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13節
她裹了腳,兩只腳小得瘆人,只有一個水餃那么大,怕是家里費了九牛二虎給她纏足,勒斷了腳骨,生生裹出了一雙最小的金蓮,怕是出嫁前都沒下過地,根本走不了路。 “現在咱們……怎么辦?”蕭薇怯怯地問,只不過這次沒有哭。 鐘言的目光掠過她,她渾身顫抖,再快步走到雷擊木的旁邊,掰斷一段木枝,不帶猶豫地將木枝那頭并不鋒利的銳角扎進了心口。 胸口那一片沒有布料遮擋,狠狠扎進一段去。鮮血頓時涌出,鐘言的指尖被雷擊木震得發麻,但是還不夠,這點還不夠,他必須馬上死! 周圍嗆人的霧氣全散掉了,燒死鬼的道場徹底被鬼母壓了下去。 “你要干什么!”蕭薇沖了過來。 “不夠快!還要更快,再快點!”鐘言加重了力氣,木尖一下一下地朝著胸口的傷口捅進,拔出時帶出了血rou。幾條觸手從他傷口中鉆出,像要抵擋傷害。 女鬼和他們間隔不到幾米,鐘言一邊狂笑一邊捅穿心臟,但是他期待的大出血并沒有發生,血流得還是不夠快。盡管他已經感覺到了四肢的麻木,可是死得還是太慢了。 一個燒死鬼不行,他還有第二個!這些年自己吃下的惡鬼豈止一只?既然你有怨、我有鬼,那大家就全部放出來,看看誰能壓得住誰! “哈哈哈,快點死,快點死??!”鐘言瘋了一樣,又用木刃劃開了咽喉。傷口已經不淺了,他開始控制不住地咳嗽,血已經嗆進了氣管。更多的觸手鉆了出來,很快填滿了皮rou當中的傷口。 女鬼仍舊不緊不慢地朝他們靠近,不為所動。 于是鐘言將木刃遞給了蕭薇,一句整話都說不出?!澳恪臁?/br> 蕭薇拿著全是血的尖木,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殺……”鐘言捂住了心口,胸口和脖子都在流血,“殺我!” 蕭薇還愣著,她當護士就是想要救人,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動手殺人。 “殺!快!”鐘言抓住她的肩膀。 蕭薇的眼球不停地震動,面前的鐘言已經成為了一個血淋淋的人。女鬼還在靠近,鐘言的血在往外流,血紅色的觸手拼了命地從傷口往外伸,嘴里、鼻子、喉嚨的傷口、胸口的窟窿都填滿了,不斷地擺動著。 殺!殺!要想活,必須殺了他!蕭薇看向躺在地上的何問靈,又想到留了絲魄給自己的姥姥,肚子越來越痛,孩子肯定不在了……不能死,自己絕對不能死在這里!哭沒有用,只有奮力一拼才能拼出活路!不能成為別人的拖累! 想通之后,蕭薇雙手高舉,木刃揚起一瞬,深深地戳進了鐘言的大動脈。 她是護士,她最知道如何讓一個人快速地死去。 熱血噴出的那剎那,鐘言笑著閉上了眼,整個人淋浴在自己的血里,那么溫暖。 這事成了!現在我看哪個鬼還能治得住我……鐘言直直地朝后倒下,兩只眼睛沒有閉上,大量的觸手噴涌而出,裹了他一整圈,隨即快速地接觸地面,將鐘言緩緩放倒。 女鬼終于走到了眼前,蕭薇卻沒有逃走,她高舉著這塊雷擊木,擋在鐘言的身前。 “你想要我那就來殺??!殺??!殺了我!來??!殺了我!殺了我!”蕭薇朝她喊了出來,再也不管她是人是鬼,憤怒和恐懼融為一體。片刻的安靜讓她無所適從,直到周圍忽然有了微微的咳聲。 那不是鐘言的咳聲,顯然是一個年老的女人。 “咳咳,咳咳?!笨嚷曉絹碓矫黠@,是病入膏肓。 