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4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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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賓沉默不語。 張全義瞪了他一眼,解賓勉強笑了笑,道:“大帥,別看我,我和李唐賓是有舊,但沒想著降邵樹德?!?/br> 昔年黃巢入長安后,曾設京城四面游奕使,東面游奕使是朱溫,北面游奕使就是張全義。那時候,李唐賓、解賓二人都在張全義帳下為將,關系自不一般。 張全義嘆了口氣,又道:“不是我要攔著爾等奔富貴。東平郡王便是失了孟懷,仍領有中原十八州。汴宋富庶,家家戶戶有桑林果園,出產的絹帛更是精美無比,苦寒之地的靈夏如何能比?敗相未露之前,如何能降?降了,洛陽基業可就毀于一旦了。亂世之中,能有片安穩的基業可不容易,昔年我東奔西走,最后方才在洛陽站住腳,嘔心瀝血,披荊斬棘,萬萬不能舍棄。此乃交心之言,君等細思之?!?/br> 解賓有些慚愧,說道:“大帥放心,都是一路互相扶持走過來的。降或不降,唯大帥之命是從?!?/br> 蘇濬卿暗嘆一聲,道:“唯大帥之命是從?!?/br> 其實,三人之中,如果非要找投降可能性最大的,無疑是他蘇某人了。家族世代在河陽,有人望,有基礎,雖說經歷了孫儒之亂,又被邵樹德遷走了大部分人,但并未斷根。 李罕之時代,他任孟州錄事參軍,與張全恩做了親家,后來擔任河南府密縣令。 張全義、李罕之撕破臉后,李罕之大軍在攻晉絳,張全義突然發難,占領河陽三城,李罕之趁夜翻墻遁逃,涉水而走,連家人都不要了。 想想李罕之是什么人?雖說主力在外,但他親自坐鎮河陽,不可能一點兵都沒有,又是如此堅城,怎么就能被張全義襲破呢?還是茫然無覺的情況下,以至于拋棄妻子倉皇而走? 張全義這個老陰比,從一開始就布了后手。偷襲河陽三城,實賴蘇氏之功。 張繼業又看了一眼蘇濬卿。 可惜了,弟媳這會多半已淪為軍妓之流。話說當年蘇氏是有可能嫁給他的,他還偷偷瞧過一眼,但后來聯姻解氏。前陣子聽聞堂弟戰歿,本想著去安慰一番,現在是沒機會了。 “今日之事,我只當未曾與聞,以后萬不可再提投降?!睆埲x掃了一眼眾人,見大家都無異議,這才話題一變,道:“河南岸那幾個鄉,要加緊修繕溝渠了,土地也要翻一下。種下麥子,來年夏天便能收獲?!?/br> 河陽十縣,懷州五縣全在北岸,孟州有兩個半縣在北岸,兩個半在南岸,即河陰、汜水及半個河陽。 此三縣,相對而言更安全一些。前陣子張全義便遷了不少百姓過來,為此蘇濬卿還提出了異議。 聽提到糧食之事,張繼業便來了氣,道:“中潬城現在亂糟糟的,水池里的魚全被撈光了。河伯祠都被拆了,那幫汴宋武夫,真是什么都不怕,一通亂來?!?/br> 中潬城建在沙洲上,面積不小,水環四周,喬木蔚然。 沙洲上開辟了一些農田,主要種菜,有果園,盛產桑果。還挖了魚池,玄宗朝時就有,李光弼鎮守河陽時向外圍河面擴展,圍堰做魚塘。彼時與安史叛軍交戰,李光弼入中潬城,時不時撈魚犒賞軍士,拒史思明大軍,豪情萬丈。 最近一些時日,通過中潬城退往南城的武夫太多了。 一開始是萬余土團鄉夫,一個個急吼吼地過橋,可能是被嚇破了膽,同時家中也有農活要忙,急著歸鄉吧。 后來又來了大隊騎軍,他們倒是不慌不忙,還在河陽住了幾日,但搞得三城之內烏煙瘴氣,河伯祠就是那會被拆了的,據說要生火做飯。沙洲上有密林,你不去樵采,反倒拆河伯祠,這些武夫真是連神都不怕了。 