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程就不同了，剛剛一幕里就讓人覺得她是從小學習禮儀規矩，從小行止端莊的大家閨秀，正是因為她將優雅有禮刻在了骨子里，才能揮灑自如，不用在不必繃著的時候依舊板板正正。

    于是矜持貴氣、蕙質蘭心便自然而然地流瀉而出。

    片場稍微停了一會兒，很快又接著場景往下拍。女主角高滔滔身邊的宮女和她談起了男主角趙宗實，宮女已經知道女主心動，心里向著她，這個時候說話，有些做紅娘的意思。

    高滔滔本來就‘心煩意亂’，婢女還在一邊打助攻，少女心就更亂了。扔下書走到了一邊，心念一動就要寫東西——有些《紅樓夢》里寶玉、黛玉夜里心煩意亂下寫詩作文的意思。

    水晶鎮紙抹平紙箋，毛筆舔了舔硯臺，高滔滔就抬筆寫了一首佛偈：

    ‘君不見，三界之中紛擾。

    只為天明不了絕。

    一念不生心澄然。

    無去無來不生滅?！ㄗ⒁唬?/br>
    寫完之后她怔了怔，又將剛寫下的文字燒了。

    “娘子寫的好好的，怎么又燒了？”

    “只是覺得欺心了?！泵髅餍睦镆稽c兒也不平靜，紛紛擾擾、情情愛愛都在其中，卻要寫這中文字來安心。

    不同于這中寫字畫畫的場景都要找手替，這個鏡頭里基本上是中鏡頭，夾雜幾個特寫鏡頭。這樣的鏡頭更加流暢，對攝影師和導演來說更自由，只是對演員來說，自身不會寫毛筆字，就很難做到。

    程程的毛筆字并不是從小練的，所以在行家眼里就是呵呵一笑，但在觀眾看來字跡清麗，挺好的——這方面，程程從小學畫畫倒是幫了忙，學畫畫首先也是要做到手穩，要手隨心動的。這讓沒有軟筆書法基礎的程程，能相對更快地做到現在這樣。

    打破眼下這一場景的是范觀音，她帶著宮女過來，說是夜里睡不著，尋姐妹夜話。坐下之后，又說想聽女主角彈琴唱歌。

    “滔滔善琴、音美，連官家都說夜里不好睡眠，聽滔滔彈琴唱歌就能睡下了......”這就是在陰陽怪氣女主角了。劇本里在這一段劇情前，女主角在曹皇后的安排下，不得不夜里在皇后寢宮旁的一個院子彈琴唱歌。

    這一晚，本身就是曹皇后以身體不適為由，讓范觀音和宮中其他幾個漂亮的、受她看重的宮女代替自己，侍奉宋仁宗。明面上，有范觀音等人娛樂皇帝耳目，至于自己真正的侄女，曹皇后卻是安排的更仔細。

    相比起其他女孩子，曹皇后對侄女有更大的‘期望’，在釣皇帝這件事上也就算計的多些。某中程度上，女主角對取悅‘姨父’的抗拒之所以能成功大多數，也是曹皇后沒有下死力氣追究的結果。

    她本來就希望丈夫對侄女難到手一些...天子富有四海，太多東西都到手的太簡單了。能到手的難一些，才會更珍惜一些。

    讓范觀音和其他人侍奉，輕而易舉就能得到，侄女高滔滔卻得似有似無地攔著。而每當丈夫好像要忘記的時候，又會讓高滔滔不那么直接地出場一次，引起丈夫的興趣。

    曹多美飾演的范觀音陰陽女主角，話里話外都說她是‘欲英還拒’，平日里裝作抗拒不配合的樣子，其實也是打算爭寵的人。另外，讓高滔滔為她彈琴唱歌，也有拿她取樂，壓她一頭的意思。

    最近高滔滔越來越不聽曹皇后的話了，關系緊張！為了敲打女主角，曹皇后對高滔滔冷淡了很多，似乎有送走高滔滔，隨便將她嫁一個宗室的意思。因為這個原因，皇后宮里的人捧高踩低，都對高滔滔怠慢了不少。

    范觀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覺得羞辱高滔滔也不會惡了曹皇后......

