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85節
“你死了心吧,有少奶奶在,你傷不著少爺?!?/br> 話音未落,柳mama的胳膊已經穿透了她的腹腔,從正面進去,從后腰而出。劇痛過后那條胳膊再收回去,青色的掌心里沒有血rou,只有一把泥土,還有破損的衣料。 小翠捂住肚子上的傷口扭頭就跑,但每跑一步,肚子上的傷口都被牽連,元墨雖然是紙身子,可卻是不怕疼的,她的身子更堅固些,卻有疼痛之感。等跑出耳房,小翠照直沖向主屋的正門,卻不想瞧見少爺邁出了門檻,正循著聲音往這邊觀望。 “出什么事了?”秦翎問。 “沒事,沒事?!毙〈涿銖姷匦χ?,一邊走,一邊有泥土往下掉,好在掉得不多。她攔著秦翎的身子,將人往回推:“您跑出來干什么?” “方才聽著有人說話,是誰來了?”秦翎還在看院門的方向,“是不是她回來了?” “不是,您先回去,先回去?!毙〈溆贸隽司排6⒅?,好不容易將少爺推回去幾步,眼瞧著就要到門檻了,突然,耳邊噗嗤一聲。 一只手貫穿了她的心口。 小翠抬眼看向大少爺。 面前的秦翎臉色發青,皮膚滲出一層細密的水珠來。 小翠一咬牙:“你們殺不了我的,我早就不是活人,就算你們殺我一千一萬次,少奶奶還是能給我救回來!”說完,她用力一推,將面前的“秦翎”推入門檻,那人驚叫一聲便煙消云散,宛如水霧蒸掉。隨后腳步聲再次響起,真正的秦翎拿著書從睡房出來,邊走邊問:“是不是少奶奶回來了?” 小翠一見,將掏心破腹的疼忍了下去,一把拉上門給關上了。隔著門,她在無法自控的顫抖中笑道:“不是,是起風了,我怕秋日風沙大,所以關了門?!?/br> 身子里的泥土不停地往下掉,小翠捂住破口,再次站在了門邊上。 不過她的話倒是靈驗,真的起風了。一入秋,風沙自然就大起來,每吹一次都能帶下樹上的落葉,竹子也變深了,不像夏日翠綠。等了一會兒,鐘言和元墨從院門進來了,小翠看著他們朝這邊過來,只覺得身子里的泥即將崩塌。 “這是什么了!”鐘言驚呼。 小翠笑了笑:“你別裝,少奶奶什么樣子我還是知道的?!?/br> “誒呀,你說什么呢!”元墨聽不懂似的,“身子怎么破成這樣了,還不快回去重新捏一個!幸虧我們回來了!” “你別怕,你回去好好捏一個身子就行,不礙事?!辩娧宰叩叫〈涿媲?,扶住了她的手臂,“方才一定是有事了,才把你驚嚇成這樣,多虧有你?!?/br> 小翠只覺著累得慌,半瞇著眼睛看鐘言:“你真是少奶奶?” 鐘言抱著她摸了摸頭:“是,我回來了,都怪我不好?!?/br> “我怎么覺著不是呢?”小翠在她懷抱里閉上了眼睛。 “這……”鐘言忽然安靜了,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解釋,轉而一笑,“你怎么這么聰明呢?” 小翠將眼睛一睜,抱住她的那雙手宛如雞爪,通體發青,這回她用了最后的力氣將手里攥著的一把薏米拋了出去,全數灑在面前的少奶奶和元墨身上。 與此同時,真正的鐘言和元墨也進了院落,兩人剛回秦宅就跑了起來,一口氣都沒耽誤。等到他們回來,只看到門前兩股青煙飄散,小翠已經倒在了地上。 “快,你快扶她回去!”鐘言指揮元墨,“等她歇過來就趕緊重塑身子,千萬別耽誤了!” “是!”元墨只后悔,早知道就讓小翠跟著出去,自己留下來。但自己留下來不一定比她更好,說不定紙身子都被撕得碎碎的。泥身子不沉,他抱著小翠進了耳房,鐘言這才推開門,只見那人還在寫字,對外頭發生的事情好似毫不知情。 “我回來了?!辩娧择R上換了一副面孔。 “怎么去這么久?”秦翎放下了筆,看她朝著自己快步走來,喘息微快,顯然是跑了一路。 “薏米粉沒有現成的,店家要選米,新給我磨出來的?!辩娧宰呓戳丝此淖?,“你在練字?” “寫幾幅字帖,這幾日你若是無聊,還可練字來用?!鼻佤岱鲋姥?,給她讓開了地方,“你來坐?!?/br> “這會兒就要寫?你到底是有多嫌棄我寫的字……”鐘言嘀咕著坐下,隔著光,他們心照不宣地偏開注視對方的目光。桌上放著宣紙和筆墨,墨水味鉆進了鐘言的鼻息里,他深深地聞了聞,用那只不善于寫字的右手,拿起了秦翎用慣了的筆。 筆桿是青玉,筆頭是上好的野兔毛。色澤黑紫又富有光澤,筆形挺拔而尖銳,寫出來的字也鋒利。一旦吸飽了墨汁又是那樣飽滿柔軟,只不過鐘言不會用,外加心思不在這上頭,一下筆,紙上就多了一個黑色的大墨點。 “寫不好?!比羰莿e的鐘言還有點耐心,筆墨書畫他最不耐煩,“明日再練?!?/br> “慢慢寫就好了,我教你?!鼻佤嵘炝松焓?,又收了回去。 鐘言回頭看著他,怎么要教又不教了? 只見秦翎在背后走了幾圈,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回了左邊,最后才停在鐘言的右后方?!拔乙漳愕氖至?,你不要怕?!?/br> 鐘言:“……多謝,剛好我膽子小?!?/br> 晚上睡覺已經拉了手,這會兒又要觸碰,秦翎怕她有所恐懼,故而才先這樣說??墒堑人氖治兆×怂龍坦P的右手,才發覺自己的手是顫抖的。 “哦,秦公子平時就這樣練字???”鐘言故意拖著長音,“我要是你師傅,一定氣死了?!?/br> “不是,平日里我寫字并不手抖,你不要笑我?!鼻佤岵亮瞬梁顾?,站在她身后慢慢轉動手腕,明明是曖昧繾綣的姿勢,他偏偏說出古板的話來,“寫字要用腕子的力氣,筆要直,筆尖要懸起來,不要一下壓下去……” 一個規整的“永”字落在紙上,比鐘言的字要好,可是又沒有秦翎的字那么好,融合了兩人筆跡,清雋干凈。 “為什么寫這個字?”鐘言不明所以,抬頭時看到秦翎流了汗的喉結。 “我也不知道……我小時候練字時就從這字開始,如今從頭教你,自然也是一樣的。你別灰心,你爹娘不曾教你這些,往后我身子好了,一一給你補上?!鼻佤岵煊X到她的目光,明明只是教她寫了個字,卻像成就了一番天下偉業,繼續捏著她的手和筆寫下去。 鐘言卻沒再看紙,而是看著這個人,窗外的金色光線灑在他的面龐上,叫人很難放下。 不一會兒,柳mama來了,這時小翠也已經重塑了身子,將她迎進了屋里。鐘言和秦翎一同接待了她,給了她一些藥材還有一張方子,然后就將房門關緊,一整日都沒有出來。 元墨和小翠守在門口,時不時能聽到里面說話,不出來也好,外頭險惡,屋里才是最安全的。他們巴不得少爺一輩子不出來,只要僧骨還在,少爺就能平安無事。 接下來的三天,秦翎果真以身體不適為由沒再出屋,大家過了三天太平日子,就在小翠和元墨以為少奶奶決意帶少爺先避難時,他們居然要出門了。 “您說什么?”元墨搖頭,“不行不行,您怎么能帶少爺去集市呢,太過危險了!” “你放心,我在他身上下了巫術,別說是水鬼,就連殃人都不能近他的身?!辩娧詤s反過來勸,“去準備馬車?!?/br> 既然少奶奶說了,元墨只好去辦,好在她行事自來有把握,必然不會坑害少爺。一個時辰之后兩人上了車,元墨和小翠陪伴,結果馬車還沒走多久,鐘言就看到了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怎么柳樹還沒砍?”