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6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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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全忠昨日就收到消息了吧?”邵樹德仔細盯著城頭,一大群鶯鶯燕燕走來走去,頓時哂笑:“全忠別的本事沒有,姬妾倒是一大堆?!?/br> 謝瞳尷尬地過濾了后半句話,回道:“是,至遲昨日晚些時候就收到了。全忠若北上,應會先至陳州,再回汴州。大王,此有水道,全忠行軍應當會很快,不可大意?!?/br> 為什么要這么走呢?因為國朝汴水餉道以西,還有一條備份航道,商旅也挺多的,即潁水、蔡水體系,在潁州上船,經陳州直達汴州。即便船只不夠,軍士沒法乘船,也可把輜重、糧草放在船上。 最影響行軍速度的就是輜重了,有這條航道,不但安全,也確實省了很多事,糧道無虞,更何況也無需隨軍攜帶多少糧草。 想通過襲擾糧道抓朱全忠的破綻,很難了,誰讓河南水系四通八達呢。要怪只能怪朝廷,因為潁水、蔡水是朝廷出錢疏通的,朱全忠也只是做一些簡單的維護,坐享其成罷了。 “大王,剛剛收到消息,淮將周本率舟師數千人,配合朱延壽夾攻壽州,被擊退。其人已于數日前西進,可能往穎口方向去了?!崩钪彝蝗蛔吡诉^來,稟報道。 邵樹德想了一下,楊行密、周本應該還不知道汜水之戰的消息。周本西進,多半是計劃中的,以舟師協助梁人,之前幫過氏叔琮,這次是幫朱全忠攻潁州,或許還資助了部分糧草、器械。 “楊行密這廝!錢镠怎還不擺平浙東諸州?”邵樹德用力揮舞了一下馬鞭,道:“別讓我逮著機會,不然一并沖殺了?!?/br> 第072章 回援 樵采、伐木、打制器械,夏軍一點不急,好像缺糧的是梁人,而不是他們自己一樣。 滎陽、滎澤、管城、中牟四縣百姓被發動了起來,拼命把繳獲的糧食往汴州城下輸送。四月十三,鐵騎軍派人至原武、陽武、酸棗等縣,陽武縣兵到即降,原武、酸棗拒不投降,縣令召集縣鎮兵、鄉勇緊閉城門,并在城頭破口大罵。 邵樹德遣侍衛親軍千戶張淮鼎率三千人北上,配合廳子都張歸厚攻城,兩日破原武、三日破酸棗,非常順利。不過也傳來了壞消息,張淮鼎在酸棗縣外不慎中了神箭手一箭,傷勢沉重,恐不太行了。 滑州方向傳來消息,刺史王殷向城中富戶貸錢數萬緡,發給軍士作為賞賜,率州兵、鄉勇數千據守城池,并遣使通傳其余諸縣,號召他們共抗邵賊——話音剛落,靈昌縣降了,邵賊的黑手,已然深入滑州。 梁軍水師都指揮使李暉率艦隊泊于滑州左近,積極聯絡魏博,似有所圖。 十四日,東面傳來消息,朱瑾攻鄆州日久,降者愈眾,賀瑰懼怕軍士借人頭,帶著親信及家人,在滿城軍士目送中,倉皇出奔,西至濮州。 朱瑾以齊州刺史朱威為天平軍節度留后,兩鎮合兵四萬余,另征土團鄉夫五萬,號稱三十萬大軍西征濮州。 朱珍率左右衙內、左右突將軍兩萬人西進,另征鄉勇兩萬,合兵四萬,號十萬,屯于曹州冤句西,逡巡不定。 邵樹德收到消息之后不為所動,他的部隊基本都是騎兵,還沒人有資格留下他們。他現在更關心南面的消息,幾天過去了,還未打探到梁人的大動靜。 朱全忠四月初九就收到消息了,但他等了五天,一方面收集糧草,一方面等待淮人。 