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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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死得也太慘了。 隨手交給親兵后,氏叔琮走到士兵們面前,微笑看著。 軍士們都服氣了。 原來梁人也是會打仗的,梁將的本事也確實很厲害,可能就比圣人差一點。 今天打了這場大勝仗,回鄉之后,甚至可以吹一輩子。 兩千多契丹騎兵,最后只跑了數百,連阿保機的親弟弟都被砍死了。殺得如此蕩氣回腸,別人聽了,誰敢不贊一聲好漢子? “契丹人劫掠的財物,全分給弟兄們?!笔鲜彗笫忠粨],說道。 諸州州將們一聽,下意識覺得不太合規矩。 不過規矩是規矩,戰場之上,執行得往往沒那么嚴格,千百年來一貫如此。打掃戰場得到的財物,只要不是數額太大,仨瓜倆棗的,分了就分了,上官也不會深究。 “打掃完戰場之后,全軍扎營。明日——隨我西進云州?!笔鲜彗置畹?。 將領們大聲應是,士氣高昂。 氏叔琮卻注意到了他們的服從性,心中甚為滿意。 關北道的州兵,其實底子都不錯。如果圣人放心大膽地委以全權,讓他按照自己的辦法來治軍,再打上幾年仗,他敢將其捏合著一支禁軍水平的部隊。 這樣一來,他也就有本錢了,而不是純靠著朝廷之命來指揮部隊。他可以用自己的威望來代替朝命,至少可以代替一部分。 有些人,庸庸碌碌,在一個位置上干幾十年,最后還是靠朝廷命令來指揮部隊,打得還不咋地。 有些人,天生將才,只要給了他機會,他能用人格魅力感化士卒,結交軍官,帶領他們打勝仗,拿賞賜,威望日深,走到哪里,軍官們大氣都不敢出。 威望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是如今這個風云變幻的時代中最寶貴的物事。 制度在威望面前,可以被扭曲。 風氣在威望面前,可以被改變。 武夫的世界,就是這么簡單。 第061章 爭吵 白登山之戰擊殺耶律剌葛之后,氏叔琮清點了下物資,隨后果斷下令往云州方向前進。 九月二十二日上午,抵達云州東郊立寨。 云州兵少,守軍不敢出擊,只能坐視他們兵臨城下。 當天下午,飛龍軍一部至城西,云州已是兩面受敵。 人心惶惶是難免的,但又沒任何辦法,主力部隊可在燕昌城呢。 此城在云州北四十里,羊水(淤泥河)北岸。 來自大同、幽州、河東三鎮的數萬人馬日夜攻打,城墻殘破不堪,但卻始終沒能拿下。 這一日,李嗣源親自登上了高山,觀察城中動靜。 其時北風勁吹,雨雪漸起,天氣冷得非???。 夏、晉雙方,還是第一次在代北打到這么晚呢。 最近一些時日,隨著夏軍持續增兵,其實對燕昌城的圍攻已經逐漸停止了,大軍陸續撤到了羊水南岸——昨天夜里,隨著大同鎮兵燒掉營壘阻遏追兵,最后一支部隊也撤回了,圍城戰已經事實上結束。 其實不結束也不行。 夏人仗著兵多,不斷派遣騎卒,攜帶數日糧草南下,試圖包抄他們這支部隊。晉軍自然要派出大量騎兵搜索敵軍,將其驅逐了。但打著打著,士氣受到動搖是難免的。 這仗,已然打不下去了。 按照李嗣源的本意,在得知契丹撤退的那一刻起,晉軍就該退回云州了。失去一次機會,總比全軍覆沒要好。但石善友不同意,此番如果吃大虧,全怪此人。 四十里的距離,你讓我怎么退?不掉下一大塊rou是不可能的了。 羊水河北岸又響起了一陣廝殺聲。 李嗣源只稍稍瞄了一眼,便沒興趣了。諸如此類的騎兵交鋒,近些時日太多了,都是屬于發泄式的互相廝殺,對戰局起不到根本性的扭轉作用。 風更大了,還夾著一些雨雪,打在人身上濕寒無比。 李嗣源下了山,策馬回營。 再過一些時日,小小的雨夾雪就會變成鵝毛大雪,這就更沒法打仗了。 “南邊有夏軍圍過來了?!备σ贿M營,李嗣源便聽到了幕僚的匯報。 此人甚為年輕,乃幽州人。因為在幽州為官多年的緣故,李嗣源還是很喜歡獎掖、提拔燕人的,他軍中很多親信都是燕兵燕將。 自前任軍判官年老回鄉后,他推薦了祖籍瀛洲的馮道至李嗣源身邊,從下級幕僚做起,主要是文書工作,并不顯眼。 但李嗣源覺得這人有些本事,交談幾次之后,便提拔他到身邊做判官,處理糧草等雜務,兼且出謀劃策。 此時便是馮道在向李嗣源稟報。 “仔細說說?!崩钏迷醋讼聛?,說道。 “有夏將氏叔琮者,擁眾數千,于白登山擊潰契丹兩千余眾,殺耶律剌葛?!瘪T道說道:“此時已至云州城下。又有飛龍軍者,其眾約三千,至云州城西,不日或會北上,阻我大軍歸路。都頭,形勢萬分危急,須臾耽擱不得?!?/br> 李嗣源默默回想了下山川地理,突然間就一拍桌案,長身而起。 馮道悄然退往一邊。他知道,這是李嗣源發怒的征兆,沒必要觸這個霉頭。 “石善友害我!”李嗣源怒道:“早該撤了,等到現在,到底在弄什么?” 馮道也回憶了下地圖,覺得石善友這廝確實太過坑人。契丹一退,朔州方向的夏軍便騰出了手,即便擔心有晉兵出寧武關,再度襲擾鄯陽、馬邑,須得留兵戍守,但也可以騰出不少兵了。 