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第1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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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太后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 所以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對皇上言說過有關朝政的一句話。 即便說,也是說肅王剛剛新婚、竟然這樣忙碌, 瞧著肅王妃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可憐這樣心疼小輩的話。 皇上對這樣的話并不反感,甚至要溫聲細語地勸慰太后,自然而然也就對顧菀有了那么一點點的疚意。 顧菀聽罷,不由輕輕笑起來:“皇祖母的確觀事情如洞若觀火, 也確實很多時候不愿意去管?!?/br> 比如今日這件事情,若不是德妃非要鬧到太后眼前,還借著太后那點兒不算情愿的允準,就擅自趾高氣昂地要給顧菀一個下馬威,太后怎么著也會給德妃一個面子, 說不準還會派人去建章宮, 在皇上面前給德妃圓滿一下,省得后宮又鬧起來,讓皇上無暇養病,心力憔悴。 偏太后惱了德妃, 就只能讓本就多疑的皇上,在德妃母子身上多一層猜忌了。 “其實說起來,皇祖母對你我比旁的小輩,更多添一分疼愛?!敝x錦安清俊一笑:“很多時候, 在一些小事上,憑著皇祖母的這一分偏心, 就能成很多事情?!?/br> 而這些小事一點點積累起來, 堆疊到皇上面前, 可就是大事情了。 兩人一邊說著, 一邊就回了合韻同聲。 “阿菀進宮可有碰見從顧府出去的小轎?”謝錦安闔上門, 俯身幫顧菀脫去外頭頗為沉重的厚實外裳,隨口問道:“阿菀剛走后不久,驚羽就來回我,說宮里頭來接顧大小姐的的小轎就到了?!?/br> 可見德妃這是掐著時辰,想一邊收了宮權,給肅王夫妻一個威懾,一邊又用新鮮到手的宮權,給那新封的太子承徽為難一番,狠狠打太子與李皇后的臉。 “德妃也實在太心急了些?!鳖欇逸p笑一聲:“即便她完滿不漏地將我手中的宮權拿走,憑著她計劃中的想法行事,皇上與太后知道后肯定是大大的不喜?!?/br> 謝錦安頷首認同,與顧菀說道:“當初武王回京那段時間……武王也是這樣心急地拉攏朝臣與葉世子,叫太子也跟著慌慌張張起來,有了收景州山匪為私兵這樣荒唐急險的主意?!?/br> 相較于謝錦安自小就要扮紈绔、暗中謀劃的謹小慎微與耐心籌謀,太子和武王的成長之路就是太過順暢了。尤其是武王擅武,和專攻文謀的太子交錯開來,李皇后與李丞相就不曾過多關注,讓其順利長成入軍營。 這般順利,也就導致兩位欲求逐鹿的未來掌權者本身,其實壓根就沒受到什么性格、手腕上的鍛煉。 等到自己拿主意的時候,不是像武王一樣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是和太子一樣,不愿動腦子多想,一伸手就去拿李丞相想好的,失敗了之后還有理由推脫。 “不過我雖沒遇見顧蓮,但路過東宮的時候,瞧不見里頭的裝扮有半分紅色?!鳖欇已鲱^,微微彎起眉尖:“可見太子殿下,當真是厭惡極了新封的承徽?!?/br> 她頓了頓,同謝錦安輕聲道:“今日白天顧良姊派人來求見,說老親王日前身子越來越差,臥床不起,恐老親王出事,懇求宮中批下一方可以隨時出入的令牌,好方便請太醫?!?