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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骨輪回[無限] 第154節

    “哼,我才不信,我偏要碰?!辩娧圆环?,世上還有什么是自己碰不得的?

    “要碰也要等你長大有本事再碰,在你長大之前,要聽話?!蹦锹曇羧耘f低低的,不帶有一絲感情。鐘言當時便迷茫起來,不信那片雪有這么大的能耐,如今再回憶,他甚至回憶不起來說話人的相貌,只是依稀記著有個人,像娘親一般。

    有時候,鐘言甚至不知道這些回憶和知覺是真還是假,到底有沒有,還是說,這只是自己活過冗長歲月后的一場虛幻?

    眼前的風雪更大了,變成鐘言從未見過的鵝毛大雪盛況,他一腳騰空,踩上了里頭點著白蠟燭的燈罩,用身軀接住了劈頭蓋臉的冰雪,以及藏在雪中的細小冰凌。就在一條手臂朝著它回掄的前一刻,鐘言將雙袖利落地抖開,柔軟的布料立馬被冷風充滿,像兩片充盈的翅膀。

    無數細小的微末也隨之抖出,比之雪片更是無孔不入,紛紛揚揚地落在了融rou雪的表面。

    滋啦——

    小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怎么會在這時候聽到這種聲音?像是燒紅的鐵塊兒放入了冰水當中,像無數鐵匠在同時淬火??蛇@聲音不僅沒有消失,還越來越大,在雪景當中儼然升騰起了一團濃重的蒸霧,好似眼前就是后廚,十幾個大籠屜同時上了灶。

    滋啦——滋啦——

    越來越明顯了,活靈活現,就像耳旁是淬火用的大鍋子,等到這片蒸霧消散,方才站在小翠面前那個高大的雪人已經變小了,還不到半人高?,F在它沒了手和腳,身上也沒有那些披掛的臟器,完完全全就是一堆白雪,頭頂這場茫茫大雪也落入了尾聲,還給天地一片清白。

    隨著頭頂又一次有東西飄落,雪人徹底變成了圓咕隆咚的雪球,它試圖鉆進積雪當中,在雪的掩蓋下遁走,然而再一次碰了壁。

    這回是真的碰壁了,鐘言手里拿著一個琉璃蘭花杯將它扣住,抬手一鏟就將它困在杯中,在它還活蹦亂跳的時候立馬扣住杯蓋。確定杯蓋蓋緊后,鐘言這口氣才完整地吸進去,雪停了,大功告成,他分毫未傷。

    “少奶奶!”小翠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成了?”

    “成了?!辩娧詫⒘鹆m花杯遞給她,“好好拿著,別怕?!?/br>
    “我不怕!”小翠膽大心細,兩只手一起拿著,“您怎么知道如何克制這東西?為何要用琉璃花杯來裝呢?”

    鐘言撣了撣身上的冰晶,說:“這東西和鬼怪不同,它雖然厲害,但卻只能融些帶有生氣的活物。琉璃杯雖然薄脆,但是它沒有生氣,故而在融rou雪面前是一座翻不過去的大山。我猜測,將融rou雪扔進秦宅的那人想必也是知道這點,所以才能將它隨身攜帶?!?/br>
    “居然是這樣?!毙〈涓袊@于少奶奶懂得真多,“那您往它身上潑灑的又是什么呢?我看那東西厲害得很!一下子這雪人就毫無反擊之力?!?/br>
    “那東西不厲害,咱們日日見?!辩娧詮男淇诶锾统鲆粋€小布袋:“這是粗鹽?!?/br>
    “粗鹽?”小翠伸手一摸,還真是。

    “我……我娘親曾經告訴我,融rou雪殘忍至極,并且欲壑難平。曾經在南山發生過一件滅城的慘案,一夜之間,城內男女老少無人生還,還驚動了官府。奇怪的是,城內只是活人、活雞活鴨、活?;铖R這些帶生氣的沒了,金銀財寶原封不動留在原處,顯然不可能是山匪。后來請了高人去算,官府的人派去南山的背陰面尋找,才發現冰天雪地里一個會滾動的球正在山腳招搖。那球上什么都有,就是全城的活物,人和雞融成一塊兒,牛和魚混著皮rou,慘不忍睹。但這東西它終歸是天地精華,天然相克之道絕不違背,就好比神農一族曾經留下只言片語,告誡世人天然當中的毒物五步之內必有解藥。它本身是雪,而粗鹽能融雪,這就是專門相克?!?/br>
    “您這樣說我便懂了,往后絕不忘記?!毙〈渑踔?,又問,“那丟失的那些人還能回來嗎?”

