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劫 第18節
鐘嘉聿還有心?思?笑出聲,“鉗工還不至于有這個膽子和腦子?!?/br> 周繁輝不讓陳佳玉參與生意,她?除了認得賭場、茶園和橡膠園的頭目,不太清楚各派之間的糾葛,但明爭暗斗一直存在。鐘嘉聿越過橡膠園歷練,“二級跳”到茶園,想必惹得不少人眼紅。如果是針對他,鐘嘉聿自己躲開便是,他不會卑劣地拉她?墊背。 陳佳玉默認了答案,不再追問?。如果周繁輝要殺她?,不必大張旗鼓,她?想不出第?二個死敵。 鐘嘉聿讀懂了她?的沉默,用她?無法估量的鎮定,反過來寬慰她?,“現在我們在一條船上?!?/br> 陳佳玉不再添亂,抓緊把手點頭。 鐘嘉聿右手扶穩方?向盤,左手掀開扶手箱,在里?面好一頓摸索。 陳佳玉問?:“你?要找什么,我幫你?找?!?/br> 鐘嘉聿這才發現陳佳玉有用似的,精神稍松弛,“你?來開車?!?/br> 旋即,他被迫重新繃緊,“忘了你?的手?!?/br> 陳佳玉訕訕道:“我不會開車?!?/br> “沒事,”鐘嘉聿不記得第?幾回安慰她?,令她?越發羞慚,“你?幫我扶方?向盤?!?/br> 那只曾經?撩過她?鬢發的手多了一把槍。 陳佳玉瞠目一瞬,右手暫時?報廢,只能左手硬上。她?右半身架在扶手箱上,腦袋挨著他的肩頭,扶在他剛剛左手的地方?。 鐘嘉聿將槍換到右手,左手扣著方?向盤上端,降下車窗,夜風呼呼灌入,亂了頭發,扭曲了表情。 他探手出窗,往后?放了一槍。 皮卡屁股陡然挨了一記猛親,陳佳玉一個趔趄,撞到鐘嘉聿左臂,攪歪了方?向盤。她?的右肘被甩到了他的大腿上,直逼他最脆弱的城池——或者已經?進攻過了。車頭眼看?栽進路邊莊稼地。 這姿勢實在不算對勁……鐘嘉聿倒吸一口涼氣,眼疾手快雙手控制方?向盤,“你?沒事吧?” 陳佳玉搖搖頭,掙扎回剛才的位置。 他們目標一致,氣息、體溫和汗水也交錯重疊,渾然一體。她?像蕨類附著大樹,歪扭又穩固。兩個人像變成三頭六臂的神人,cao控皮卡慢慢回歸正道。 陳佳玉虛弱又松快咧嘴一笑,笑聲不像通過空氣傳播,而?是透過幾乎相貼的臉頰,以微妙的震動傳遞給了鐘嘉聿。 他唇角微揚,松開持槍把著方?向盤的右手,“握緊了?!?/br> “你?小心??!标惣延裨偻蠐纹鹨稽c,看?清前路,扣緊方?向盤。 從來沒有合作過的男女默契配合,一個擰過身往后?車開槍,不忘照顧油門與剎車,一個看?管方?向盤,不時?催他調速,驚險與后?怕交集,亂中有序沖破黑夜與槍林彈雨。 萊萊也沖回在紅燈區的落腳處,踩碎一道此?起彼伏的嗯嗯唧唧。她?一把拉出行李箱,攤開在衣柜邊,不住往里?面扒衣服,嘴里?不停叨叨:“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忙亂之中,忽聞身后?冷酷女聲問?:“大清早收東西干什么?” 萊萊以為是同行姐妹,頭也不回,“要走?了,我要走?了,這里?待不下去了?!?/br> “上哪兒?去?” “……” 萊萊終于辨別聲音中的陌生感,頓了頓,正要回頭,后?腦勺給一股堅硬的力量抵住了。 “別、別殺我……”她?顫抖著手舉過頭,“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厲小棉冷笑,口罩也藏不住戲謔感,“說說你?知道的部分?!?/br> 萊萊哀嚎:“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剛剛從醫院回來而?已……” 厲小棉催促:“就說你?在醫院看?到了什么?” 萊萊聽聲音方?位比她?高,對方?手上還有硬家伙,自己肯定打不過,放棄最后?一點?;^的心?思?。 “說!” 硬家伙又頂了頂萊萊的后?腦勺。 “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女俠饒命!” 萊萊連聲叫著,交代張維奇抓她?頂包和鉗工撲空后?打她?一事,“然后?鉗工就被叫走?了?!?/br> 厲小棉問?:“被誰叫走??” 萊萊腦袋里?炸過一個可怕的名字,但身后?不露面的女人一點不比黑蝎子溫和,她?聳動著肩膀:“我聽到鉗工叫謝姐……” “你?跑什么?” “我這不是幫了奇哥嗎,他們倆不對頭,當然怕黑蝎子下一個來殺我??!” “不錯?!眳栃∶迲B度稍緩和,消息和心?理印證了她?的猜想。 萊萊無解了意思?,以為厲小棉也覺得黑蝎子要殺她?,抽抽搭搭流淚,“你?還不讓我跑,我都要死了?!?