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5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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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道理大家都懂。兵都去前線了,汴宋腹地空虛,州城可能防御強一些,但縣一級的城池就很難說了,有些只有三五百縣鎮兵,臨時征集土團鄉夫的話可以湊個兩千左右,但如果來不及征發呢? 飛龍軍是騎馬步兵,行動迅速,往往在消息還沒傳開的時候,一萬多人就快速抵達某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破只有數百縣鎮兵的城池,城父、永城、臨渙就是這個樣子。蒙城則因為消息傳過去了,城內預先做了準備,硬打其實也能打下來,但肯定傷亡慘重,沒那個必要。 戰爭年代,便是文官也不是絲毫不通軍事,事實上他們還是很了解實際情況的。飛龍軍這一萬多人,梁王如果不準備個幾萬兵馬,怕是趕不走。 但他們依然不敢放心投靠,原因無他,怕你走??! 飛龍軍也不是第一次突入汴宋腹地了,也不是第一次攻破城池,但他們最終都走了,沒有長期留下來經營的打算。試問這種情況下,除了逃兵、賊匪或意在博取富貴的少數土豪子弟,誰會正兒八經投靠你?不怕被清算么? “敢問契苾將軍,貴軍打下三地后,幾時動身?我等也好準備糧草、役畜?!庇腥藢嵲谀筒蛔?,出言問道。 話音一落,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契苾璋身上。 “我不走了?!逼跗冭鞍丫仆胪腊干弦粩S,道:“你們給我賣點力氣干活。匠人都搜羅起來,以后缺什么就問你們要,若是交不出來,我可是要殺人的。我倒要看看,朱全忠從哪里調兵來趕我走。以前蔑稱我為流寇,老子現在是坐地寇?!?/br> 眾人心下稍安,但還是有些不信。如果氏叔琮從潁州解圍回來,你目的是達到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但咱們可就慘了。 契苾璋知道他們的想法,眼一瞪,似乎要發作。 眾人紛紛低頭,絲毫不敢廢話。 第055章 沉吟不決 “城父、永城、臨渙三縣,竟然有十八萬人?”契苾璋坐在縣衙內,裝模作樣地聽取公務,甫一聽到這個數字,差點驚掉下巴。 隴右一個縣估計才一萬多人,河南一個縣六萬人?這還是受戰爭摧殘了,如果和平個二十年,該多少人?契苾璋不敢想象。 “既然這么富庶,給老子征兵!一個縣五千人,帶十日口糧,集中到臨渙縣整訓?!逼跗冭耙慌拇笸?,樂道。 各縣官長們看著他一副大老粗的模樣,不敢抵觸,只能苦著臉應是。 土團鄉夫們會為了不相干的外來人廝殺嗎?怕是難。如果聽說是常年攻殺他們的夏賊呢?難上加難。但這又有什么辦法?誰來救他們? 各縣官長當天下午就被轟走了,契苾璋給他們定下了時限,不來的話后果自負。他會帶著飛龍軍上門給他們驚喜。 當然,這話可能也就是嚇唬嚇唬。如果這些人回去后反悔,并鐵了心不聽命,將征集來的鄉勇聚集到城內的話,也是件麻煩事。契苾璋為了震懾賊人,有可能會率軍攻城。至于攻城用的是什么人,不用想也知道。 或許有人會問,這不是秦宗權么? 確實,有點像。秦宗權就喜歡到剛剛攻占的地盤上大肆征兵,然后一邊訓練,一邊劫掠,等到差不多了,繼續滾動發展到另一塊地盤上。征來的軍士以戰代練,高淘汰之下,活下來的都是有點本事的。 