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5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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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有消息么?”邵樹德含糊地問道。 “雨勢連綿,交通不便,音訊不通,尚未有消息傳來?!?/br> “多派人手,哪怕抬著馬過去,也要把敵軍動向查清楚了?!鄙蹣涞旅畹溃骸奥犕?、大通馬行,每年拿走那么多賣馬錢,總不能白吃飯不干活?!?/br> “遵命?!边@是趙光逢的分管業務,他責無旁貸。 “其實有這些消息,已經可以做出判斷了?!鄙蹣涞抡f道:“傳我命令,順義軍抵達潁陽后,不得休整,即刻攜帶糧草輜重西進,往伊闕縣方向挺進?!?/br> 伊闕縣,北距伊闕南口四十五里,是河南府屬縣,也是伊闕關的后勤集散地。就和轘轅關南的登封縣、太谷關南的潁陽縣一樣,而這兩個縣也是河南府屬縣,朝廷這行政區劃也挺有意思的,洛南三關盡數掌握在河南府手里。 戰術還是老戰術,就賭你不敢來救。若來,也沒什么,反倒可以將佑國軍拖在汝州更長時間,給重創乃至殲滅他們創造更好的機會。 “通過洛陽行營下令?!鄙蹣涞卵a充了一句。 李唐賓很快給邵樹德的命令補上了一道手續。二十一日,順義軍使安休休率部西行,趁著雨還不大的有利時機,押運糧草輜重,艱難地向西行去。 與此同時,針對伊闕關守軍的勸降行動也如此展開。而這,無疑需要丁會的“配合”。 ※※※※※※ 濤濤大河之畔,水勢洶涌。 渾濁的河水漫過了蓼塢碼頭,船只扎緊了纜繩,開始緊張的卸貨。 一袋袋糧食、一箱箱器械、一包包物資被整理出來,分門別類,運往柏崖山上的倉城。 大河以北的垣、王屋、河清等縣,地勢還是比較高的,但處于河心沙洲之上的河陽關就沒那么樂觀了。 三千孟州州兵正在分批撤離。 河水漲了很多了,眼看著更大一波陰雨即將到來,中潬城已經十分危險,到了撤離的時候。 不過軍士們還是比較從容。他們收拾了大部分物資,用馬車運往南北二城暫存。州兵撤走了兩千,留一千人戍守、監視。萬一梁軍水師來襲,他們可以抵擋一陣,等待援軍前來。 浮橋上異常忙碌,甚至超過了以往。 孟懷二州幾乎所有的馬車、役畜都被征集了起來,翻著倍往河南運輸物資。 他們在搶最后的時間,盡可能在洪水泛濫之前,將更多的物資輸送到南岸,增加洛陽行營的儲備。 河陽節度使宋樂登上了河陽關城。 他的內心很焦慮,但神情很輕松,甚至開玩笑讓軍士們把中潬城養的黃河鯉魚盡數捕撈上來,就地宰殺制成咸魚,送往洛陽。 當然,他自己也帶走了百余尾,打算贈給孟州官吏,以撫慰大伙這段時間的辛苦。 是的,孟懷的水情也不能輕忽。 前陣子大雨的時候,沁水一夜漲三尺,卷著大量泥沙、枯枝敗葉乃至人畜尸體沖向下游。 得虧兩年來他的首要工作就是大修水利,很多陂池里的淤泥被挖了出來,庫容大增,堤壩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固,水渠里的雜草、泥沙被一掃而空,整體蓄水能力大增。 此外,最關鍵的是大力疏浚了沁水航道,包括但不限于拓寬疏浚、裁彎取直、加固堤壩等。 這些工作以往看不出成效,甚至百姓們被弄得很苦,怨聲載道,很多人累死在了工地上。但看看今年的連綿陰雨,誰還敢說這些工作不重要? “今歲這河水,怕是要倒灌洛水、汴水了?!彼螛穱@了口氣。 中潬城上郁郁蔥蔥,喬木蔚然,瓜果成片。如果真的發洪水,這一切都要被毀掉了,可惜。 判官蘇濬卿跟在他身后,安慰道:“司徒也不必過于憂心。河陽百姓,以懷州為重,而且這河堤也算穩固,問題不大?!?/br> 河陽鎮的人口,懷州確實占了大頭。河內、修武等五縣共有約44000余戶、22萬余口,而孟州的河陽、濟源、溫三縣只有24700余戶、12萬9000余口,且濟源還占了一半以上。 