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3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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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滿意,也有些空落落的,居然犯賤似的想起了宋樂,那個會犯顏直諫的君子。他也想起了陳誠,這位會拐彎抹角,用各種隱喻或小手段,勸諫他的老狐貍。 整個朝堂怎么這么聽話?他暗中喟嘆。這不是明清,皇帝還沒法直接管六部九寺,那些官員是向宰相負責,不是向皇帝負責,皇帝要插手朝政,還得分化政事堂,搞一些馬屁精進來。 當然,如果宰相們跟他頂撞,爭得不可開交,邵樹德又要生氣了,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跟太子有什么勾連,因為太子是不能插手朝政的,這是絕對的禁忌,除非獲得天子允許。 這個年紀的君王,就是這樣地扯淡。 “既無異議,那就這樣定下吧?!鄙蹣涞抡f道:“新羅人想要多少駐軍?” “他們想要三千騎軍?!壁w光逢答道。 “想得美?!鄙蹣涞锣托σ宦?,道:“三千騎軍可以,再加六千步軍?!?/br> 兵越多,能發揮的影響力就越大,這是很明顯的事情。新羅人只想大夏派朝鮮半島較為稀少的騎兵為他們助陣,這又怎么可能?那不是純為你當炮灰了么?畢竟,騎兵無法占領州郡,注定只能淪為新羅人的打手。 “此事,你們來處理?!鄙蹣涞掠值溃骸半抟粫驼僖娔涎脴忻茉旱娜?,確定好哪支部隊過去。平海軍那邊,也該準備船只了?!?/br> “臣遵旨?!北娙思娂姂?。 邵樹德下意識抬頭看了眼輿圖。 朝鮮半島這個地方,從歷史結果來說,竟然滑不溜手,從來沒讓中原王朝得手。 西域諸國都被唐廷一步步蠶食、控制了。如果沒有安史之亂,可能最終會變得與正州無異,只不過唐廷還沒來得及施展這最后一步,自己就崩了罷了。 但新羅通過不斷挑事,直接逼走了在百濟的唐駐軍,同時令安東都護府收縮。老實說,若非渤海國在東北崛起,并且擊敗過新羅,大同江以北的土地可能也沒了,畢竟泰封的弓裔就對平壤虎視眈眈,覺得這是一個定都的好地方呢。 渤海國被滅后,契丹與高麗打了幾仗,互有勝負,但大同江以北的土地卻丟了很大一部分。 等到元朝末年,高麗人甚至想北伐,最后雖然因為兵變沒能成行,但卻得到了朱元璋的“厚愛”,大同江以北、鴨綠江以南最后一片土地也歸他們了,并且成了“不征之國”,可以放心大膽地消化。 從整個一千年的角度來看,朝鮮人的cao作真的十分成功,國土直接翻倍,還得到了中原王朝的確認,法理上也妥了,可以心安理得占下去。 邵樹德想看看,如果大夏在新羅駐軍,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明年三月東巡,你們也做好準備?!鄙蹣涞伦詈笳f道。 第040章 奏疏與僧 在上陽宮住了大半年后,邵樹德又搬回了紫薇宮。 十月中了,作為水景宮殿的上陽宮滿是枯枝敗葉,景致大減,已經沒甚可看之處。 宰相、樞密使們繼續在皇城辦公,每天都送一堆奏疏過來。邵樹德讓人撿出其中比較重要的,放在他的左手邊,便于隨時觀看。 至于不太重要的,走馬觀花看看宰相們的處置意見就行了,他一般不做干涉。 最不重要、最繁瑣的,大概都不會送到他面前,直接在中書、門下二省轉一圈后,便形成政令發出去了。 請了ceo,董事長就不太好隨便發表意見了。不滿意,可以重新換人,但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這個天下,還殘留著濃重的貴族治政傳統。