而這,大概也是孟、懷、洛、汝等州被折騰得十室九空的重要原因之一吧。你不逃難到魏博、宣武等鎮,就要被秦宗權抓丁,因此老百姓很快死的死、逃的逃,百里無人煙。 契苾璋終究不敢像秦宗權那樣亂來,但征兵攻城是這個年代武夫的常規cao作,他準備學習別人的優秀經驗,你待如何?來阻止我嗎? 二月初七,臨渙縣第一批征集的鄉勇兩千余人抵達了城外校場,契苾璋親往檢閱。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些鄉勇還是會幾個常見陣型的,金鼓旗號也能看個大概。 “怪不得朱全忠橫掃河南,土團鄉夫都像模像樣,頗有章法?!逼跗冭百澋溃骸暗鬃硬诲e。衙軍、州縣兵有缺額了,直接補就是。到軍中摸爬滾打個幾年,又是一把好手?!?/br> 跟在他身后的臨渙令強顏歡笑。 河南苦啊,河南百姓難??!安史之亂,河南就是主戰場,殺了個天翻地覆,血流漂杵。隨后為了對付河北逆藩,又在河南設置一系列藩鎮,長期征戰。到后來,這些為了對付河北逆藩而設置的河南藩鎮也成了逆藩,又是一團亂戰。 這樣的大背景,自然給河南人民注入了強大的武德。但你問問他們,到底是喜歡安史之亂前百年未聞戰事的太平日子,還是眼下這種經常接受軍事訓練,經常上陣廝殺的緊張日子? 我只想當個太平犬,但以前沒得選,現在似乎還是沒得選。 “這些兵甚合我意?!逼跗冭翱戳撕芫?,喜道:“朱全忠就是個廢物,有這些鄉勇不會用。在安史之亂前,這些鄉勇怕是能打穿整個河南。哈哈,速速征丁,五千人,一個不能少。老子要取了氏叔琮的老巢?!?/br> 臨渙令面露苦笑。他們不是不愿投降,實在是擔心被清算。 誠然,若擱在幾年前,愿意投降的人很少,畢竟梁王對宣武鎮百姓是有大恩大德的,賦稅輕都是小事了,最重要的是干死了秦宗權,沒讓他把宣武鎮變成河南府、汝州、河陽那樣的人間地獄。 這幾年梁王連吃敗仗,心思就起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由于種種惡劣的、真假難辨的傳聞,夏王在河南的名聲極差,但到了他們這一層級,有一定的分辨能力,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故對投靠夏王并不是很排斥。 但問題是你要站住腳,別跑啊。就像打下河陽、東都一樣,不跑,著力經營,如此才有人敢于投靠。 “瞧你那熊樣?!逼跗冭翱吹脚R渙令臉色難看,嗤笑一聲,道:“放心,氏叔琮能戰之軍不過兩萬余,我還不至于怕了他。他若攻來,你們守好城便是,我在外圍給他個好看?!?/br> “契苾將軍也是老行伍了,如何不曉軍心士氣?貴軍若走,這些土團鄉夫連半個時辰也守不住,直接就降了?!迸R渙令叫苦道:“他們不會有半分士氣,絕無可能擋住氏叔琮大軍的圍攻,屆時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br> “你這話倒也不全是因為貪生怕死,確有幾分道理?!逼跗冭俺了剂艘幌?,道:“我若留兩千軍士助守,當不至于讓賊人得逞?!?/br> “難?!迸R渙令搖了搖頭,道:“人心未固,鄉勇不肯死戰,很難守得下去?!?/br> “那就是還要跑?”契苾璋怒了。老子好不容易想當個坐寇,結果這么多事,好生煩人! “別管那么多有的沒的,先給我征兵,我有大用?!逼跗冭罢f道:“另者,打開府庫,清點下財貨,我要募兵?!?/br> 征來的兵和招募的兵,絕對是兩回事。 就像契苾璋曾打算在三縣征兵去攻宿州,但現在覺得可能沒那么樂觀,士氣和戰斗力很成問題。除非你學秦宗權,放縱他們jianyin擄掠,盡情釋放人性的惡,讓征來的鄉勇變成獸兵。