這樣的人口布局,是與戰場形勢密不可分的。 越靠近黃河,越容易受到梁軍的襲擊。尤其是當年廣河、板渚、河陽關等城全在梁人手里的時候,威脅尤其大,故優先安排在懷州,更準確地說是沁水以北、太行山以南,以遠離戰爭一線。 當然了,后面可能會做出改變。 萬一與李克用交惡了,李罕之那廝從澤州直沖而下,劫掠起來會比較爽。 他目前還沒膽子這么大,而且有更富庶的魏博讓他搶,但翻臉是早晚的事,今后肯定要做出調整了。 “河陽以東諸津渡,哪個地方最危險?”宋樂看著蘇濬卿,用考較的語氣問道。 “司徒這問題,我還真答得上來?!碧K濬卿笑了,回道:“定然是滑州?!?/br> 宋樂含笑點頭。 “國朝以來,黃河每次泛濫,其余州縣或無大礙,但滑州經常遭殃?!碧K濬卿繼續說道:“元和九年春,義成軍節度使薛平鑒于黃河泛濫,多次威脅滑州,故上奏朝廷,于魏博鎮衛州之黎陽鑿古河,南北長十四里,東西闊六十步,深一丈七尺,決舊河以注新河,滑人遂無水患?;?,就是這一段的薄弱點,若有水患,定然發生在滑州?!?/br> 這其實就是著名的“魏滑分河”工程,魏博節度使田弘正是做出了犧牲的,因為魏博鎮的衛州事實上充當了分洪區。 國朝的水利工程,大體分為堤、壩、陂、塘、泄河等幾類。衛州開鑿的那條河,毫無疑問就是泄洪河道了,泛濫是一定的。 這也就是憲宗朝才能做到,那會神策軍還比較能打,再加上朝廷宰相們的手段了得,分化拉攏,諸般手段玩得賊溜,故壓服了天下諸鎮,讓魏博這種刺頭甘愿自己充當泄洪區,也要保朝廷治下的滑州。 “這雨若再大一些,我看滑州要出大事?!碧K濬卿很肯定地說道:“這一回,羅弘信愿意開閘放水,給滑州泄洪嗎?我看可能性不大。司徒,這回有好戲看了呢?!?/br> 宋樂失笑,道:“受苦的還是百姓,有什么好戲?先做好咱們自己的事吧,堤壩不要出問題。另者,糧草器械加速南運,能多運一車也是好的?!?/br> “遵命?!碧K濬卿應道。 第059章 徙流 商隊抵達了河內縣郊外。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許多牲畜,主要是羊,夾雜了一些rou牛、駱駝、馬匹。 為了給河陽百姓帶來農業生產至關重要的牲畜,邵樹德連商隊都用上了,即通過免稅的方式吸引他們在蕃人那里購買牲畜,然后一路運到河陽。 其實沒多少牲畜,不過寥寥數百頭罷了。但積少成多,每個商隊都帶一部分過來,長期下來也不是什么小數目了。 趙成年紀也不輕了。他走進了驛站,與相熟的驛將閑聊起來。底下人則忙著把牲畜寄養到驛站后面的羊圈內。好不容易一路帶來的牲畜,可不能出什么問題。 “要發大水哩?!斌A將斷了一只手,但精神頭很好,一邊指揮兩個兒子剁rou,一邊抽空和趙成閑聊:“你最近還是別過河了。就待在河內,這里淹不著?!?/br> 趙成遺憾地嘆了口氣,道:“還想去趟洛陽呢?!?/br> “別想了。浮橋上全是南來北往的馬車,運糧草器械都快運瘋了?!斌A將說道:“洛陽也沒什么東西了,聽軍中袍澤說,那里就是一片廢墟。不過也有人說,河南府已經清理出來了好大一塊地方,后面可能要修一些小宮殿,一座甘州回鶻王宮樣式的,一座吐蕃樣式的,不知道黨項樣式的修不修?!?/br> “你怎生連這些都知道?”趙成笑問道。 “都是往來公干的官將們說的?!斌A將不好意思地說道。 驛站,那絕對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因為來往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二人說話間,外面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兼且電閃雷鳴。 驛將起身,憂慮地看著外面,道:“這雨別下到六月啊,不然夏收就麻煩了?!?/br> 懷州的“城市化”程度是非常低的,驛站后面就有大片田地、牧場。 