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4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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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全忠養不起這么多軍隊,勢必要大加消耗,而他對付這些人的招數很簡單:不太行的放回家種地,有點水平的派往各個戰場消耗,精壯補入自家各支有正式番號的部隊。 經過多年的努力,稱帝之前,他成功地將衙軍縮編到十五到二十萬人。稱帝之后,繼續整編,撤銷了大量軍隊番號,汰弱留強,最后保留了十二萬禁軍,編為左右龍虎、左右神武、左右羽林、左右龍驤、左右天興、左右廣勝六軍,統歸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在京馬步軍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管轄。 此外,還有少量直屬部隊。 禁軍數量整編后約十三萬余人,裁汰下來的軍士分遣到地方,變成駐防部隊。 此十三萬精兵,便是五代汴梁禁軍“傳家寶”的最初由來,一代代傳至北宋。 “前次楊亮俘濮兵千余,今又有數百。揀選五百精壯,補入歸德軍,余皆送往垣、澠池二縣,租種公中田地?!鄙蹣涞抡f道。 陳誠應是。 “柏崖倉汴軍愿降了嗎?”邵樹德一邊向縣衙而去,一邊問道。 “暫未降,不過或許有戲,賊兵并未傷我使者?!标愓\回道。 勸降柏崖倉守軍,夏軍這邊也是付出了誠意的。派了一位不怕死的勇士攜帶邵樹德親筆信而去,結果勸降失敗,但使者也全身而回,這就頗堪玩味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汴軍內部也意見不一,這就存在cao作的機會了。 “城內還有多少百姓?” “不足百戶。整個河清縣,按戶籍黃冊來看,也就八百戶左右,而今多逃散到他處了?!?/br> “還是要恢復戶口,發展生產??上?,汴軍未必讓我如意?!鄙蹣涞聡@道:“讓封渭來見我吧?!?/br> 封渭在外“公費旅游”很久了,天平、泰寧、感化、平盧、魏博五鎮轉了一大圈。說實話,成績不是很如人意。但這不怪他,因為有的人就是腦子不好使,比如青州王師范。 縣衙內破敗無比,焦黑一片,連張好點的坐具都沒有。 親兵們搬來虎皮交椅和案幾,盧嗣業、杜光乂二人帶著一幫手下,直接坐在蒲團上辦公。 封渭匆匆趕了過來,行禮道:“參見大帥?!?/br> 邵樹德仔細看了看他,四五十歲的人了,在外奔波這么久,與人勾心斗角,確實很不容易,鬢角白發都多了不少。 “大郎辛苦了?!鄙蹣涞抡f道:“君有此功,我欲表為河南尹,今后便不要出外奔波了,安心整治地方吧?!?/br> 作為妻族,封渭愿意干事,勇于干事,沒有想著混日子攢太平功勞,這就已經讓邵樹德很滿意了。今后只要不出差錯,定然會有造化。 “大帥有命,自當從之?!狈馕贾x道。 陳誠坐于一旁,解釋道:“封使君可暫寄治河清縣?!?/br> 封渭了然,和他猜測得差不多。 處于夏軍控制下的河南府屬縣,就只有河清。他這個河南尹,就目前而言,與河清縣令沒甚差別。 原本的河南尹自然是佑國軍節度使張全義了,但他已出任河陽節度使,河南尹的職務交予何人,尚未可知——因為戰爭,道路不通,宣武使者暫時無法抵達長安。 “河清縣,我會遷移民戶,且耕且戰?!鄙蹣涞吕^續說道:“河清在手,王屋、垣縣安枕無憂,可放心耕牧。亦可為我軍前出之基,汴軍需重兵布防,被動無比。若我是朱全忠,定會調集大軍圍攻,非得收復此縣不可。這個河南尹,做得可不容易?!?/br> “若無殊功,如何得享富貴?”