/br> “我沒說不讓你?跑?!?/br> “……” 后?腦勺的硬家伙并沒松開,一點誠意也沒有。 厲小棉說:“既然你?的奇哥有難——” 這種歸屬的關系讓她?一陣惡寒,萊萊打斷道:“不是我的奇哥?!?/br> 厲小棉忽略道:“幫人幫到底,你?這么不打招呼直接跑了,不是相當于讓你?的奇哥死無對證,要害死他嗎?如果有人問?起醫院發生的事,你?怎么跟我,就怎么跟別人說。風風波平息之后?,我送你?離開?!?/br> 萊萊眨眨眼,心?情稍定,“你?是奇哥的什么人?” “你?聽說過‘好奇害死貓’嗎?” “奇哥說過?!?/br> “是我教他的,”厲小棉扯了扯嘴角,“你?現在知道了,所以你?只剩下一條路——” 萊萊縮頭縮腦,捂著雙耳狂叫。 “嘭——” 啊——! 咦? 后?腦勺力度乍然消失,沒有任何痛覺,沒有血液的濕意,靈魂出竅了嗎? 萊萊還抱著腦袋,怯怯地回頭。 身形頎長勁瘦的女人戴著帽子與口罩,兇歸兇,臂膀肌rou堅實,身形還挺帥氣。 手里?的確有一把“手|槍”,手指比出來的。 “嘭——”厲小棉又開了一槍“空氣|炮”。 萊萊肩膀一跳,陡然癱軟在地。 他媽的,又碰上變態了。 皮卡沖進了晨曦,后?窗一側玻璃碎裂,車身彈孔密布,幾近報廢,終于甩開了尾巴車隊。對方?翻了一輛,爆胎一輛,最后?一輛發動機冒煙,眼睜睜看?著皮卡漸行漸遠。 陳佳玉關節銹澀,肌rou酸痛,一時?還保持跟鐘嘉聿共生的姿勢。 “沒事了?!辩娂雾矁芍皇侄蓟氐椒?向盤上,車速稍緩。 陳佳玉慢慢松開左手,卻?松不開對他的關注。今夜經?歷深化了他們的聯結,哪怕以前只有萍水七日的緣分,現在一起出生入死,交情過命,陳佳玉舍不得離開這個極具安全感的男人,僵硬的手腕動了動,扶住他的手背,轉頭啄了一下他的臉頰。 “謝謝?!?/br> 突如其來的親吻,干燥而?倉促,轉瞬即逝,風過無痕,甚至讓人懷疑是否曾經?存在。 然而?車頭再度危險扭動,晃動如心?動,強烈而?無法忽視,鐘嘉聿猛然回正方?向盤,間接把她?甩回座位。 “你?給我老實點?!?/br> 鐘嘉聿不知道拒斥還是羞澀,盯著擋風鏡罵,連眉頭也不皺,流彈根本傷不到陳佳玉。她?老實安坐,抿嘴竊笑,偶爾偷看?他一眼。 皮卡停在一棟三層小樓前,鐘嘉聿下車也沒搭理她?,懲罰她?沒皮沒臉似的。 陳佳玉沉默跟隨,好奇張望,穿過前廳到達小花園,方?寸之地綠意盎然,布置簡單卻?不顯蕭索,早起的鳥兒?替主人歡迎她?,她?的腦海只出現一個詞:養老。 劫后?余生的松弛感洶涌而?至,陳佳玉渾身發軟,只想坐下來,靜靜發呆。她?甚至走?不到幾步以外的樹墩凳子,坐在了廊檐的平臺邊,喪失對時?空的感知,體會這一刻最接近養老的平和感。 沒一會,耳旁奇怪的噴涌感打斷了她?,熱乎乎的,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 陳佳玉木然轉頭,嚇一跳,甚至忘記尖叫。 一條大狼狗蹲在她?身邊,雙眼炯炯,一個勁狂嗅,確認她?是敵是友。 “哎?!?/br> 陳佳玉突然不知道如何稱呼鐘嘉聿,私底下他不是張維奇,叫真名又怕露馬腳。 鐘嘉聿懶散回首,半點感受不到她?的危機,低頭點煙,攏火都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陳佳玉比飆車逃命還緊張,左手緊抓著膝頭不敢貿然起身,連講話也恐驚身邊狗。 “你?、讓它走?開啊?!?/br> 大狼狗聽不懂人話,但好像并不討厭她?,吊著大舌頭一個勁哈氣,流連忘返,舔了一把她?的耳朵。 還好,不像煙仔的舌頭有倒刺,但她?寧愿是煙仔。 陳佳玉一張俏臉皺成一團,披頭散發,腕上帶傷,看?著就像流浪的小破孩,被狗惦記上了。 “喂……” 再舔下去,秀氣的耳朵就會勾芡,她?的尾音有了波浪形,顫顫喘喘的。 鐘嘉聿坐到她?對面的樹墩,撇開兩條長腿,發型凌亂,衣衫微皺,立體而?精致的五官依然出挑,整一派落拓的英俊。 然而?當他開口講話,所有表象都隨之遜色,那股亦正亦邪的壞勁才是魅力所在。 鐘嘉聿吐了一口煙,笑容輕佻又自在,一如當年在深夜街頭尾隨嚇唬她?,“那么喜歡親吻,多受著點啊?!?/br> 第16章 大狼狗是一條德牧, 公的,名叫千里。 鐘嘉聿喚了幾聲,千里就放過陳佳玉屁顛顛跑去跟主人?討賞。 陳佳玉松開膝蓋上的手,肩膀漸漸松垮, 舒了一口氣。狼狗舔舐的觸感仍留在耳朵, 像懵了一層糯米紙, 她又激一身涼汗, 渾身黏兮兮,無所謂臟不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