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7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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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壁w光逢應道。 有了這句話,他就是事實上的相衛留守,權力大著呢。地方官員的任命、財稅田籍的整理等等,河陽幕府都要和他商量著來。這也是最容易培植親信、積攢政治人情的時候,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 ※※※※※※ 青州境內的夏軍頻頻調動,動作很大,但齊軍卻仿佛死了一般,沒有任何應對。 王師范癱坐在胡床之上,不住地唉聲嘆氣。 師悅、師克、師誨、師魯兄弟四個都過來了,陪著他一起發愁。 “朱全忠拍胸脯保證,平海、團結二軍能戰,可一旦動起手來,就這么個結果,還沒咱們的老部隊能打?!蓖鯉煇偡浅阑?,不住地發牢sao。 他曾經十分信任朱全忠,認為他敗于邵樹德非戰之罪,實在是河南那個四戰之地太難守了,無關他本身的能力。但幕府花費許多錢糧組建的新軍,整整兩萬四千步騎,還沒發揮什么大用,就稀里嘩啦地敗了。 別說支援青州戰場了,連守住登萊后方都沒做到,朱全忠到底有什么用? “兄長,實在不行就降了吧?劉鄩投降,登萊淪陷的消息傳回后,眾軍士氣大跌,沒法再打了?!蓖鯉熆藙倓倧呐R朐返回,手上還裹著布,顯然受了傷。 “軍中傳聞,梁軍降兵并未被整體遣散,他們降了之后,也能繼續當兵,抵觸心思沒以前那么大了?!蓖鯉熆擞值溃骸岸疾幌氪蛄??!?/br> “以前一聽給邵賊當兵,個個唾罵不已,揚言死戰到底,這才打了一年,又都樂意了?”王師魯譏諷道:“都是一群賤胚?!?/br> 王師范看了一眼三弟,懷疑他在說自己,證據十分充分。 “夠了??!”王師范坐直身子,道:“也不怪兒郎們,實在是……唉!” “昔年大人病逝,張蟾、盧弘欺我年少,欲奪青州基業。誅除此二人后,兒郎們還是認我王氏的?!蓖鯉煼独^續說道。 王敬武死后,年僅十六歲的王師范繼位,但棣州刺史張蟾不服,上表朝廷請另派節度使。王師范派都將盧弘領兵征討,這時候發生了微型版“陳橋兵變”——盧弘通過都虞候司獲得兵權后,率軍出征,然后沒走多遠,便調頭回青州,欲攻伐王師范。 王師范用計謀殺死了盧弘,然后大閱諸軍,發下賞賜,軍士們最終決定擁戴王師范當節度使,朝廷派來的崔安潛灰溜溜返回了長安。 青州兵,關鍵時刻還是認了王氏,站穩了立場。 “我也同意降了?!币恢币詠碡撠熍c夏軍接觸的王師誨說道:“我多方查證,邵樹德還是很講信用的。他既許兄長入朝,想必不會變卦,也不會翻舊賬。即便心中再不喜歡兄長,也不會公然毀諾。如今這個天下,和以前不一樣了。不管邵樹德能不能成功,他必然要和各路軍頭打得火星四濺。咱們青州本小力弱,夾在中間實是為難。一個不好,破家亡族都是等閑。長安還算太平,去避一避也沒什么不好?!?/br> 王師范一開始還頻頻點頭,待聽到“成功”二字時,眉頭一皺,最后又長嘆一聲。他已無力匡扶天下,奈何奈何。 “二兄若愿降,我無意見。若不愿降,我也死戰到底。咱們兄弟幾個,自當同進同退,莫要讓外人欺負了?!蓖鯉燈斠舱f話了,只聽他說道:“四兄也說了,夏王還算寬厚,心胸也算寬廣。入朝當然可以,不過,為何不直接為夏王做事呢?這世道,當個富家翁可不一定能安穩下去啊。便是夏王不追究,難保底下有小人要整咱們,不可不防?!?/br> 王師范默默點了點頭,又轉向大哥王師悅,問道:“大兄何意?” “還能怎樣?我打不過李唐賓?!蓖鯉煇傉f道:“另者,二弟可知軍中情形?” “大兄是說軍心不穩?”王師范問道。 “然也?!蓖鯉煇偟溃骸白椭葜?,我已遣人打探清楚。有軍士作亂,擁王彥溫為都指揮使,劫掠府庫,侵擾百姓。劉鄩被逼得無法,投奔夏賊。淄州若此,青州會不會也這樣呢?灰心喪氣之下,保不齊有人就想拿咱們兄弟幾個換取富貴。