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7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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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兵走到半路才反的,占了虞鄉縣。而且已經不止兩千人了,不少衙兵聽聞他們據城而叛,紛紛投奔過去,這會怕是三五千了?!蹦觊L商徒說道:“絕不會假。我有好友在虞鄉,那邊亂得很。年都過不好,作孽喲?!?/br> 柳二心中憋著一股氣,道:“怕是捕風捉影吧?!?/br> “捕風捉影個屁!跟你賭一百緡錢,賭不賭?”年長商徒脾氣還挺大,怒問道。 柳二愣住了,囁嚅著不敢說話。 眾人一看,紛紛哄笑。 王師范也笑了,不過他的笑更有深意。 邵樹德壓榨附鎮這么狠,要錢要糧,出兵打仗,這次又要揀選精銳去洛陽,千方百計削弱附庸藩鎮的實力,出事是早晚的。 王瑤本身得位不正,威望不高,封藏之又是公認的邵氏走狗,吃里扒外之輩,這兩人被河中武人厭惡也就很正常了。 同時也很感慨,一河之隔,兩岸百姓對夏王的觀感卻天差地別。 “罷了,我也不和你賭了,賭贏了也沒甚意思?!蹦觊L商徒灌了一口酒,神色悲戚道:“打來打去,把地方上打個稀巴爛才滿意是吧?把李克用引過來才開心是吧?原來總有人說,河中不會打仗,要打也是在河陽。如今看來,河中搞不好要做了河陽的替死鬼,唉!” 他這么一說,眾人也都安靜了下來。 “還不如讓夏王直領河中節度使算了。宣武軍他領了,能免稅三年。鄆州打下來了,免稅。青州多半也免稅了吧?河中——唉!”柳二也仰脖灌下一口酒,大聲道:“王瑤有什么用?我看讓他和王師范一樣,入朝算了,反正都是廢物?!?/br> 王師范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柳二,你喝多了,以后還回不回蒲州了?”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勸道:“別說了?!?/br> 柳二也反應了過來,扭頭向那人致謝,閉口不言了。 館驛內人來人往,但氣氛卻越來越壓抑。 王師范心情不佳,也喝起了悶酒。 司空颋到了洛陽,定然是去拜見夏王的。所談之事,他也能猜出一二。 夏、晉之爭,已是箭在弦上。魏博很可能會成為主戰場,司空颋多半是奉羅紹威之命,來做最后的努力,不出意外的話,最終會一無所獲。 在王師范原本的猜想中,明年二月之后,邵樹德會在相衛之地與河東、魏博聯軍交戰。成德王镕說不定也會參與進來。 至于滄景盧彥威,這廝應該還是會南下奪取棣州,但那個戰場影響不了大局。焦點還是在相衛甚至是邢洺磁。 但如今看來,河中爆發大戰的可能性大大升高了。邵樹德會怎么應對?他不覺得自己的攤子鋪得太大了嗎? 或許會以守為主吧,爭取先拿下兗州、徐州,然后抽出大量兵力北上。但戰局的走向,真的會如他所愿嗎? 王師范不知道。他只能長嘆一聲,希望別打得生靈涂炭,波及太多無辜的百姓吧。 乾寧五年的最后一天,王師范緊趕慢趕,終于在日落前抵達了長安,住進了事先安排好的淄青鎮進奏院之內。 時近年關,衙門都已休沐放假。本來以為可以清閑一段時日,不料圣人聽聞他到來之后,突然傳召,讓王師范很是意外。 匆匆整理一番后,他便進宮面圣了。 第052章 擔驚受怕 “王卿!”見到風塵仆仆的王師范之后,圣人的眼圈都紅了。 沒辦法,精神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這個壓力不是來自內部,中官群體對他的欺凌,說句大不敬的話,多年來已經穩定在一個水平線上,圣人早習慣了。 真正的壓力來自對可能遭受的悲慘命運的恐懼。 “陛下?!蓖鯉煼兑姞钜灿行┿?。這是咋了?被中官鞭打了還是怎么? “王卿?!笔ト艘惨庾R到自己有些失態了,略略收拾了一番心情,問道:“外間有傳聞,邵樹德在洛陽治宮室,可為真?” “臣在途徑洛陽時看到了,上陽、紫薇二宮都在修建,此事為真?!蓖鯉煼痘氐?。 此番入朝,他被授予檢校司徒兼侍中,其實都不是什么實權官位。他也沒打算在長安做出什么大事,安安穩穩混日子得了。結交一些好友,游山玩水,尋幽探密,再讀讀書,寫寫文章,興致來了,打打獵,玩玩馬球,如此而已。 