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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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國家,有什么理由讓人效忠? 若不是還能拿出點錢來,且突厥人向來有當雇傭兵的傳統,估計都沒人搭理他的。 “陛下說得沒錯?!泵字具_也在一旁幫腔:“高昌回鶻那么強大的國家,數月之間就被打敗了。今日入城之時,你們也看到城外cao練的軍伍了,感覺如何?” 拔塞干、蘇農二人對視了一下,齊聲說道:“大夏軍威,無人能及?!?/br> 突厥人進城的路線當然是被嚴格規劃的。 他們看到了禁軍步兵列陣時的嚴整肅殺,看到了軍屬騎兵沖殺時壯懷激烈,更看到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具裝甲騎。 老實說,這樣的軍隊,大回鶻國拿不出來?;蛟S少數精銳部隊能與之媲美,但整體還是差遠了。 他們與草原游牧部族差不多,大部分士兵都是臨時征發的?;蛟S常年打仗,經驗比較豐富,又因為生活環境的問題,整體尚武,但比起廝殺了一輩子的職業武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職業武人并不代表就一定強,因為可能存在文恬武嬉這種情況,但如果是一直在打仗的職業武人呢? “有大夏這么強大的國家庇護,波斯人的威脅,又何足掛齒?!泵字具_說道:“我聽聞有波斯僧人東行,暗地里頻繁活動。你們可真是糊涂啊,那都是jian細。將來波斯大軍東進,這些人會悄悄提供情報,出賣你們。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拔塞干、蘇農二人聽得驚疑不定。 邵樹德沒有打斷米志達的話。 人家這么積極賣力地幫你奔走,圖的是什么?還不是自己的利益。 波斯在西亞如日中天,你得幫他扛事啊。 后世有一個名詞叫“投射能力”。大夏在西域、中亞的投射能力嚴重不足,那么就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抵御波斯,維護自己的利益。 米志達現在的用處非常大,因為他在中亞那邊人頭很熟,經營多年的勢力并未被完全摧毀,這就是他的價值。 有統戰價值的人,邵樹德從不介意分潤好處。 “回去就把那些波斯人給殺了?!卑稳梢荒樍x憤地說道。 “必須殺了?!碧K農也說道:“將他們綁在馬尾上,到戈壁灘上拖著走,讓所有人都看到jian細的下場?!?/br> 邵樹德微微一笑。 這兩人有表演的成分在內,但這又如何? 表演,本身就是在表明一種態度,這就夠了。 中亞這灘渾水,他并不想沾染過多。但如果是送上門的好處,他也不會往外推。 前唐那會,在蔥嶺以西設了一堆羈縻府州,幾乎把整個中亞都囊括了進去,最西甚至到達了咸海。 這些地方,真的全是他們打下來的嗎?當然不是了。 大食在西邊崛起,中亞各路勢力乃至波斯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不得不找一個依靠,大唐適逢其會,補上了這個空缺。 而且,他們的興趣十分濃厚。怛羅斯之戰后,甚至還在積極籌集兵力、物資,準備再度西進,恢復舊有勢力范圍,完全滿足了當地各路諸侯的安全需求。 中亞這種地方,本來就是你爭我奪,當地勢力夾在中間,無所適從,只能擇一強鄰投靠。 如今大食基本崩了,波斯雖然崛起,但實力也就那樣,加上羈縻控制區,估計也就千把萬人口。其最大的優勢就是離得近,補給方便,投射能力比你強,邵樹德不否認這點。 