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3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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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鼠輩!”此人一撥馬首,橫向奔走。 忠義軍騎將氣急敗壞,連連揮旗,數百騎跟在后面追殺,咬牙切齒。 不過他的動作很靈活,胯下戰馬也極為出色,兜了一圈之后,居然又繞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這部分忠義軍剛剛松了一口氣,正在軍官的鞭打之下整理隊形,準備繼續前進,不要擋著后面各陣的路,不意又被人沖殺過來,當先一人直接被挑飛,第二人直接一個矮身,躲過了被擒的命運,不過兜盔卻被人摘了去。 這人如風般繞出敵陣,抽出一桿短槊,將兜盔挑在上面,一邊奔馳,一邊大笑:“鼠輩!” “鼠輩!”折家軍這邊紛紛大呼回應。 人人心中冒出一個念頭,賊軍如此稀松,此戰必勝矣。當下加快了腳步,手里的刀槍仿佛也變得輕了許多。 夫戰,勇氣也! 第030章 盡付東流 “嗚!” “嗡!” 箭矢鋪天蓋地飛出,如疾風驟雨般落入忠義軍陣中。 射完箭之后,鼓聲驟起,軍士們拿起長槊,隊形漸漸靠攏,腳步加快。 “賊軍不過如此,殺了他們!” “殺!” “賊軍膽怯如鼠,大功在前,何不取之?” “殺!” 下級軍官抓緊最后的時間鼓舞士氣。 不用任何人吩咐,幾乎成了本能了。而將士們剛才也親眼看見了敵軍的無能,心中豪氣頓生,信心十足。 所有人都將長槊放平,卯足了勁,大喝一聲沖了上去。 幾乎一瞬間,忠義軍的前陣就被打凹了下去。 折宗本同樣站在望樓高臺之上,見忠義軍前面幾個小方陣不斷退卻,心中大喜。 戰場上的事情,可誰都說不準。 事前信心十足,一半是對自家兒郎實力的自信,一半是為了鼓舞士氣,但真打起來會發生什么,沒人敢保證。 此時終于可以稍稍放下點心了。 賊軍的兵力,畢竟是己方的兩倍有余??!他們排出的是雁形陣,越到后面兵力越厚實,其實這會已經有敵軍從兩翼向前,幾乎要變成方陣了。 望樓車上亮出旗號。 在左右休整的騎卒緩緩出動,他們的攻擊目標是敵軍前陣左翼突出位置。 此陣交戰前就被擊殺兩人、生擒一人、奪兜一頂,士氣已泄,此時被折家軍一部攻擊,連連潰退。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時? 豹騎都也悄然來到了戰場。不過沒加入到此次攻擊之中,他們需要等待更好的機會。 隆隆的馬蹄聲響起之后,忠義軍很快做出了應變,千余騎上前進行攔截。 此時戰場空間已是很小,騎射手的作用被無限削弱,雙方的騎兵皆著甲持槊,奮勇相擊。 交戰前生俘賊兵的壯士與敵騎策馬而過,一把將其馬槊夾于腋下,右手鐵撾兜頭蓋臉打下,賊兵落馬。 “某乃折從古,今日想殺便殺,想擒便擒,手下竟無一合之將?!边@人一邊游刃有余地殺人,一邊還在誅心。 不過可能是今天太出風頭了,有不少賊騎聽出了他的大嗓門,紛紛圍攏過來,想要將他圍殺,好出一口惡氣。 國朝軍制,布陣之時必有騎軍,連布置在哪里都有規定,因此各個藩鎮多多少少都有一定數量的騎軍,不然布陣都不好布。 這些騎軍,基本都是世代為業,父死子繼,屬于專業人士。草原上的牧人,如果不能擺脫繁瑣的生活重擔,騎戰本領是比不上他們的,畢竟他們有人發軍餉、發糧賜,三不五時地進行專業訓練,本領不比你強多了? 也只有不用干活,有奴隸供養的草原政權常備軍,才可以與他們一較高下,但雙方擅長的路子多半也不一樣,中原騎兵,擅長搏殺,草原騎兵,擅長射箭,方向不一樣。 此時這些人一圍攏上來,折從古也連嘆晦氣,不敢再囂張,老老實實放慢馬速,與袍澤們一起奮力沖殺。 折宗本所處的高臺之上又亮出一旗。 王崇很快得到親兵提醒,精神大振:“總算輪到老子上陣了?!?/br> 兩千輔兵立即忙活了起來。兩人一組,飛快地取下甲胄,互相配合著給戰兵們穿戴起來。 馬兒身上也開始披甲。 這些戰馬早就習慣了戰場環境,也習慣了高強度的沖殺和負重,此時一個個噴著響鼻,馬蹄刨著地面,感覺就和那些大頭兵一個鳥樣。 馬和馬,就像人與人一樣,差別也很大。 甲胄披掛完畢之后,輔兵們又將戰兵老爺扶上馬背,隨后抬來沉重的馬槊,讓其夾于腋下。 鼓聲響起。 一千騎分成三部,將面簾放下,斜舉著馬槊,開始小步慢跑。 數百輕騎駐隊也翻身上馬,護衛左右,跟著跑了起來。 慢慢找回了感覺之后,戰馬喘著粗氣,速度漸漸加快,蹄聲也愈發密集。 