眨眼功夫,剛才消失的嗆人濃霧席卷了他們腳下的枯草,像是點燃了一層鬼火,夾雜著年老女人的咳嗽。 蕭薇癱軟地靠向枯木,鐘言他又放出了一只鬼,他的道場會越來越強。 而鐘言的尸體已經出現了尸變的預兆,皮膚變得枯干褶皺。但即便他開始變了,那些觸手還是沒有離開,一部分變成了細軟的小手,脈絡似的填補皮膚缺口,一部分圍攏在他鬢角的兩邊,反復磨蹭,仿佛著急地想將他喚醒。 作者有話要說: 飛練:老婆?老婆你怎么又死了? 鐘言:我不死,怎么打得過你媽? 女鬼:…… 第16章 【陰】陰生子16 女鬼在前,蕭薇徹底停止思考,那么多人都死在這個煞里,死亡對現在的她而言并不陌生,反而是一種解脫。 或許鐘言說得沒錯,自己這一生,從一開始就被姥姥算好了,也被男朋友給算計了。 恐懼從每個毛孔侵入身體,她看向女鬼的雙腳。那雙腳尖得可憐,雙足究竟要怎樣折疊才能纏出這樣的形狀呢?大概只有大腳趾和一小塊腳掌在走路。 她兩只腳都是踮著的,可是身高剛剛超過蕭薇的肩膀。蕭薇閉上眼睛,迷路之后見過的那些人依次在眼前出現,如同臨死之前的走馬燈。驢友團的隊長龐劍、總想救人的宋聽藍、偷東西的王小薰、假死逃跑的梁修賢、抽了自己一耳光的何問靈,甚至還有不擇手段的劉江和張濤。 她好像看到了每個人臨死之前的面孔,看到了他們不能閉上的眼睛。 現在,鐘言也死了,那么多人里只有自己還活著。蕭薇茫然,耳邊只有咳聲。 “咳,咳咳,咳……” 這咳聲和鐘言的咳聲不一樣,聽起來蒼老許多,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但一直沒有散去。它貼地而來,有那么幾秒蕭薇甚至以為聲音是從土地里面發出,她睜開眼看腳下,只看到一層厚厚的霧。 濃霧中不止有嗆人的煙,還有濃稠的藥味,好像一碗碗的苦藥倒進了嘴里,但仍舊治不了垂死掙扎的人。 她再看向鐘言的尸體。 和上次一樣,鐘言又一次發生尸變,只不過這次沒有變成燒黑的焦尸,而是變成了一具干尸。遍布尸斑,枯瘦如柴,全身的水分都蒸干了,肌rou徹底萎縮,骨頭上只有一層深褐色的薄皮。 這樣的身體,蕭薇并不陌生,在醫院里到處可以見到臨終的患者。他們受盡苦楚,吃下無數藥丸,手背因為反復扎針而高高腫起,眼神里卻還有求生的渴望??墒晴娧缘难凵窭锸裁炊紱]有了,他的臉部肌rou全面塌陷,瞬間老了幾十歲。 顯然,鐘言吃過一個生前被肺癆折磨的惡鬼。 “咳咳,咳咳?!笨嚷曈猪?,同時白霧更濃。蕭薇不確定這兩只鬼的怨氣能否壓得住這一只,只知道女鬼從面前走過去了,并沒有動手。 一人一鬼,擦肩而過,蕭薇連看都不敢看她。余光當中,她的臉像白紙,光滑,細膩,一絲活人臉上應有的紋路都沒有。小小的耳垂墜著長長的金耳墜,走路的時候,耳墜和頭飾都不曾搖晃。 她最終停在了鐘言的面前。 鐘言的尸體毫無動靜。 女鬼動作緩慢且僵硬,兩只小腳邊的白霧比周邊要淡一層,顯然是受到了她的鎮壓。她抬起左臂,左手慢慢地伸向了鐘言。 此刻,鐘言瘦得皮包骨的左腕上銅錢震動,胸口的傷口不斷往外涌血。脖子上的割傷深可見骨,血順著他的干皮流到地面上,侵染了一片沙黃色的地。就在剛剛,他求死的決心那樣決絕,血噴得那么高,他還笑著。 紅色的觸手已經爬滿了尸體的上半身,它快速尋找著鐘言身上的傷口,然后填進去,像是要塞滿尸體上的每一個洞??嚷暫蜔鹞兑呀洷频搅耸掁钡亩吅捅亲蛹馍?,女鬼的動作徹底停下來,嗩吶聲也在這時停了。 