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6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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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想不到那么遠的事。龐師古回過神來,鼓勵道:“從潁東撤退其實算不得什么。如果能夠重整旗鼓,消滅夏賊大量精兵強將,咱們還有機會。天下諸鎮,不會眼睜睜看著邵賊搶占河南的,諸君不要喪失信心?!?/br> “都將高見?!北娙似咦彀松嗟貞?。 而就在這個時候,軍營之內已經響起了大片喧嘩聲,很顯然有些消息走漏了。 ※※※※※※ 許州城內,趙珝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輩子的信仰,就這么崩塌了。 中和年間,黃巢大軍攻陳州,號稱百萬。大兄趙犨激勵將士死戰之意,守城三百日,期間多次開門出擊,與賊大小數百戰。在軍糧將盡的時候,梁王率軍趕來,解了陳州之圍。 趙珝仍記得那日的情形。梁王騎著他的愛馬“一丈烏”,聲音溫和,神采奕奕,對陳州軍民大加贊嘆。趙珝想想過去三百天的日子,那么多老兄弟戰死沙場,那么多還在慕艾年紀的少年郎成長為百戰老兵——是真的百戰,或許還不止。 大兄請為梁王立生祠,無人反對,因為確實是梁王救了陳州軍民。當時黃巢已經上了頭,攻一座城池,三百多天還打不下來,折損了太多兵將,不打下來屠城已經沒法交代了。 “汴州所需錢糧,悉力委輸,凡所征調,無不率先?!边@是大兄臨終前說的話,繼位的二兄和自己都牢牢踐行。 本以為梁王得了天下,這會是一段佳話。如今看來,只是一個笑話。 趙珝覺得大半輩子的人生白活了。 其實,以他的本意,肯定是不愿意背叛梁王的。奈何群情洶洶,紛紛言降,如之奈何? 夾馬軍的失敗,仿佛一把鐵錘,砸碎了人們對梁王的最后一絲幻想。 事已至此,已非人力可以挽回。 他已下令,侄子趙麓、趙巖分領銳兵,征召鄉勇。息子趙縠,統領兵馬,謹守營寨。至于后面的事,讓三個小兒輩cao辦吧,他不想管了。 在窗邊坐下后,他煮了一壺茶,靜靜品味,似乎在品味自己年輕時的崢嶸歲月一樣。 “忠武素稱義勇,淮陽亦謂勁兵,是宜戮力同心,捍御群寇,建功立節,去危就安,諸君宜圖之?!?/br> “況吾家食陳祿久矣!今賊眾圍逼,眾寡不均,男子當于死中求生,又何懼也?!?/br> “且死于為國,不猶愈于生而為賊之伍耶!汝但觀吾之破賊,敢有異議者斬之!” 大兄的每一句話都如洪鐘大呂般敲在心頭。 已經年逾六旬的大兄還有如此豪情,提刀與賊死戰,這才是真男兒! 反觀自己,盡做些小人之事,差距何其大也。 許州城內,軍士頻繁調動,殺氣凜然。 匆匆趕回家的趙巖心中暢快,親自帶著一千甲士攔住了一支車隊。車隊上下都是許州百姓,滿載糧豆,將要輸往前線。 “且停下!不要送了?!壁w巖提劍跳上了一輛馬車,冷笑道:“朱全忠需索無度,盤剝過甚,收我銳士,害我田稼,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的日子也該到頭了!” 負責押運的鄉勇頭子愣了一下,確認趙巖不是開玩笑后,道:“衙內既如此說,我便當真了。早他媽不想送了,龐師古守的防線跟個篩子一樣,不斷有賊人騎軍漏過來,送個糧好似送死,不送了!” “衙內這般,定然有大帥授意,責怪也責怪不到咱們頭上?!庇腥说溃骸吧⒘松⒘?,都回家吧?!?