護送西洋使團回京已經有些時日了,只是平日事務繁忙一直未曾跟她好好說過話。 他提起筆,細細寫了好幾張帖子,生怕字不好看或是有言語不得體之處,半晌才停筆挑了一封寫得最好的道:“明日你替我將這封帖子送到鎮北侯府去?!?/br> 小廝依言接過,轉身退下。 裴淑儀的生辰在四月底,各州的宗室官員早早便帶著賀壽禮入京,江南的織造局送上的是一件百鳥羽衣以及錦緞百匹,新招降的韃靼竟也極為識趣地送了狐皮等名貴的貢品。 隆康帝的壽誕還早得很,剛打完仗,有人借機進言說要將裴淑儀的生辰宴大肆cao辦一場,一是為了彰顯中原大國威儀,以免再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以下犯上,二是自隆康帝登基開始,宮中一向節儉,連新帝的踐祚禮都格外簡陋,再這么寒酸下去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 以裴家現在在京中的地位,一門兩個閣臣,更不說裴淑儀在宮中的受寵程度,沒誰這個時候還敢沖上前煞他們的威風,兩院的人再怎么跳腳也沒有用,禮部與內廷司便著手開始準備壽宴。 送走西洋使團后,季時傿每日窩在家中養傷,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沒事坐在小院里曬曬太陽,溫玉里有時會過來看看她受過傷的右腿,以免日后真的留下難以痊愈的隱疾。 梁齊因的休沐日很少,經常要給隆康帝講解經史,平時怕她在家里無聊,便搜刮了一堆話本游記,侯府的書房甚至為此多設了一個架子,專門用來放這一類的“閑書”。 臨近裴淑儀壽辰的前幾日正是四月的最后一次經筵,結束后梁齊因從宮里出來,先是繞到坊市買了份剛出鍋的點心,而后回到侯府,正好在門口看到一名有些眼熟的小廝,向門房的下人遞了一張帖子后告辭離開。 下人看到他走近后抬起頭,笑道:“大人回來了?!?/br> 梁齊因微微頷首,看了眼他手上的請帖,輕聲道:“這是什么?” “是裴尚書身邊的小廝送來的,說是務必要交到咱姑娘手中?!?/br> “嗯?!笔橇?,他在宮門前見到過裴逐的隨從,難怪會覺得眼熟。 梁齊因伸出手,“給我吧,我順帶拿進去給阿傿?!?/br> “好嘞?!?/br> 回到后院,季時傿正翹著二郎腿看邊關發來的軍報,敵軍撤退后,后續的部署還需要她cao盤。梁齊因跨過門檻,將油紙包放在她手邊,探頭看了眼軍報上的內容,輕聲道:“西南來的?” “對,我在想,既然南洋港口開放了,是否可以解除禁海令,允許沿海漁民出海經商?!奔緯r傿合上信,“我讓馬觀同先觀望觀望南洋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上書詢問陛下。誒……好香,是杏仁酥嗎?” “對,剛出鍋的?!绷糊R因笑了一下,“不過不能多吃,一會兒廚房傳晚膳,到時你又不好好吃正餐?!?/br> 季時傿正在拆油紙包,聞言瞪了他一眼,點心炸得很酥,一碰就往下掉碎屑,季時傿連忙伸出另一只手兜住,嘴里含糊不清道:“對了,方才看見你手里還拿著其他東西,是什么???” 梁齊因捏著請帖,寬大的官袍衣袖垂著,半遮半掩,聽她問起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來,“那個誰給你的?!?/br> 季時傿拍了拍手,一邊接過,一邊莫名其妙道:“哪個誰?” 打開看到署名,頓時恍然大悟,“哦~” 梁齊因坐在一旁,神情淡淡,干巴巴道:“上面說什么?” “懷遠邀請我過兩日去茶樓喝茶?!?/br> “哦?!绷糊R因應了一聲,心里忍不住腹誹道:不過是喝杯茶,弄得多么正式似的,還務必要交到她手中。 心里是這么想,嘴上又忍不住道:“那你要去嗎?” 季時傿仔仔細細將請帖看完一遍,末了搖了搖頭,“不去了,一會兒讓下人去裴府回個話吧?!?/br> 裴家京城望族,權傾朝野,且具有極高的時局敏感性,先帝在位時蟄伏良久,望風而動,如今挑中了隆康帝,直接一躍成了朝中最難以撼動的一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