四月十五日,淮將周本率舟師逆流而上,抵達潁州,朱全忠親自出營迎接。 周本在路上聽到了一些風聲,心中焦急,此時見到朱全忠,見他一臉平靜,非常佩服,道:“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梁王真英雄也?!?/br> 朱全忠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武夫,這話說得怪怪的。 敬翔站在朱全忠身后,他兩鬢有些斑白,雙眼布滿血絲,嘴角燎起了泡,看樣子這幾日備受煎熬。 李振的形容好不到哪去,須發多日未曾打理,眼神散亂,神色不寧。 “吳王可好?”朱全忠將周本請到營內,擠了擠笑容,關切地問道。 “我家大王正在督兵攻安州,前幾日剛剛大敗杜洪,此賊不敢再來了?!敝鼙拘Φ?。 杜洪只有一個鄂州,岳州鄧氏兄弟根本不會聽他的,帶著萬把人出戰,被馮敬章一個沖鋒就打敗了。楊行密甚至起了攻取鄂州的心思,只不過暫時還沒付諸行動罷了。 “杜洪早年伶人出身,竊據鄂州,然岳、黃、蘄等州各有鎮將、刺史,不遵號令。他若不投靠邵賊,節度使的大位都坐不穩?!敝烊业溃骸皡峭蹩汕彩拐姓T,杜洪非邵樹德死忠之輩。平日里需索無度,值此生死關頭,也未見邵賊遣一兵一卒來援,招之易也?!?/br> “我主業已遣使招降?!敝鼙拘Φ溃骸岸踔?、安州一下,邵賊南線門戶洞開,以后便不能這么囂張了?!?/br> 朱全忠的臉上多了幾分笑容。 楊行密若想在東南立足,保半壁江山,那么襄陽、鄂州確實至關重要。他是有很強烈的進取沖動的,畢竟邵賊不干涉的機會很少。 就是不知道他這份熱忱能堅持到何時。安州不是什么大城,打了這么久了還沒打下,唉,也不知打的是什么名堂。若非舟師還有幾分水平,朱全忠也不看好楊行密能割據江淮。 周本說完后,停了一下,見朱全忠也沒什么話說,便硬著頭皮問道:“夏賊突襲汴州,不知梁王是何方略?” 他也是武人,仔細分析一下,就發現朱全忠現在很尷尬。 北上回援汴州,似乎沒太大用處。夏賊多為騎軍,來去如風,只要補給不斷,你根本逮不著他們?;厝チ擞帜苋绾?? 但不回去吧,似乎也不好,主要問題是人心。汴州有事,你救都不去救的,那就別怪那些還在堅持或觀望的地方州縣投降了。 人心,就是這么一個奇妙的東西。人也很喜歡趨利避害,忠心固然是有的,但也不可能無限消磨。 “自然是北上回援汴州,這幾日一直在調動兵馬,收集糧草,打造船只?!敝烊艺f道。 “不知何時動身?”周本說道:“吳王有命,我愿率舟師北上,支援梁王?!?/br> “當初與吳王結親,看來是對了?!敝烊夷樕系男θ莞嗔?,道:“今邵賊已成天下公敵,貴我兩家還需同心協力。不除此獠,天下武人都不得安生?!?/br> 周本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邵樹德做得太過分了,不給武人一點奔頭,管得死死的。大伙提頭賣命,不就是為了富貴傳付子孫么?結果你倒好,富貴或許是有的,但只能給邵樹德當狗才能得到,完全靠他施舍。手頭沒有兵、沒有權、沒有地盤,這富貴能長久么? “邵賊多騎卒,梁王還需小心。潁州城內亦有賊人,或不會眼睜睜看著咱們撤走?!敝鼙咎嵝训?。 朱全忠與周本聊了這么久,心情好了許多,似乎又找回了一點感覺,道:“周將軍勿憂。潁州賊兵戰力羸弱,多為土團鄉勇,擋不得我精兵一擊。