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261節
“潘曲星?!鼻佤崾掷镞€拿著小言做給他的粗糙香囊,“原來我秦家毀在你的手上?!?/br> “你還是像以前那么讓我憎恨討厭?!迸饲强聪蚯佤?,頓時回憶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倒不是他對殺滅秦家有什么內疚,而是何清漣對自己的一再拒絕和何家的否認令他站立不安,每次想起都會生出一股無名怒火,很是煎熬。在何家的面前他如此自慚形穢,那是天上月,自己是地上泥,她高不可攀,可自己還想高攀。 但何家的人不讓自己高攀,那能怎么辦呢?干脆就殺光她的爹娘,讓她再無家里的庇護。 那時候不比現在,想要摧毀一個女子竟然如此簡單,可若說潘曲星最記恨誰,其實不是秦守業,而是秦守業的長子秦翎。 他還沒出生就是萬眾期待的孩子,秦守業對長子的愛溢于言表,顯然將來秦家的一切都是給這個孩子的。若不是后來秦守業相信了秦翎擠占了秦家的子女宮,他會對這個孩子愛護有加,呵護異常。 秦翎一落地就有人疼愛,這輩子躺在金山銀山上頭。而且他還聰慧,城內那么多學士早早看中了他,要將他收為門下學子。這個孩子幾乎沒有一點缺點,帶著光明而來,連秦家上下最為刻薄的老仆都贊不絕口,說大少爺將來必定是一方英杰。 他還長得俊美好看! 這一點讓潘曲星最最難受,這樣的家世若是沒有品行和樣貌,將來說親時門當戶對的小姐不一定看得上。但他品行佳,樣貌出眾,還未長大就有好幾門大族有意結親,而自己連一個媳婦兒都討不到。如果不讓秦翎生病,他會順風順水地過完一生,從不知人間疾苦。 所以他們就要害他,最后讓他嘗遍苦頭,含恨而終。 “你憎恨我也就罷了,為何要害那么多人?”秦翎厲聲質問,“二娘不屬意于你,這就是你殺她的理由?我爹并未害過你,你卻殘暴地取了他的人頭。還有我三弟……” “他只能是命不好,我也沒有辦法?!迸饲谴驍嗔怂脑?,兩個人面對著面,顯然是被困在一個特殊的空間里了,大概就是秦翎的意識。他要想沖出去就需要擾亂,讓秦翎情緒波動,這樣自己才能有可乘之機。 “我和他換魂那日他剛剛過完六歲生辰,何清漣和你爹那么愛他,禮匣子放了滿屋,全部都是我沒見過的好東西。還有你,你說要送他世上最好的小馬,用最名貴的木料打一副馬鞍送他?!迸饲翘崞鹉翘烊耘f心生恨意,“為什么這樣的日子不是我來過?偏偏什么好處都讓你們兄弟倆占到了?” “所以我趁夜深人靜時進了他的屋子,偷偷換了魂魄。對了,我還帶了一只雛雞進去,讓你弟弟困在了雛雞的身子里,哈哈哈……”潘曲星越說越來勁,“等到換好之后,我坐在床上,穿著他新換的好衣裳,看著你弟弟滿地亂跑亂叫,但是已經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了。剛好何清漣聽到動靜推門而入,還以為我是夢魘了,我說有只雞跑了進來,她還親手將那只雞給轟了出去?!?/br> “你三弟一夜之間從三少爺變成了走地雞,你猜他心里什么感受?從天上墜落到泥濘里,滋味不好受吧?” 秦翎的手在顫動,但仍舊緊緊攥著那個香囊。 “原本我計劃得好好的,沒有人會看穿??珊吻鍧i不知從哪里發現了不對勁,看出自己的孩子已經不是眼前這個了。她開始冷淡我,寧愿讓人指責不疼愛幼子也不來看我。她只知道找兒子!”事到如今,潘曲星說起來仍舊有恨。 “娘親怎么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兒,潘曲星,你把二娘想得太簡單了,她不是你的物件,她是人?!鼻佤嵴f,“原本她就厭惡你,你這樣做只會讓她痛恨?!?/br> “她恨就恨吧,反正她不嫁給我,我絕不讓她好過!但我也沒想到你三弟還有點本事,最后讓我白白疼了一個多月,全身腐爛?!迸饲钦f完便朝著秦翎沖了過去,被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他從不放在眼里,沒想到秦翎卻輕輕一躲,靈巧地躲開了致命的殺招。 “除了我秦家的人,還有那些家仆,還有張開、童花……他們也都和你無冤無仇?!鼻佤岬难畚惨辉俪閯?。 “可他們擋了我的路,就得死?!迸饲窃俅螕湎蚯佤?,不想秦翎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扇子來,扇出來的風力極大,一下子將他打出去的直拳扇離了軌道。