/br> 夫子們如蒙大赦。 “衙內,這糧怎么辦?”又有人問道。 “收起來?!壁w巖想了一下,道:“若夏王引兵來此,或用得上?!?/br> 眾人有些失望。走了一個朱全忠,又來一個邵樹德,不一樣催課催役? “諸君何如此耶?”趙巖大笑道:“投了夏王,今后還有博取富貴的機會?!?/br> 眾人興趣缺缺。 能打的勇士早被朱全忠抽走了,也沒見幾個人回來,反倒聽說不少人死了。這富貴,得拿命來換。也就那些少年郎,自以為習練了一身武藝,便可以縱橫戰場,對富貴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飽經雨雪風霜,明白這個世道的殘酷,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只想守著自家的小日子安安穩穩地過下去。 “謹鈍愚夫,不足與謀!”趙巖搖了搖頭,跳下馬車,心情激蕩之下差點崴了腳。 低聲咒罵兩句后,又帶著兵將往另一處走去。 趙麓帶著兩千余人趕至館驛,一聲令下,弓弩齊發。 館驛內住著數十名汴州僚佐、兵將,聽到動靜之后出來,不防箭如飛蝗,頓時撲倒在地。 忠武軍士吶喊著殺了進去,見汴人就殺,毫不留情。 監軍、使者、護衛等等,管你什么身份,一刀宰了便是。 而在陽翟縣內,趙縠解了兵甲,親自面見武威軍使盧懷忠。 潁水對面的寨子內,數千步騎出營列陣,有夏軍使者渡河而來,點計人數,善加撫慰。 忠武軍趙家,反正了! 第079章 迷霧與扶溝 龐師古收到消息的當天,朱全忠已經抵達陳州了。 陳州刺史非??蜌?,不但送豬羊勞軍,還搜刮糧草、馬騾送往軍中,為此惹得百姓很不滿。 馬匹,一般是地方富戶才有。這年頭習武成風,有點條件的家庭都會讓子孫習練武藝。再富一點的,就會習練馬戰、騎射,王彥章就出身鄆州壽張縣的此類地主家庭。至于讀書的話,有的也讀,但如果只能選一樣,肯定是練武,只不過文武雙全的人也很多就是了。 所以,你要搜刮民間馬騾,一般就是在這些人頭上動土,人家能滿意? 朱全忠在陳州等了足足一天,一直到二十九日早上,都沒能等到夾馬軍的消息。 老于戰陣的他覺得形勢有點不對了。 邵賊這般賣力,騎卒四出,拼了命地要封鎖消息,所謂何來? 甚至于從前天開始,已經有不少騎卒試圖靠近襲擾他們的隊伍。還好背靠蔡水,有舟師上的強弩協防,步軍又有大車翼護,沒讓夏賊得逞。 但形勢真的不對。 在陳州城內休息了一天兩夜,朱全忠自覺已經恢復了體力精力,便帶著人馬回到了大營。 營中士飽馬騰,都在等待命令。 汴州被圍的消息已經漸漸傳播至全軍,一開始引起了一定的軍心動蕩。但一路走了這么多天,大家也都麻木了,士氣降無可降,觸底反彈。 并且經過理性分析,大伙一致認為夏賊的騎兵攻不了城,即便派步軍過去,如果城內一心一意堅守,十萬衙軍也拿不下。至于其他的灌水、xue地之類,成功的可能性也極低。 還是那句話,只要想守,即便積水沒過膝蓋,城外也打不進來。如果不想守,人家還沒用力,都可能有人獻城。 在大營內找幕僚、軍將了解了一下部隊情況后,突然收到消息:有人從潁東前線回來了,言夾馬軍全軍覆沒,許州有變,龐師古部主力正在準備撤退事宜。 “你是破夏軍的?王彥章呢?”朱全忠坐在胡床上,左手邊的案幾上放著軍中糧草、物資的賬冊,右手邊則是一幅繪制在絹帛上的地圖。 “王將軍在許州附近轉悠,遣我等七人先回來?!笔拐叽鸬?。 “七個人走,只回來四個?” “是,路上運氣不佳,遇到了一股夏賊游騎,廝殺一番后甩脫,結果大家走散了?!笔拐叽鸬?。 “真勇士也?!敝烊倚Φ溃骸耙粫氯ヮI賞?!?/br> “謝大王?!笔拐吒屑ぬ榱?。 