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4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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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以前他對這個兒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各種不滿意,他就有些感慨??赡芎托木w有關吧,到了這個時候,一切都看開了,他覺得二郎挺不錯的。 不同歷史時期,需要不同的君主。能力最強的,未必是最合適的,能力稍差一些,但有特點又非常契合時代的,當然可以用。 講武很快結束了。 天雄軍的馬隊繞著潰散的侍衛親軍一通溜達,哈哈大笑散去。 殺人還誅心,不愧是你! 諸宮宮監滿臉晦氣地入場,整頓潰卒,收攏敗兵。 任何一次講武,都是有可能產生人員傷亡的,只不過不多罷了。 今日這次,數萬人規模的“大戰”,死傷數十人,還可以接受,但場面之難看,卻讓之前心存僥幸的他們黯然神傷。 大夏任何一支部伍,即便明知天雄軍厲害,但心底都存著那么幾絲念想,萬一我能打贏呢? 如今一場大潰敗,確實印證了“萬一”,萬分之一的概率嘛,可以忽略不計。 “拜見陛下,太子?!敝T宮宮監以下數十人,齊齊拜倒在高臺下,大聲道。 邵樹德掃了一眼,以史建瑭、邵知禮、孟知祥三人為主。 前者現為永定宮宮監邵知禮為長夏宮宮監,后者剛調任洪源宮宮監,三人是九大宮監中立功最多、最出名的幾位。 “起身?!鄙蹣涞码p手虛扶,說道。 說完,以目示意太子。 太子會意,上前道:“參加講武眾軍,皆有賞賜。死傷之人,另加撫恤?!?/br> 這是應有之意。 講武在唐代比較盛行,甚至有大量老百姓觀看。唐玄宗時多次講武,圍觀的老百姓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沒辦法,在娛樂活動匱乏的年代,大軍講武是真好看啊——別說觀看講武了,南北朝時,觀看戰爭的百姓都高達十萬眾,不但男人看,“鄴城仕女”也看,離了個大譜。 另外,講武也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戰斗力。雖然不是真刀真槍干,但架勢是來真的,可以有效檢視自己的不足,并加以改正。 所以,賞賜該發,順便提高一下威望,何樂而不為呢? 很快,數十傳令兵飛馬奔至各陣陣前,宣布“太子發放賞賜”之事,于是歡呼聲響徹云霄。 邵樹德坐回了椅子上,再次示意。 太子應了一聲,很快下了高臺,在諸宮宮監的陪同下,檢閱各部。 做到宮監、萬戶、千戶的沒有傻子,雖然正式圣旨還沒下,但都知道圣人是什么意思。 這是要交權了啊。從今往后,侍衛親軍將有兩個主人:圣人、太子。 現在,就是讓太子在將士們面前亮亮相,提高一下威望,免得將來太過突兀。 邵樹德坐在椅子上,默默看著。 太子對這些場面駕輕就熟,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有自己的成熟風格,玩起來一點不陌生。邵樹德稍稍看了會,便收回了目光,開始思考諸宮奴部的未來。 在當前,他們是由內務府下轄的一個名為“侍衛親軍司”的機構管理。 是的,侍衛親軍司是軍事機構。諸宮奴部也是以軍法管制,侍衛親軍司之下,有宮監、萬戶、千戶、百戶等官職——每一級都有副職,人數不一。 