貴族可能不存在了,但傳統還在。邵樹德也不太想將其破壞得體無完膚,他覺得,后代子孫還是受點宰相們的限制比較好——來自根本制度的限制。 他創建的這個帝國,從制度上來說,解體的可能是有的,但權臣篡位的可能就太低了,沒必要再把宰相打入塵埃,還讓自己搞得很累。 邵樹德看奏疏的速度很快—— 襄漢漕渠今年通航了二百多艘船,為含嘉倉城增添了十五萬斛以上的來自湖廣的稻米。這個消息讓邵樹德心中喜悅,因為這也算是他人生之中一個比較重要的成果了——歷經多年后勉強得到的成果。 蜀中百業俱復,茶葉產量大增,最出名的錦緞在時隔數年之后,再度行銷關中、河南。 看到這一份,他忍不住了寫了一些批注,勉勵蜀中官員再創佳績。 蜀中和平有些年頭了,但這只是表面上的。 在大夏攻打黔中、牂州、播州改土歸流,乃至隨后攻滅長和,平定曲州、昆州、通海等地的叛亂的過程中,蜀中百姓不辭辛勞,長途轉運物資,消耗極其巨大。 甚至還發生了多次規模不一的叛亂,令州兵焦頭爛額,不斷趕場鎮壓。 如今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蜀中百姓獲得了難得的喘息。朝廷也沒給什么雨露,但他們就憑借著一點點涓涓細流,慢慢緩了過來,然后找回了以往的一絲依稀盛景。 發展經濟、改善生活,是對百姓最好的安撫,他們現在沒理由作亂。 江東、江西保存相對完好的大家族開始正視現實。 抱怨、不滿已經被拋之腦后,醉生夢死寫《妖怪錄》、《花間詞》的人少了,《致治》之類的書籍銷量大增,所有有志于官場的人都在搜羅、都在看。 已經不存在爭議或辯論了,因為結果無法更改。 首批孤注一擲沖擊雜科的士子已經跟著各州朝集使們抵達京城,在禮部備案登記,對明年春天的科舉考試躍躍欲試。 江南士人陸德善公開寫了一篇文章,抨擊韓愈、皮日休,認為他們對其他學說的無情追殺不符合圣人大道。 對于自己人的背叛,傳統人士非常窩火,但在爭論年余之后,一切又都平息了下去。 邵樹德關注到這位為他辯經的大儒,十分欣賞,打算提拔他的子孫做官。 福建道紛擾不休的局勢已經進入尾聲。 洞蠻不敢再咋呼了,刺頭要么做了刀下之鬼,要么舉族前往遼東,在他們難以忍受的嚴酷氣候中苦苦煎熬。 晚唐以來的戰亂極大加速了福建的發展。 北方士民的大舉涌入讓這個地方徹底完成了漢化。以至于到了后世北宋時期,福建人在科舉考場上春風得意,演繹出了一幕幕奇跡。 商業的大火也燒到了這片多山的地區。 隨著航海技術的日益發展,海船的反復迭代,沿著海岸線的近海航行已經比較安全,福建人別無選擇,土里刨食是死路一條,經商成了唯一選擇。 邵樹德曾經大力推動河北、淮海兩道海洋產業的發展,但北方人有太多選擇了。河北的大平原是福建所缺乏的,福建人注定更加饑餓,更加沒有退路,他們只能走向無窮的大海,在風波中尋找利潤——風浪越大,魚越貴。 嶺西道治下的安南在高壓統治多年后,雖然仍未完全馴服,但他們反抗的力度,已經從暴怒的壯漢,變成了撒嬌小女人的花拳繡腿。 這片對中原人有些難以適應的土地上,仍然是眾多的大家族在分潤好處,玩著豪門爭斗的古老把戲——有些無聊。 他們以前爭奪的是土地和人口,現在爭奪的則是安南商社賞給他們的“殘羹冷炙”。 胡椒貿易讓他們大獲其利,商業上無比滿足,即便大頭讓別人賺走了。 阮、姜、黃、李、趙這些大家族,是如此得財大氣粗,以至于紛紛起屋蓋樓,生活奢靡無度。有的人,甚至一擲千金,從洛陽買來了不少波斯女奴,組建了個樂舞班子,日夜欣賞、把玩。 他們已經被資本異化了,成了金錢的奴隸。 脫離大夏,他們則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龐大的市場,來消化他們堆積如山的香料。 