但看到圣人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他還是有些感傷。大唐天子,何至于此! “可曾聽聞到別的消息?”圣人的臉色更加灰敗,問道。 王師范猶豫了一下。他不但聽到了,還見到了。 “陛下,邵樹德征發洛、陜、虢三州百姓所治宮室,基本是按著上陽宮、紫薇宮舊觀來的,或許是覺得長安水鹵,糧食轉運不便,打算讓陛下至洛陽聽政?!蓖鯉煼督K究不忍心把實情說出來。 他聽聞夏王在洛陽,不是住在合歡殿,就是在含嘉殿小住。哪有修宮室的臣子自己先住進去了?這擺明了是把自己當做洛陽宮城的主人了。 再看看當地的百姓。河南道西邊幾個州,屢經戰亂,戶口十不存一,現在住在河南府、汝州一帶的都是什么人?邵樹德遷過來的軍士家屬及靈夏、河隴百姓,他們言必稱“邵圣”,幾乎都忘了李家天子的存在,甚至有愚昧之徒認為大唐天子本就姓邵,豈不可笑?豈不可怖? 地方官吏是明白人、文化人,但他們也不以為意。王師范一路上都住在館驛,里面來往公干的將官很多,即便不刻意偷聽,也能了解到許多東西——官員們根本不在乎誰當天子,簡而言之,誰當天子支持誰。 軍隊就更不用說了。王師范本就是武夫出身,他能不知道軍隊什么德行?十六歲那年,他把鎮里大部分兵馬交給盧弘,讓他帶著去打棣州刺史張蟾,結果如何?天都差點塌下來。 邵樹德整編了六支部隊,計十八萬步騎。這些人難道還聽李家圣人的不成? 軍隊、百姓、官員都不支持李家圣人,還給你修洛陽宮室,騙鬼呢? 果然,圣人也不信這個,只聽他神色惶急地說道:“邵樹德早有不臣之心,這些年愈發放肆了?,F在連宮室都修起來了,看樣子是要謀朝篡位。王卿……” 王師范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么說。 邵樹德要開新朝,有點見識的都看得出來,也可以理解,畢竟他手下有一大堆人要安撫呢,他也不可能一直壓著。 “陛下,邵樹德愛惜羽毛,或不至于如此?!蓖鯉煼栋参康?。 圣人的臉色絲毫不減好轉,他又追問道:“京中有傳言,邵樹德要派人將朕擄去洛陽幽禁起來,王卿覺得如何?” 王師范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他仔細想了想,這事情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如果邵樹德真要開國稱制,禪讓的把戲定然必不可少。畢竟他不是反賊出身,而是唐臣。像黃巢那種,直接將天子殺了都沒事,他本就是反賊,天經地義,但邵樹德確實不行,如果他不想吃相太難看的話。 另外,王師范也對圣人的精神狀態有些憂心。 到底是什么樣的環境,能把圣人逼成這樣?中官群體肯定是罪魁禍首,他們肆意打罵、凌辱、嘲諷天子,干了不知道多少令人發指的惡事。 朝臣們次之,王師范聽聞最近不少朝官東行,前往洛陽。 老實說,朝官們的日子并不怎么好過。已經不是二十年前了,這會愿意上供的藩鎮越來越少,京兆又被割出去了一大塊,三司越來越難以搞到錢,俸祿拖欠得越來越嚴重,你讓朝官怎么辦? 高級官員還不用那么擔心,因為他們有別的產業,可低級官員就太慘了,幾乎要養不活家人了。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很多人就起了辭官不做的念頭,或者干脆去洛陽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機會。 “準”鴻臚卿李杭、司農卿李延齡、太常卿郭黁、國子監蕭符、都水監趙克裕等,陸陸續續招募了不少出自長安的技術官僚,從事禮儀、水利、教育、農業等方面工作,慢慢填補機構空缺。 這種現象目前才開了個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出走的人必然會越來越多。他們職級都不高,也沒什么背景,但都是一個衙門里最主要的事務官,用起來順手,也放心。 圣人只要眼睛不瞎,總能意識到官員的流失。但他也沒辦法,只能下令拔擢官員,再從新科進士中遴選人才——進士錄取名額,已從最初的每年三十余人,擴大到了一百二十人左右,其實不少了,畢竟這是每年都考的。 王師范琢磨著,圣人部分不安全感,大概也來于此。他覺得,自己可能當不了幾天皇帝了,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不發狂就算好的了。 “陛下,而今天下尚有強藩,他們仍遵大唐為正朔,邵樹德想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勿憂也?!痹谑ト说谋埔曄?,王師范不得不違心地說道。 圣人聽了這話,臉色稍霽,旋即又皺起了眉頭,問道:“楊行密、李克用、李茂貞、王镕之輩,可制得住邵……邵樹德?” 這幾個人最近的發展勢頭,不能說好,但也絕不能說差。 李克用剛大敗契丹,俘獲甚眾,雖然自己的損失也很大。 楊行密部將王茂章剛剛襲取空虛的沂州,正待側擊兗州,結果錢镠又出兵攻宣歙,雙方大戰連場,錢镠敗退。但敗退的錢镠實力并未大損,威脅仍然存在,而大敗錢镠的田覠、楊師厚又讓老楊有些忌憚,故暫緩了攻勢,轉而固守。 王镕無甚動靜,但積極聯絡李克用,兵馬cao練不輟。 真正取得大進展的是李茂貞。 他對東川鎮發起了長達數月的戰爭。朱玫又病死,鎮內群龍無首,朱壽、朱休兄弟反目成仇,誰也不服誰,各州縣紛紛告失。 打到現在,王行約被殺,陵、瀘失陷。 朱休戰敗后逃走,不知所終,遂州失陷。 節度留后朱壽被圍于梓州城。 前神策將滿存又投靠李茂貞,茂貞令其攻綿州王行瑜,大敗被殺。 龍劍趙儉領兵南下,攻彭州、漢州,不順。 東川諸勢力,這幾年一直在丟地盤,若不是被朝廷插手了一回,估計已經吞并東川了。但這次圣人支持李茂貞,掃除了政治上的后顧之憂,西川兵連戰連勝,朱玫在世時還能勉強維持的局面瞬間崩盤,已經到了最后階段。 李茂貞現在躊躇滿志,因為附近根本沒有干涉他的力量。最近的一支夏軍在興元府,還是續備軍,兵力只有區區一萬,已經無法阻擋他攻滅東川,一遂大志。 “陛下不要多想,靜觀局勢即可?!蓖鯉煼秳竦溃骸跋臅x之間,早晚要打。若邵樹德贏,李克用怕是要被壓制在河東出不來了。若李克用贏,河中、河陽之地,邵樹德未必保得住,屆時兩軍隔河對峙,廝殺不休,一時間不會出現大的變化?!?/br> 圣人聽了還不是很放心。他現在最害怕的是討邵詔書的事被泄露。 其實他心里隱約清楚,這事一定會暴露的。因為李克用、楊行密、李茂貞等人拿到之后,一定會對核心部下宣示,時間長了,總會走漏風聲。更何況李茂貞為了戰爭,在朝廷大義還比較好使的蜀中四處宣揚,邵樹德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現在還沒有發作,一定在醞釀什么令人發指的罪惡手段吧?每每想到此處,圣人都夜不能寐,他現在看到何皇后就厭惡不已,都是這個女人壞的事。 “王卿之忠心,朕知矣?!笔ト藬D出了兩滴眼淚,隨后左右看了看,低聲問道:“聽聞卿之大將劉鄩已降樹德,其人是否忠義?可不可以……” 王師范聽了大驚失色,急道:“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br> 可能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他走近兩步,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樹德一死,河隴、關中、河南固然分崩離析,但這未必是好事啊,恐還有不忍言之事發生?!?/br> 圣人聽了臉色一白,神色間頗為掙扎,似乎并未被王師范指出的可怕后果嚇住,還在猶豫。 王師范有些怕了,咽了咽口水。他現在愈發覺得圣人的精神狀態不正常,膽子也大得可以。他擔心,即便圣人真被邵樹德弄到洛陽去,他仍然會想辦法搞一些愚蠢的刺殺,完全不計后果。 “朕知道了,卿退下吧?!笔ト藬[了擺手,面無表情地說道。 王師范躬身行禮,默默退去。出了殿內,冷風一吹,才發覺已經汗透衣背。 長安這個地方,真的讓人心驚膽戰。他已經決定,過完正月之后,就出門游山玩水去,什么也不管了。 第053章 班底 乾寧六年的正月刺骨寒冷。 王師范已經搬進了務本坊的一處大宅子內。宅院本是空著的,給有品級的官員住。之前住在這里的是門下侍郎張玄晏,不過他已經收拾行李辭官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辭官不做了,懂的都懂,人家去洛陽了嘛。 王師范的朝職是侍中,張玄晏理論上的上級,但他只是個檢校官,不能當真。 不過住進這個宅子倒也符合身份。 正月里圣人照例給朝臣賜宴,正月十五還一起觀燈,朝臣奉命做應制詩。王師范也做了兩首,中規中矩,沒什么亮點。 這個朝廷,他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