反正他現在也沒太大的野心,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 先吃掉高昌回鶻的舊土,再想辦法滅掉大回鶻國。 大回鶻國完蛋后,其轄區必然會碎成一地,屆時能撈多少好處就撈多少。撈不到的就暫先放棄,默默消化已經得到的利益,再圖后舉——這是最理智的做法。 今日熱海突厥兩個最大的部落首領來投,第一步已經接近完成。 下一步行動如何展開,就要看回鶻國那邊的局勢如何發展了。而這件事,他已經看到了一絲曙光,機會還是很大的。 返回王宮后,他又閱讀了一下聽望司剛送過來的國中情況匯總。 在他離開后,天下局勢大體平靜。 原本判斷最有可能出亂子的遼東,反倒處于一種詭異的平靜狀態。不,或許并不難以理解,五萬多府兵為了自己的利益,也會自發維持地方秩序。 他們是不拿軍餉的地方鎮軍,作用極大。 云南有局部叛亂,主要在曲州和通海都督府。原本征云南的部隊陸續撤回,現在又換了新人鎮守,仍由邵明義、李唐賓總攬軍政大局,叛亂很快就被平定了,并再度制造了一批奴隸。 魏博有一些sao動。事實上這地方從來沒真正平靜下來過,因為朝廷總半強迫當地百姓向外移民。 除此之外,一切平靜,尤其是在攻滅高昌回鶻的消息傳回去后——勝利,就是最大的穩定器。 看到這些,邵樹德深感欣慰。明年,可以心無旁騖地與大回鶻國來一次了斷了:跨過蔥嶺,追亡逐北。 第二十三卷 此道與日月,同光無盡時 第001章 家人 “夫君,回來啦?!编嵢飶脑铋g起身,囑咐小兒子看著點灶火,然后迎到了院子里。 “回來了?!庇訃娛孔鋵O二郎點了點頭,將背上的一個麻袋取下,道:“買了二十斤魚,夠吃到正月底了?!?/br> “怎么這許多?”鄭三娘嗔道:“剛發了賞,就大手大腳的?!?/br> “看見就買了。澤州是小地方,遇到賣魚的行商可不容易?!睂O二郎擺了擺手,道:“圣人極愛此物,謂之海中珍品?!?/br>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過幾十回了?!币姺蚓@么說,鄭三娘也不好多責備,一邊嘮叨,一邊麻利地將袋子解開,把魚一條條取出,用繩子串起,掛在屋檐下。 不一會兒,青黛色的瓦片下便掛滿了咸魚干。風一吹,左右輕輕晃蕩,煞是好看——年年有余,這是生活富足的象征。 孫二郎走到香氣撲鼻的爐子前,掀開蓋子。 瓦罐汩汩冒著熱氣。 rou、野菜、冬筍在里邊上下翻滾,湯色濃白,看著就垂涎欲滴。 瓦罐內燉著半只野雞,是他閑著沒事時去山上打的。 從云南回來后,他就陷入了無事可做的狀態。有時候坐在門檻上怔怔忡忡,看著屋外的原野、山嶺、河流,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他老爹拿著掃帚來趕人。 實在坐不住了,便約上同袍,一起進山打獵。直到雪越下越大,封山遮路為止。 “夫君稍坐,rou湯已經好了,妾這就給你盛一碗?!编嵢锬弥粔K濕毛巾,小心翼翼地隔著瓦罐將其抬起,端進屋內。 孫二郎拿起靠在墻上的火鉗,將已經燒得發白的蜂窩煤取出,然后放進兩塊新的煤球,再放上一個空瓦罐,倒點水,準備溫酒。 廝殺了這么久,總得犒勞犒勞自己。 誠然,他在云南時已經犒勞過自己了。殺過人,搶過錢,jianyin過婦人,但在那邊,精神高度緊張,看見任何一個人,都覺得他要對自己不利,縱然大魚大rou吃著,卻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放松。 班師回家后,過去一年的放肆收斂了起來,條條框框再次回到自己身上,看似一點不自由,但他卻感到了久違的安心。 人啊,終究是戀家的。 鄭三娘賢惠地在中堂、院子、廚房間走來走去,一會端起一籠蒸餅進屋,一會端著兩盤菜進房,一會又把溫好的酒拿到了桌子上。 孫二郎又坐到了門檻上發呆。 老爹看他那樣子,嘆了口氣,走進廚房,塞給孫子一塊柿餅,將他轟離了土灶,自己坐到小馬扎上,照看起了爐膛。 