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5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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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會意。陜西節度使任遇吉是夏王的元從老人,兩個節度副使孫霸、黃滔也很有來頭,跟他們說話還是要客氣點,免得無意中得罪了人,自尋煩惱。 命令下達之后,馬嗣勛立刻整軍出發。段凝作為糧料使,也會押運第一批物資南下,后面他將在洛陽、太谷之間來回,督促轉運。 馬嗣勛臉色晦暗,看著段凝欲言又止。 “馬將軍,但遵令而行,勿要多想?!倍文浪谙胧裁?,勸道:“徐懷玉去當丹州刺史了,這個安排你覺得如何?” “還不錯?!瘪R嗣勛不得不承認。 丹州在國朝盛時為上州,后來有所降低。夏王府接管之后,將其定為中州,刺史年俸八百多緡,有州中提供的大宅子,還能撈一些其他好處,也有地位,可以說是不錯的富貴了。 “將軍手下這兩千兵,在此局面之下,可能有什么作為?”段凝又問道。 馬嗣勛遲疑了一下,嘆道:“我本濠州逃人,在汴州是客將,在夏州也是客將,想做一番事業,難上加難。罷了,罷了!” 說完,馬嗣勛對段凝行了個大禮,誠懇道:“有些事情,其實心中清楚,但總有些不甘心。聽君一席話,茅塞頓開?!?/br> “今日,我也要為前程拼殺了?!瘪R嗣勛大笑道:“走也?!?/br> 大軍南行,于三月二十一日抵達了太谷關外,隨即扎營、伐木、打制器械。 一天后,順義軍七千眾也開來了。 三天后,段凝帶著數千土團鄉夫押運糧草而至。 二十五日,馬嗣勛揀選精銳,交由長子帶著,對太谷關發起了第一次試探性進攻。 消息很快傳到了汝州和登封。 “夏賊為何攻太谷?”登封縣內,趙霖首先提出了疑問。 “這有什么難猜的?”朱漢賓說道:“出太谷后,至潁陽縣,道分兩路,東行七十里至登封,接轘轅道,東南行五十余里至汝州理所梁縣,接伊闕道。夏賊是想占潁陽,接應大軍前出,接下來或南下或北上,行動自如?!?/br> “胡說!汝州到潁陽,山勢連綿不絕,想過去可不容易?!壁w霖說道:“定是要攻登封?!?/br> 朱漢賓斜了趙霖一眼,打趣道:“若攻登封,接下來可要去許州鬧騰了?!?/br> 趙霖臉色很不好看。 “都住口!”張歸厚聽不下去了。 趙霖、朱漢賓頓時閉嘴。 “太谷關來報,有賊人翻山越嶺,至潁陽縣劫掠。潁陽兵少,只能嬰城自守,若想驅逐賊人,還得咱們這邊想辦法?!睆垰w厚起身道:“我欲帶廳子馬直往潁陽走一趟,速戰速決,消滅這股賊軍。你等謹守登封,勿要讓賊人攻占了。只要登封不失,賊軍大隊就沒法過。便是過了,亦可截斷其歸路?!?/br> “遵命?!倍她R聲應道。 ※※※※※※ 夏軍針對河陽南城的攻勢又陡然密集了起來。 鐵林軍一部在城北渡口與賊兵鏖戰,旬日之間,已殺賊兵數百,陣地穩如泰山。 在邵樹德的命令下,鐵林軍還出動主力,從南側對河陽發起了猛攻。 慘烈的攻城戰下,部隊精神面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變。上萬新兵褪去了一點青澀,體會到了殺戮場的殘酷。因為戰事較少有些懈怠的老兵也打起了精神,慢慢找回了一點當年的感覺,手底非常麻利。 軍隊,還是要經常上陣廝殺,不然戰斗力很難長期維持不下降。 浮橋已經修建完畢。在火船、強弩、砲車、長桿、鐵鏈五道封鎖線下,梁人水師始終無法靠近。 