沒有軍餉,只有口糧,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打破城池后才能得到,無論是財富還是女人,這樣可以維持相當的士氣,打下宿州的可能性不小,但契苾璋還不敢這么做。 但募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為他們是自愿的。他們加入軍隊之前就知道風險,知道這是提頭賣命,已經有了心理建設,士氣還在。 至于說擔心朱全忠報復他們的家人,其實大可不必,因為沒這個規矩。 當年朱存、朱全忠兄弟二人投巢軍,長兄朱全昱還在老家種地,也沒人找他們麻煩。張全義、李唐賓之流家人亦是,可能這就是風氣,畢竟艱難以后造反的人也實在太多了一些,朝廷懶得管了。 “將軍,這幾年為了支應戰事,縣中府庫空虛……” “閉嘴!你這廝今日話也實在太多了一些。我每說一句,你都要嘰嘰歪歪,當我不會殺人么?”契苾璋怒道:“沒有錢,就去派捐,我等著?!?/br> 臨渙令灰溜溜跑了,不敢多話。 ※※※※※※ 朱全忠其實比氏叔琮更先知道亳州發生的事情。 “敵后政權”都建起來了,這是破天荒的頭一次。說明什么?說明你已經沒有足夠的兵力來驅趕飛龍軍了,他們已經敢于長時間停留于一地,征集物資、人員。 這是質變,意味著敵我力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多日來一直充滿信心的朱全忠,首次在人前陰下了臉。 打到現在,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夏賊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們馬多、騎兵多、騎馬步兵多的優勢,不斷進行機動作戰,盡情發揮自己的優勢,揚長避短,接連取得勝利。 步兵正面交戰,夏人并沒有占據絕對的上風。甚至夏賊騎兵正面對敵梁軍步兵,也討不到便宜。但無限制機動作戰,反復襲擾后方,這種戰術就非常惡心人了。 而且進入空虛的汴宋腹地的夏賊騎軍不胡亂殺人,雖然看著迂腐,但幾年來已經漸漸顯現出了效果:沒人愿意和他們正面死戰,頂多也就損失點財貨罷了,這似乎是可以接受的。 反之,如果他們到敵后毀壞農田,殺人燒屋,肆無忌憚,很可能會寸步難行。朱全忠不知道五代時耶律德光的十幾萬契丹騎兵在河南掠奪性補給,燒殺搶掠,最后被鄉勇民團打成什么鳥樣,但他有常識,知道此時的中原百姓不比安史之亂那會,武德還是很充沛的,不能把他們逼到絕路上。 “大王……”韋肇匆匆走進了節堂,見所有人都臉色陰沉,面色不虞,頓時閉上了嘴巴。 “何事?”朱全忠的目光瞟了過去,問道。 “呃……”韋肇吞吞吐吐。 “說吧,我還撐得住?!敝烊议_了個自覺不錯的玩笑,道。 “大王,曹州來報,二月初四晚濮州軍亂,天平軍馬步都虞候賀瑰、濮州刺史邵倫聯兵殺千余人,囚朱瑄。賀瑰率軍返回鄆州,都押衙張從楚倉皇出奔兗州,賀瑰遂自任天平軍節度留后。齊州刺史朱威殺賀瑰使者,舉郡降朱瑾,聲言欲討賀瑰、邵倫二將?!表f肇盡量挑重點一口氣說完。 說罷,仔細看著朱全忠的臉色。 朱全忠聽到也很吃驚,問道:“夏賊可參與此事?” “應是參與了?!表f肇回道:“朱瑄欲逐夏兵,賊將梁漢颙最是著急,他勾連邵倫、賀瑰二人鋌而走險,亦是尋常?!?/br> 韋肇雖然沒有證據,但這個猜測卻離事實不遠,顯然很多事情都是明擺著的,他能看明白,想必別人也能看明白。 “真是意外頻出?!敝烊覈@道:“本欲聯合朱瑄,將梁漢颙堵住,逼他北奔魏博。如今看來,他們竟然自己先動手了?!?