    然而高滔滔卻是比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姨母絕對不會將自己隨便嫁一個宗室子弟...她從小長在宮中，姨母在她身上是花了很多心思的，隨便嫁一個宗室子弟，那些花費的心血就全都打了水漂了。

    而且她和普通的養女不一樣，普通的養女折損了、失敗了都不要緊，以皇后的身份，在宮里隨時都能再收養。但她是流著曹家血脈的女孩子，如果她真的得到寵愛，生下子嗣，帶來的影響是截然不同的。

    這場兩個女性角色的battle算是一個小小的刺激吧，現在的觀眾都挺愛看雌競，或者類似雌競的戲的——這話不好聽，但事實就是事實。

    不過《君門深九重》的重心從來不是雌競，所以這樣的戲份一直都只是調味品一樣的存在。時不時出來換換口味，而更多時候主線還是在男女主角身上。

    事實上，藍潔第二天白天再看，就看到了程程和張子平的對手戲了。

    “說起來我早前還是子平的粉絲呢...”看到對面邊上似乎在開拍前對戲的程程和張子平，藍潔有點兒感慨。

    “張子平啊...他早些年是做男團的對吧？他們那一代大陸男團難得出圈的，他們那個團算是混的好的了...怎么樣，男女主角都是自己粉的偶像，看他們組cp挺好看的吧？”帶藍潔進來的那個工作人員調笑了一句。

    “還好，我早就不追子平了?！彪m然對張子平還是有一些特殊感情，畢竟是在自己的青春陪過自己兩年的男人啊。

    “以前在《致命游戲》里看過子平和程程同框，cp感還是有的，畢竟都年輕貌美嘛。不過，我其實不太滿意程程和子平組cp，總覺得他不行...”

    工作人員覺得她是粉絲心態，笑著搖頭：“你再看看吧，我們劇組的感覺是兩個人非常合適！真的，拍出來的戲特別有感覺，都忍不住期待劇集正式播出了...工作人員都忍不住想追的言情劇，這夠可以了吧？”

    “那是夠可以的...”藍潔順著他的話點頭，眼神卻不離正準備要上場的程程。

    今天拍的是一場中間靠后的戲，男女主角這個時候已經確定心意了...嗯，算是一場約會吧。

    情況是皇帝離宮避暑，住在‘離宮’，從夏天住到了秋天（古代皇帝外出避暑，從夏天住到來年也不奇怪）...這中地方肯定是沒有宮中規矩森嚴的，女主跟著曹皇后隨行，呆在離宮也就有了和男主角私下見面的機會。

    場景很美，這是‘東驛’的一個景‘蝴蝶谷’。東驛不只有各個朝代的宮殿、古代街景之類的景，也有一些‘戶外自然景’。雖然比不上分布在各地的祖國大好河山，但落在東驛，對很多劇組來說真的很方便很省錢。

    《君門深九重》劇組有錢，倒是不用省錢，但到底只是一個室內戲占絕大多數的宮廷愛情戲，偶爾的戶外戲用不著跑遍大江南北取景，沒有意義。

    今天這場戲，從高滔滔和趙宗實見面開始拍——趙宗實鼓起勇氣找人傳信，約到了高滔滔，這一場約會，雖然是‘古人’的約會，卻在編劇的設計下極其浪漫！這都是吸取了當代各路言情劇的精華??！

    要畫面美好，要讓人怦然心動，看一眼就忍不住姨母笑......

    趙宗實問高滔滔最近在做什么，高滔滔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最近練習舞蹈比較多——因為曹皇后打定主意，要讓她在皇帝面前一舞！

    她不愿意，但沒法反抗...他也知道她不愿意。

    他請她跳給他看，他想給她畫一幅跳舞時的畫，他說‘一定很美’。

    確實非常美，拍戲時特意選了很美的景，劇組又重新布置了一下，整個景色配合今天特別好的陽光，完全是秋日爽朗明亮的樣子——忽略掉鏡頭之外大家都穿著冬裝的樣子。

    程程跳著早早向編舞師學習的舞蹈，編舞師知道了她的本事，舍棄了最后得到的版本，而是之前一個因為難度排除了的版本...難是難了一些，漂亮也是真的漂亮！

    這是典型的古典舞，要讓程程來說，融合了不少朝鮮舞的特點，眾所周知，朝鮮舞在民族舞里面是最難的?；蛘哒f，有人標準不一樣，覺得有更難的民族舞，但大家不會反對朝鮮舞是最難的之一......

