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屏幕里的宋曉雅看向電梯的那幾秒里，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鐘言再問。

    其中一個飛練已經學會了搶答：“滴水聲，還有一種很奇怪的……吱吱聲?！?/br>
    “我聽到了?！笔Y天賜皺了下眉頭，“我有耳朵?！?/br>
    “那你是在影射我沒有耳朵么？”搶答的飛練馬上轉頭告狀，“師祖，我可以……”

    “不能殺?！辩娧晕孀∷淖?。

    “好了好了，大家別吵?！弊詈筮€是王大濤出來解圍，拿著副隊長的月薪，cao著大爹的心，“咱們先離開這里，讓后勤部的人好好收拾。天賜你先去基地報到，我安排鐘言的住處以及入職?！?/br>
    “好吧?！笔Y天賜再次掐滅一根煙，“不過我接受鐘言的建議，今晚好好準備，明天下午四點，準時行動?！?/br>
    事情就這樣敲定，一行人終于可以離開辦公室了?？赡苁莿倓偺^刺激，腎上腺素的分泌讓何問靈感受不到任何疼痛，這會兒她的鎖骨囂張地報復起來，疼得她只想趴下。一行人按亮了電梯的下行按鍵，沒等多久，叮咚一聲，電梯到了。

    金屬門在面前緩緩打開，他們步入電梯廂體，然后……電梯發出了超重警告。

    蔣天賜指向電梯的安全守則：“最高載重重量1000kg，可搭乘十三人。你們哪個飛練下去？”

    警告聲尤為刺耳，王大濤看了一圈，人數正好：“算了，還是我下去吧，不然你們又要吵起來?！?/br>
    說完他邁出廂體，伴隨著他的離開整個廂體輕松地一震，警報聲仍舊沒有解除。蔣天賜想了想：“我也下去吧?！?/br>
    “等等?！辩娧砸话褦r住了他，“咱們剛好十三人，不是咱們的事，而是有東西……跟上來了?！?/br>
    白芷和八個飛練下意識地看向何問靈。

    站在角落里的何問靈深深地垂著腦袋，笑著顛了顛肩膀。

    離她最近的那個飛練伸手一掌劈了過去，劈在了何問靈的后頸。還沒抬頭的何問靈忽然站立不住，直接往前倒了。白芷將她一把接在懷里，同時翻了個白眼，不讓她看非要看，果然鬼上身了。

    電梯的超重警報聲就在這時候停了，一切恢復正常。鐘言嘆了一聲，對王大濤說：“上來吧?！?/br>
    王大濤半信半疑地上了電梯，雖然他們都是傀行者，但是從沒有發生過眼皮子底下的附身。很快電梯抵達一層，何問靈被白芷抱上了傀行者的醫護車，幫她調整好擔架的安全帶后，白芷揪住醫療部人員的領口：“傷勢是鎖骨斷裂，有鬼魂附身的征兆，但不嚴重。等她醒了讓她給我打電話?！?/br>
    兩個人加過聯系方式，白芷囑咐完跳下醫護車，再次回到了鐘言旁邊。

    “怎么會這樣？”蔣天賜正在問。

    “我也不知道?！辩娧詫嵲拰嵳f，“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剛才和你聯系的宋曉雅應該不是人。何問靈對靈異現象的反應非常大，她或許是提前感受到了什么，不小心被周圍的清風附了身，或者……一切都要等入煞才能調查清楚?！?/br>
    “好，我回基地，你跟王大濤走?！笔Y天賜不想耽誤功夫，忽然一抬頭，瞧見系著紅繩的飛練站在樹上，正往遠處看。

    “還有，你能不能管管他？沒個老實的時候?！笔Y天賜指向樹梢。

    這話叫飛練聽見了，直接在樹上說：“不是我不老實，而是遠處的景觀有異樣?！?/br>
    “異樣？”蔣天賜問。

    “我不想和你說話?！憋w練不接茬。

    “你走光了?！笔Y天賜說。

    “你不許看你不許看！不能毀了我的清白，我將來可是要清清白白和師祖……”飛練沒說完，轉身就跳了下來，笑著攥上了鐘言冰涼的腕口，像發現了什么特別好玩兒的事情，“師祖也上去看看吧?！?/br>
    鐘言點了點頭，既然是異樣，那這就不得不看了，飛練是陰生子，他能看到的說不定是關鍵。不是他一個人這樣想，蔣天賜同樣想到，已經動身攀爬。而面前這樹有些高，鐘言躍躍欲試準備一躍而上，偏偏被飛練拉住。