從這里也可以看出,基本是學自吐蕃的“茹—東岱”制。 吐蕃人有翼長、萬戶、千戶、百戶、小將——翼長管理一到數個不等的萬戶,是非常高級的官員了,一般由大貴族兼任。 茹—東岱制下,各級官員管軍又管民,組織度十分嚴密是中原政權上千年來不曾遇到過的強大對手。 后世北宋遇到的女真,南宋遇到的蒙古,其組織制度與吐蕃的茹—東岱制大同小異,只不過女真、蒙古的經濟、人口、裝備都遠遠不如吐蕃,實力處于下風。但怎么說呢,他們運氣好,蒙古的運氣更是好到爆棚。 大夏奴部采取的就是茹一東岱制的變種,時人都看得出來,畢竟唐代剛過去沒多久,了解吐蕃情況的人很多。 宮監相當于吐蕃的翼長管理至少一個萬戶。 宮監下面的萬戶、千戶、百戶一如吐蕃舊制,只不過少了個最低級的“勒曲堪”(小將)罷了。 直接管理諸宮宮監的侍衛親軍司相當于吐蕃的貴族會議——無論是“貴族會議”、“國人會議”還是“王庭大會”,都一個意思,草原人喜歡搞這玩意,部落民主制嘛。 邵樹德覺得,諸宮奴部發展到今日,有必要把侍衛親軍司單獨獨立起來,升格一下政治地位了,雖然在內務府系統中,府監也基本不管侍衛親軍司,這個機構就是自成一體,直接聽命于天子。 就在這會,北庭一帶還在新設“建極宮”,作為第十個奴部,以投降過來的回鶻、葛邏祿、突厥、黠嘎斯人為主。 規模愈發龐大了,侍衛親軍司確實該升格一下。 主官叫什么好呢? 雖然仍是以軍法治民,但指揮使之類的稱呼肯定不太合適。 想來想去,只有“侍衛親軍司都點檢”最合適了。 沒有直接的指揮權,只能“點檢”,好像合適……吧。 草原上軍士們的歡呼聲仍然不絕,邵樹德閉上了眼睛,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中。 逐漸卸下重擔的感覺,挺……新奇的。 我累了。 第097章 安北 圣人既然來了陰山,左近的部落首領們不來露一下面,確實不太合適。 進入十一月后,除橫山黨項外——事實上,野利氏、沒藏氏都只是一個空架子了地斤澤、諾真水、可敦城、鵬鵜泉、柔州以及河西黨項一部,都陸續趕了過來。 他們各自帶了百余隨從,奉圣命至勝州安北縣,等待圣駕。 十一月二十日,邵樹德在天雄軍、銀鞍直以及經略軍、武威軍、龍驤軍、鐵林軍、鐵騎軍、銀槍軍各一部總計六萬大軍的護衛下,抵達安北縣,宿于黃河之畔。 安北縣就是原來的中受降城,唐中宗景龍年間修筑。 為了修這座城,還鬧出過公案。 唐代本身不太愿意修長城,因為花費真的很大。 他們更愿意通過外交、政治和軍事手段控制草原部落,挑動群眾斗群眾,分化瓦解,拉一派打一派。 修建三受降城,主要原因還是“河南地”(此時黃河貼著陰山南麓東流,即陰山/黃河以南部分)安置了大量部落,他們與草原上崛起的后突厥貌似有勾連,于是修建城池駐軍,威懾各部。而在此之前,這一片都是各部落自己管自己,充當大唐的邊防軍。當部落邊防軍的忠誠受到懷疑時,自然要換上正兒八經的唐軍了。 三受降城各自駐有數千步騎,其實不算多,畢竟整個朔方節度使轄下只有六萬多兵。 在駐軍如此之少的情況下,自然要加固城防設施了。沒想到朝廷的一番好意,居然受到了朔方軍的抵制。他們認為,三受降城只要有城墻和倉庫,給大軍一個落腳點就夠了,修得太完善,會讓士兵們有依賴心理,不敢出城野戰。 聽聽,這是人話不?整個朔方軍只有四千三百騎兵,剩下六萬人全是步兵或騎馬步兵。以步兵與草原騎兵野戰,確實勇烈,同時也非常自信我就是能以步克騎,干挺你。 白天的時候,邵樹德繞著安北縣城轉了一圈。 想當年,就是在這里遇到了中城鎮將李仁軍。 