降了吧,眼下這情形,連出城野戰都做不到了,而久守必失,覆滅是早晚的事。還不如趁現在還有點兵,換個舉族平安?!?/br> 王師范默然。 兄弟五人,有三個明確支持投降,五弟雖模棱兩口,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其實是傾向于投降的。 還有什么可堅持的?王師范跌坐回胡床,接連不住地嘆氣。 十六歲那年,在劉鄩的幫助下斬殺盧弘,消弭了一場兵亂。那時的自己,躊躇滿志,被人贊譽為英才少年。 曾經也有過一絲夢想,但鎮內的現實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對外擴張是不可能的,武夫們不答應。 從此就是醉心儒學,渾渾噩噩度日,不知不覺九年多矣。 九年的時光改變了太多東西。天下局勢已然大變,而今竟然連守住家業都做不到了,還有什么可說的?還有什么可堅持? 罷了,以往的一切都已隨風而逝。傳承一百四十余年的淄青鎮,就此斷送。 十月的最后一天,王師范親自接見夏軍使者李守信,表示愿意入朝為官,王氏舉族遷往長安。若夏王保證王氏全族數百口的身家富貴,則青州數萬兵馬皆降矣。 李守信大為欣喜,第一時間遣人回去報信。 濮州行營都指揮使李唐賓也收攏兵馬,調整部署,齊兵并未阻攔,顯然上上下下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淄青鎮,差不多塵埃落定了。 第046章 離去 十一月上旬的青州已經降下了第一場雪。 通往密州的大道上,車轔轔,馬蕭蕭,一派繁忙的景象。 趙麓在路旁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本來是個酒肆,兵荒馬亂之下,店家不敢做生意,閉門歇業。趙麓來了之后,直接把人喊了出來,讓他做些拿手小菜,再上兩壺酒,給他解解饞。 忠武軍是第一批南下的部隊,增援兗州戰場。 大家的士氣不是很高,因為出征日久,人人都想回家。但李唐賓不放他們回去,而是讓他們去兗州與朱瑾拼殺。 有那么一瞬間,大伙都想直接反了。但左思右想之下,終究沒敢那么做。 王師范好幾萬兵馬都降了,他們這幾千人能做什么?給夏兵塞牙縫都不夠。忍忍吧,實在忍不了了再說。 “胡真在七日前連斬十余人,都是原本堅銳軍的將士,理由是違抗軍令?!?/br> “堅銳軍沒了,張筠、郭紹賓去了關西當刺史,堅銳軍余孽可不得被人欺負?” “護國軍出征時一萬人,回去時不到一半,這打得也太慘了?!?/br> “捧日、天興二軍,活活少掉了一支。齊裝滿員的一萬五千步騎,變成了七千,不比護國軍慘?” “心疼別人做甚?咱們忠武軍不慘?前后死了多少人?陳州都被收走了,鎮內還選送了五百精兵至洛陽,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看比他們還慘?!?/br> “好多人都說,不是邵氏五軍的人,都沒好下場,或早或晚而已?!?/br> “何為邵氏五軍?莫不是左右鐵林、武威、天雄、義從、突將五軍?” “然也。這十五萬人,是夏王嫡系。飛龍、鐵騎等軍都比不上,唉,再這么下去是真沒意思了,我看還不如擠進這上五軍扛槍,至少能當個人?!?/br> 趙麓在那邊喝酒吃rou,這邊的衛士們在低聲交談著。 雜牌軍的境遇,只要不瞎,都看得到。 在烈日、暴雨、大雪之下攻城拔寨。 窩在陰冷潮濕的壕溝里,長期圍困敵人。 拼了命地押運糧草,轉運物資,失期就要受到懲罰。 快速進軍之時充當先鋒探路。 等等不一而足。 這是人過的日子么?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還很大。若不是時機不成熟,早反了,就算戰死,也好過受那窩囊氣。 趙麓耳朵尖,雖然軍士們說話聲音不大,但他還是隱隱約約聽到了。感受么?心中憋屈,但又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制,發泄不出來的那種。時間長了,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得暴虐起來。 