/br> “我今晚讓琥珀尋柔安時,順路從殿中省過了,讓那姜總管,明日去回皇上?!?/br> 晚上顧蓮要入宮為太子承徽,白日顧萱就尋了一個由頭來求令牌。 聽著為老親王請太醫是假的,要入宮去看嫡姐笑話才是真的。 “不知道皇上聽后,會不會批準下來?!鳖欇液苁菗鷳n地嘆了口氣,不過擔心的卻是自己看不到顧蓮和顧萱互相撕扯的笑話。 彼時兩人已然脫了冬裳,謝錦安很是習慣地將顧菀拉到梳妝鏡前坐下,一邊輕手輕腳、還有些不熟練地幫顧菀拆卸頭上的釵環,一邊悄悄地抬起眼睛,溫柔含笑地從鏡子中凝望顧菀的一顰一笑。 越看越是喜歡,心房和不受控制一樣怦怦作響。 聽到顧菀的話語,謝錦安不免揚眉一笑,話語中蘊滿輕柔:“皇上會答應的?!?/br> “畢竟即便如今老親王的名聲就如同過街老鼠一樣,但旁人提起時,總是不會遺漏他當年對皇上的救命之恩?!?/br> “皇上那樣一個好名聲的人,自然不會因小失大,節省一個令牌而給人留下疑似不顧恩情的猜疑?!?/br> “只是老親王年歲已大,恐怕時日無多?!敝x錦安將固定整個發髻的金嵌翡翠綠珠發釵摘下,伸手讓顧菀如綢緞一樣的烏亮青絲在自己的掌中一點點流淌而下,眉眼間露出與顧菀此刻一模一樣的輕巧笑意。 兩人的目光在鏡子中交匯了片刻。 顧菀很默契地接口道:“我已經同顧良姊講好了,若是將來老親王府再用不上那令牌了,就會直接送到咱們府上來?!?/br> “姜總管會幫著咱們小小地修改一下賬冊的?!?/br> “阿菀思慮周全?!表樍隧樥菩牡娜峄惆l,謝錦安口吻輕松而愉悅:“上回阿菀交給我的,有關洛州行宮的賬冊,莫約明日就能發揮作用了?!?/br> 顧菀動了動頭,發絲在謝錦安掌中調皮地搔過幾許,低笑著將自己同太后說的理由緩緩道來,坐在軟椅上回身仰笑:“那咱們接下來,一直到四月初的春狩,恐怕都要故意膩歪給旁人看了?!?/br> 謝錦安只消低首,就能看見顧菀那一張微微輕開的水潤紅唇,像渡了一層誘人的蜜糖漿。 又像是漁民們新鮮捕撈上來的異色河蚌,隱隱約約露出一道潔白的細縫,勾起人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瞧一瞧里頭是否有晶瑩圓潤的珍珠。 “哪里用故意?我只瞧著阿菀,在旁人看來都是膩膩歪歪的?!敝x錦安喉頭微動,道完這一句,忍不住俯身親吻,去探尋里頭的顏色粉嫩的珍珠。 顧菀伸手勾住謝錦安的頸脖,主動張開粉潤的蚌殼,加深這個親吻。 相擁相吻間,就將從外頭帶來的那點寒意完全驅散。 反倒有無限的春意在其中生長。 * 自元旦宴席過后,太子與皇后雙雙“染病”,隨著年關將近,天氣也一點一點地變得陰冷起來,時不時在半夜就有大雪鵝毛一樣落下。若是晨起出門時,正碰上一陣風,那當真是風雪撲面,讓人睜不開眼睛。 同樣迷人眼睛的,除了漸漸積厚的冬雪,還有如今朝堂上的局勢。 分明前朝有武王監國,后宮又因著肅王妃的身體原因,將宮權讓渡給了德妃,還有關于參奏李丞相各項罪名的折子,更是飛得滿朝堂都是。瞧著這樣的情形,一看就是從前太子與李皇后的格局配置。 原先被收拾了一頓、決定先行觀望的朝臣中,有不少又變得不安分起來,像是墻頭隨風飄搖的草,預備著先向武王一黨表表忠心,留一個可能飛黃騰達的后路。 ——瞧瞧其他三位皇子,太子還在東宮中安心休養,即便有沖喜的顧承徽也不見陳院令宣布病情有所好轉;四皇子就不提了,未曾到封王入朝的年紀,人還在上書房隨著太傅好好念圣賢書呢! 至于三皇子肅王……嗯……近日倒是一門心思地在和肅王妃恩恩愛愛呢,順便給武王打下手。朝政處理得倒是都不錯,只可惜在皇上面前,大半的功勞都是歸了武王…… 朝臣們正在心頭火熱得決定接觸武王時,卻看見皇上對參奏李丞相的、小山一樣高的奏折頗有些視而不見的意味,只有底下有臣子參奏洛州行宮疑似被李氏一族當作貪污斂財的工具時,才有所反應,讓肅王負責去處理查清這件事情,順便命令李丞相暫擱職務。 