/br> “大王,不如遣使至兗州,邀朱瑾一同出兵,攻滅賀瑰、梁漢颙?”甚少說話的裴迪突然冒了一句。 他是個技術官僚,一般很少談論這些戰略方面的事情。但朱全忠信任,經常拉他過來,得以躋身四大謀士之列,比那個在長安連錢都沒幾個可用的元老謀士謝瞳強多了。 但此話一出,頓時露了餡,很顯然對各鎮間的形勢不太清楚。 朱瑾,或許對賀瑰不滿,但他會聯合宣武?別搞笑了。 “不錯,可以嘗試一下?!敝烊也灰詾橐?,鼓勵了下裴迪,然后又對李振說道:“挑個家無牽掛的人去?!?/br> “遵命?!崩钫駪?。 這種場合,他不適宜去,因為很可能被朱瑾宰了,只能派個有必死之志的人過去。 “再回到亳州之事上?!敝烊矣洲D過了頭,問道:“鄆鎮軍亂,亳州陷賊,這兩件事諸位都有什么看法?” “大帥,或可調葛從周部回援南下?!崩钫瘾I計道。 朱全忠沉吟未決。 第056章 煩躁 葛從周部目前勢頭很好,以優勢兵力圍攻汜水,占了上風。 其實這樣說可能也不太準確,因為河陽鄉勇仍然在持續不斷地sao擾葛部后方。他們在德勝軍手下吃虧后學乖了,人分得更散,經常百余騎一股,四處活動,逼得葛從周不得不抽調大量兵力用于后勤通道維護。 所以你便看到了,葛從周圍攻汜水有些日子了,居然拿不下,因為參與攻城的兵力就不夠多,甚至做不到包圍,城外可以運輸修補城墻的材料進城,也可以派兵沖進去,這你要打到猴年馬月??? 李振提議調葛從周部回來,就是基于他勞而無功,拿不下汜水縣,更別說旋門關了。 “不妥?!敝烊曳駴Q了李振的建議,道:“賊軍最近增兵了,保義軍王建及以及逆賊馬嗣勛部一萬多人開至旋門關,兵力不少了?!?/br> 說到這里,朱全忠突然一陣惱怒,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火氣,想帶著天武八軍及葛從周集團近十萬人一起壓上去,先解決一個方向的麻煩。 同時,更有強烈的沖動命令龐師古不要管側翼和糧道了,直接渡潁水西進,猛攻夏人的營壘及臨時修筑的土城。 但理智阻止了他這么做。朱全忠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這股無名火。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股無名火哪里起來的,可能是夏賊長期的各種行動一點點攪亂了他的方寸,不知不覺間腐蝕了他內心的意志,想要死中求活,搏那萬一的機會。 敬翔看了朱全忠一眼,很明顯他注意到了自家主公剎那間的情緒失控。 “無妨?!敝烊覍聪栊α诵?。 不過心魔一起,哪是那么容易排解的。謀士們在議論該如何破局,朱全忠卻在惦記天武八軍再訓練一段時日就滿兩年了,是不是可以拉出去野戰了呢? 聚起十幾萬大軍,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砸破夏人在潁水西岸的烏龜殼。叫你避而不戰!叫你相持對峙!叫你偷渡襲擾!老子把你這十萬人全打崩潰了,看你還怎么玩下去! 朱全忠又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情緒經??刂撇蛔?。今天聽到契苾璋在亳州堂而皇之地當起了坐寇之后,心里就很不舒服。是的,臉上依然言笑晏晏,但內心的暴虐不斷翻涌,然后幕僚們又拿不出完美的解決方案,弦幾乎就要當場崩斷了——朱全忠真的好似聽到了腦海中的那根弦被不斷拉扯、崩解的聲音。 “大王,亳州之事,沒別的辦法了。葛從周部不宜南下,或可調氏叔琮東進,攻契苾璋?!本聪杞ㄗh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