當香料不能變現成金碧輝煌的宅院、嫵媚多姿的女奴、香甜可口的食物乃至頂級的瓷器茶葉時,他們會無比焦慮。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不外如是。 河東這個五代動亂策源地現在乖巧得有點離譜。 聽望司的人滿河東轉悠,想抓一些“反賊”,但收獲寥寥。 邵樹德也不太喜歡這種特務統治,叮囑他們別費勁了。 河東沒被打爛,沒有徹底清洗,沒有掀個底朝天,這是事實。 太子與河東的人走得很近,這幫上車較晚的人積極投向太子,這也是事實。 但邵樹德不在乎。 就在十天前,他在洛陽南郊閱兵,歡聲如雷。 是的,禁軍已經換過一輪了,大夏開國后入伍的新兵越來越多。他們上過戰場,基本上每個人都見仗不下三次,戰斗經驗十分豐富,戰斗力依然首屈一指。而這些,都是在邵樹德的帶領下完成的。 尤其是西征之役,他們在無上皇帝的帶領下所向披靡,勇不可當。 誰給他們帶來了榮耀,這個天下是誰的,禁軍兒郎們分得很清楚。 沒人能動搖邵樹德的地位,在他死之前。 看完所有奏疏后,邵樹德閉上眼睛,默默感受。 從字里行間,他仿佛看到了他統治的這個帝國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真的懷念??! 自同光元年回京后,拘束在兩京之中已經整整五年了。 五年的時光,群臣們都非常滿意。 因為帝國的定海神針在休養生息,在持續給他們提供參天大樹般的庇護,令他們可以放開手腳,做以前不敢做的很多事情。 但帝國的掌舵人想出去看看他的國家,他愈發不想被束縛了。 當然,在離開之前,有些事情還需處理一下。 十月十八日,邵樹德在紫薇宮紫宸殿召見了象雄來使沒廬覺。 “鐵哥真的這么狂妄?”邵樹德站在輿圖前,問道。 “他拉攏了覺臣氏的人,普蘭的土王被他三言兩語說動,說要為他修紅堡。山南那邊來了幾個王公——”沒廬覺說道。 “如何?”邵樹德問道。 他已經了解過了,覺臣氏是象雄地區的另一個大家族,羊同人。勢力比不上沒廬氏,但更為專一,畢竟沒廬氏遷移了很多資源去邏些,與一直扎根象雄、仲巴拉孜一帶的的覺臣氏并不一樣。 “山南王公不是很熱情,但也表示臣服,進獻了子女、貢物?!睕]廬覺說道。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倒也不算什么?!鄙蹣涞抡f道:“不要告訴朕,你們拿他沒辦法?!?/br> “陛下說笑了?!睕]廬覺說道:“鐵哥不信任沒廬氏及于闐派到他身邊的僧兵,招募了覺臣氏的很多族人,今年又遣人至山南,招募亡命之徒,擴充衛隊?!?/br> 邵樹德靜靜聽著。 沒廬覺偷偷瞄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他如此疏遠擁立老臣,實在讓人寒心?!?/br> “有些鳥,不想一直被人關在籠中?!鄙蹣涞抡f道:“你們是不是苛待他了?” “絕無此事?!睕]廬覺叫屈道:“家尊特地征發奴隸,為他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宮殿,進獻了很多財物。國中大事,多有請教。做到這般程度,鐵哥若還不滿足——” “你待怎樣?”邵樹德轉過身來,看向沒廬覺。 沒廬覺下意識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吐蕃漢子,像是被猛獸盯上了一樣,很不舒服。當然,他知道無上皇帝的這種殺意不是針對他。 “但憑陛下做主?!睕]廬覺乖巧地說道。 邵樹德定了很久,最后才搖了搖頭,道:“世子還小,不宜輕舉妄動?!?/br> 沒廬覺低下了頭,恭敬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