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91節
鐘言只是隨便想了想:“土形宅!” “沒錯,長久供養水鬼也會反噬,為了鎮壓水鬼的惡性,就需要在風水上動手腳,免得兩只鬼還未殺人就已經成煞?!标愔癜紫喈斝牢?,鐘言雖然不懂行巫,可是在風水上遠勝于自己,“你只需要在城里轉轉,看看誰家的房子四周方合,主屋的屋檐隨著房基的高低而抬降,便差不多了。若這人再和秦翎有點瓜葛,必定就是?!?/br> “這人若是生祭,有水鬼胎出世,家中一定會有房煞?!辩娧宰プ£愔癜椎氖滞蟛环?,“好了好了,這些我都懂了,快教我如何給秦翎做替身?!?/br> “那你準備用何代價交換?”陳竹白還是不愿見他走這一步。 鐘言毫不猶豫:“減壽十年!” “那好,只許這一次,不可再多了?!标愔癜走@才放心些,“但你記住,替身就是替身,它有秦翎的思想,為人處世和秦翎一模一樣,可是它不是真的,遲早要散。越到散的時候替身的身子越差,到最后虛弱而亡?!?/br> 鐘言不喜歡聽這個“亡”字,好在只是替身虛弱而亡。 “這樣的替身堅持不了太久,秦翎的身子恐怕也堅持不了太久,你只有幾天的功夫,需要引蛇出洞?!标愔癜渍f。 “這我自然知道,帶秦翎的替身出去繞一圈,盼他死的人就會主動送上門來?!辩娧哉f完抬起手腕,“師兄你瞧我這鐲子,是不是很好看?” “別氣我了,這鐲子給我墊桌角我都看不上,打死我都戴不出去?!标愔癜浊逍愕拿继袅颂?,他身上的東西都是天下至寶,“還好你不是真女子,不是真嫁他,否則我真怕改日你大著肚子被掃地出門,哭著跑回來罵他負心漢?!?/br> “不是,他不會?!辩娧該u頭。 “他既不知道你是男子,又不知道你是餓鬼,你與他相識不長,怎知他不會?不信你現鬼形讓他瞧瞧,保準嚇死?!标愔癜讚u頭。 鐘言說不出話了,是啊,自己和秦翎相識不長,為什么就這樣信他?大概這就是緣分吧,緣分到了。 眼前已經到了秦宅的正門,可是鐘言并沒有從這里進去,反而朝著偏門而去。他一躍而上,誰也看不到自家大少奶奶回來了,淺色的衣裳和繡花鞋底都沾了血。他雙手鮮血,跑回小院,一進院就瞧見正在烤橘子皮的小翠,小翠嚇得弄翻了小火爐,一下子燒了手。 “您怎么一個人回來了?”小翠瘋了似的撲過去,“是您傷著了還是少爺傷著了?” 鐘言搖了搖頭,轉身沖去凈手,想要將那骯臟之人的血洗干凈,否則這雙手不配觸碰秦翎。洗凈后他又快速地換了一身衣服,干干凈凈的,看不出一絲沾過血的痕跡。而元墨和小翠已經方寸大亂,他倆死的時候都沒亂成這樣。 少奶奶陪著少爺出去了,給少爺的恩師賀壽,然后一身血得跑回來,少爺卻沒了蹤影。他們都想趕緊知道少爺怎么樣了,可是話到嘴邊,誰都不敢去問。 萬一呢,萬一問出不好的呢。 可最后,小翠還是不得不開這個口,惴惴不安:“少奶奶求您說句話,少爺不是跟您一起的嗎?他人呢?” 鐘言剛把頭發梳好,梳得快,所以較為松亂。他趕緊戴好簪子,扭頭沖向了睡房,二話不說將床上的床褥拽了下來。 元墨和小翠心道不好,少奶奶瘋了! 床褥拽下來之后,床板上留有一個空洞,便是成親當日鐘言用腐木粉灼燒出來的,只不過現在這洞比那日大了許多。鐘言再跪在床板上,打開了火折子往下看,原先石棺上的磚石已經被自己移開了不少,里頭鋪著薄毯一張。 薄毯子上頭睡著一個人,可能是因為呼吸不暢,睡得很不舒坦。 鐘言終于笑了,奔了這一路終于笑了,他伸手進去,抓住秦翎的肩膀晃了晃。在這樣輕柔的搖晃之下,秦翎慢慢地睜開了那雙眼睛,衣裳的領口已經被汗洇透。 