李仁軍的人生堪稱先抑后揚,從河東逃回后落草為寇,后來投靠過來,官至一軍指揮使。 沒立過什么大功,但小功不少,去年病逝于洛陽,算是善終了——或許是都到年紀了,這幾年走掉的老人有點多。 安北縣北邊還有拂云堆祠。 在草原上,這是一個非常神圣的地方,邵樹德在此會盟過諸部首領,獲得他們支持。 拂云堆祠被重新修繕過了,立了石碑,記載了會盟經過。里面生活著幾位薩滿和二十多名隨從,接受草原諸部供奉,另受勝州刺史節制。 長河落日之時,看著拂云堆祠籠罩在萬丈霞光之中,邵樹德心有所感。 都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但能在黃昏來臨之前,創造夕陽美景,又何嘗不是一種成功呢?他不想討論人生的意義或價值什么的,只是單純覺得這樣也很好,就像農夫辛勤勞作后享受豐收的快樂一樣,很滿足。 ※※※ 十一月二十五日,大夏太子邵承節與諸部首領共商拂云堆祠,祭天會盟。 這是一種原始薩滿信仰衍圣的宗教儀式,同時也是嚴肅的政治行為。 在“騰格里”(天)的見證下,宣誓的內容,是具有神圣性的,至少在信仰騰格里的薩滿教徒眼里確實是這樣沒錯。 邵樹德只略略問了問會盟的經過,就不再管了。 太子四十了,不是毛頭小子,很多事情不需要他過多提點,那樣非但不能提高他的能力,反而容易養出什么都不會的巨嬰——講真,如果四十歲了還需要父輩不斷教導,那真的該考慮換人了。 會盟結束后,遼闊的草原之上,自然是篝火晚會了。 諸部勇士獻技,摔角爭勝。 無論草原還是漢地,摔角都是一項十分熱門的運動,風靡大江南北。 歷史上的李存勖,就對自己的摔角技術非常自信,多次贏了近侍。直到遇到了李存賢,摔角失敗,于是輸掉了賭注:幽州節度使。 不過,五代之后,這項運動在中原卻日漸式微,玩的人越來越少。但在草原之上,卻和唐代時的中原一樣,對摔角非常熱衷,興趣一直保留了下去。 如此變遷,總讓人覺得遺憾。 明明唐代時全民熱衷的運動,卻慢慢被中原百姓放棄了,風氣、傳統、文化的改變,確實太大了。 邵夏王朝,無論軍中還是民間,摔角還是非常流行的。 看到草原勇士摔角,禁軍將士也手癢癢,紛紛出場,玩了個盡興。 每一場獲勝者,邵承節都親手發下賞賜,最后甚至還挑了十幾個技藝出眾的,編入東宮衛隊之中,讓人羨慕不已,并暗暗決定,回去后再磨煉下技術和力量——練摔角是有好處的,有可能會一步登天。 邵樹德靜靜看著太子的一舉一動,當看到他脫掉厚重的貂皮大衣,與諸部酋豪、禁軍將士跳舞時,無聲地笑了。 曾幾何時,他就是這樣。 幾十年后,他的孩子也有樣學樣。 真好。 第二天,太子又與諸部酋豪、諸宮勇士及部分禁軍將士,在河南地打獵,持續旬日。 養了一整個秋天的動物們膘肥體壯,為過冬儲備了充足的脂肪?,F在,它們便宜了人類,脂肪成了鐵板上滋滋作響的香氣,成了瓦罐中浮沉不定的油花,大伙席地而坐,圍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rou,感情迅速增溫。 邵樹德看了暗暗點頭。 統御不同的人群,要有不同的手段。 對草原勇士和軍中糙漢子而言,給賞賜固然是好的但如果你連面都不露,或者只遠遠站在那里,接受眾人膜拜,顯然無法達到最佳效果。 最好的辦法是,你深入到他們中間,忍受他們的粗俗,理解他們的粗俗,自己也變得粗俗,讓他們覺得你是自己人,再配合諸般賞賜,效果最佳。 跳舞這種事就那么難以接受嗎?唐代天子就當眾跳舞,宰相、將軍也在大庭廣眾之下跳舞,沒人覺得有損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