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被折磨四年，竟然除精神上的應激反應外，不僅沒斷胳膊斷腿，更沒在身體上留下一點傷疤。

    完好無損。

    就像從沒受到過傷害一樣。

    燕折輕吐口氣，隨意地吹了幾下頭發，然后換上干凈衣服走出房門。

    兩位刑警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白澗宗坐著輪椅在一邊，幽幽地盯著他們。刑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直到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才回頭：“燕先生？”

    “嗯……”

    燕折走過去，坐到白澗宗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白澗宗看了眼他頭發滴下的水珠，不滿皺眉：“怎么不吹干？”

    燕折：“總不好讓客人等太久?！?/br>
    其中一個麥色皮膚的男刑警突然笑了笑，伸出手說：“第一次見，燕折，我是宋德?！?/br>
    燕折迷茫地啊了聲，手剛伸到一半就被白澗宗截胡握住了。

    宋德嘆息：“……太小氣了吧?！?/br>
    白澗宗冷冷道：“直接說正事?！?/br>
    宋德搖搖頭：“是這樣，你哥哥也就是燕顥突然溺水死亡了?！?/br>
    燕折疑惑道：“溺水？在家里？”

    宋德點了下頭：“家里的魚塘，被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救治并確認死亡了?！?/br>
    白澗宗突然問：“才這么點時間，為什么直接刑警接手了？”

    “因為燕顥的母親也就是甘女士去機場出差的路上突然感覺不舒服，回到家里就發現自己的兒子溺死在了自家魚塘里，當即打了——”宋德指了指上面，頗為無奈，“的電話?！?/br>
    普通民警根本都還沒收到信息刑警們就已經到場了，恰巧看到了岸邊的手機，發現最后和燕顥通信息的人是燕折，所以干脆就來跑一趟問個話。

    “理論上來說，我們不用這么快走訪證人，但沒辦法，現場實在沒什么可勘探的信息，表面看起來不是失足溺水就是自殺?！?/br>
    女刑警道：“唯一看起來有些微妙的就是你和燕顥最后的聊天?！?/br>
    宋德接過話：“所以我就一拍手來找你們了，加上一直沒見過你……”

    燕折愣了會兒：“你為什么要見我？”

    白澗宗的臉色已經很陰了，但握著燕折的那只手卻沒太用力：“他就是我說的那個貼著樂隊海報的舍友?！?/br>
    燕折一秒想起白澗宗那個雌雄莫辯的樂隊主唱“初戀”。

    張三送來泡好的茶水，只有三杯，白澗宗卻直接接過了其中兩杯，一杯給燕折，一杯給自己。

    “他不需要?！?/br>
    張三識趣地將最后一杯遞給女刑警。

    “……”宋德雙手交叉，胳膊肘撐著膝蓋，呼出一口氣許久才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以前我和你家白總關系挺好的?！?/br>
    燕折看了眼白澗宗，后者沒否認。

    “我們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朋友，但因為我想做警察，他想出去留學，所以我們去了不一樣的大學，直到……”宋德看了眼白澗宗的腿，“直到那場車禍?！?/br>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毖嗾劭粗蔚?，不以為然：“我們的訂婚宴他都沒邀請你，說明你們現在關系不怎么樣?！?/br>
    宋德其實有些意外燕折和白澗宗的親密。今天之前他本以為白澗宗與燕折只是一場商業聯姻，但現在看來好像并不完全是這樣。

    宋德：“知道為什么嗎？”

    白澗宗道：“再說這些我不介意讓你永遠開口說不了話?！?/br>
    女刑警皺眉：“白先生，你在威脅——”

    宋德攔住她，深吸口氣：“九年前那場車禍里的肇事司機我們原本有機會抓到的?！?/br>
    燕折一怔：“那怎么……”

    宋德在白澗宗陰鷙的神色中，緩緩道：“但那個司機被我師父失誤放跑了?！?/br>
    白澗宗譏諷一笑：“你現在還覺得是失誤？”

    宋德沉默良久：“我會找到答案的?！?/br>
    白澗宗看著他，突然嘲弄地說：“你動搖了——宋德，是什么讓你終于開始懷疑你眼中那高風峻節的師父了？”

    “你讓黃建慶自首確實起到了用處?！彼蔚抡f，“我們沒征用你找畫師畫的那副肖像畫，找專業人士重新畫了一副，兩張相差無幾，雖然過去了十幾年，可能存在記憶誤差，但我們還是找到了大概的人?！?/br>
    白澗宗垂眸：“是嗎？”

    “那個人叫房安，曾是蘇友傾的家庭醫生?！彼蔚掳l現白澗宗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又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br>
    “所以他在哪兒呢？”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兒?！彼蔚露ǘǖ乜粗诐咀?，“你能告訴我嗎？”

    白澗宗嗤笑了聲，反問：“我怎么告訴你？”

    宋德：“我親自去了房安的老家，但他老婆說他失蹤了，就在昨晚?！?/br>
    燕折皺了下眉，宋德這意思是懷疑房安的失蹤和白澗宗有關？

    他警惕地看著宋德：“我們昨天在約會，一整天?！?/br>
    “別這么緊張?！彼蔚抡f，“白家家大業大，是榕城最老的一批家族企業，你家白總想做什么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的，就像他當年‘逼死’我師父?！?/br>
    燕折頓了頓。