    “這就要看雞鳴后了,如果時間沒有太久,應該可以回來的?!辩娧缘拿夹奈⑽⑹嬲?,雖說還有陰兵當頭,但可算解決了一樁事。接下來就是如何替秦翎瞞過陰兵了,這才是最主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鐘言:我抓融rou雪的樣子,像極了抓寵物小精靈。

    秦翎:嗚嗚嗚老婆怎么還不回來!

    第122章 【陽】融rou雪14

    秦翎睜開雙眼,細細地聽著外頭的動靜。方才好像下雪,但又不知道為何一下停了。

    這是他聽過的最為怪異的雪聲,自小言來到身邊,當真有許許多多的事說不清。就好比身下這床……

    自己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小言說這床里頭是燒火用的洞xue,這怎么可能呢?秦翎不戳破這層窗戶紙罷了,總歸是床有異樣。所有的異樣都圍繞自己,沖自己而來,所以身上的病當真只是疾病么?秦翎猜不準了。

    但他覺著不是,病得太古怪了。

    忽然,門響了,腳步聲輕巧地進來,秦翎趕緊閉上眼,耳邊的床帳拉開,那人輕巧上床,越過自己的身體,鉆進同一張被子里。

    他身子好冰,像是在外頭凍足了,凍滿了三天三夜,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真像林中不諳世事的小獸,渴求這人間的一點暖意。

    秦翎裝作熟睡,不經意地翻了個身,轉向左側。他如今已經能裝得很像了,就像睡夢中的人很自然地伸臂抱住被子,將冰冷的人擁了個滿懷。又過一會兒他再悄悄地睜開眼睛,還能看到小言頭頂被雪花打濕的痕跡。

    有時候,秦翎只希望三更四更漫長無界,別那么快到五更,換他一夜好眠。

    但到了五更后,院里的公雞還是照常打鳴了,哪怕這時候的天根本沒亮。秦翎先起來了,趁著天未亮將魚兒、泥鰍和烏龜喂一遍,然后拿著經書念了起來。小龜沾了大龜的靈性,這會兒已經會抬頭聽經了,大龜不僅會聽,還會在聽的時候閉上眼。

    起初,秦翎以為是自己給它說困了,又或者是它覺著經書無趣,干脆睡覺??芍灰煌?,那老龜就慢騰騰地將眼睛睜開了,一動不動地凝視他,仿佛在問,你怎么不接著念了?我還沒聽夠呢。

    當真有趣,秦翎只好繼續念下去,等到整本念完,它才帶著小龜重新回到水中去。然而那兩條小鯉魚還不認識人,兩條泥鰍聽經時仍舊煩躁。

    等到秦翎吃早飯的時候,前陣子來院里開土的小花農童花來了,一進屋就著急忙慌地說:“少奶奶!少爺!院子里亂了!”

    “嗯?怎么亂了?”鐘言不抬頭地問,太好了,想必是那些人回來了。

    “方才小的從花廊經過,聽南邊吵吵嚷嚷,說是雪堆里躺著幾個人。挖出來一瞧,居然是四個小廝和四個大丫鬟,就是前陣子咱們院里丟的?!被ㄍp手比劃著,做出一個往外挖的姿勢,“也不知道誰給他們埋在雪里了,那么深,好在挖出來之后并無大礙,這會兒已經去請郎中了?!?/br>
    “你說的是真的?”秦翎放下了筷子,院里的大丫鬟無故失蹤,昨晚小言出去一趟,今日就找回來了,看來兩件事必有關系。

    “真的真的,小的不敢撒謊?!蓖ㄐ‰u啄米一樣點著腦袋。

    “找回來就好,我就說咱們院里的丫鬟們不可能隨意亂走,必定是玩兒著昏倒了?!辩娧宰鞒鲋钡臉幼?,說了個自己都不信的蹩腳謊話,“可得好好看一看,千萬別凍壞了?!?/br>
    秦翎則品味著這段毫無說服力的話,看來小言也真的是黔驢技窮了。不知道該如何騙自己,干脆胡亂地騙。

    “對了,只找到他們幾個,那位嬤嬤呢?”鐘言更關心這個,“小妹院里丟了一位陳嬤嬤,找著了嗎?”

    童花搖搖頭:“只聽著找到小廝丫頭,沒聽見找到什么嬤嬤?!?/br>
    鐘言聽完心里有了答案,恐怕秦宅內……有人接應陳嬤嬤。其他人都還回來了,她也應當回來了,若是尋不見她只能是這個答案,有人提前找到了她,并且將她藏了起來。而藏起她的這人,說不定就是cao縱小妹和徐長韶相見的罪魁禍首。

    所以究竟是誰呢?秦瑤剛開始裝病就用了這招,到底是誰這樣坐不住,非要把秦瑤嫁出去?