緊接著從未動過手的秦翎抬臂給了潘曲星兩個大耳光。 手腕震得發酸,秦翎倒吸冷氣,果然自己還是不習慣動手啊。 這兩下的力道并不大,所以秦翎想到秦家的血海深仇就恨不得再扇他幾百個。忽然間他看到一抹鮮紅走進了這片漆黑,雖然他并不認識這位是誰,但想來便是自己第三世的娘親。 她還那么小啊,秦翎忍不住地心疼起來。 新娘鬼走到潘曲星身后便不再挪步,潘曲星雖然看不見發生了什么事,但能感覺得到,周圍一定有更厲害的東西!他的魂魄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動彈不得,呼吸不暢快。陰冷粘稠的附著感爬滿了全身,宛如給他糊了一層冰冷的泥漿,他立馬抬手擦臉,結果發現自己的口鼻里全部都是黏土。 連耳朵眼里都是。 半分鐘后潘曲星就喘不上氣來了,窒息的感覺其實他很陌生,因為他不需要進入人身時并不需要喘氣??涩F在他又仿佛回到了那具孱弱的身軀里頭,那具被自己親手藏在秦泠屋里的尸首。 搶奪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三少爺的身子,潘曲星時不時會看一看自己那具死尸。他在床下腐爛,因為用了特殊的藥粉所以并沒有氣味,逐漸變成了干尸??词鬃詈笠挥|即碎并不是什么好事,那象征著從此自己真正拋棄了身子,只能像寄居蟹一樣在別人的身體里頭。 但是這不是更好嗎? 自己除了身材高大,長得并不如意。潘曲星再也不想回到過去,他要永永遠遠寄居下去,去尋找最漂亮的、最有錢的、最有地位的,然后過人上人的日子。 現在這個夢徹底破碎了,自己怎么還沒脫離身軀?怎么又變了回來? 然而沒等潘曲星徹底想明白,他的肚子忽然一痛。他立馬低下頭看,自己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又變回滿身爛瘡了。皮rou發黑,鮮血早已流盡,肋骨上掛著絲絲縷縷的rou絲,能直接看到胸腔里頭的心臟。下半身全是血水,褲子都泡在膿血里頭了,這不就是那回蠱毒復發的下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潘曲星連忙看向雙手。 雙手的皮rou已經完全脫骨,隱隱約約可見手筋,指甲成片成片地脫落。他再看向肚子,原本就快斷了的腸子徹底變成了一小段一小段,已經流到了地上。疼痛感卷土重來,就和他當年那一個多月的經歷完全一樣,生不如死。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早就沒有身子了,我不可能腐爛!這是假的,是假的!”潘曲星用力地嘶吼起來,他苦心經營多年怎么會回到終點? “沒有怎么回事,你身在鬼煞之中,不僅傷不了我也走不出去了?!鼻佤岬卣f,“潘曲星,你還是用你原本的樣子去死吧,你根本不配用任何人的身體?!?/br> 說完,他看向了潘曲星的肩膀。 小小的新娘鬼已經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正低著頭往下看,露出了一個笑容。 潘曲星卻站不住了,因為他的膝蓋和大腿骨頭正在迅速潰爛腐化,咣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面前人影浮現,有些人的面容他印象深刻,比如何清漣、秦守業,但還有些人他記不清了,哪怕這人是秦泠或者柳筎。 更多的是他完全沒記住的家仆,他殺得太過隨意,根本不知道這些人都叫什么。而這些家仆死得也很快,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就死了。 現在他們一個個出現,圍著他,看著他,像是要和他索命報仇。他們步步靠近,用雙手撕扯著潘曲星身上的rou,拆他的骨頭,將他的頭皮完整地扯了下來。 “不要……不要過來?!迸饲羌磳⒒髂撍?,他已經深陷紅煞的障眼法不能自救。新娘鬼站在他的旁邊,和秦翎一起聆聽他的慘叫。 但這還遠遠不夠,等到潘曲星剛剛咽氣,新娘鬼的紅蓋頭微微晃動著,變成膿血的尸首開始重新凝聚,逐漸又恢復了人形。隨后潘曲星用力地呼吸兩次,睜開了雙眼,儼然陷入了真正的輪回煉獄。 另外一邊,清遠倒是毫不意外。 “沒想到,你我師徒一場還能有再見的一日?!鼻暹h看向清游,歲月并沒有磨掉他的仇恨,只是又多了幾分感慨,“不得不說,你圓寂的很是時候。這些年過去了我也老了,你還是這么年輕?!?