    “走！我帶你上去吧！”飛練興奮到聲調拔高，由于兩個人差不多高了，他離這樣近，熱氣就在耳邊。鐘言剛要搖頭，飛練的右手已經變成觸手抓住了最粗的那根樹枝，腳下輕輕一踏就帶他往上走了。速度太快又太過突然，一直以來孤軍奮斗又極度要強的鐘言不禁摟住他的腰，耳邊只有風聲。

    這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樹梢的積雪隨著飛練的動作紛紛落下，輕輕地覆在鐘言的頭頂和睫毛上，他一眨眼，看到飛練在朝自己笑。

    “你笑什么？”鐘言甩了甩腦袋，小心看著地下，怕摔下去。

    “師祖瘦了?！憋w練沒頭沒尾地說，左手摟得緊。

    “哪里瘦了？我一直都這樣?！辩娧愿黄鹫驹谝桓髽涓缮?，腳下樹枝輕顫，離地面最起碼七八米了。他朝著遠處眺望：“哪有有異樣？是十三中的方向嗎？”

    “不是啊，是雪景。師祖你看，那邊好白啊?！憋w練笑著說，長發在冷風中颯颯飄動，又把嘴唇一抿，兩顆虎牙尖若隱若現，“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我想給你堆個雪人?！?/br>
    什么？只是看雪景？鐘言哭笑不得，鬧了這么大的動靜只為了帶自己上來看雪？可是既然上來了，他也不想辜負飛練這片好心，這個年齡段的青少年很敏感，自尊心又強。

    “是挺好看的?！辩娧缘哪抗馔Ａ粼诎装}皚的景色之上，不知不覺脫口而出，“……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br>
    “嗯？這是什么意思？”飛練不解地問。

    “說的是夜里下大雪，積雪壓得竹林里的竹子都斷了，夜深人靜時能聽到噼啪噼啪的聲響?！辩娧越忉屍饋?，奇怪，好似這景象就在眼前。但他馬上從雪景的沉迷中抽離，眼下還有任務在身，于是看了看腳下的雪地，估算著距離。

    “師祖怕高？”飛練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不怎么怕，只是……有點怕?！辩娧源叽?，“咱們下去吧，小心點兒?！?/br>
    “你放心，有我在，以后都不會摔著你的?！憋w練忽然靠近，近到鐘言猛然對上他的眼睛，迎著光，他看到這雙眼睛里的自己。就在這時飛練松開了手，鐘言一個晃神的功夫從樹梢跌下，整個人自由落地往下墜落，然而樹上的飛練就這樣看著他，并沒有出手。

    下一秒，鐘言跌落進許許多多飛練的懷抱當中，樹下七個飛練早就準備好了，將他牢牢接住。這時樹上的那個才跳下來，重新站在了鐘言的旁邊，用一種篤定的眼神看著他：“師祖這么輕，我們怎么可能摔了你？我都說過啦，以后有我，你再也不用害怕了?！?/br>
    “胡鬧?！辩娧园l覺自己和這小子說不清楚，他太能胡攪蠻纏。耳邊再次吵鬧起來，七個飛練一起問他：“師祖怎么樣了？有沒有摔著？有沒有摔著？”

    “沒有沒有?！辩娧砸来位卮?，抬手又輕輕地擰著面前這個的耳朵：“能不能變回一個？你消停會兒?！?/br>
    “可以啊，不過不管我變成多少個，師祖都不能偏心，每個都要喜歡?！憋w練委屈地皺起眉，“要一碗水端平?！?/br>
    “一碗水端平指的就是端一碗，不是一口氣端幾十碗?！辩娧约m正他。

    飛練若有所思，方才有些暗淡的眼神再次明亮起來：“所以，哪怕我變成幾十個，師祖也會挨個喜歡？”