到了最后,整個地面幾乎都開始了震動,鐵鷂子端平馬槊,人馬都興奮了起來,如洪流一般從后陣奔出。 趙匡凝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這支銀光閃閃的部隊。 “那是什么!”其實他不需要人回答,軍制、戰法多承襲北朝發展而來的大唐武夫哪有不知道具裝甲騎的。 “這隊人從哪鉆出來的?”趙匡凝狠狠地一踢圍欄,怒聲喝問。 夏賊的意圖非常明了。 一部分騎兵前出,吸引了己方大隊騎兵圍剿,這時候放出具裝甲騎,還足足一千騎之多,看他們的方向,直奔前陣左翼,很明顯是想將這個正在且戰且退的方陣一舉沖垮。 “大帥勿憂,趙將軍手頭還有數百騎卒,可以阻擋一下的?!庇心涣虐参康?。 趙匡凝仿若未聞,目光死死看著前方。 一千騎人馬俱披重甲,人面部還有面簾,甚至就連馬尻都有寄生插著,周身可謂防護到了極致。 他們無需鼓舞士氣,整個過程沉默不語,但光是那高頭大馬,幾乎可以當樹干用的粗大馬槊,以及一往無前的氣勢,就讓人從心底里生出股莫可阻擋的無力感。 具裝甲騎已經完全沖了起來。 忠義軍充當駐隊的騎兵沖了過去,但被護衛在兩翼的威勝軍輕騎死死擋住。 鐵鷂子手里的長槊愈發平穩,鋼鐵洪流的方向沒有絲毫改變。 加速,加速,再加速! “轟!”如同一頭蠻牛沖進了瓷器店。 首當其沖的忠義軍步卒幾乎連哼都沒哼,胸口就被“樹干”捅塌了一大片。 這種速度、這種重量,手里拿的是馬槊還是樹枝,又有多大區別呢? 趙匡凝幾乎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殘留在腦海中最后的印象,是一大群反射的銀光,從左前方斜斜地切入了灰色的人叢。就像刀切豆腐一般,一分兩半。 鐵鷂子仍在沖鋒。 這一陣的忠義軍步卒本就在崩潰邊緣,此時換輕騎來沖,多半也能沖開,何況是具裝甲騎。 沖入瓷器店的蠻牛沒有絲毫減速,斜著又沖進了下一陣。 前一陣的潰兵本來是要從方陣兩側空隙內退走的。如果正常被打散的話,就是這么走。一旦亂跑,后陣的軍士可不會手軟,無論是步弓還是長槍,都能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這次不是力戰后潰散,而是被從天而降的具裝甲騎直接沖垮。 失去理智的潰兵跑得亂七八糟,連帶著他們的陣腳有些動搖。一些軍士在軍官的命令下用長槍捅刺涌來的潰兵,頓時哭喊聲一片。 但這或許是他們犯下的致命錯誤,捅出去的長槍還未及收回,鐵鷂子已轟然而至。 擋在前面的軍士口噴鮮血,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后面的人也紛紛走避,亂成一團。 他們不是心理素質極佳的昭義精兵,沒有失去建制后還敢將重騎兵勾下馬來的勁頭,被斜刺里沖亂了之后,直接就崩了。 馬速略有下降,但沖鋒并沒有停止。 前面射來一大蓬箭雨,叮叮當當落在瘊子甲上,起不到絲毫效果,甚至就連箭矢強勁的沖力也無法將鐵鷂子帶下馬去。 他們斜刺里沖進了忠義軍前陣最后一個方陣。 敵軍紛紛舉槍迎擊,這是他們最后的抵抗。 數十騎不顧胯下戰馬的哀鳴,將馬兒的潛力透支到極致,如同飛起來的熊羆趟過帶刺的灌木叢,一路踩爛諸多花草灌木之后,沖向最終的目的地。 “擋住他們!”趙德琬奪過一口陌刀,怒吼道。 馬槊帶著風聲呼嘯而至,拼死上前攔截的忠義軍步卒被掃倒在地,跌跌撞撞爬了幾步之后,又轟然倒地。 趙德琬雙手持刀,義無反顧地迎了上去。 十余騎直沖而至,將他淹沒在了戰馬叢中。 王崇從后方催馬趕到,棄了馬槊的他一把奪過忠義軍前陣的大旗,復又沖出敵陣。 整個戰場上空仿佛響起了一陣哀鳴。 前軍連敗三陣,兩千余人潰不成軍,大旗被奪,主將生死不知。 這一仗,對忠義軍而言,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 “殺!殺!殺!”看到敵軍前陣大旗落下,正在緩步推進的威勝軍步卒士氣大振,他們面前的敵軍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轉身便逃,再也無法造成任何阻礙。 破了前陣,便是敵中軍,如今士氣已經大挫,還擋得住他們嗎? 中軍高臺上又有旗幟升起。 很快,一將出列,摘了兜盔,扒了衣甲,怒吼道:“長劍都,跟老子上,痛打落水狗!” 數百手持陌刀、長劍、長柯斧的甲士越眾而出,如同一枚箭頭般,沖到了最前方。 他們就像一堵快速移動的墻,每前進一步,都有賊兵被鮮血淋漓地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