    這一上午,秦家的下人們就在忙這件事,何清漣如今管家,自然也會插手。她吩咐一定要請郎中給他們好好診治,銀兩由秦家來出,這倒讓鐘言沒想到,還以為何清漣不會管呢。

    不過轉念一想,不管她心里如何想,面上還是要做到滴水不漏,畢竟秦家是大家,絕不會讓人說出半點兒毛病。

    到了傍晚,丫鬟和小廝都醒了過來,可奇怪的是他們都對發生過的事情毫不知情,根本就不記得這兩天發生過什么,鐘言沒急著讓春枝她們回來,而是讓她們留在丫鬟們住的連廊房里休息幾日??粗鹆m花杯內里那團活蹦亂跳的白雪,鐘言敲著杯壁,看來這幾個人曾經化雪的記憶都被抹掉了啊。

    這究竟是融rou雪干的,還是藏在秦家的那個鬼干的?若真是那個三源鬼,那個人為什么要這樣做?又在幫自己了?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等到天徹底黑下來,元墨從外頭拎進來一個食盒,鐘言一看,師兄給自己的點心送來了。只不過今日的食盒里不止是點心,還有一封信,以及一個紅色的胭脂盒。

    這是什么?鐘言聞了聞胭脂,通體淡粉,看著又不像是粉狀,而是油膏,聞著倒是有股暖香,是胭脂水粉的氣味。

    師兄這是要給自己添妝?鐘言用指尖沾了下,油膏在肌膚上一觸即化,從淡粉色變成了透明色。

    都變成透明色了,怎么當胭脂???鐘言實在搞不懂它用作什么,于是打開了師兄的書信。還未看,鐘言不得不感嘆一句,鬼和鬼當真有所差別,師兄也是一筆好字啊。

    看完之后,饒是平日里嬉皮笑臉胡鬧慣了的人,也是滿臉通紅。鐘言面紅耳赤,字字默念,只覺得每個字都認識,卻一下子讀不懂了,可通篇讀下來已經有了畫面。原來這膏體不是添妝用的胭脂,而是男子圓房所用的香膏。

    男子……圓房……鐘言身體里的陰血都要沸騰了,一下子額外口渴,恨不得一頭扎進冰涼的山川當中。手指還捏著信紙,指尖都要將薄薄的宣紙燒出幾個洞來,眼皮子還跟著搗亂,著急地跳了好幾下。過了一會兒鐘言反應過來,大口大口地吸氣,頭腦清明不在,眼前瞬間看出了新的境界,一下子開了世面。

    師兄果然是師兄,他懂得真多。

    這顏色好看的油膏居然是用在男子那里的,那里……不行,心口的慌亂勁兒又來了,鐘言捏著信紙在屋里踱步,從這頭走到那頭,再轉個圈走回來。余光當中就是他們成親的大床,拜天地那日,床帳上還貼著大紅的囍字。

    那天還有龍鳳蠟燭,還有合巹酒,紅蓋頭,只是天不遂人愿,當時的秦翎命在旦夕,自己也沒想長久地留在秦家。

    日子過了半年,鐘言再想走也是不可能了,他的心都撲在這里,撲在一個人的身上,無論如何不能放下。只是他們真的要圓房了,鐘言卻怕,畢竟自己的身份還是女子,怎么能夠呢?

    “少奶奶,您在里頭嗎?”小翠忽然在外面叫。

    “???哦!在!”鐘言嚇得連忙將信件扔進火爐,看著它被火燒成灰飛煙滅才放心。手里這東西……他左右地找,四處張望,最終還是選擇藏在首飾匣子里頭,不知何時才能用上呢。

    “什么事???”鐘言拍著臉出去。

    “您的信?!毙〈溥f過來一個信封,上頭沒有字,只有桐油味。

    是福壽堂的張炳瑞,鐘言收了信,忽然見小翠直盯著他的臉看。

    “怎么了?”鐘言怕她看出什么來。

    “您的臉怎么了?”小翠看了又看,“面頰上……特別紅?!?/br>
    “哦……我剛剛自己拍的?!辩娧在s緊再拍兩下,好在自己提前做了準備。

    夜晚他再次出行,這回誰都沒帶。張炳瑞開了門,讓人迎進福壽堂內:“少奶奶!尸首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辩娧孕南肭寤酆蜕修k事還挺利索,不僅降服了尸首,還真給下了一道令,讓尸首自己找回來了。