    “不是……”鐘言揉了揉眉頭，必須趕緊讓飛練明白這個世界的事理，否則很多事講不明白。正想著，頭頂傳來一聲咔嚓，樹干斷裂，沒站住腳的蔣天賜不小心摔了下來，剛好就在飛練的正上方。

    飛練熟練地將身一偏，和落下的蔣天賜擦肩而過。

    咣當一聲巨響，蔣天賜掉在了雪地里。兩個人互相對視，心里都打著算盤。

    “不能接一把嗎？”末了蔣天賜問。

    “不能?！憋w練冷漠地轉過頭去，“你沉，接不住?！?/br>
    蔣天賜冷冷地說：“你又走光了?！?/br>
    王大濤看著這幾個人滿樹亂爬的功夫就把鐘言的住處安排好了，拿著一部對講機過來：“這個給你，以后這就是你的無線電了。入職之后才能領取芯片和id，你將以二級傀行者的身份參與救援行動?！?/br>
    鐘言拿過自己的這部無線電：“年薪呢？”

    “明天會給你申請一部分，如果想要全部提前領取，最起碼要幫助組織解決一次s級的鬼煞?！蓖醮鬂龑⒆约旱穆撓捣绞搅艚o他。

    鐘言卻不太滿意：“拿錢辦事，說白了入煞破煞都是提著腦袋干，最好先結清。況且我要做些準備，肯定要用錢?！?/br>
    “你要用多少錢？”王大濤問，“我手頭還有點兒?！?/br>
    “兩三百萬?！辩娧哉f。

    王大濤囊中羞澀：“最近我買了基金?！?/br>
    “那就趕緊幫我申請年薪預支?！辩娧允斟X相當不客氣，“對了，傀行者、科學家園和堂三堂，哪個組織的資金雄厚？”

    “那當然是我們?！蓖醮鬂惚犙壅f瞎話，其實是科學家園，但他怕鐘言聞著錢味兒直接跑路，“我們背后有人?！?/br>
    “你最好別騙我?！辩娧孕α诵?，像是看穿了一切。

    很快，王大濤就把房子鑰匙交給了他，并且詳細告知了地址。地方有點遠，但是鐘言還是決定過去住，因為和蔣天賜是鄰居。他甚至懷疑那棟樓就是傀行者基地的“員工宿舍”。這樣不錯，鐘言也希望周圍有些能干事的人，崇光市顯然不對勁了，如果真出現巨大的風水動亂，自己也不會單槍匹馬。

    那地方距離何問靈住院的位置也近，唯一不太合適的就是……鐘言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八胞胎，無奈地說：“能先變回一個嗎？路上不方便?！?/br>
    戴著紅繩的飛練想了想，忽然提出要求：“那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能多分出幾個兄弟么？我剛離開我娘的鬼煞，初來乍到，這個世界太陌生了?！?/br>
    “好吧，不過只能是睡覺的時候分出幾個，其余的時候最好還是一個?！辩娧韵敕凑X的時候多幾個也不礙事，于是答應下來。飛練點了下頭，然后走近拉住他的手說：“那你得陪我一起去?！?/br>
    “好吧好吧?！辩娧陨滤D瞬反悔。他們再次回到辦公樓，在一層找了一間空房，九個人一起進去。合體之前，八個飛練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眼巴巴地看著他。

    “又怎么了？”鐘言無解，現在他有點理解為什么紅煞里的鬼母不要他了，不會是故意扔給自己，讓自己幫忙帶孩子的吧？

    “馬上就要變回去了，師祖不抱抱我們么？”八個飛練一起說。

    “抱，抱，抱?！辩娧钥焖俚攸c頭，走到最左側的飛練前面抱住了他，緊緊相擁。抱完這個又抱下一個，就這樣抱了一串兒，等到最后一個終于抱完，眼前的所有飛練都開始變形，逐漸從人的模樣變成了本體的狀態。

    只不過因為他擁有了太歲rou，不再像血胎了，有了rou的質感，升級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大rou丸。