于是肅王除了每日恩愛外,還抽空去戶部報道查賬……只是成效甚微,到新年時還沒查出來什么。 而且,有人試探著皇上的心意,將從前太子那些風流韻事和未曾深扒的罪名呈上,請求廢除太子,以正朝綱。 最后的結果,是被皇上直接打入天牢關著,等到過年節時都沒有被放出來。 后續也有幾位大臣婉轉提及此事,口吻敘事不同,下場卻是大差不差:輕則被當眾斥責一頓,重則被視作心懷不軌,賞了幾板子廷杖。 皇上說了,這還是看在年節將近,不愿損傷喜氣的份上,才給了這樣的懲罰。 如此幾次下來,朝中就沒有敢再提廢太子的事情,倒是在李丞相的事情上加大了力度。 偏此時經過幾番拉扯,就不上不下地到了新年年節,那股子針對太子一黨的風氣稍稍按了下去。 年節宴席時,陳院令來匯報,說太子和李皇后的病情已然痊愈,只是身子尚且虛弱,還需要再靜養些時日。 高坐在龍椅上的皇上垂首,十分關切道:“太子和皇后可否參與春狩?朕記得太子曾經和朕說過,對于春狩格外向往,還想同朕比一比策馬的本事?!?/br> 陳院令受著大殿上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腰脊輕彎:“回皇上,待到四月春狩時,太子殿下與皇后娘娘自然已經大好?!?/br> 顧菀坐在靖北王妃和康陽郡主的身邊,端著溫和有禮、不失歡欣的淺笑,目光不動聲色地漫過場中。 皇上眼底虛偽的關懷、武王神色中暗藏的焦急、葉嘉嶼和魯國公相互敬酒的淡然、鎮國中尉時不時瞭望過來的諂媚目光…… 到最后,她與一雙璨璨的桃花眸子對上視線。 彼此抿唇一笑,眼底閃過同樣清然又隱含勝券的光亮。 一切鋪墊完畢,萬事俱備,只待春狩。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武王和德妃從外頭看,是榮耀極了◎ 年節的所有宴席都是平平淡淡過去的。 各宗室各世家都是懷著心思, 在觥籌交錯間探聽著消息。甚至有人為了打聽太子的“病情”,去給鎮國中尉送了頗貴重的賀禮。鎮國中尉自是來者不拒,回頭就殷殷切切地寫信詢問顧蓮——原以為嫡女蠢笨, 斷了他攀附武王的青云路,不想里頭竟然還有幾分柳暗花明的意味,又給府中掙來了這么些能換銀錢的東西,那就還是他的好女兒。 至于顧蓮是否有回信, 又是如何寫的,顧菀沒讓人去探聽。 她只知道,自從皇后身子初愈后,就日日吩咐人去東宮,將顧蓮請過來, 站上一整日或是半日的規矩, 對外頭言說的自是親自教導宮中禮儀。 老親王府因老親王險些沒氣鬧過兩回,都是顧萱帶了牌子去宮里請太醫,沒怎么驚動皇上與太后,也就順道去看了看顧蓮。據琥珀所說, 兩人皆是冷臉一番嘲諷,顧萱更是逼著顧蓮向自己行禮問安。顧蓮原是極其不愿意,僵持在原地,后來太子傳了話, 讓顧蓮對長輩客氣些。 如此一來,顧蓮就冷笑著行了禮, 顧萱如愿以償卻更為惱怒, 拂袖而去。 “我記得從前顧蓮說起太子時, 顧萱總是滿面艷羨。除此之外, 更有幾分向往?!鳖欇衣牭较r, 正在用一盞澆了茉莉蜂蜜的熱元宵,頓時覺得這蜜糖變得更甜絲絲起來:“若是太子幫著顧萱說一兩句話,指不定現狀還能幾分轉機?!?/br> 比如哄著顧萱,讓顧萱借著老親王府那剩下的勢力與尚未離開的攀附之人,在朝堂中為太子或李丞相轉圜幾句。 偏太子從未和顧萱講過話,開頭第一句就將顧萱給得罪得死死的——當初在皇上面前,被父親半脅迫著承認心悅老親王,又默認自己患有瘋病,當真是顧萱心頭的一塊膿疤。 “正因為太子如此,所以顧良姊轉頭就來問王妃的主意?!辩晷Φ秒[秘,問顧菀:“王妃娘娘怎么回呢,琉璃還在巴巴地等著娘娘的回話呢?” 