他們又不敢拼著重大損失硬來,時間一長,中潬城的孟州州兵越打越有信心,士氣高昂。 與他們相對的是河陽南城的梁軍,在目睹了水師三次靠近失敗后,士氣愈發低落,以至于在夜間有人偷偷越城而出,投降夏軍。 符存審敏銳感覺到了敵我士氣此消彼長的變化,果斷放慢了攻勢,轉而攻心勸降。 “梁軍弟兄們,你們也看到了,水師走啦,沒人會來救你們?!?/br> “還守個什么勁?守到端午沒人來救,守到重陽也沒人來救。你們算算存糧,能堅持到重陽節嗎?” “箭矢用得差不多了吧?傷兵可有傷藥?多久沒領賞賜了?” “夏王仁德寬厚。新安徐懷玉降了,得州郡之位。降兵精壯者,亦可入軍,大伙提頭賣命,給誰拼殺不行???” “保命要緊,命沒了,什么都沒了?!?/br> 大嗓門的騎兵在外圍齊聲高呼,惹得城內人心紛亂?;舸娲笈?,登上城樓,連發三箭,射死兩人,這才令他們一哄而散。 當天夜間,霍彥威親自巡夜,抓了數十名欲縋城而下者,盡數斬首,懸于軍營門外,震懾諸軍。 白天,又驅了一波百姓出城,強攻夏軍塹壕,結果顯而易見,千余人死傷殆盡。 邵樹德收到消息時有些惱火。 這霍存當真是又臭又硬,都這個地步了,你怎么還不降? “城內還有多少兵?”他找來了負責這方面的趙光逢,問道。 “據守軍所言,應不到四千步騎了?!壁w光逢答道。 七八千兵馬,倉城損失了部分,攻城北渡口損失了一部分,守城損失了一部分,出城襲殺損失了一部分,四千人這個數字應該差不多。 這廝,在河陽擋了自己快三個月了,真是茅坑里的石頭。 邵樹德又想了想,符存審的方略沒有大問題。這個時候繼續猛攻,只會讓守軍沒心思多想,在外部壓力下拼死一戰。但若稍稍放松一下,以勸降為主,他們內部就可能生出變亂。 這與一般的圍城戰不同,因為誰都知道,夏軍沒有任何解圍而去的可能,周圍一大片地域已經被夏軍占了下來,地方官員已經到位,從城上遠遠望去,河陽縣的百姓甚至都在春耕了,這像是要走的樣子嗎? 賞格早就宣布出去了,下面就看梁軍什么時候忍不下去,取了霍存父子的腦袋。呃,如果是霍彥威取了霍存的腦袋,那就喜感了。 “黑矟軍的組建,你有什么看法?”略過河陽南城不談,邵樹德又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黑矟軍,目前已經募集到了五千余人,其中三千多為長直軍俘虜,另有一千訓練成績出色的續備軍新兵,上千新募的邊疆好手。等下一批降兵送達靈州后,還會繼續擇精壯補入,新兵、蕃人也會貢獻一些,打散后重編,粗粗整訓后,拉到草原上與賊人廝殺。 “沒有意見?!壁w光逢說道:“關北之地,不怕他們鬧事。打散重編后,也鬧不起來。待發下幾回賞賜后,更沒人有鬧的心思了。梁兵,本就有許多秦宗權降人,改換門庭而已?!?/br>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史仁遇有什么說法沒?” “史仁遇看起來義正辭嚴,不愿相投,但他禮送使者回來,并未加害,可見也不是什么絕對忠心之輩?!壁w光逢道:“最近甚至還約束部伍,不與我軍發生沖突,大王可知其人矣?!?/br> “不錯?!鄙蹣涞滦Φ溃骸拔翰纳系较?,都是滑頭,都是反復無常之輩,都不可信任。不過還是要繼續遣使,胡攪蠻纏,將借道的事情鬧大一些,最好沸沸揚揚,讓所有人都知道?!?/br> “遵命?!壁w光逢應道。 當天夜間,使者又悄然離開了孟州,向東而去。與此同時,河陽南城之內,也發生了一件看似偶然又十分必然的事情,掀起了軒然大波。 第047章 自爆 河陽南城內氣氛緊張,保勝軍圍住了一群正在大快朵頤的河陽衙軍軍士。 “賤如塵泥的東西,也敢殺馬?”領頭的軍官揮舞著鞭子,劈頭蓋臉地砸向幾名還端著飯碗的軍士,一邊打一邊痛罵:“狗東西,讓你吃,讓你吃,狗東西!” 軍士們的頭臉被打得滿是血痕,不得不抱頭鼠竄。 “還敢跑?給我拿下!”軍官挨個踹翻了地上的一溜陶罐,馬rou、湯汁流在地上,聞起來香氣撲鼻。 逃竄的軍士很快被逮了回來。軍官二話不說,招呼了數人,上去拳打腳踢。 旁邊圍了一圈河陽衙兵及土團鄉夫,面有不忍之色,但懾于保勝軍的積威,不敢發作。 “停手!”一名身材魁梧的壯士站了出來,道:“不過是一匹傷馬罷了,早晚要殺。如今殺也殺了,吃都吃了,還想怎樣?打死人么?” “沒用的東西,滾開!”軍官大怒,直接揮鞭打了上去。 壯士面有怒色,伸手抓住馬鞭,道:“你待如何?賠命么?” 錢是肯定沒有的。況且被圍在城里,錢帛也沒啥大用。 “你們一條賤命,如何比得上馬?”軍官扔了馬鞭,直接抽出橫刀,冷笑道。 敢挑釁他的威嚴,這人死不足惜。這幾日,死在他刀下的婦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多殺一人又如何? 旁邊有人看不下去了,怒道:“我輩不及一馬乎?” “殺了他!” “老子早看他不順眼了!” “別廢話,動手!” “殺了此賊,咱們開城迎夏兵,也不是沒有去處。動手!” 招呼之下,十余人響應,紛紛掣出刀槍,朝軍官身上招呼了過去。有那狠的,已經開始給弓梢上弦了,迫不及待要大干一場。 壯士有些發愣,囁嚅了兩聲:“我等妻兒尚在河陰,如何能反?” 沒人理他。 軍士們發起狂來,根本拉不住。仿佛要把這些日子的恐懼、憤怒、擔憂全部發泄出去一樣,軍官身上瞬間被砍了五六刀。 他身后還有數名隨從,本來正笑嘻嘻地看熱鬧,冷不防河陽軍士嘩亂,身上也遭了刀槍,一個個痛呼倒地,血流如注。 “殺霍存!” “不把我等當人,跟他拼了!” “媽的,把我外翁驅趕出城送死,跟他拼了!” 動亂一起,早就心存不滿的河陽本地兵怒吼不已,披甲執刃,沖上了大街。 來自河陽、汜水、河陰三縣的土團鄉夫也加入了進來,聲勢愈發壯大。 保勝軍將士們一開始只是作壁上觀,以為是鬧餉兵變呢。出于樸素的同理心,他們并不打算插手,甚至有人試圖跟著渾水摸魚。 不過在發現亂兵連他們也殺之后,頓時怒了,這幫瘋子,簡直不可理喻!一起殺了當官的,搶他們的錢財和女人不好嗎?怎么連我們也殺?失心瘋了嗎? 于是,保勝軍將士被動卷入了這場沖突之中。他們不得不拿起刀槍,與癲狂的亂兵廝殺,同時郁悶得吐血,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軍亂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州衙內,剛剛吃罷晚飯,正在商討城防部署的霍存父子聞訊大驚,立刻在親兵的幫助下披掛整齊,臉色鐵青地出了衙門。 他們首先直奔保勝軍軍營。在軍士們陷入狂亂的情況下與其講理是不合適的,首先得把他們鎮壓住,然后才談得上其他。 州衙附近就有一個軍營,路上躲過了一波亂兵的追殺后,霍存父子沖了進去。 “到底怎么回事?”霍彥威揪著一名軍校問道。 “吾兒還不集結將士?現在不是追根刨底的時候?!被舸娲蠛鹨宦?,鎮住了有些紛亂的軍營,道:“立刻平亂!” 保勝軍的素養還是不錯的,命令一下,立刻集結了起來,千余軍士列隊出了營門。 他們是有組織的,亂兵則完全處于狂亂狀態,冷不防遇襲之下,被殺了個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