氏叔琮率軍攻下云州以東多座城鎮,如今又西進,還展現了戰斗力,也是一大威脅。 正面主力大軍壓陣,側后方有偏師迂回,這不是夏賊常用的套路么? 常用,確實也好用,屢屢得手,讓你毫無脾氣。 “這仗不能打?!崩钏迷凑f道:“得想法子撤兵,越快越好?!?/br> 馮道同意這個看法,隨即又補充了一點:“都頭,賊將氏叔琮先攻云、蔚、新、毅等州,隨后又西進,然媯州李存孝、李嗣本二將卻毫無寸進,不可不防啊?!?/br> 李嗣源猛然看向馮道,目光中滿是驚疑、憤怒乃至殺意。 馮道微微低頭,避開了李嗣源的目光。 李嗣源看了他好久,轉過了目光。 幕僚有提醒、告知的義務,馮道做到了,可謂稱職。信不信是主將自己的事情,怪不到他們頭上。 而且,他說的也是事實。 李嗣源不相信李存孝會叛變,但心里有怨氣,不怎么出力卻也是有可能的。至于李嗣本,他就更捉摸不透了,感覺也有些不對勁。 這樣一想,撤兵的念頭更加堅決了。 “石善友會不會也……”李嗣源壓低了聲音,問道。 馮道遲疑了下,又搖了搖頭,道:“石帥應只是過分看重基業了。都頭,如果要撤,那就要盡快。且不能往云州方向退,四十里,退不回去的?!?/br> “何解?”李嗣源問道。 “夏賊飛龍軍來去如風,戰力強橫。他們既已至城西,須臾便可進至城北,開挖壕溝、營寨。我大軍若退,可有把握打下其營壘?若久攻不下,背后又有夏軍主力壓過來,會是什么下場?”馮道嘆道:“這條路,看似很近,正常行軍不到兩日即可抵達云州,但十分兇險,未必能走通?!?/br> 李嗣源緩緩點了點頭。那就要走其他小路了,而且要丟棄不少輜重物資,路上也不一定安穩,還是很麻煩的。 “我心中有數了?!崩钏迷凑f道:“走,陪我去見趟石善友。這廝若還執迷不悟,我也沒辦法了?!?/br> “遵命?!瘪T道拱手應道。 李嗣源說干就干,很快便領著馮道來到了石善友的大同軍營地。 石善友正在喝酒,見李嗣源一來,心情不太好,冷哼一聲,顯然兩人現在的關系比較僵。 李嗣源見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心中很是不爽,不過還是說道:“石帥,現在可不是置氣的時候。數萬人馬,須得打回去,燕昌是死地,不能久留,你可有章程?” 石善友看了看李嗣源,又看了看馮道,道:“你知道的那點事情,我已周悉。怎么?又來勸我退兵?” “敢問石帥,云州有幾多百姓?蔚州又有多少百姓?朔州在誰手里?”李嗣源不想再和他虛與委蛇了,直截了當地問道:“經歷此番大戰,又還剩下多少?” “我知你意,云州百姓還是不少的……”石善友說道。 “經歷此番大戰之后,又還剩多少?”李嗣源毫不客氣地問道。 石善友先是語塞,繼而惱怒,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石帥不答,我來答!”李嗣源說道:“沒多少人了!加起來幾千戶頂天了。這么點人,就算保下來又有什么意義?還不是要靠忻代救濟?” 石善友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忻代現在是李嗣源的地盤,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到頭來還和人家置氣、爭吵,確實有點離譜。 “退兵吧?!崩钏迷从舶畎畹卣f道:“每多留一日,就更危險一分。再逗留下去,怕是走不了了。氏叔琮乃梁地名將,有勇有謀,他率軍至云州,可不好對付。不如趁其立足未穩之際,先沖殺一番,破其大軍,我等也好逃出生天?!?/br> 石善友坐在椅子上,煩躁地扭來扭去。 “退不退,石帥給個痛快話?!崩钏迷幢茊柕?。 “大王令我等北出,今卻無功而返,合適么?”石善友反問道。 “比起大王的責備,帶著將士們順利撤退更重要。河東兒郎,百戰余生之輩,若全丟掉了,大王才會真的責備你我呢?!崩钏迷粗苯玉g斥了石善友非常拙劣、軟弱的理由,說道。 “還是不行……”石善友皺著眉頭說道。 “嘭!”李嗣源直接踢翻了一個馬扎,怒道:“石善友,我忍你很久了。利欲熏心,不知死活,大王把大同軍交到你手上,真是瞎了眼——呃……” 說到這里,李嗣源語氣一窒。 “瞎了眼”這種話,在河東可不興亂說。若被人打小報告上去,指不定會怎樣呢。好在石善友也是個粗人,沒說什么,就當沒聽到。 “你不退,我退!”李嗣源不再期望勸服石善友了,只聽他說道:“我已遣使飛報大王,具陳云州戰局。大王英睿,定能理解我之苦心。燕昌城這邊,我不陪你玩了?!?/br> 說完,李嗣源一把掀開帳簾,走了。 到了外間,經寒風一吹,他的頭腦愈發清醒了。 “速速整備糧草、器械,車馬,準備撤退?!崩钏迷凑f道:“行軍路線,提前派斥候查探?!?/br> 前半句話是對馮道說的,后半句話則是對親將說的,二人一齊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