顧菀略挑一挑眉,將琥珀召到身邊,俯身道:“你同她說,既然她當初能一月就仿出我的字跡,那自然也能仿出老親王的字跡?!?/br> “她若是覺得心中有氣,可以找法子自己報復回去?!?/br> 琥珀瞬間明了顧菀暗含之意,含笑起身,特意道:“王妃放心,奴婢會叮囑琉璃,讓她用最不起眼的傳話人?!?/br> 謝錦安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主仆二人這段對話,不免驚喜道:“我正打算與阿菀商量這件事情,不想咱們的打算竟然都是一樣的?!?/br> 他十分熟稔地坐到顧菀身邊,眼饞地看向碗中熱乎乎的元宵。 顧菀就抿唇輕笑,舀起一勺吹涼,再小心舉到謝錦安的唇邊,瞧那薄唇微微一掀,將一小勺的元宵像喝水一樣喝到口中,再如品味珍饈佳肴一樣細細品味。 顧菀也不心急,等著謝錦安將元宵慢慢咽下,才支頤問道:“如今李丞相之事已然交予你近兩月,都已經出了年節,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不錯,李丞相并洛州行宮之事一直拖到現在,其實是有皇上的授意在里頭——前腳太子和皇后就因為旁的原因生了病,后腳李丞相就被無數的奏折參上,其中明顯不少人都歸屬了武王。 皇上能因為太子顯露的、想要與靖北王府結親借勢的野心,就借口軟禁太子與皇后,自然也會因著武王想要上位的勃勃野心而惱怒,選擇讓謝錦安來主辦這件事情,順便讓協辦的官員暗示謝錦安這件事情一點兒都不著急處理。 不過先前那些參奏的官員,還能用年節下不要晦氣來安慰自己不急著催李丞相被查之事,但如今過了年節,他們就難免焦急起來,恐怕催促的折子一道接著一道,里頭指不定還有隱射肅王無能等字眼。 謝錦安低笑著回答道:“兩日后罷——最近武王尋由頭來戶部找了我兩三次,還想仗著眼睛好偷偷看賬本,被戶部尚書小心攔了回去?!?/br> “他這樣心心念念惦記著這件事情,總不能再拖著了?!?/br> “等兩日后,武王忍耐不住,在朝堂上吩咐人當眾提起此事時,我再將進度上報罷?!?/br> “反正現在在皇上眼睛里,已然是武王來私下催促威逼我了?!?/br> 說到此處,謝錦安對著顧菀眨了眨眼睛,瀲滟的眼眸中流淌出淺笑:“我就在皇上面前做一個被搶功勞、又被不斷催逼的受害人就好了?!?/br> 見顧菀面上染了相同的笑意,謝錦安不由得溫柔望去,口中道:“近日安樂伯家的女兒似乎遞了幾次帖子,說想請阿菀去騎馬?” “是,只是年節時宗親里的宴席應付當真是麻煩,就一直推脫了?!鳖欇艺f起時眉眼間有一點不能赴約的無奈:“不過二月末倒是有時間,能去給她與葉世子的策馬比賽做個裁判?!?/br> 因著她實在忙碌,外頭瞧來卻只看見她與謝錦安恩愛,昨日張瑛的帖子就含了些怨怨的控訴,說她見色忘友,還暗指謝錦安是那等男狐貍精,纏得顧菀沒法子出門與自己策馬,連看葉嘉嶼送的小駿馬都沒時間。 不過這些她可不能與謝錦安說起。 “依著阿菀看,張小姐是能守口如瓶、依托事情的人么?”謝錦安溫聲詢問顧菀。 “自然是的,瑛jiejie從小就最講義氣的?!鳖欇蚁肫鹩讜r張瑛為她打抱不平的事情,眼中的笑意盈盈動人,說完時眉尖一動,恍然直起身子:“錦安,難道……” “我與葉世子商議過了,打算近日尋一個由頭,讓他受傷靜養,將手中的兵權分一些到武王頭上?!敝x錦安淡然含笑:“如今武王還忍耐著,極大的原因就是手中現在缺少軍事上的實權,且皇上的態度有些曖昧不清?!?/br> “憑著武王的性子,若是他拿到了朝政軍事雙重權力,皇上卻還不肯廢棄太子。甚至有人告訴他,皇上覺得他性格粗武,壓根不配繼承大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