白獅和喜奴都停止了。 濃稠的血從鐘言的嘴汩汩冒出,最后匯聚成一根滑膩的觸手,它欣喜若狂地揚起,卷曲的末梢一點一點抻直,緩慢晃動幾下,最后纏上了女鬼的手指。另外一邊,它纏住了鐘言的尸體,抽動著,似乎要將鐘言徹底拉入它的“懷抱”。 蕭薇身心疲憊又飽受驚嚇,再也撐不住,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用盡力氣抬起頭……烏云散去,天好像亮了。 一陣風將何問靈吹醒。 周圍好冷,她從未感受過這樣刺骨的寒冷,身上的關節疼痛不已。天亮了,許久不見光的雙眼被刺痛,慢慢睜開,適應亮度,她先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像是下雪之前的天空。 是真實的嗎?她猛然想起了障眼法。 現在自己在哪里?何問靈打了個哆嗦,剛要起身,腹部疼得厲害。她看向身體,自己的衣服已經不在身上了,光溜溜地躺在草皮上,披著一件羽絨服。 這是……發生什么了?現在是活著還是死了? 何問靈不斷自問,強忍疼痛坐了起來,掀開羽絨服,頓時嚇了一跳,右側腰有一個巨大傷口,被人活生生揭了一層皮,再看向四周,才看清倒在地上的蕭薇。 她怎么樣了?現在是什么情況?何問靈想要鎮定下來,可四肢不聽使喚,幾次試圖站起均以失敗告終。當務之急是先穿上衣服,不能這么光著……何問靈歇了一會兒才挪動凍麻的雙腿,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傷口很疼,但意外地不流血,不遠處的地上就堆著自己的衣服,何問靈赤身裹起長款羽絨服朝那邊走,剛要撿,背后有了動靜。 “別撿?!辩娧陨癯龉頉],已經停在了她背后,“衣服上有鬼氣,你一碰,你身上的傷立馬異變?!?/br> 何問靈一愣,連忙站直了腰。認出是鐘言后又一愣,他大著個肚子。 “你記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被附身的?”鐘言也是剛復活沒多久,面頰、脖子、胸口上都有大面積的血跡。 “我被附身過?我……不記得?!焙螁栰`搖頭,“你……是真的鐘言?” 鐘言還是那身紅衣,長發散著,虛弱得像是等著人來抱。只是那張臉極冷,不知給誰戴著一朵孝花,是萬人之上的冰雪。 胸口里咚咚跳動,提醒鐘言,自己姑且還算是人。從餓鬼境回來,又吃了一肚子的石頭,他摸向肚尖,意外地,里頭不動了。 那小東西恐怕已經死在煞里了……鐘言低著頭,細細的脖頸彎曲著,竟然有些想它。 畢竟,它陪著自己走了一趟惡鬼煞,能在肚子里動來動去,時不時鉆出來逗人一笑。 “我是真的?!辩娧曰卮鸷螁栰`,又摸喉結,割傷已經全部愈合,“女鬼已經走了?!?/br> 聽到這個答案,何問靈也不知是悲是喜,連續受刺激之后人的感知會自我麻痹,她連劫后余生的慶幸都沒有?!霸趺醋叩??” “我又死了一次,放出了一只死于肺癆的惡鬼?!辩娧砸餐耆恢滥桥硎侨绾巫叩?,他的心跳一停就跌入餓鬼境,“不過我可以確定,我的兩只鬼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只是走了,并不是被鎮壓?!?/br> “那你的肚子……”何問靈擔心。 “都是石頭,不用管,一會兒就會消化?!辩娧钥纯此闹?,現在仍舊有霧,可卻是真真實實的清晨霧氣。