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6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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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部署 乾寧五年三月十五日,剛剛出中都縣的鐵林軍副使野利遇略接到了軍令。 沒有絲毫猶豫,留下一個步兵指揮守城后,主力步騎萬余人北上,于當天傍晚抵達汶水之畔,扎營屯駐,并派出游騎渡河北上巡弋。 從楊劉渡南下,總共有兩條路。單就野利遇略防守的這段,一般被稱為東線,即先經東阿至鄆州,然后南下,經遞坊鎮,南渡汶水,至中都縣,再往東南行至兗州,全程三百一十里。 這三百里的路程,濟水、汶水是兩條攔路虎,一個不好就要被半渡而擊。河流上的橋梁也是爭奪要點,這不,留守鄆州的衙內軍副使韓洙也接到了命令,拆毀北通楊劉渡驛道上的木制小橋,只保留清水石橋——這就是戰爭的代價。 東線之外還有西線,即經東阿、鄆州、壽張、范縣至濮州,全程二百九十里。 這條路線的好處是不用渡河,直接從鄆州城西南下即可——鄆州城在濟水東二里,城西有清水石橋,橫跨濟水,驛道在城西三里的濟水對岸。 此道一片坦途,非常適合跑路。但越跑越深入夏軍腹地,就是不知道晉軍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當然從盧縣向東,經平陰、長清可至齊州。但這條路可不怎么好走,不但要渡過濟水,還要通過地勢相對險要的齊長城防門,就是之前朱瓊跑路的路線,防守起來甚至比前面兩條路線還要容易。 變更部署的命令下達之后,各軍立刻開始行動。 忠武軍四千余人進入平陰縣,跑路回來的趙巖還領著他們家的私兵。 護國軍六千人及捧日軍萬人在城南、東等處擇險要地形下寨,封鎖驛道。 堅銳軍三千人守長清縣。 邵樹德率鐵林軍左廂主力萬人及天興軍五千人屯于淯溝泊附近,準備作為生力軍在關鍵時刻投入戰斗,一錘定音。 齊州的定難軍也緊急調撥了三千輕騎過來,沿途接應。 這一路,三萬多步騎嚴密封鎖,就等著晉人一頭撞進來。 龍虎軍使劉知俊監視任城,胡真、葛從周率兩萬人東行,逼近兗州,做攻擊架勢,至于能不能嚇到朱瑾就兩說了。 鐵騎軍目前在宋、單一帶圍剿兗軍小股騎隊。他們也接到了命令,副使劉子敬率五千騎北上至濮州雷澤縣,隨時準備援應朱珍的捧圣軍。 呃,這一路都歸整個戰場理論上的最高指揮官李唐賓統領。 飛龍軍一萬多人是總預備隊,哪里情況不對就增援哪里,正好發揮他們機動性強的優勢了。 至于義從軍三萬眾,這是絕對主力,眼下已經過了曹州,正在兼程趕路,殺往鄆州。 如果晉軍不動,那么邵樹德將調集六七萬人的部隊,一擁而上,強吃掉這股敵人。 如果晉軍奔逃,那么封鎖各條道路的守軍就是砧板,義從軍作為鐵錘,將晉人徹底錘扁在鄆州的荒郊野嶺之中。 而此時的楊劉渡一帶,晉軍上下仍然在爭論。 “一萬多精兵強將,留在楊劉渡死路一條,不如東去青州,再尋機返回河北?!崩钏帽敬舐曊f道:“王師范定然不會拒絕我等東進,縱是一時回不去,也可以幫王師范打邵賊,至少補給不缺?!?/br> 補給,這才是最致命的因素。 浮橋被斷,即便再偷偷架起,夏人摧毀起來也很容易。這就相當于陸地作戰時你的糧道不穩,時不時被敵人繞后抄掠,時間一長,糧草不濟,全軍崩潰。 成德兵、義武兵他不在乎,但八千晉軍一定要帶走。 河東、昭義、大同、幽州四鎮人口還不到三百萬,晉王也只養了十余萬軍隊,一下子損失八千,還是晉兵,說不心疼是假的。如果帶來的是燕兵,他也懶得說了,死就死了,無所謂。 “不如去兗州?!敝鲗⒑螒褜毑徽f話,只能安福遷頂上了,只聽他說道:“去兗州好處有三個。一是朱瑾抵抗邵賊的意愿堅決,不似王師范那等蠢人,瞻前顧后。二么,兗州南下徐州很方便。這第三啊,或可聯合北上的淮兵一起抗擊夏賊,豈不美哉?” 