秦翎慢慢地適應著眼前的光亮,等到看清楚后,視線之內只有她的笑臉。 “回來了?”秦翎慢慢地問。 “回來了?!辩娧宰岄_地方讓他出來,秦翎體力不支,出來時不小心歪在了床上,鐘言想要去攙扶,可由于秦翎的下半身還在石棺里頭,沒有好姿勢,更像是自己一不小心栽倒進他的懷抱當中。 而秦翎也沒有松開,讓這個環抱從“不小心”變成了貨真價實,手臂還發著麻,他強忍著麻痹之意將人摟緊,鼻尖下全是血腥之氣。 她動了血,秦翎知道。 “外頭是不是冷了?”可秦翎不問,“你衣裳都涼了?!?/br> “還好,我一路跑,一心想著趕緊回來,就不冷了?!辩娧砸簿o緊地回摟他,說來奇怪,今日并不是危險至極的情境,和從前碰見的怪異之事相比甚至算不得什么,可是心里卻無端地害怕。 因為自己終于知道多少人惦記著秦翎的命格了,只要能沾上他一丁點,那些人就像螞蟥見了血腥,絕不放過。 曹正卿是教導秦翎開蒙的恩師,秦翎說,他不到三歲就跟著他讀書寫字,卻不想早早埋下禍根。曹正卿動手必然很早,秦翎還那樣小,是個白白凈凈的小團子,身邊已經有了水鬼。 曹正卿千算萬算,沒想到誤打誤撞,秦翎不喜歡下水,再大一大又生病了。 那日,自己從師兄那邊回來,正發愁如何和秦翎提這替身一事,如果實在不能開口那就將他迷暈幾日,然后推脫說他身體虛弱,這幾日接連昏睡??蓻]想到的是秦翎卻將他拉到了床上,還關上了床帳。 不透光的帳子里,秦翎很是明理地問:“小言,有一件事我說了你不要怕,就算怕也不要緊,我會想法子護著你?!?/br> 鐘言點了點頭,還以為他要說家事,比方說他爹娘雖然未歸但書信先回來了,將這門婚事作罷。沒想到秦翎將自己拉到身邊耳語,小心翼翼地問:“你信這世上有鬼么?” 鐘言一傻,莫非他知道自己不是人了? “這幾日,我總覺著不大對勁?!鼻佤釗u了搖頭,“我看見過你好幾回,不,不是,那些都不是你,我能分得出來。若是連你的樣子我都忘卻,那才是罪過……那個不是你,但人又無法裝扮成那樣相像,再加上每次那人出現我都覺著心慌意亂……不會是人,只能是鬼了?!?/br> 鐘言聽完這些話又喜又怕。喜的是秦翎聰慧,事事留心,居然已經察覺出身邊有異。怕的是他能察覺出別的鬼,保不齊哪天就察覺到自己的頭上。 “但那鬼奇怪得很,昨夜便是,今日又是?!鼻佤崂$娧缘氖?,摸著他的玉鐲說,“那鬼只在周圍游蕩,不曾進來,我想……興許和那僧骨有關。雖然不是金身,但那具不化骨儼然是法寶一類,能夠震懾鬼怪?!?/br> “你怎么知道的?”鐘言忍不住問,同時又裝出受驚的模樣,“好在不是我撞鬼,不然我真要嚇死了……” “別怕,我只是和你說說?!鼻佤釋⑺诵?,用心留意著她的種種反應,“我想著……如果真的是這樣,要不尋個厲害的高人給看看,總不能總是這樣。嚇著我還是小事,嚇著你和元墨翠兒才是不好?!?/br> “那……既然這樣,我便什么都和你說了吧?!辩娧酝媪艘惶装胝姘爰?,“不瞞你說,其實我今日出去就是為了這事,已經去請過高人了?!?/br> 秦翎露出不解的面色來。 “說是……隱游寺下來的高人,可是不輕易見人。我昨日也發覺了異樣,看著一個人像你,又不是你,擺明有詐,所以今日專門去求了他。那位高人當真厲害,已經提前算出秦家有了禍事,我求他給一個解脫之法,他倒是和我說了……”鐘言一邊說,一邊看向床褥。 秦翎也不解地看過去。 “高人說,你要躲在床里幾日,等他這幾日將鬼怪鏟除,你再出來?!辩娧孕攀牡┑┑卣f。 秦翎又看了回來?!澳闶遣皇怯錾向_子了?” 