鐘言不悅。 秦翎也跟著看出去:“那是我騎射師傅種的,怎么,你不喜歡?” “不喜歡柳樹?!辩娧宰顓挓┑木褪撬?,“過幾日讓錢管事找人砍了吧?” 秦翎在屋里歇了幾日,臉色更好了些,聽話地點了點頭:“你不喜歡就砍了吧,反正我離養好身子還有一段時日,恐怕明后年才能上馬,不急?!?/br> 鐘言給他倒了杯熱茶,心里一動,差點將茶水倒出來。師兄說他最多不過三四月,過了冬就不行了,他是為了讓自己和秦翎了斷隨口一說,還是真的? 少爺和少奶奶落得自在,苦了元墨和小翠,兩人如同驚弓之鳥,時不時看一眼車外的人影。車子往熱鬧的市集去了,秦翎今日的興致很好,不免多看幾眼:“我上次來這邊還是幾年前,沒想到沒怎么變?!?/br> “等你再好好就能下去逛了,到時候帶足了銀兩,別不舍得給我花?!辩娧悦嗣?,“可惜我沒有耳洞……” 秦翎看向她小而薄的耳垂,透著光的耳骨還能看出紅血絲來,不由抿嘴一笑。 “你笑什么?”鐘言問。 “沒什么,只是方才這樣一看,想到了我小時候解救的小兔子。那兔子雪白雪白的,耳朵很軟,也能看出耳朵上的紅血絲來。一雙紅眼水靈靈……”秦翎說完又勸,“你別氣,我不是拿你和兔子比對?!?/br> “哼,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辩娧悦嗣?,心里萌生出從未有過的念頭……要不,用金針穿一對耳洞?不然他娘親給的那副碧玉耳墜子怎么戴上? 馬車一直沒停,只是隨意穿行于熱鬧的街道,讓許久不曾出來的秦翎見見外頭的景致。半個時辰過去,整條街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在往回走的時候鐘言忽然叫車夫停了。 “你要下車?”秦翎顯然有些意外。 “是,剛才想買一樣東西,這會兒給忘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別瞎跑?!辩娧杂纸o他倒了一杯茶水,“我馬上回去?!?/br> “你忘了買什么?我跟你一同去吧?!鼻佤岵辉阜珠_,可鐘言還是下了車。他笑著朝車上的人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我不亂跑?!?/br> 說完,鐘言讓車夫直接將人帶回去,等馬車走遠他才轉身,倒不是有別的東西忘了買,而是不遠處就是福壽堂了。 秦翎的壽材料就是這里頭出來的,今日的黃歷好,宜出門,宜找殃人算賬。 而馬車一直往秦宅的方向走,這一路倒是順暢。眼瞧著再拐彎就是秦宅,元墨和小翠剛要松一口氣,只聽大少爺吩咐了一句:“讓車停吧,我也下去買點東西?!?/br> 前頭的車夫聽到后面的說話聲,將馬漸漸拉停,元墨和小翠急著搖頭:“不行啊,少奶奶說過,您得趕緊回去了,不能在外逗留?!?/br> “憋了我這幾日,都快憋出病來了,我今日精神好,只買點東西就回?!鼻佤嵯崎_簾子往外看,外頭的店鋪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頭寫著“青品閣”。 元墨認識這店,這是少爺買文房四寶的地方,每年青品閣也會送最好的筆墨紙硯來,樣樣少不了秦家的。 “要不您在車上等吧,有什么要買,小的替您跑一趟?!痹枫凡话?。 “不礙事,我下去走走也好,你們都太過小心了?!