/br> 清游單手豎于胸前,另外一只手杵著他的九環法杖。 “我承認,我輸了?!鼻暹h點了點頭,“可惜為師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br> “師父,您現下是在懺悔么?”清游看了過來,金色的瞳孔不再像從前那般淡漠,反而多了些人氣。他見識過了人間美好的情感,體會了春夏秋冬,如今再也不會有人逼著他成佛。 “并不是懺悔,而是看清一切之后才發覺自己這些年都是徒勞?!鼻暹h一下子就xiele氣,曾經支撐他的那些只是一場騙局,自己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人,“只不過啊,你這好計謀真是算得太準了,將為師算得好苦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日你就該殺了我?!?/br> “您以為我不想么?”清游忽然說,“我那日,確實想殺了您,只不過我辦不到了?!?/br> 清遠靜靜地看著他:“看來你的殺心也夠重……” “我不是不給您機會?!鼻逵蔚降走€是多了仁念,面對清遠,他還是習慣尊稱,“您若放過言兒,如今也不會走到這種境地??墒悄讲骄o逼,咎由自取,不僅追殺了我幾世,還徒增殺戮以至于牽連旁人。您和潘曲星近幾十年瘋魔一般殺人搶奪,難道就不覺得愧對于曾經的法號和皈依么?” “誰要這個法號!”清遠猙獰起來,“你被困在佛子之下,難道我就沒困在法號之下嗎?你永遠不會懂我的痛苦,因為你是那個什么都有的佛子。如果不是你踏錯一步和那餓鬼茍且,如今成佛的可就是你了!” “殺了我吧,動手!”清遠已經面如死灰,如今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且他內心十分滿足,“臨死之前能拖這么多人下水我也值得了,哪有什么愧不愧對,就算你現在殺了我,我也不會后悔!動手??!” 本該是一番激烈的打斗,但清遠以為的結局都沒有發生。清游以一種完全超脫的形象站在他的面前,眼中居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 “你是在可憐我嗎?”清遠質問,“你不要這么一副假惺惺的嘴臉!成王敗寇,自古輸了的人不需要可憐,只需要殺了我!” “我不可憐您,因為惡事都是您親手辦的,您不值得我可憐,也配不上我的可憐。我只是……”清游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告訴了他,“想告訴您一件事?!?/br> “什么事?還有什么事是瞞著我的!”清遠越來越憤怒,越來越焦躁。 “師父,您可知道我親生爹娘當年為何要執意將我送上山?”清游反問。 “還不是為了讓你成佛,因為你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鼻暹h一直是這樣認定。 結果清游反而搖搖頭:“錯了,我爹娘根本沒想讓我有成佛的成就,那只是他們怕金佛寺不收我才說的借口。我爹娘他們都是神算子,我家是神算一族的遺脈。他們一直慘遭追殺,生我之前就想過要將我送到安全之地,不再讓我隨他們顛沛流離?!?/br> “這又如何?”清遠其實早就猜到過一些,但聽他親口承認還是有些震驚。 金瞳,神算,這要是讓天下知道,豈不是要送到皇帝身邊去? “我繼承了他們的天賦,能夠算盡除卻自身的天機,但神算之間可以托夢,所以我經常夢見我爹娘,也夢見了他們的死?!鼻逵伍]上雙目,再緩緩睜開,如果當時讓別人知道他也是神算,恐怕就不是成不成佛,而是早早被人扣壓。 “同時我也知道了這一族的秘密,那就是天機可算,但答案并非只有一個?!鼻逵沃卑椎卣f,“就好比我們算不出經過,只能看到結果。但修成正果的路有很多,也會隨著變遷而更改?!?/br> “你到底想說什么?”清遠猛地產生了一種恐懼,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百倍千倍,“難不成……” “沒錯,您已經猜到了?!鼻逵慰粗鴰煾傅碾p眼,說出了天機,“原先金佛寺的那尊金身,確實就是您?!?/br> “我只是您最后的一道心魔,若您能攻克,待您圓寂之后一切便會圓滿。在我出現之前和長大之后,其實一直都是您,和有沒有言兒無關。就算沒有言兒,成佛的人也是您?!?/br> 清遠幾乎要站不住了?!澳恪阍隍_我?!?