破夏軍這些人,五千人的時候打不過夏軍,但在五十個人對打廝殺的時候,表現就要好很多了。如果雙方各自只有五六個人,有時甚至還能占得上風。 畢竟很多人是富戶子弟出身,從小習練諸般武藝、騎術。就拿射箭來說,人家練習的時候,一年射掉的箭矢可能是你的好幾倍甚至十倍以上,底子是極好的,差的是戰陣經驗和配合。 “許州是怎么回事?”朱全忠喊來了醫官,讓他當場給使者裹傷,同時問道。 “我等從潁水回返,因為軍情緊急,便沒去城內館驛歇息。但在城外看到有運糧的夫子被叫回了,各鄉還在征集鄉勇,但龐帥并未下令二次征發。另者,還有忠武軍騎士追擊我等,被甩脫了?!笔拐叽鸬?。 朱全忠板著臉沉吟不語。 “龐都將是何意?”敬翔在一旁問道。 “龐都將遣了三波使者快馬至許州查探,一夜未歸。又令忠武軍送馬百匹至大營,也沒有回話,使者亦未回返?!?/br> 敬翔和李振對視了一下。 種種跡象表明,許州確實出了問題。有可能是發生了軍亂,趙氏被趕下了臺,也有可能是趙氏反了,投靠了邵樹德。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趙家在陳許的威望真的很高,兄終弟及傳承到第三任節度使了,沒有任何人反對,故不太會是軍亂。 趙氏反水的可能性則很高。 其實只要推斷一下就知道了。趙氏的利益訴求是什么?繼續執掌忠武軍節度使的位置,并傳承下去。那么在如今的形勢下,如何才能更好地保障自己的利益呢?換一個更強的人臣服上供。不然的話,一旦梁軍戰敗,陳許的大位定然要易人,這是趙家無法接受的。 “大王,此事……”敬翔上前,眉頭緊鎖。 噩耗一個接著一個,壞消息每天都有。忠武軍趙家反水,其實他也設想過,只不過沒當著別人面說出來罷了。嗯,私下里與梁王提過一次,梁王也有些擔心。如今看來,所憂之事多半已成真。 “且住?!敝烊抑棺×擞f話的敬翔,繼續和顏悅色地向使者詢問:“夾馬軍是怎么回事?” “夏賊俘虜了眾多夾馬軍將校,沿河示眾,又縱放俘虜,龐都將已將回營之人盡皆斬了?!笔拐呋氐?。 “可確切?”朱全忠追問道。 “確切。有一軍校名裴恭者,有人認識,確系本人?!?/br> “龐師古想往哪撤?” “往尉氏縣方向退?!?/br> “他怎么安排的?” “這個某卻不知?!笔拐呃侠蠈崒嵈鸬?。 朱全忠點了點頭,揮手讓使者退下領賞,默默坐在那邊思考,時不時瞟一眼案上的地圖。 從許州退往汴州有兩條驛道,其一經長社直往尉氏,其二經鄢陵前往尉氏,最終都經尉氏前往汴州,大概二百多里的樣子,正常走九天,稍稍快一些的話七天以內——如今顯然是快不起來了。 其實,無論走哪條路都不是關鍵。關鍵是怎么安排撤退,這最重要。 需要有人斷后,路上要且戰且退,交替掩護,如此方能保住大部分有生力量安全退走。 如果邵賊只有騎兵,那倒不是很頭疼了。關鍵是他還有步兵,數量龐大的步兵,會追著屁股咬,讓你驚慌失措,讓你疲憊勞累,讓你丟盔棄甲,待你陣不成陣,人心喪亂的時候,縱騎兵沖突,收獲最大的戰果。 當然,最完美的撤退方式是打一兩場漂亮的勝仗,李克用就深諳此道。 此人經常身先士卒,一線拼殺,勇武絕倫,故受將士們愛戴、信賴,在軍中威信很高。他安排誰斷后,一般沒人廢話,都堅決執行了。讓誰在哪里設伏,也都能夠得到很好的執行。這才是他多次敵前成功撤退的最主要原因。 但李克用的方法只適用于晉軍。嚴格說起來,梁軍與夏軍非常像,都是士卒精悍,敢打敢拼,按照計劃打仗,沒必要學李克用父子那樣親臨一線沖殺。這就是個人擁有的軍隊和體系擁有的軍隊的差別,不能一概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