鐘言:“……這倒不是?!?/br> “你給他銀兩了么?”秦翎又問。 我自己就是高人,我給誰銀兩啊,鐘言搖搖頭:“高人不要,高人說驅除鬼怪本是辟邪之事,造福蒼生,替天行道,是積德行善,不求身外之物?!?/br> “這就怪了……”秦翎再次看向床褥,“可是我怎么躲進去?” “其實,你這床是空的……”鐘言吞吞吐吐,“嫁給你的第一日,我就知道?!?/br> 秦翎已經滿心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我聽到你床里有異響,就掀開床褥看了,誰知你這床里頭空了好一大塊,里面竟然鉆進一只大耗子?!辩娧远伎毂蛔约候_過去了,越說越真,“我將耗子趕走,但是不小心……給床板弄了個窟窿?!?/br> 秦翎半天沒說出話來,再開口已是百般無奈:“你可真是一個奇女子,果然,你爹娘曾經這樣叫你是叫對了?!?/br> “總歸你就是躲幾天,高人在外做法會給你弄個替身,你在里頭昏睡,可外頭的一切都在你夢境之內,替身也和你行為舉止相同,不會出錯?!辩娧酝耆嘈帕俗约旱囊慌珊?,“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咱們不要告訴元墨和翠兒,免得他們擔心?!?/br> 秦翎摸向被褥,睡了這么久的大床,他頭一回聽說里面居然是中空的。 “我要在里頭睡幾日?”替身在外頭替我行事?”他將視線落在鐘言的臉上,“是高人這樣說的?” 鐘言深吸一口氣:“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高人一定能辦成?!?/br> “我不信什么高人?!鼻佤岬皖^看向她手上的玉鐲,那晚自己就是憑借鐲子看出門外那人并不是她,慢慢起了疑心。 這、這怎么辦?鐘言有些著急,忙說:“那你信不信我?” 床帳緊閉,秦翎的臉溫存柔和,抬眼盡是笑意:“你讓我怎么辦,我聽你的就是?!?/br> “那可能……需要你吃一顆丹藥?!辩娧悦鰩熜纸o的黑色藥丸,自己沒有行巫的本事,只好借助外物。 “吃下之后我會如何?”秦翎不禁問。 鐘言不知該如何作答,師兄說得沒錯,他們相識不久,成親之前又沒見過,彼此并不熟悉??墒撬嘈徘佤岵粫ψ约贺撔?,秦翎竟然也愿意信自己。而這藥丸,放在尋常人面前是斷然不會入口的,它黑黢黢,看著就不是靈丹妙藥,倒像是奪人性命的毒。 “吃下之后你便昏睡,替身便會替你行動。幾日后,替身便會支撐不住,消失于天地之間,到時候你才會醒來?!辩娧陨滤乱豢叹头椿?。 秦翎思索著什么,一直沒有動作,就在鐘言以為他不會吞下時,他將丹藥拿去,塞入口中生生咽下?!昂?,那你一定記著叫醒我,別讓我睡太久?!?/br> 鐘言愣了神,瞬間忘記自己要說什么,傻傻地問:“你為什么吃這么快?你就不怕我……” “我不怕?!鼻佤嶂皇切?,他苦著臉這些年,成親不到一個月,笑容比之前幾年還要多,“我信你?!?/br> 鐘言回過神來還在秦翎的懷抱當中,替身沒了,這身子才是他的,血液溫熱。 秦翎睡了許久,手腕還未恢復力氣,他小心地扶正她頭上歪掉的金簪子,當著鐘言的面笑了笑。 “笑什么?你差點死了知不知道?”鐘言不懂,就如同他不懂曹正卿怎么能在秦翎三四歲時下巫,這會兒他仍舊沒懂秦翎為何開懷。 人心很難吃透。 “我看見你便想起一事,睡了這些天也好,免得我總是惦記?!鼻佤峥聪蛩亩?,無法忽視的血腥氣再次襲來,“我讓元墨去給你打了頭面,算著日子,明日可取?!?