嗯,沙陀人還是忠心,怎么著都在想著抗擊夏賊,為此不惜跑去兗州這么一個遠離河東、河北的地方。 當然,嚴格來說,他們其實是昭武九姓出身的粟特人,安、石、何、米、史、曹等代北姓氏概莫能外。不過和沙陀三部融合不少年了,比真沙陀還忠心許多。 “不行!”馬珂突然起身,道:“我建議去青州。到底離河北近,找個機會回去并不難,邵賊還能一直看著不成?” “你!”站在安福遷身后的安重誨怒了,道:“王師范篤好儒學,并非邵賊對手。去了青州,要不了多久,邵賊大軍殺來,我等又要跑路,到時還能往哪跑?反觀兗州,朱瑾勇武絕倫,箭術超卓,河南馬槊第一,有此勇將,夏人很難攻破兗州。我等再去助他,邵賊就更沒機會了?!?/br> 米志誠一開始還認真聽著,不過在聽到朱瑾“箭術超卓”時,臉色不是很好,輕輕地哼了一聲。 “你要去兗州自去,沒人攔著你。剪寇都六千將士思歸,當日我奉趙王之令帶他們出來,就要再將他們帶回去?!瘪R珂毫不相讓,說道。 安重誨大怒,安福遷、安福順、安福慶三人也臉色不豫,趙人也太囂張了,一點沒把何都頭這個主將放在眼里啊。 一直沒說話的王處直不動聲色地往馬珂身邊靠了靠,易定兵看樣子也不愿去兗州,還是想著回河北。 何懷寶在一旁有些惱火。好好的討論,竟然被一幫暴脾氣的武夫給搞出了分裂苗頭。 如今的情況,李嗣本、馬珂贊同去青州,王處直似乎也傾向于他倆的意見。米志誠、安福遷三兄弟屬意去兗州依托泰寧軍與邵賊繼續戰斗。 其實他也傾向于去青州。原因無他,容易跑回去。即便大軍帶不回去,和少數親信乘小船偷渡回去并不難,但這種話不能明著說出口。 “先想辦法聯絡晉王吧,聽聽他老人家的意見?!焙螒褜毧人粤艘幌?,說道。 ※※※※※※ 李克用接到消息時已經是十七日早上了。 看著渾身濕漉漉的使者,他久久無語。 義——邵賊什么時候學會這么打仗了?他不是西北旱鴨子么?素來以騎兵稱雄,怎么玩起南人的招數也如此純熟? 他不得不承認,大意了。 他從沒有打過黃河去,到汴宋一帶廝殺,對水師的認識不夠深刻。雖然在河陽與朱全忠交戰時,梁人就已經用水師運輸糧草了,但聽聞和實際領教完全是兩回事。 這次吃了虧,印象算是比較深刻了,甚至有點刻骨銘心——不是因為兵力損失而心痛,事實上八千人對于擁兵十余萬的他來說還算不得什么,主要是又被邵賊比下去了,這讓人難以接受。 “大王……”蓋寓咳嗽了下,輕聲提醒道:“該想想接下來的方略了?!?/br> “能不能把人撤回來?”李克用目光炯炯地看向蓋寓,問道。 “少少撤一些是可以的,全部回來怕是難?!痹谶@種大事上,蓋寓也不敢糊弄主君,如實回答:“信使來往兩岸不難,找個地方搶修浮橋,在被夏賊發現之前撤些人回來,不是不可能?;蛘?,諸將帶著親兵乘小船夜間偷渡回來,也是可以的,但全師而還可能性不大?!?/br> 李克用點了點頭,又問道:“盧彥威遣使來告,夏兵已至棣州,此州是否已降邵賊?” “十有八九?!鄙w寓回道:“棣州孤懸于大河之北,盧彥威覬覦很久了。大王不妨邀其出兵,再攻棣州,或可減輕何都頭那邊的壓力。如果能把夏賊水師吸引過來,則功莫大焉?!?/br> 蓋寓的這個思路其實還是有很大可行性的。 夏軍如果主攻何懷寶部,那么必然不能在齊州、棣州駐守大軍。如果只有兩三萬人,那么晉軍以兩倍兵力壓過去,獲勝的可能很大。而夏軍一旦勢弱,那么必然要派水師封鎖黃河,這就有機會了——水師耗費遠超步兵、騎兵,夏人不可能養太多戰船。 “遣使聯絡王師范?!崩羁擞孟露藳Q心,說道:“他那么多兵,若連三萬夏兵都吸引不住,那也太廢了。再想辦法聯絡朱瑾,四鎮合兵,十余萬衙軍,邵賊帶著一幫亂七八糟的兵馬,不一定搞得贏。再讓王師范、朱瑾多征召些土團鄉夫,起碼十萬以上,守城、守寨,跟著大軍攻城、攻寨,能節約好多兵力。速去辦理!” “遵命!”蓋寓喚來幾名文吏,一一吩咐下去。 “對了,王镕不是一直覬覦蛤垛鹽池嗎?也給他送個信?!崩羁擞糜址愿赖溃骸伴χ葜T縣可以給盧彥威,讓他補全滄、景、德、棣缺一州的遺憾,但鹽池可以給王镕,我作保?!?/br> 蓋寓贊許地笑了笑,又吩咐手下安排人去鎮州。 大王以前其實不是不懂以利誘之,但習慣了用武力強壓,這招用得少了。