我倒希望他們出城追擊呢,正好給他來個回馬槍?!?/br> 周本干笑兩聲。潁州賊兵似乎真的不怎么強,不知道是不是淮寧軍的普遍水平。應該不是,不然的話,你讓攻壽州不克,只能劫掠地方發泄怒氣的朱延壽如何自處? “使者先在營中休息兩日吧,四月十八拔營啟程,溯潁水而上,至項城。我已密令王敬蕘率夾馬軍離開許州東進,接應我等北上?!敝烊艺f道。 夾馬軍之前戍守潁東營壘,苦戰許久,后退到陳許整補,招募忠武精卒補全編制。接到朱全忠的命令后,王敬蕘于深夜離開許州,前往陳州。 但王敬蕘能走,還部署在前線的長劍、匡衛、堅銳、佑國四軍就難了。他們是走是留,朱全忠還在猶豫之中。 陳許與鄭汴相連,看樣子是可以守一守的。輕易撤走的話,靠趙珝能守得???怕是李唐賓大軍壓境之下,守不了幾日就降了。 但如果留在那里,單靠陳許二州是養不起龐師古那幾萬人馬的,必須從外州協餉。如今蔡州已失,潁州必然也要丟掉,其他州縣也很不保險,一旦餉械兩缺,打不了多久就會崩潰。 朱全忠曾問計于他人,結果意見不一。 李振建議北撤,與夏賊爭奪鄭州,先把從旋門關涌進來的賊人驅逐,解決汴州西側的威脅。說白了,就是去彌補葛從周大敗所造成的惡劣影響。 敬翔模棱兩可,顯然不敢給主意了,或者說他也覺得很難,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龐師古堅決反對撤。理由是一旦撤了,許州趙珝獨木難支,抵擋不了李唐賓大軍的圍攻。而且潁東前線相持這么久,堡寨林立,賊人不好攻,一旦放棄堅固的營壘,倉皇北顧的話,將士士氣低落,夏賊銜尾追擊,弄不好損失會很大。 不過敬翔昨日又進言,說可以先不撤,繼續堅守,等等外部局勢的變化。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話不是很中聽,朱全忠耐著性子聽完了。核心意思就是以拖待變,待鄆州局勢明朗之后再做計較。實在不行的話,試探性調朱珍西進,看他會不會奉命。 另外,他也提到了李克用和羅弘信。值此危急存亡之時,他倆不能再坐視了。 如果李克用揮師攻河中或河陽,則夏賊全線震動,必然會將注意力轉移到北方,河南戰局轉危為安,甚至可以趁勢發動一些反攻,收復部分失地。 如果羅弘信愿意攻河陽,也能達到一部分效果。邵樹德就那么篤定留守兵力一定能打得過魏博嗎?以他謹小慎微的作戰風格,定然會解了汴州之圍,將騎軍部署到利于增援河陽的地方,梁軍也能趁勢發動反擊,至少可以在鄭州方向有所進取。 實在不行的話,干脆讓魏兵渡河南下,協防滑州,也能保留一條接收外部錢糧、器械、戰馬援助的通道。 敬翔同樣提到了楊行密。 他認為安州已無實質威脅,淮人圍攻日久,破城之日不會太遠。而杜洪實為守戶之犬,對邵賊也沒那么死心塌地,其實是可以爭取的。至不濟,他也不會死心眼損耗自己實力,幫著邵賊拼命?;窜?,可以大膽一些,從安州突入隨州! 唐鄧隨空虛無比,一如此時的汴宋腹地,淮人不需派多少兵馬,即可占領大片土地,威脅唐州。如此,則威勝軍大震,士氣有可能受到影響,丁會趁勢猛攻,折宗本大敗的可能性很高。丁會那一點取得突破后,反過來可以會師淮人,包抄進汝州,讓李唐賓的主力大軍來一場慘敗,全軍覆沒亦不是不可能。 朱全忠對此沉默。其實他也知道,敬翔說的這些過于理想化了,最終打個折,完成一半就不錯了。