/br> 鐘言心里頭一軟:“你就想著這個?” “也想著……”也想著你,秦翎坐在床板木洞的邊緣,動了動手指。鐘言坐在床邊,等著他后半句說完,卻不想臉上一熱,眼尾處被秦翎的唇貼了一下。 鐘言眼睛一睜,一下子不敢大動了,回味著方才短暫的觸碰,以及觸碰后熱如火燒的整張臉。熱度就是從太陽xue開始的,全身骨節都因為這一下觸碰而砰砰彈動,仿佛下一刻就要發出彈響。病秧子沒什么力氣,可這一抱,鐘言卻覺著骨頭架子都要被他拆了??杉幢惚凰鸬?,鐘言也相信秦翎能將自己悉心復原。 秦翎的臉比鐘言更紅,畢竟這不是無意相貼,而是自己有意而為之的肌膚之親。只是側臉貼上了她冰涼的太陽xue,嘴唇蜻蜓點水地貼了一下,秦翎就已經覺著對不住她了,沒有和她提前說明就擅作主張。圣賢書里的說文解字全部用不上,沒有一個字能形容眼下的心情,秦翎也曾有過心悸難受,可這會兒的心跳最快。 他的替身跟著她去了恩師家中,他自然什么都知道,記得她怎樣維護自己,更記得她…… “為什么我沒有香囊?”秦翎發愁地問起來。 “???”鐘言還沉浸在這個突然的動作里,馬上清了清嗓子,“你怎么還計較這個……” “我自然要計較?!鼻佤岷盟谱プ“驯?,理直氣壯,“我去青品閣給你買文墨,執手教你寫字,用自己的書法給你當字帖,結果山楂葫蘆沒得吃,香囊也不曾擁有一個,你還不準我戴正紅色?!?/br> “我……我……”鐘言百口莫辯,他還是睡著好,睡著老實。 “將來我好了,你還要坐我腿上,我都答應你了,可還是什么都沒有?!鼻佤峥戳诉^來,目光清澈如一灘清可見底的小池。 “我……我這不是光顧得去幫高人做法了嘛,明日給你做一個就是?!辩娧悦嗣畚?,想不到方才真的親了。 秦翎將她的手牽過來,握在手里暖著:“是啊,喝著喝著茶,所有的燭火都滅掉了,是那位高人辦的?我那時已經虛弱至極,只記得兩個鬼站在身邊,一個裝作是你,一個裝作是周鈺。它們傷了我的身子,還好也只是替身。我記得……我的傷口不斷涌出水來,呼吸也逐漸不暢,好似要在岸上淹死?!?/br> 他不知道背后的事,鐘言松一口氣:“是啊,高人跟隨咱們同去祝壽,找出了水鬼的所在。我已經謝過高人,他已經走了,這會兒……這會兒我……” “你怎么了?”秦翎只覺得懷里一沉。 鐘言疲乏困倦極了,心想糟糕,這就是用了幻術的反噬,怪不得師兄每次召喚陰兵都要睡好久,有一回睡了半年。 “我累了,好累,睡會兒就好?!迸R睡之前,鐘言還不忘記叮囑他,“別叫郎中來,我沒事?!?/br> 說完,他在秦翎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小言?小言?”秦翎沒見過睡這樣快的,急忙看向元墨和翠兒,“快,把少奶奶扶起來,把床鋪上!” 元墨和小翠在一旁一直沒敢吭聲,只顧得驚訝。原來少爺一直沒離開這屋子,由僧骨護著,出去的一直都是替身。怪不得少奶奶不怕,敢帶著少爺出去逛。 他們從驚訝中緩過神來,趕緊扶少爺出來,用木板墊了木洞,將床鋪好。他們自然不會告訴少爺根本沒有什么高人,也不會說少奶奶回來時滿身是血,只是擔憂少爺又要吩咐找郎中,郎中一來,便能摸出少奶奶非人的心脈。 可奇怪的是,少爺并沒有這樣吩咐。 終于都收拾好了,大床再次恢復原狀,只不過躺在上頭的卻不是從小多災多難的秦翎,而是鐘言。元墨和小翠先給少爺拿了些吃食和水,然后就守在邊上。明早恐怕還有一場風波,少奶奶可千萬要醒。 而秦翎,就坐在床邊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