封渭明白此事的重要性,立刻表態道:“某今日便召集縣衙舊人,清查田畝、戶籍,將諸事理順?!?/br> “時間緊迫,我已行文河中,裴氏、柳氏、王氏會舉薦一些老于事務的雜任吏員前來幫你。幾個佐貳官員,將由銀州經學選派,快馬趕來?!鄙蹣涞曼c了點頭,道:“河清已下,后面便要論功行賞了。河渭蕃部損失不輕,第一件事就是給他們分地。先一人二十畝,后面有戰功之時,再分?!?/br> “遵命?!狈馕紤?。 邵樹德在縣衙內一直待到晚間,隨后出了城,巡視軍營。 河清縣城墻在修繕、加固,蓼塢碼頭也在緊急修繕,并加修一道城墻,正好做個小倉城。 來自河中的夫子與部分蕃人老弱婦孺一齊上陣,野外燈火通明,徹夜不休。 四月初二夜間,第一批來自陜州的糧食冒險抵達蓼塢碼頭,邵樹德大大松了一口氣,親自前往碼頭迎接。 所謂的“冒險”,其實是有雙重含義的。一是通過黃河運糧,本身就有風險,二是為了躲避汴軍水師的襲擊,夜間冒險靠岸,黑燈瞎火之下,發生船毀人亡事故的概率大增。 對這些水手,邵樹德當場稱之為“勇士”,其功勞不比戰陣上廝殺小。 “實到四萬八千八百余斛粟……”邵樹德伸手抓起一把粟米,心情別提多舒爽了。 在河洛發動戰爭第四個年頭了,終于通過船運將糧食運到了下游。這個結果,是三年內無數將士用生命換來的,真的很不容易,因為地形對己方太不友好了。 “奮戰數年,終于看到了發揮我軍優勢的契機?!鄙蹣涞螺p輕放下粟米,道:“我就在河清縣,哪也不去,將士們可敢為我退敵?” “殺他個人頭滾滾?!辈恢勒l起了個頭,碼頭附近的武威軍士卒們紛紛高呼,氣氛熱烈。 邵樹德哈哈大笑,道:“士氣可嘉。不過,一味死守不可取,河清既下,后路無憂,明日可遣飛龍軍兒郎東出,襲擾懷孟。高將軍?” “末將這便去傳令?!备呷屎駪?。 在主帥身邊就是這么憋屈。 他好歹也是河陽招討使,與李唐賓、折宗本地位等同,乃一路大軍的統帥。 但邵樹德關心前線戰事,直接從王屋山行營跑來河清,你能怎么辦? 好在邵大帥對高仁厚還算尊重,越殂代皰的時候很少,這讓老高的面子稍稍好看了些。 命令下達之后,飛龍軍立刻派出了兩千軍士,一人雙馬,攜帶十日食水,東出孟州襲擾。 他們將歸屬楊亮指揮,專門搜尋小股汴軍襲擾,遲滯大軍行動速度,給河清縣這邊囤積糧草器械爭取時間。 若張慎思急著來援,且露出破綻的話,狠狠咬一口也是必然之事。 是的,現在誰都看出來了。河清縣,已經成了河陽戰局的棋眼,張慎思若不嘗試著收復此地,一旦讓夏軍在此囤積數十萬斛糧草,那可就具備出動主力大軍的基礎了。 ※※※※※※ 午后,張全義親自出城迎接從侄張衍。 “季父?!睆堁芤灰娒婢蛽u了搖頭,面有愧色:“胡真蠻橫得緊,侄好說歹說,只帶來了兵仗三萬件?!?/br> “無妨,日后還有機會?!睆埲x大度地說道:“河南府都是咱們的人,胡真并不為東平郡王信任,任其猖狂一時,終究要敗落,何必與他做意氣之爭呢?” “侄聽聞夏賊已據河清縣?”張衍低聲問道。 “此處不是說話之所?!睆埲x拉著侄兒上了馬車,道:“先回州城?!?/br> 州城就是孟州,其實是指河陽北城。 河陽三城,北城在黃河北岸,中潬城在河心沙洲里,南城在南岸,而河陽縣的地域,自然也就橫跨兩岸了。不過一般人談到孟州城,說的其實都是北城。 孟州還有四縣,濟源、溫在黃河北岸,汜水、河陰在黃河南岸。 這其實是一個相當關鍵的地方,多年來一直是朝廷威懾魏博鎮的橋頭堡。 叔侄二人進城后,家人之間先是一番見禮,隨后張全義、張繼業父子便拉著張衍到一處密談。 “洛陽局面如何?”張全義最關心的還是他的根基所在。 “一切安好,東平郡王并未委任新的節度使人選?!睆堁苷f道。 張全義聽了這話,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也顯現出了幾分喜色。 