    朝鮮舞非常重視呼吸，雖然舞蹈都重視呼吸，但朝鮮舞還是出類拔萃地重視！

    朝鮮舞的動作總讓普通人覺得‘不難’，至少沒有很多其他舞蹈給人的感覺難，但實際上朝鮮舞難的要死！屬于是基本功不好、呼吸上調整不好，看起來就很災難，普通觀眾完全get不到美感的那中。

    而如果做的好，就有一中特別的感動。

    古典舞加入朝鮮舞技巧，讓程程飾演的高滔滔在這個秋日的綠茵花園里像是一只白鶴。端莊優雅，但又是如此地輕盈，輕盈地真的好像煽動翅膀就能飛走了——高滔滔也確實是一只因為美麗被鎖在宮廷的珍禽，她真正向往的是天空，高遠的天空。

    呼吸合著踏腳地節奏，看起來那樣輕而易舉，然而只有經過千錘百煉，才能看起來真的‘輕而易舉’。

    觀眾的呼吸也被掐住了，這個時候人人都是趙宗實，目光再也無法從這個少女身上離開。

    第227章 大江東去（17）

    藍潔在的這一天, 上午的重點是程程的舞蹈戲。雖然程程第一次就已經跳的很美了，但陳力顯然覺得還不夠，或者說, 程程還能更好, 所以反復拍了好幾遍，最終達到了‘盡善盡美’的標準, 這才喊了‘咔’。

    到了這個時候，也差不多中午吃飯了。

    而下午的重頭戲, 總算是分了一半給張子平這個男一號...只能說，《君門深九重》雖然是一部言情劇，男女主理論上來說是一樣重要，但視角是以高滔滔展開的, 她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主角。

    而且, 程程和張子平差距還是挺大的，大家先入為主, 覺得是程程做主, 張子平做配。這個時候再看兩人搭檔, 就理所應當有了個先后順序。

    下午的戲, 劇情上與上午的戲是接著的，大家轉移到了湖上拍戲。劇情里張子平要帶著程程去湖中劃船, 入得池中深處......

    程程穿的是一件褪紅色交領衫，一條牙白色褶裙, 天青色的宮絳軟軟地垂在裙擺之上。頭上則是梳小蟠髻，不用什么飾物, 只有發帶和一對象牙發插插在發間。加上妝容素雅清淡——這樣的裝束很少女，很輕巧，今天這場戲中的‘高滔滔’, 少見的有了些活潑，即使這活潑也是克制的。

    除了這些，‘高滔滔’其實還有一條挽在臂間的白色披帛，是很輕薄的料子?！w宗實’劃船到湖中深處，她覺得陽光太熱烈，照得眼暈面熱，就把披帛展開，蓋在了頭上。薄紗落下來，像是有一層輕霧籠著她。

    在面龐與薄紗之間，還有陽光射過薄紗在臉上留下的斑駁陰影，詩意、美麗地不真實了。

    這是程程自己設計的，劇本里沒有。站在監控器后面的陳力非常滿意，她很喜歡這個設計——程程的設計是如此地符合這部戲、這個角色的氣質，如此之美，又如此自然，讓眼下鏡頭里的一切都更浪漫唯美了一層。

    程程在鏡頭里的有些動作換成是別人，很容易有矯揉造作之感，剛剛那個將薄紗改在臉上的動作也是...但她實在是太自然優美了，竟然沒有人覺得有一點點不好。為什么陳力那么喜歡程程？是有理由的??！

    作為一個唯美主義者，陳力喜歡這樣的程程只能說是‘人間真實’罷了。

    這場戲慢慢推進著，程程的狀態即使是和她自己比，也是毋庸置疑的好。至于張子平，今天也在水準之上，似乎連劃船的節奏也恰到好處，沒有很快，也沒有很慢，有一種詩意的節奏——正適合眼下的劇情情緒，也適合攝影師拍攝。

    戲里，趙宗實與高滔滔輕言細語，他們的話語其實并沒有非常露骨，更不要說黏黏糊糊了。相反，一切都是克制的，一切都是點到為止的，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這對過于早熟的少男少女之間也有著琉璃一般的脆弱，以及因此生出的‘小心翼翼’。

    這個氛圍其實很迷人，對于現代人來說，想要看到男女主人公‘奔放’的情感表達很容易，反而是這種屬于曾經的矜持內斂非常罕見...當然，這也需要演員們真的演出感覺，不然呈現出來只會讓人覺得無聊。

    程程和張子平現在就做的很好，就連藍潔也不得不承認，就這一場戲里張子平和程程的cp感并不輸給任何人，有一種恰到好處的繾綣...他們不需要高聲說‘愛’，也不需要肢體上的糾纏，一切都在水面下，隱隱的動人。

    酸澀又甜美，沒有夾雜任何算計，水晶般澄澈透明，是少男少女初戀時該有的感覺。但又比那多了一點兒沉重的東西，他們畢竟不是普通的少男少女，生在皇室和高門，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

    終于到了黃昏時分，船劃到了一個小碼頭，戲里趙宗實和高滔滔這一場‘約會’要結束了。戲外，這也是陳力計劃的今天最后一場戲。

    “各部門注意啊，這場戲要盡力爭取一兩遍就過，天黑了就拍不了了！”陳力高聲宣布著。

    這一場戲里男女主人公也是黃昏將至，要各自回去了?，F在黃昏的景象正好，不是說不能下一次碰一個好看的落日黃昏，只是總歸麻煩，最好肯定是這次就搞定。

    兩人在船上站著低語告別，岸邊不遠處是望風同時等著他們的心腹宮女與宦官?！w宗實’先跳上碼頭，然后他向船上的‘高滔滔’伸手，低聲喚道：

    “娘子......”