/br> “事件有因就有果,您以為我是因,其實我是果,您若能以平靜之心、禮佛之心繼續修行,神算子口中的金身便是您。但您一直深陷嫉恨,不能自控,佛口蛇心,所以才自毀功德。而正是因為您這一步自甘墮落,才有了后來的清慧?!?/br> “一切種種皆如時間因果,輪回更替,清慧原本不是,但您錯了,他便是了?!?/br> “你在撒謊!”清遠憤起而暴怒,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六鬼之力,他以凡人之軀沖到清游的面前,緊緊抓住他的僧袍衣襟,“你快說你在撒謊!快說!” 然而清游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徒兒并未騙人?!?/br> “撒謊!”清遠用力將他一推,但清游紋絲未動,他卻后退了幾步。倒不是他力道極大,而是到了此時此刻再也無法站穩了。 清游并沒有殺他,但是又用一種最為殘忍冷酷的方式將他殺了個遍。清遠看向身殼的傷口,就因為一個執念自己到現在都沒恢復十成功力,人不人,鬼不鬼,但其實自己原先是可以成佛的? 那自己后來所做的一切又是什么?都在干什么?清遠看向清游,又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后再次看向清游,隨即快速地搖了搖頭:“你在騙我!” 讓他此時此刻接受現實還不如殺了他,清遠急于聽到一句愿意聽的話。哪怕這話是假,只能讓自己舒心也行,不至于將他打得一敗涂地??墒乔逵芜€是搖了搖頭:“師父若覺著我在說謊,那便是說謊吧。只是您手中的人命太多,若不是您的出謀劃策潘曲星不會殺掉那么多人。您罪孽深重,徒兒不殺您,徒兒要讓您活著?!?/br> “不!不要!殺了我!快殺了我!”得不到答案的清遠再次飛撲過來,又開始撕扯身上的皮rou,恨不得自我了斷。然而清游并沒有給他自裁的機會,只是輕輕將手一揮…… 他眼前的清遠和秦翎眼前不斷死去活來的潘曲星都消失了。 他們不會死,只會在飛練的混沌里永生煎熬,然后一日日懺悔自己的罪孽,承受自己釀下的苦果。 望思山上再次恢復了平靜,這一場千年的輪回生死終于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曾經那些恩恩怨怨都變成了一句“曾經”,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一句“以后”。 幸好,伊人如故,山河不變。 飛練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愣了兩三秒之后才確定清遠和尚和潘曲星被自己扔進混沌里去了。這可就好玩兒了,以后想罵他們幾句的時候就拎出來,罵夠了就扔回去。只是讓他發愁的是師祖還未蘇醒,明明魂魄已經收回去了啊。 “師祖?醒醒,醒醒?!憋w練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師祖?” 鐘言慢慢地才吸了一口氣,宛如從幾百年的沉睡里醒來。他做了個夢,這一回終于夢見娘親,記起了娘親的面容。 眼皮很沉,全身虛軟無力,鐘言強撐著才睜開眼睛,結果就看到三個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在看自己。 大和尚,病秧子,陰生子。 這也是做夢吧?鐘言再次閉上眼睛,緩一緩,用力睜開。結果三人不變,一個都沒有少。 “小的給大少爺請安!”元墨和小翠又跪下了,恍如隔世。而一只巨大的靈龜正從墓xue里奮力爬出,照準清游而去,它的背上還背著一只小烏龜。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我產生幻覺了吧? 第214章 【合】餓鬼道4 鐘言此刻很是頭暈。 是自己眼花了,還是自己已經死了?為什么同時瞧見了三個?可是他再一想,我靠! 我能同時瞧見三個,是不是說明這仨也已經歸西了?所以我們陽間無緣,陰間團聚了不成?一起死到陰間做苦命鴛鴦了? 但鐘言扭臉再一瞧,更不對勁了,怎么大家伙都在呢?他們這是直接被人一窩端,被團滅了是吧? “咳……”還沒張口就先咳嗽,鐘言的胸腔腹腔還疼著,雖然傷勢好了可感覺仍在,“你們……你們怎么……都嗝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