昨日又來了一支軍隊,四千余眾,是堅銳軍。據說趁夜出營,開往河陽。白天被夏賊騎兵發覺,反復襲擾。本來夏賊是無法得手的,就七八十里路,騎兵還拿步兵沒辦法,不過誰讓這些人歸心似箭呢,最后還是被咬下了千人,余眾退至河陽北城,賊騎方退。 通過河陽撤走的已經有兩三萬人了,河陽倉里的糧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偏偏船只都被征集去撤龐師古大營的輜重和兵馬了,最近一直沒糧食補充過來,這可如何是好。 聽兒子這么抱怨,張全義笑了笑。到底沒吃過多少苦,若是經歷過慘烈的戰陣廝殺,見到了人吃人的黑暗景象,這世上還有什么不能忍?命、權勢、富貴,比什么都重要。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龐都將有令,親騎軍明日出發,往河陽而來,或需出城接應一下。此事——”張全義把目光看向了兒子。 張繼業心中一凜,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人放心,此事便交給兒來辦吧?!?/br> 第058章 能給什么? 嘯馬闃(qu)噎,貔貅威嚴,千軍萬馬氣吞山河。 好吧,其實也沒多少人,兩千余騎罷了,但立在那里就是氣勢逼人。 他們是從西面來的,一路牽著戰馬,直到遇到眼前的這股敵人為止。 最近邵樹德在整治軍中無事時騎馬代步的風氣。 鐵林軍作為主力嫡系,游奕使徐浩當然不敢往刀口上撞,但心中其實不以為然。 大帥舉了個叫耶律阿保機的契丹人做例子,說他手下的騎兵一人三馬,但軍紀嚴明甚至可以說嚴酷,騎兵坐擁三匹馬,仍然只能步行,非得遇到敵人時才準上馬。 耶律阿保機是誰?無名之輩罷了。那么有能耐,怎么不去把幽州搶了? 但這話也就私下里腹誹罷了,當面頂撞大帥,他還沒這么想不開,但心中的怒火總要發泄,于是只能拿眼前這股敵人開刀了。 “龐師古鼠輩,終日縮在鼠xue中,沒想到孟州兵倒敢出城,活膩了啊。披甲、上馬!” 命令一下,軍士們兩兩互相披甲,隨后自有輔兵上前,將多余的馱馬收走,兩千人上馬后,分成數股,朝同樣正在匆忙整隊的敵騎殺去。 第一波出擊的三百騎兵斜舉著長槊,緩緩加速。徐浩沒有第一批出動,他仍然站在高坡上俯瞰敵情。 前方有敵軍五百騎兵,還有排好了軍陣的三千步卒,步弓應該已經上弦,長槍外舉,寒光閃閃。 敵軍騎兵沒有戰斗的欲望,“張”字大旗緩緩向后退去,似乎想尋找步兵的保護。 “哈哈,孬種!”徐浩一笑,抓起皮囊灌了一口酒,然后心虛地看了看左右。 親兵們目不斜視,將士們則緊緊盯著前方戰局,徐浩稍稍松了一口氣,將皮囊收好。 戰馬奔騰,呼喝如雷,三百騎兵沖鋒起來,氣勢也十分不一般。 “舉槊!”領頭的軍官控制著速度,將長槊夾于腋下,端平向前。 “呼!”將士們也控制著馬速,維持著身體平衡,將長槊平舉。 敵方步軍陣型稍稍有些松動。 張繼業緊咬著嘴唇,突然間有些后悔。 不該退的,或許該帶著五百騎兵廝殺一番再走,這樣未戰先怯,太傷士氣了。 但騎兵廝殺,雙方都舉著長長的馬槊,密集的人潮互相對沖,死了怎么辦? 死的可能性很大吧?那么多人,躲都沒法躲啊,只能憑眼疾手快,搶先刺死敵人?但你刺死一個,還有其他?迎面而來密密麻麻全是長槊,任你本事再大,也得飲恨當場吧? 依靠步兵殺騎兵是對的,我沒錯,汴軍一直是這么干的。 “有戲!”徐浩又拿出了酒囊,道:“第二批,沖!” 命令一下,又是三百騎兵奔涌而出,緊緊跟在第一批身后不遠處。 這一批人沒有全部攜帶馬槊,只有最前方百余騎手持著,后面兩百騎則揮舞著馬刀、鐵锏、骨朵。 天空突然飄來一片云團,地面上暗了下來。