    “回來就一直在土坑里躺著,看著和之前無異?!睆埍饚竺嫒?,“我派出去的伙計也回來了,說這人生前沒和別人結怨,不是冤死鬼?!?/br>
    “這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他死前有冤屈而不能說?!辩娧愿鴣淼搅撕笤?,只見土坑里躺了一具尸首,就是那日跟隨他上山的,“怎么病死的,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是風寒?!睆埍鹫f,“家里就只有他了,也是可憐人,沒人給收尸?!?/br>
    “唉?!辩娧試@氣一聲,或許是自己夫君身子弱,他聽到別人生病而終,心里酸得很。如果自己不在,秦翎短短的一生也會結果在“生病而終”這四個字上。

    別看這人這么大的個子,病來如山倒,鐘言見過不少人,比這人還要強壯,最后敗給一場風寒。不知往后有沒有這樣一日,生病了便有對癥的藥丸來吃,風寒再也不會奪取人的性命,哪怕高熱不退都有的治。

    “現在這尸首咱們怎么辦?”張炳瑞這時候問。

    “我今晚帶走?!辩娧曰卮?。

    “今晚?這么急?”張炳瑞是怕大少奶奶拿不動。

    “急啊,今晚就必須要?!辩娧圆⒉皇情_玩笑,陰兵都找到秦家了,收秦翎的魂魄是遲早的事。他讓張炳瑞找來一個裹尸袋,要白麻布所做,而后將尸首裝在里頭,最后背在了背上。但背住的一剎那,鐘言半回過頭:“今日我帶你走,便是給你收尸,一年后給你找地方入土為安。只是這年我用你給我夫君養息,要你在大棺材里躺一躺,若有不愿,你記住入我夢來說,不許去找我夫君?!?/br>
    身后的尸首自然不會回答他。

    “走,隨我去吧?!辩娧哉f完這句便輕輕蹬地,輕盈的身子帶著一具尸首翻出了福壽堂的墻。

    這一路,只有一人一尸,鐘言喋喋不休。

    “你放心,你的尸首這年都不會腐爛,到時候給你下葬都完完整整的?!?/br>
    “我夫君是個好人,還是一個讀書人,只是被惡人所害,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br>
    “秦家的大棺材奢華無比,你躺進去絕對不會委屈,就是枕頭有些不舒服?!?/br>
    這些話,鐘言確定尸首一定聽不到,但還是憋不住想要嘮叨。到了秦家的墻外鐘言再次背尸翻墻而過,沒發出一點聲響。

    秦宅內仍舊有人走動巡夜,可這都難不住他。鐘言背尸繞過后廚,穿過了冰窖,再次抵達那扇黃銅包金的大門。他沒有鑰匙,只能再次翻墻頭,不知不覺間額頭冒出了汗水,這一路當真不易??梢幌氲侥遣⊙碜舆€等著自己回去,鐘言不自覺地加快了動作,落地后直奔大棺,終于,將這具來之不易的尸首放了進去。

    單單是放進去還不行,鐘言從袖中翻出一張墨色符紙。

    紙上用金粉混著朱砂提前寫好了秦翎的生辰八字,當著尸首的面燒成了灰,最后將灰燼混上自己的陰血,在尸首的眉心點了下,剩下的全數倒入尸首的口中。

    倒完了,鐘言將食指進入尸首的口中,沾了一些出來,先右后左,點在了尸首的眼皮上。隨著最后一下點完,尸首的胸口開始有了起伏。

    死還是死著的,仍舊沒有呼吸吐納,但胸膛的起伏說明這事已經成了,這尸首從此就是秦翎的替身尸,這一年它躺在棺材里頭,能幫秦翎避一避陰兵。

    只是陰兵沒有那么好對付,單單是一具替身尸不行,最多是不讓陰兵那么頻繁地找秦翎罷了。鐘言用力將棺材蓋上,洗了手回去,思考著再給秦翎去哪里弄幾重保障。

    也就在此時此刻,天幕閃了一個白閃,卻沒有雷聲。鐘言心知肚明,這是天罰快來了,老天知道有人逆天而行。

    接下來的幾天,鐘言總能察覺到天空打閃,有閃而無雷,這便是天然中的不自然。眼瞧著過年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鐘言實在沒有辦法,選擇在一個傍晚打開清慧和尚給的錦囊,里頭裝著一個小紙卷,拆開一瞧,里頭是清慧的字跡。

    他的字跡就和他本人一樣,橫平豎直,并無半分炫技的成分,只是用心寫字而已。說不上好看,但也不難看。

    [福禍相依一世,真假虛實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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