    ‘高滔滔’垂著眼睫，遲疑了一下，但內心的選擇壓過了少女的矜持與禮節，將素白的小手搭在了少年郎君的手上。

    跳上碼頭時，大約是配合的不太好，踉蹌了半步——于是小娘子就碰在了小郎君懷里。

    ‘趙宗實’的手臂原本是張開的，但在‘高滔滔’落到自己懷里，兩人不動了。再然后，他輕輕將手臂放在了‘高滔滔’背后，虛虛地搭著。

    “很好！很好！”陳力連說了幾個好，只說讓‘保一條’，這就是過了的意思。只是以防外一，才再來一遍的。這話一出，大家心里都做好要下班的準備了。

    程程走到監控器后，看了一遍剛剛的鏡頭，想了想說：“最后的鏡頭是不是可以給到兩人在水中的倒影呢？”

    陳力設想著她說的畫面，點頭：“畫面應該挺漂亮的，就是要注意，倒影這種畫面很容易穿幫......”

    要在倒影、影子、鏡像等鏡頭里抹去拍攝的人和機器，放在幾十年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當時雖然可以直接對膠片下手，技術高超，但想要做的自然也不容易！相比之下，用一些特殊的打光手法，再配合厲害的鏡頭和機器，就比較輕松了，只是不是每個劇組都有那樣做的資本。

    不過到了現今，這種事容易多了，后期很便宜的...當然，為了減少后期的工作量和難度，拍攝的時候也得稍微注意一下，為了這種鏡頭做一些專門的安排。

    拍完之后總算下班，工作人員都在收拾東西，像程程這種演員，大多數就直接可以離開了。離開之前，程程看到了混在工作人員堆里，搭把手做事的藍潔，有點驚訝地打了個招呼。

    程程是真的認識藍潔，藍潔算是她的老粉了，資歷最深的那一批。再加上她總有門路蹭到程程參與的各種活動，想不混個眼熟都難——在某些場合，藍潔甚至真的作為客人和程程相處過。

    “藍小姐？”

    藍潔大大地點了個頭，原本她沒有打擾程程地意思。但程程既然注意到她，也認出她來了，她也沒有扭捏，很自然地上前和她打照面。

    “藍小姐來東驛是...？”程程又看了藍潔身后的工作人員一眼：“藍小姐還有事嗎？要回去的話，可以一起回去哦?！?/br>
    本來搭把手做事就是幫忙，藍潔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啦，非常爽快地就上了程程的保姆車。

    “我和程程你住同一家酒店呢...這次來東驛是有個工作，因為程程你也在東驛嘛，就過來看看?！彼{潔說的挺輕松的，仿佛這樣的‘順道’不值一提，她是想來就來了。

    程程身邊的助理富英杰對藍潔的行動有些皺眉頭，在非追星的場合還要跟著明星，總覺得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啊。雖然這人應該不是私生飯，沒有跟蹤到‘私人領域’，但看起來苗頭真的不太對??！

    程程對此卻不以為意，相比起富英杰，她對藍潔了解的多得多。她根本不是什么私生飯，反而是真正替她著想，會幫著抓私生飯的那種粉絲，那種明星夢想中的熱愛又理智的粉絲。

    程程和藍潔聊天，有的時候會聊一些娛樂圈的事，不過不多，更多是一些女孩子的話題。雖然是很普通的話題，但藍潔很樂意去聊——對于粉絲來說，和偶像聊什么都會很開心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等到到了酒店分開，回到自己的房間，藍潔就開始往粉絲群里放‘直播’了。

    “呀呀呀！我要下樓跑兩圈了！我剛剛是坐程程的車回的酒店！”

    群里這兩天非?；钴S，就等著這位大佬時不時的文字直播了。這個時候她一冒頭，立刻就有了水友跟進。

    “什么？阿潔大大不是去東驛圍觀程程拍戲嗎？混進劇組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能坐程程的車子？”

    藍潔大致解釋了一下當時的情況，才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