鼻佤嵋呀洔蕚湎萝?,“你也好,她也好,都把我當成玻璃人了,一碰就碎?!?/br> 小翠同樣苦不堪言,您可不就是玻璃人,命是強行續上的,外頭不知道多少鬼邪之物盼著您咽氣:“那我和元墨跟著您?!?/br> 秦翎同意了,三人這才下了馬車。青品閣熱鬧如舊,只是來訪多為文人,熱鬧也是內斂的,耳邊較為清靜。 “從前我每幾日就來一回,買字帖,買筆墨,恨不得一日就將學問學會,書法精進?!鼻佤峄貞浿?,想不到自己還有機會再來,“不知閣主換了沒有……” 前頭的身影一轉,一位青衫老者到了面前,起先沒認出來似的,定了定神才開口:“可是秦家大公子?” 秦翎也定定地看了看他:“正是,幾年不見,青閣主依舊?!?/br> “真的是你啊,太久未見,老朽還以為你已經……”青如松已經滿頭白發,不相信似的,將眼前人仔細打量,“秦公子這是好了?” “好了,多謝閣主掛念。我如今已經娶親,是成了家的人了?!鼻佤犷^一回當著外人說婚事,越說,越覺著二弟代替自己拜堂這事荒唐,“這次來是想選幾樣東西帶回去,不知青品閣有沒有女子用來書寫的筆墨?” “自然有,你隨我來……多年未見我總記著你還小。那時候你還沒有書架子高就知道買字帖了,成冊成冊地往回搬,可見用功之心?!鼻嗳缢蓭蛢蓚€跟隨往前面去,同時四邊也響起了竊竊私語聲。聲音雖小,可元墨和小翠猜他們都在議論少爺,許久不見的秦大公子竟然出門了。 “這些都是給小姐們用的了?!鼻嗳缢赏A讼聛?,“有的紙貼了金箔碎末,有的紙壓了花鈿,還有的染了顏色,不知秦公子給小妹挑選哪種?” 秦翎一笑,他從前也是這樣給小妹選擇,閣主都還記著?!斑@次不為小妹,只為賢內挑選。她不喜歡花哨,性子直爽,就挑些簡易的來吧。再為她買筆一匣,回去讓她慢慢用著?!?/br> 青如松淡淡一笑:“您對您家夫人當真用心,老朽這就去選?!?/br> 福壽堂內也是安靜成片,只不過這安靜和青品閣不同,多了些肅穆沉寂。店里的伙計正在擦案臺,忽然瞧見進來了一個人,身穿素服,鬢角別著白花一朵,顯然是家中有事。他連忙跑過去問:“姑娘前來,可是家中掛白?” 鐘言看著店內數十口打好的棺材,凄然一笑:“是,叫你們大當家來,我這口棺材……需要他親自動手?!?/br> 作者有話要說: 秦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怕。 鐘言:……哦。 第73章 【陽】水鬼胎7 一聽點名要大當家來,伙計先是一驚,隨后面露難色:“您這是要什么棺?” “要一口少說也有幾十年的棺,光是枕木就夠普通的棺材做板,棺上要雕龍畫鳳,金粉點睛?!辩娧宰谖堇镒铒@眼的太師椅上,“你可別說你們福壽堂做不了?!?/br> “幾十年的棺……”伙計甚至懷疑這位小姐是來找事的,要么就是家中有親人病故,傷心欲絕,害得腦子不清楚了,“幾十年的棺我們堂內怎么可能有?就算有,也都是存放于各家之內,早早開始刷油。這樣的大棺需要聚氣,不能離老人太遠,只能放在宅內,沒有放在別處的道理?!?/br> “我要說,這棺材不是給老人用的呢?”鐘言反問。 伙計一下沒明白,完了,這位姑娘腦子不清楚。 “是給十七八的男子所用?!辩娧杂终f。 “這……您是拿小的打趣吧,十七八的男子不能用那種棺,棺太好了,這人反而走得不順?!被镉嬇滤欢?,好言相勸,“要不您再去別家看看,隔著兩條街的地方還有一家念慈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