    衣服因為少了肢體的撐起，全部軟踏踏地平鋪在地上，皮筋、內褲也掉了一地。八個半米高的rou丸彼此靠近，當挨得極近時，rou球的表面慢慢伸出無數根小處突。小處突的末梢像手，但是又不完全是手的形狀，彼此觸碰時一瞬間相互容納，連接彼此。

    他們是分開的，又是同一個，他們分享彼此的思考和情緒，吸收彼此的知識和經驗。

    半分鐘后八個rou丸就完成了融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他沒有立即變成人，而是以這種形態觀察著鐘言，像炫技一樣，展示自己的本事給鐘言看。

    “快穿衣服吧，當心冷?！辩娧源叽偎?，這個年齡的男孩子真能嘚瑟。

    有了這句話，飛練才開始朝著人類的相貌變化，先是長出四肢，然后身高拉長，最后慢慢定格成他應有的樣子，只不過頭發又散開了，還沒衣服穿。變回來之后他揉了揉發頂，小聲地嘟噥：“變回一個感覺虧了呢……”

    “一個不虧?！辩娧該炱鹨路碜屗┥?。

    飛練想了想，嘗試著用手機上學會的話接：“八個血賺？”

    鐘言無奈：“以后你不許看手機?！?/br>
    等到兩個人從辦公樓里出來，白芷正準備叫網約車。但是有著上次坐了年降尸的車的經歷，鐘言這次選擇坐地鐵。在地鐵里，飛練就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多動癥大兒童，看到什么都想要觀察一番，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三人一起上了地面，鐘言可算松了一口氣。

    “再往前走三個紅綠燈就到了?！卑总瓶粗謾C步行導航，“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會加入傀行者?！?/br>
    “傀行者，科學家園，堂三堂，這三個組織我肯定要加入一個，才能找到足夠的信息和途徑滲透進另外兩個?！辩娧孕睦镉写蛩?，“我總覺得望思山上的事不是偶然，我得搞清楚是誰要害蕭薇，也要搞清楚我為什么失去了上山的記憶，死在我旁邊的尸體是誰，還有飛練為什么在我胃里?！?/br>
    “我以為他出不來呢?！卑总埔舱f出了疑惑，“按理說，他得借助一個真實的身子才能出來?！?/br>
    “所以我要查?！辩娧悦嗣W角，“不然，你以為我白白給傀行者當差嗎？”

    “什么當差？”在后面看冰棱子的飛練追了上來，“師祖，你和白芷jiejie聊什么呢？我也想聽?！?/br>
    “聊你呢?！辩娧院敛槐苤M，“你現在是暫時跟著我們，再遇上你娘親你就得走了?！?/br>
    一肚子開心的飛練聽完馬上不高興了：“要送我走？”

    “不是送你走，而是……”鐘言也不知該怎么說，“你別這么看著我，怪可憐的?！?/br>
    “可是我不想回去?！憋w練的苦惱只持續了幾秒，馬上神采飛揚起來，“這樣吧，我和我娘親說說，以后我就跟著你了。她要想找我就直接來找你?！?/br>
    一提他娘親，鐘言就不寒而栗，被追著打的恐懼始終沒能消散，自己在紅煞里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斑@不好吧……你娘親她和我認識，知道我干什么的……”

    “那我和我娘親也認識，你們也認識，這不就是……”飛練想了想，“親上加親?！?/br>
    鐘言整個大腦都快燒干了，轉頭和白芷說：“防沉迷系統對未成年來說很有必要?！?/br>
    正說著，鐘言察覺到了一股殺氣，冷颼颼地撲到他的后背上，宛如一滴冰冷的水從頸后一直流到尾椎，冷得他打了個顫。他回過頭，剛才還在和自己笑著說親上加親的飛練已經變了臉色，一雙眼睛血紅起來。鐘言忽然察覺到不對，拉著白芷的手：“快走！”

    沒等到他們邁腿，飛練摟住鐘言的腰朝旁邊閃去，三個人一起跌進路邊的雪堆。緊接著兩個人從天而降，就摔在他們剛才的位置上。

    砰！砰！

    摔得慘不忍睹，如果沒躲開也要被砸死。

    鐘言喘了口氣，抬頭望向面前這棟三十多層的居民樓，耳邊是路人驚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