這會在夏軍強大的壓力之下,簡直進步神速。 若能攻下棣州,即便何懷寶部損失慘重,這場面也不算太難看了。 第090章 圍追堵截 李克用的命令很快傳到了楊劉渡。 沒什么可說的,往回退已不可能,唯有并力向前了。 三月十九日,來自易州的五百騎兵充當先鋒,拔營啟程。 二十日,殿后的安福慶部千余騎也離開了楊劉渡。 來自博州的四千多運糧夫子無路可回,只能跟著他們一起行動。安福慶將器械都發給了他們,反正剛剛修筑好的城池內外堆積了不少軍用物資,長槍、步弓、皮甲什么的還是不缺的。 臨走之前,晉人將帶不走的物資全部燒毀。一時間煙塵彌漫、火光沖天,直到入夜時分都還在燃燒,遠近可見。 這仿佛就是一個信號,所有人都知道晉人跑路了。頓時偵騎四出,信使來回,消息在第一時間傳遞至四面八方。 二十一日,義武軍進駐了幾乎空無一人的東阿縣。 這個縣曾經慘遭朱全忠洗掠,城里只剩下寥寥二十幾戶人家,幾乎什么都沒有。 義武軍也沒心思劫掠了,匆匆休息一晚之后,東進渡過濟水,拐上了驛道。 二十三日,超過兩萬晉軍全師渡過濟水,向東行去。 至此,他們還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攔截。盧縣守軍裝死,根本不敢出城,一路上只有少量夏軍騎兵監視,偶爾襲擾一下,整體十分太平。 但越這么走,所有人越慌。 這不應該??!夏人遣水師截斷道路,不就是為了將他們圍在此處,一網打盡么?怎么到此時還不見動靜? 二十五日,大軍抵達平陰縣南,扎營下寨。與此同時,真正的阻礙終于遇到了。易州刺史、義武軍都押衙王處直來報,平陰縣東北之防門一帶有夏軍駐守。他們遣人搜山,還遇到了夏人伏擊的兵馬。見行藏敗露,夏人干脆也不躲了,直接打出了大旗,并且遣人下山扎營。 “現在后退已經來不及了?!焙螒褜殗@道:“唯有并力廝殺,擊破夏賊,打通前路。馬將軍,剪寇都數千將士能征善戰,不如貴部打第一陣吧?” 馬珂心中暗罵,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便拒絕,只能說道:“都頭既有令,末將便遵令而行。只是,夏人在此下寨阻攔,多半不止一道關口。若后面還有……” “若后面還有,自然由其他部伍頂上,馬將軍勿憂?!焙螒褜毊敿幢響B道。 “還有一事,攻寨可以,若平陰賊軍出城……”馬珂又道。 “自有人料理?!焙螒褜毜?。 “某沒什么好說的了?!瘪R珂道。 說罷,便下到了部伍之中進行動員。 河北的武夫不好伺候,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關西武夫比較聽話,至少在夏王面前挺乖的。河南武夫在梁王面前也很恭順,在新征服者夏王面前不得不恭順,驅使這兩者都不算特別困難。 但如果我們仔細觀察下馬珂動員成德武夫的“表演”,或許可以管窺一二河北的風氣。 “自天寶以后,河北諸鎮倔強自立,敵不可以勇力機謀猝起而收之,故諸君得以土地傳付子孫,至今一百四十余年矣?!?/br> “今夏、梁武夫膠固,兵強馬壯。樹德之志,非盡吞河朔不已。其所憚者,唯晉王李克用耳?!?/br> “夏、晉雌雄之勢,決于河北。若樹德下鄆、兗、齊以西臨趙、魏,則如芒刺在背,勢亦難矣?!?/br> “河朔諸鎮,素以河東為屏。河東強,則擊晉,中原強,則聯晉。若助晉王破樹德,則夏之霸業中否,其勢自衰,諸君可續享太平富貴?!?/br> 以上是對軍官們講的。 講完這些,馬珂組織了一下語言,又對大頭兵們說道:“若晉王大敗,邵賊攻入河北,即便州縣并未淪陷,幕府也不得不厚幣求和。自此,鎮冀四州牛羊豕犬,盡輸河南,資糧蓄積,為之一空。邵賊北來,沿途須置亭候,供牲牢、酒備、軍幕、什器,夏兵入境,數十萬父老飛挽饋運,不得安歇。若逢大戰,爾等甲不去體,馬不解鞍者十余年,遠征千里,不得歸家,爾等可愿?” 這一番話說下去,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士氣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