灌渠內的水嘩嘩流淌著,聲音大得嚇人。 農人們紛紛穿著蓑衣,高一腳底一腳地踩在地里。他們扒開了田埂,讓積水流入渠中,然后一路匯聚到陂池內。池水水位很高,非常渾濁,奔騰著流入了咆哮的沁水之中。 沁水之畔,兩艘小船系靠在碼頭上,在洶涌的洪水中飄來蕩去,是那么地渺小與無助。 “天威難測?!壁w成嘆道:“沁水都是小事,若大河決堤,則生靈涂炭?!?/br> 大河確實要決堤了,不過不是在河陽,不是在汴州,而是滑州。 蔣玄暉親自趕到了河堤之上,神色凝重。 滑州刺史王殷跟在他身后,臉色灰敗。 大水上漲已經半月有余,堤壩在水潦之下,不堪重負,以至多處破損,河水漫溢?;萆舷麓蟀l役徒,拼死封堵,這才沒有大規模決堤。但眼下已經堵不住了,再拖下去,怕是州城難保。 其實早在四月初的時候,因為連日大雨,河水暴漲,幕府就有人建議要么決堤,讓河水通過滑州西南的幾條小河泄洪而去,要么讓衛州放開元和年間疏通的古黃河河道。 梁王躊躇不已,一直拖到了現在。 但現在終究要做出決定了。蔣玄暉領受梁王之令,趕到滑州,令掘河堤,讓河水分洪而去——這會的堤壩,是咸通四年(863)蕭傲任刺史時修建的,老實說這些年疏于打理,已經不太牢固。 朱全忠這道命令的目的很簡單,?;莩?,不?;?。蓋因滑州是重鎮,素來富庶,城中有大量富戶,還有軍士、官員家眷,不得不保。至于城外的百姓,那就顧不到了。 “王使君,河流漫溢,堤壩將壞,還是掘了吧?!笔Y玄暉說道:“徙其流遠去,保住滑州,但水退之后,再樹堤自固?!?/br> 王殷咽了口唾沫。 掘黃河,這種事做了,那可真是遺臭萬年。而且,梁王不親自來,反而派他的心腹蔣玄暉親至,私下里口述了命令,這是為何?還不是讓他王殷站出來當這個惡人?為人唾罵、詛咒? 王殷突然有些后悔。 當年一意逃出河中,妻女落入王瑤之手,為其所辱。到了汴州后,勤勤懇懇,忠于職守,趁著袁象先出事,好不容易撈了個滑州刺史的職位,如今竟要讓他來掘黃河? 蔣玄暉有些同情地看著王殷,但還是說道:“王使君,猶豫不得了,今日就找人動手?!?/br> 王殷木然點頭,隨即揚天長嘆,下了河堤。 下午的時候,大群軍士、夫役出現在了滑州西南方的河堤處。 滑州西臨大河,堤壩分老堤和新堤。老堤早已損壞,成了黃河河道的一部分。 咸通四年,因為老堤經常被水浸泡,容易損壞,于是在東面四里處修了新堤。也就是說,放棄了這四里地,使其成為了黃河河道的一部分,如今要掘的就是這道新堤。 蔣玄暉不想再看了,他直接回了滑州城。 路上經過了幾個村子,村內洪水漫溢,廬舍皆被浸沒,百姓巢舟以居。很多人拖家帶口,往州城而去,惶惶然仿如末日一般。 黃昏時吃罷晚膳后,有隨從匆匆走了進來,附在蔣玄暉耳邊,低聲說了好久。 蔣玄暉嘆氣。堤壩終于掘開了,洶涌的洪水沖破阻隔,向東而去。 他都可以想象,黃河在此一分為三,衛州地界的古黃河泄洪河道是一條,但人家兩岸地勢高,問題不大;主河道是一條,水勢已經洶涌無比了;如今滑州許多州縣又算一條臨時河道。 大水漫溢之下,田稼皆害,顆粒無收,百姓漂溺者甚眾,怕不是要死幾萬人! 前隋開皇十八年、大業十三年,黃河兩次大水,每次都死幾萬人——從開皇十八年到大業十三年,短短十九年間,河南、山東黃河竟然五次決堤,讓人匪夷所思,這倆父子對關東老百姓是真的不太上心。 國朝黃河水災最嚴重的一次應該是德宗貞元八年(792),河南、河北、江淮四十余州大水,死二萬余人。 這次要死多少人?蔣玄暉不敢想象。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比兵災死得要少。李克用在河北折騰那么久,百姓亡走、死傷以十萬計,甚至可能有二三十萬,不比水災可怕多了? 滑州,今年算是完蛋了!東面的濮、鄆、兗等州估計也不好受,要跳起來罵娘了。 管他呢!天平軍、泰寧軍干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