蕭薇昏迷不醒,恐怕只有她知道自己死后發生了什么。 何問靈慢慢恢復理智,逐漸向鐘言靠近。不難看出他經歷過什么,必然是一場慘烈的血戰才換來了生存?!澳莻€鬼很厲害嗎?” “不是極厲害的鬼,怎么會逼得我尋死?”鐘言緩慢地搖頭,普通的鬼煞根本壓不住他,就連尋常的武器都傷不了他。能對他造成致死傷害的東西除了純金,就是法器,偏偏這回都讓他遇到了。 “那個鬼的怨氣太強,而且還是一個子母局,她妄想奪了蕭薇孩子的rou身,讓陰生子出世。好在我贏了一把,我剛剛檢查過蕭薇,她的孩子已經沒了,而且沒有被鬼子附身的跡象?!辩娧哉f,肚子里咕嘰一聲,何問靈看過去,眼瞧著隆起的高度開始往下降。 “走吧,到周圍看看,或許還有其他活著的人?!辩娧悦o悄悄的肚皮,小東西是真的沒了。曾經的他也是披甲帶刀,動輒就是蕭颯的殺意,血雨腥風里從不心軟,如今可能是孤單太久,竟懷念它的陪伴。 何問靈安靜地同意了,赤腳跟在鐘言身后,盡管又冷又疼可沒有一句怨言。他們在望思山真正的山頭上隨便走,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一棵大樹,樹上掛滿了吊死的人。 “飛練……”鐘言看向那些僵硬的尸體。 “什么?”何問靈問。 “白綾,在我出生的地方又叫‘飛練’,吊死的人會將飛練懸在樹上,等待下一個冤死鬼。他們也是可憐,竟然撞進一個千年不遇的惡鬼煞?!辩娧哉f,兩人繼續往前,很快就看到了雙目重傷的宋聽藍。 鐘言蹲下摸了摸他的鼻息,驚訝地說:“他還活著呢?!?/br> “他的眼睛……”何問靈差點吐出來,宋聽藍竟然親手把自己戳瞎了。 “眼睛肯定是廢了,可惜了,這么漂亮的大眼睛。不過比起視力,活著才最重要?!辩娧栽缫芽吹松硗庵?,將長發隨意一挽,撿起了宋聽藍的無線電?,F在鬼煞已經破了,他相信那個傀行者小隊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只是不知道這對于宋聽藍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大的風水動亂,傀行者不可能不清楚,就這樣派了一個新人過來,究竟是無意還是故意,恐怕還不好說。沒準兒他們就是清楚望思山上有去無回,才派了這么一個單純的傻瓜。 又轉了轉,鐘言找到了王小薰的尸體,但是并沒有找到劉江、張濤的尸體。眼前只是一處普普通通的山頭平地,面積只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 也就是說,他們兜兜轉轉逃命一夜,其實就在這么大的地方轉圈。 鐘言將王小薰的尸體拉到樹下,和蕭薇擺在并排,只不過一個還活著,一個死不瞑目?!耙粫壕仍娜藭?,讓王小薰的家人來收尸?!?/br> 咕嘰,咕嘰,又響了兩聲,鐘言的肚子逐漸平了。他又等了一會兒,這回喉嚨里再也沒有東西抽動。 “那……那個女鬼還會再回來嗎?她的孩子沒能出世,一定會繼續尋找胎兒附身?!焙螁栰`忽然問。 “不會,因為陰生子想要出世需要機緣,蕭薇是孤星之命,附身的時辰也有講究。那東西可不能來到陽間,陰時陰刻陰風水,陰生子如果真的出來,那可就……”鐘言還沒說完,不遠處的草叢里忽然響起了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