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 這確實是翻盤的唯一機會。汴州單靠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了。 乾寧四年四月十八日,朱全忠下令拔營,分批北上。 糧草輜重都被裝到了船上,民夫被征發起來幫著拉纖。 軍士們以大車護衛側翼,防止敵人騎兵襲擾,沿著潁水附近的官道一路北上。 四月二十四日,順利抵達陳州項城縣。此時朱全忠還未收到汴州消息,仿佛一切都被隔絕了一樣,這讓他的心中頗為焦躁。 可別出什么事??! 第073章 扶溝 子時,大地一片寂靜,只有蟲兒在歡快地歌唱著。 驀地,馬蹄聲、喘息聲漸漸響起。朦朧的月光之下,灰色的人流沿著官道洶涌南下。蟲兒閉上了嘴巴。 今日是四月二十,正好是朱全忠離開潁州的第三天。邵樹德離開了汴州,親率鐵騎軍南下。全軍近萬人,攜馬三萬匹,持五日食水,直撲許州而去。 許、汴之間,大約二百三十里,正常來說,一人三馬的情況下兩日即到。不惜馬力的話,當然可以更快,考慮到隨時可能爆發的戰斗,這么做是不理智的。 河南的鄉野靜謐安寧,村莊星羅棋布,溪流溝渠縱橫交錯。 村子里黑燈瞎火的,連狗吠都沒幾聲,仿佛所有人都熟睡了一般。有散騎游弋在村口,手持騎弓,象征性地威懾一下。 第一波騎兵浪潮過去了。夾著尾巴的黃狗鉆出草叢,左顧右盼。 第二波浪潮又涌了過來。黃狗嗚咽一聲,鉆回了草叢中。 一整個晚上都在過兵,吵得睡不著覺。但村子里的人本就毫無睡意,全家老小聚在一起,手持獵弓、長矛、糞叉、木棍,緊張兮兮地從墻縫里注視著外面。 直到天色微明,都沒迎來雄雞報曉。 馬蹄聲已經消失,村口的散騎也撤了。村民們戰戰兢兢地打開房門,走到院子里。 官道上滿是縱橫交錯的馬蹄印。路邊的草地被踐踏得厲害,甚至田里的麥子都在壓倒了不少。 “馬蹄印一大堆,沒有車轍,這是在過馬隊啊。過了一整夜,當年騾子軍也沒這么闊綽?!庇猩狭四昙o的老人感嘆道。 “這得有幾千騎了吧?”有人問道。 “有的。怕是還不止走一條路,弄不好幾萬騎都有。尉氏縣的百姓苦了,我家幺弟幾年前搬過去了,也不知道會怎樣?!?/br> “幾萬騎,馬那么大個頭,得嚼谷多少東西???這種要沖殺的馬兒,怕是不能喂草?!?/br> “干草倒是可以喂一點,怕就怕沒那么多干草,唉,百姓苦?!崩险咛ь^看了看南方,那里已經沒有任何騎兵的蹤影,但他卻仿佛看到了數萬匹馬奔騰不休的場景。 誠然,正如老者所說,大群騎兵的南下,胃口奇大,對糧食的消耗不是什么小數目。 二十一日清晨,汴州西南的沙海之內,已經有軍士在牧馬了。 汴州之南五十里有大梁故城,故城西北十二里有沙海,殆為戰國時魏國君臣集議大事處。原為一沼澤,水草豐美,后干涸,隋文帝引汴水注之,cao練水師,以備伐陳。國朝又干涸了,如今幾乎就只剩湖底那淺淺一汪水,周邊數里至十里不等的范圍內長滿了草。這些草戰馬不愛吃,但馱馬、騎乘馬、驢子、騾子卻不挑食,吃得很歡,故有輔兵在此放牧,節省糧食消耗。 “大王,此為信使?!蹦翝芍?,騎馬行軍了半夜的邵樹德正在飲茶休息,李忠帶了一位使者過來。 使者來自飛龍軍,契苾璋所遣,看起來甚是年輕,未及弱冠之齡。 “飛龍軍左廂前營虞候儲慎平參見大王?!笔拐咝卸Y道。 “契苾璋到哪了?”邵樹德毫不廢話,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