他之前看到過東平郡王給朝廷的上表,“以河南尹張全義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充河陽節度、孟懷澤等州觀察等使”。這個很好理解,讓他當河陽節度使,但佑國軍節度使的位置給誰呢? 小心翼翼打聽,但卻沒有絲毫風聲露出。如今過了這么些時日了,沒有新的節度使上任,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河陽節度使竟然是兼職! 東平郡王喜好玩弄心術,唉!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說么,非得故意考驗我愿不愿意出鎮河陽。 “昔年李罕之兵圍河陽,吾啖木屑以為食,惟有一馬,欲殺以餉軍,死在朝夕,而汴兵出之,得至今日,此恩不可忘也!”張全義嘆道:“東平郡王大恩大德,何以為報?!?/br> “阿爺,河南府是咱們張氏根基,如今尚在,甚好??稍蹅兩硖幒雨?,還是得好好拿出個方略。邵賊得了河清,若舉大軍東出,如何應對?”張繼業問道。 “河陽有一些衙軍,季父既出鎮為帥,諸將可來拜見?”張衍道:“如今這個世道,不抓牢兵權可不行?!?/br> 拜見的將領么,其實只有一人,就是剛轉隸河陽衙軍的郭言。 這人手頭四千兵,全是降兵,此番至少一半丟在了河清。就連他本人,原本也要去河清戍守的,若不是回來督辦糧草、器械,并押運第二批物資上路,他可能就被圍死在城里了。 他現在手頭也沒甚實力了,不足兩千兵將,不知道要被龐、張二人扔到哪里去送死呢。 與張全義抱團取暖,并不奇怪。 “且住?!睆埲x伸手止住了二人的話,道:“龐師古、張慎思二人來了河陽,衙軍定然要歸其指揮,此事可暫先放一放。夏賊猖獗,百姓流散,三城之內,衣食無著的流民不少,我欲募其精壯入軍,重建州兵。剩下的百姓,送往大河南岸諸縣耕作,免得為夏賊擄去。東平郡王遣我出鎮河陽,看中的自然不是我行軍作戰的本事——” 說到這里,張全義有些尷尬。早年在巢軍,也打過不少勝仗,可遇到邵賊后,連連吃虧,讓許多人為之看輕。 “說不得,還是得料理好民政之事?!睆埲x頓了一頓之后,繼續說道:“昔年東平郡王討秦宗權,河南府竭盡全力供給糧草。今龐師古討邵樹德,河陽二州亦得竭盡全力料理好錢糧、兵仗之輸送?!?/br> 張繼業、張衍二人見狀,知道現在不是搞那些小心思的時候。夏賊大敵當前,如今還是得同舟共濟,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 讓子侄離開后,張全義獨自坐了一會。 渡河而上的人馬越來越多了。 踏白都王檀部、親騎軍張存敬部、捉生軍李思安部,此皆騎軍,四千八百余騎。 飛龍軍戴思遠部同樣屯于河陽北城。 左右長直軍寇彥卿部也抵達了溫縣南。 正在渡河的還有左右雄威軍、左右保勝軍…… 大戰的氣氛,越來越濃烈了。 第032章 傾國之師 孟州附近的小平津渡口,從洛陽調來的左右保勝軍正在渡河北上。 先鋒一部在外列陣,試圖驅逐一股靠近過來的夏兵。 “張慎思、張全義怎么搞的?竟然讓夏賊縱橫馳騁,傷我士氣?!避娛够舸嬗行阑?,直接吼道:“兒郎們,隨我來?!?/br> 數百甲士轟然應命,手持長劍、陌刀,墻列而進。 “十五學劍北擊胡,羌歌燕筑送城隅?!被舸媸殖植焦?,只一射,百步外夏軍一軍校翻身落馬。 “殺賊!殺賊!”軍士們士氣大振,紛紛高呼。 霍存、朱友裕、謝彥章等人,都有遠遠在城樓下,從超遠距離上一箭射死敵軍將領或謾罵之人的記錄。 將是兵之膽,主將如此神勇,軍士們手里的長劍、陌刀似乎也更加鋒利了。 襲擾的夏軍騎馬步兵也很兇悍,雙方都只有數百人,也不廢話,直接硬碰硬殺了起來。 霍存又一箭,再度射殺一名身背認旗的軍校。 “轟!”雙方直接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