    雖然白澗宗面色陰郁，卻沒有阻止宋德說下去。

    宋德低頭攪了攪手，抬眸說：“但就像你家白總說的，我確實動搖了?！?/br>
    “我開始不確定當年我師父跳樓究竟是因為……”宋德看了眼白澗宗，“究竟是因為你的逼迫多一點還是因為他的良心不安多一點?！?/br>
    白澗宗沒什么情緒：“敘舊敘夠了嗎？”

    “夠了，最后一句?！彼蔚抡f，“你知道的吧，僅憑一宗人口拐賣的案子與黃建慶的供述，我們沒法把蘇家和當年的事扯到一起，甚至都沒理由問詢蘇友傾——”

    “我們需要足夠多的人證物證，比如房安醫生，必須你這位未婚夫……如果他真的是被蘇友傾買去囚禁的話?！?/br>
    白澗宗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他晃了晃茶杯，垂下的眉眼盡顯冷然：“找證據是你們警察該做的事?！?/br>
    宋德皺起眉頭，張張嘴，顯得有些無奈：“你已經訂婚了，帶走你母親致使你車禍的人我們會抓住，而你祖母還在世，現在又多了一個手無寸鐵、沒有家族作為倚靠的燕折……你該朝前看了?！?/br>
    燕折突兀地開口：“作為一個不管不顧只相信自己師父的警察……你現在應該沒什么資格和他說這些話?！?/br>
    如果當年宋德師父放走那個司機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使然，這意味著這些亂糟糟的事情九年前就可以解決。

    且九年前的白茉大概率還活著。

    是宋德師父硬將白澗宗的痛苦延續了這么多年……本可以更早結束的。而宋德沒有選擇相信白澗宗，而是站在了他師父那一邊，甚至在事后責怪白澗宗逼迫他師父太緊，造成他師父跳樓自殺的結果。

    燕折也希望白澗宗向前看。

    但宋德說這話確實沒什么道理。

    沉默良久，宋德道：“那就說說正事吧?！?/br>
    女刑警問：“你知道你哥約你回去是想說什么嗎？”

    燕折說：“不知道?！?/br>
    “你好像沒打算回去?！?/br>
    “我和他關系又不好?！?/br>
    女刑警又問：“你哥艷照曝光的事你知道嗎？”

    燕折點點頭。

    女刑警問：“你覺得他因為顏面盡失而自殺的概率大嗎？”

    燕折有一瞬間的猶豫：“我不知道，我沒那么了解他?！?/br>
    原書里沒發生這些變故，所以燕折并不知道燕顥遇到后會以什么反應面對。

    “好吧?！彼蔚逻f給燕折一張名片，“如果想到什么可以聯系我?！?/br>
    宋德和搭檔起身，走到門口。

    前者單手插胯，想了想還是回首看向那道坐在輪椅上的背影，說：“如果最后查出來我師父真的……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白澗宗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他正要走，燕折卻叫住了他：“甘……我媽還好嗎？”

    “甘女士？看起來還好?！迸叹_了個玩笑：“很冷靜，冷靜地給我們上頭施壓一定要以刑事案件來偵辦你哥溺水這件事、一定要找出一個兇手?！?/br>
    燕折遲疑了會兒，不明白甘靜怎么這么確定有兇手。他說：“可你們好像都覺得他的死是意外?！?/br>
    宋德說：“具體是自殺是意外還是謀殺還得看尸檢結果?！?/br>
    燕折問：“一個會游泳的人會選擇水來自殺嗎？”

    “……這可不好說?！迸叹[了下眼，“可甘女士告訴我們，燕顥因為從小身體不好，一直沒學過游泳?！?/br>
    “我不是很確定，但他應該是會的?！毖嗾壑赃@樣說，是因為原書里燕顥就會游泳。

    書里的原主曾親眼看到燕顥為了勾引后來的蕭玖，下游泳池與蘇然調情。

    “好的，我們會記住這個信息，如果還想起什么記得聯系我們?！?/br>
    “好?！?/br>
    燕折在這個事上沒有嫌疑，這得歸功于他沒去赴燕顥的約，否則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他關上門回到客廳，往沙發上一癱，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燕顥怎么會溺死在自己家的魚塘里呢？”

    白澗宗扣緊輪椅的手微松，他：“為什么說燕顥會游泳？”

    “因為書里他就會?！毖嗾蹠簳r不想談什么穿不穿書的事，“我覺得燕顥是被人殺死的……也許是蘇友傾?！?/br>
    但按照他們之前推斷的，燕顥應該不知道蘇友傾干過的事，他當年只是被蘇然利用帶燕折離開的工具人。

    而且昏迷多年醒來，燕顥也沒表現出過什么異常，蘇友傾有必要殺他嗎？

    “確實有可能?！卑诐咀诘?，“剛剛他們有個問題沒問你?！?/br>
    “什么？”

    “燕顥發信息問你的那句‘你到底是誰’他們連提都沒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