真的太難了! 驛道上有嘈雜聲傳來,遣人過去一問,原來是青州降兵的車輛與他們相撞,雙方爭執起來,這讓趙麓更是惱火,下意識拿起旁邊的馬鞭,又松開了。 淄州降兵近八千,放掉土團鄉夫后,還有四千。 青州降兵放走鄉勇后,還剩兩萬。 萊州的平海、團結二軍收攏了萬余降兵,且數字還在進一步增加中。 三四萬降人,總共分兩種處理方式。 淄州、青州降兵揀選了精壯勇武者萬人,發往洛陽整訓。 剩下一萬四千人單獨成軍,賜軍號“龍武”。該軍有步兵一萬二千、騎兵兩千,軍使劉鄩、副使王彥溫、游奕使劉重霸——他原本是朱全忠轄下的龍虎軍使,守八角鎮,醋溝大戰結束之后,率六千余人主動投降。 平海、團結二軍分批發往鄆州。都教練使衙門新成立鄆州院,這一萬多成軍不滿一年的齊鎮軍士整體納入鄆州院的管理體系,繼續未完成的訓練,同時成了續備軍的一員。 至此,都教練使衙門共有三大新兵培訓基地,即靈州院、陜州院、鄆州院。其中,靈州院規模最大,目前有近四萬名新兵在訓;陜州院次之,接近兩萬;鄆州院首批估計能有一萬三千人上下。 續備軍的待遇和州軍差不多,可能還要略差一些,對平海、團結二軍的武夫們來說落差是不小。但連番大敗之下,他們已經接受了現實,不會再鬧騰了。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成軍時間還不滿一年,還沒成為那種桀驁不馴的老武夫。再加上朱全忠這人對服從、軍紀抓得很嚴,和邵樹德有些類似,他倆訓練出來的部隊,和一般藩鎮兵還是有差別的。 老朱,真的貢獻不小,是邵樹德的知音。 龍武軍一萬四千步騎歸隸李唐賓帳下,參與對兗鎮的圍攻。 龍驤、龍虎、廣勝、神捷、捧日、龍武、忠武七軍,約五萬雜牌軍,將擔綱攻滅兗鎮的主力。如果有必要的話,朱珍的捧圣軍也可能南下,這就是六萬雜兵。 越打降兵越多,雜牌軍越多,已經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趙麓心情郁悶之下,多喝了一壺酒。吃完之后已經有些微醺,他又看了一眼城門大開的青州,心情陰郁,頭也不回地南下,往密州而去。 ※※※※※※ 青州城內,王師范一家正在整理細軟,收拾行裝。 財貨實在太多了,裝了整整三百車,還都是高價值的銅錢、絹帛、金銀器、字畫等。 府中存糧都有數百斛,根本帶不走,王師范遣人散給了青州百姓。 宅子內留了幾個老仆,看看門,定期灑掃。 城內有不少商鋪,城外農莊還有大片土地,王師范經人提醒,將商鋪、莊子、碾硙、水車及數十頃農田全部獻給了益都縣,不要了。 失陷在萊州的兩個姬妾也派人去接了。聽聞其中一個已經懷孕,應該是朱全忠的種。無所謂了,接回來養大,府中還多個家生奴婢。以后到了長安少不得應酬,這兩位小妾還可以拿來繼續招待賓客。 朱瑄、拓跋仁福、李仁欲的家人都在青州,王師范第一時間將其押往夏軍大營,移交給李唐賓。 按照憲宗、武宗那會的規矩,男丁處死,女人沒入宮中?;实勰奶煜肓?,便可以享用一番叛鎮節度使的妻女,沒興趣了,就在掖庭局干活到死。 從接到夏王回復到下令投降,再到收拾完各類財貨,變賣資產,一共花了十余日。而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十五日了,王師范一家三百余口踏上了西去的驛道。 為免出什么幺蛾子,李唐賓下令鐵林軍派出兩個騎兵指揮一千人沿途護送,直到洛陽為止。這不是小題大做,實在是地方不靖,亂得很。武夫貪起錢財來,什么都不會管的,他們連回鶻使團都劫掠過,何況一個失勢下野的節度使。 當年王鐸從滑州離任,去河北當義昌軍節度使,帶了一堆美女姬妾,數百車財貨上路,結局如何? 王師范死不得,就這么簡單。 “二兄,走吧?!蓖鯉熆伺狭思纂?,手持長馬槊,立于戰馬之旁,催促道。 王師范將信件收好,嘆了口氣,也翻身上馬了。 信件是萊州舊部寫給他的,信中提到了朱全忠被困膠水縣,匯集至城外的夏兵越來越多,眼看是沒法走脫了。 而且據打探到的消息,城內守軍士氣低落,每夜都有縋城而下投降者,朱全忠連斬十余人,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