張繼業心中一驚,下意識一用力,馬兒仰頭嘶鳴起來。 解賓正在大聲鼓舞士氣。 他也有些后悔,不該帶兩千新兵出來的。但前往渡口,需要人干活,于是就帶出來了,現在隱隱發覺可能要壞事。 女婿驚慌的舉動讓他心中不喜,平日里高談闊論,做事也挺有章法的,怎么在這需要搏命的關頭就膽怯了呢? 騎兵繼續前沖。 他們看到了步兵大陣的驚慌,于是不再控制馬速,嘶吼聲也大了起來。 “殺汴賊!”騎兵軍官喊道。 “殺汴賊!”軍士們齊聲應和。 “賊將是酒囊飯袋!第三批,沖!”徐浩將酒囊一摔,直接翻身上馬,接過一把長槊,斜舉著沖了出去。 四百騎兵緊隨其后,氣勢洶洶。 云團飄走了,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地面的震顫也越來越劇烈。 鐵林軍一千騎卒分成三股,從天空俯瞰下去,如三條梯次分明的波浪線,洶涌著向前拍去。 敵陣飛出了一蓬箭雨,那是緊張的新兵不待命令就開射了。 而他們的舉動也誤導了其他人,沒有聽到吹角聲,大部分人就將箭射了出去。射完后,老兵面面相覷,有些懵,新兵則臉色煞白,不知所措。 左前方也傳來了馬蹄聲。 數百騎排著松散的隊形,手持長槊,而在他們身后,煙塵滾滾,間或有騎兵隱約出沒,莫測多少,看起來有上萬騎的樣子,準備包抄他們側后方。 “別慌,他們不敢沖!穩住陣腳!就是人想沖,馬兒也不敢沖,穩住,穩??!”解賓大聲呼喊著,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聽見。 “殺汴賊!” “殺!” 對面的吼聲仿佛近在耳邊,看他們還在提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樣子,新兵們慌了。 “跑??!”有人松開了斜插入地面的長槍,轉身就跑,但腳一麻,摔倒在地,竟然是因為長時間荷槍半跪于地,撐不住了。 長槍緩緩倒落地面。 有一根倒落,自然就有第二根、第三根…… 解賓差點雙手捂臉,流民新兵壞事! 他曾經跟著東平郡王討秦宗權,蔡賊騎兵沖起來時,遮天蔽日,比今日的場面還要嚇人。但汴軍步卒人手持一個小型鹿角,堆放于陣前,用步弓從容射殺蔡賊騎兵,一點不慌亂,但眼前這幫人是什么鬼樣子? “嘩啦啦!”長槍倒伏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原本鎮定的老兵也被新兵影響,慌亂了。 “殺??!”夏軍騎兵軍官見到有便宜可占,將馬速提到極致。 他身后的三百騎兵也興奮了起來,已經準備好揮舞長槊了。 第二波三百騎兵離他們還有一小段距離,此時略略散開了點陣型,不再那么緊密了。 第三波還控制著馬速,跟在最后面。 “轟!”騎兵沖入了混亂的人群之中。 領頭軍官摔落馬下。 他嫻熟地打了個滾,撿起一桿長槍,大喝一聲:“殺!” 一槍刺入,敵兵斃命。 摔落馬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紛紛撿起敵兵遺落的長槍,步戰殺敵。 而在他們身后,有的袍澤正在揮舞沉重的馬槊,一掃一大片。 有人棄了馬槊,一手勒住馬韁,一手拿短劍劈殺。 第二波騎兵殺至。 他們很好地控制了馬速,繞到側翼,馬槊騎兵當先斜插而入,揮舞馬刀、鐵锏、骨朵的袍澤緊隨其后,馬蹄踐踏,刀刀見血。 三千步軍幾乎在一瞬間就崩潰了,亂兵跑得到處都是。 “快走!”解賓縱馬沖出亂兵,身后還跟著七八個渾身浴血的親兵。 張繼業猛然驚醒,直接撥轉馬頭,往城門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