小兒吃著柿餅,在院子內走來走去。 大黃狗歡快地跟在后面,搖頭擺尾。 院子東南角的羊圈內,還沒長大的小羊畏懼地看著他們,咩咩直叫。公羊走到圈邊,頭微微低下,亮出了充滿裂紋的角。 小兒驚叫一聲,下意識退后兩步,柿餅都差點掉了下來。 大黃狗吠叫了兩聲,狀似兇狠。但在見到小主人退走后,它嗚咽了一聲,灰溜溜離開了羊圈。 “夫君,吃飯了?!编嵢锖傲艘宦?。 孫二郎默默起身,回屋坐下。 不一會兒,老爹也端著一盤羊rou走了過來,置于桌上。 “昨日鄭家幺郎過來,見你不在,坐了一會就走了?!编嵢锝o孫家父子二人各倒了半碗酒,輕聲說道:“現在禁軍不好入,他找了很多人,都沒辦成?!?/br> “鄭家幺郎”就是鄭三娘的弟弟,也是佑國軍士卒,與孫二郎在同一個指揮,一為步槊手,一為弩手兼長劍士。 “上面的人打官腔,說大夏禁軍不是父子相襲,親黨膠固的部隊。我呸!明明有父走子繼的,偏要說得那么冠冕堂皇?!编嵢锢^續說道:“夫君,要不使點錢吧?” “沒用!”孫二郎喝了一口酒,臉色微紅。 禁軍武夫的生活確實好,不光吃得飽,還吃得好,難怪人人都想從軍。 “怎么沒用了?”鄭三娘有些不服氣。 “我說沒用就是沒用!”孫二郎將酒碗頓在桌上,道:“現在沒人敢收錢。五大院的新兵都在排隊等機會呢,找人有什么用?收錢卻辦不成事,平白惹一身sao,沒人這么傻?!?/br> “那……”鄭三娘一時語塞,半晌后,皺著眉頭道:“過了年,夫君你就三十七了,還能拼殺幾年?難不成孩兒們將來都要種地?但這地也不夠分啊?!?/br> 孫二郎聞言,臉色更加不好看。 鄭三娘反倒坐了下來,又問道:“禁軍不行,能不能當個州兵?狗郎好歹練了十年武藝,身手是不差的,應募州兵應該夠格了吧?” 狗郎是孫二郎、鄭三娘的長子,今年十九歲,長得五大三粗。前幾日與幾個好友去太原玩了,大概要過年前才能趕回來。 “你沒看州兵好久沒進人了嗎?”孫二郎吃了塊羊rou,有些生氣,道:“中原太平無事,這幾年各州都不招兵了,即便有人老退走了,也不補全。你還不明白什么意思嗎?” “那要怎么辦?真真急死個人,這么多年武藝白練了?”鄭三娘有些毛了,道:“當初是你讓狗郎從小習武的,說是長大后可以子承父業,繼續當禁軍。結果禁軍的門這么難入,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學個手藝,好歹能自食其力。圣人老糊涂了嗎?這都是為他拼殺了半輩子的老人啊,自己人不用,非要用那不知根底的降兵?!?/br> “你懂個屁!”聽自家媳婦抱怨圣人,孫二郎下意識發起了怒,只見他用力一拍桌子,道:“圣人何等英雄人物,輪得著你來編排?真真蠢婦人一個!” “我蠢,就你聰明!到頭來什么事都辦不成!聰明在哪里?”鄭三娘也是個潑辣性子,直接反唇相譏。 孫二郎又要發怒。孫家老爹用力敲了敲桌子,二人都消停了。 “兒啊,前幾日張家大郎說要送一子去西域,那是當州兵還是府兵?”孫老爹突然問道。 “不是州兵也不是府兵?!睂O二郎喝了一口酒,道:“是給趙王扛槍去了?!?/br> “趙王?”孫老爹一愣,似乎明白了點什么,嘆了口氣,道:“那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營生啊,張鼠子夠狠,就這么看著孫子沒下場?” “他十個孫子,走一兩個也沒什么?!睂O二郎說道:“況且那少年,我也見過,真是除了好勇斗狠外,一無是處了。讓他種地、做買賣、學手藝都不成的,他就只會殺人?!?/br> “你家狗郎又有什么兩樣?”孫老爹嘟囔了聲,嘆道:“實在不行的話,讓他與張家小子一起上路吧,唉?!?/br> “不行!”鄭三娘急了,道:“西域那么遠,狗郎這一走,還能再見面么?” 說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