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3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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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只餓狼??! 為了保險起見,最好還是吞并了荊南鎮,有個穩定的大后方,才能和朱全忠周旋。 但事情偏偏出了意外。 鳳翔節度使折宗本借口均州刺史馮行襲侵攻金、商,率軍南下,于上津縣大破均州兵,俘斬三千眾,馮行襲亦歿于陣中。 這還不滿足,又在均州整頓兵馬,下至小江口立寨,時不時東出抄掠地方,甚是可惡。 這同樣是一只餓狼! 趙匡凝與幕僚商議后,基本分析出了折宗本南下的企圖,那就是吞并山南東道,隨后北上攻汝、蔡等州,威脅朱全忠的西南方,配合陜虢那邊對河南府的攻勢。 一南一北,攻洛、汝、蔡、許四州,全忠之后方,永無寧日矣! 但這種戰略,勢必要踩著山南東道的尸體,如何能忍? 必須出重拳了! 第021章 一勞永逸 “大兄,孫儒敗了?!睗h陰驛內,二弟趙匡明匆匆而來,稟報了一個重要消息。 “哦?怎么敗的?”趙匡凝有些吃驚,問道。 上次得到的消息,還是孫儒率軍屢破楊行密。楊行密急得都要放棄宣州逃跑了,后被部下勸住,再加上錢镠雪中送炭,資助他軍糧,這才決定死守宣州城。 孫儒軍將宣州圍得水泄不通,楊行密幾次遣人出戰,都慘敗而歸,怎么突然就敗了? “孫儒軍糧不足,行密堅壁清野,無所掠,士卒饑疲。夏日陰雨連綿,儒軍中大疫,病歿者眾多。孫儒本人得了疾瘧,不能動。行密聞之,欣喜若狂,出城大戰,一開始戰事不利,將敗,忽天降大雨,天色晦暗,水勢洶涌,儒軍后陣被淹,大亂。行密遣安仁義急攻,儒軍大敗,士無戰心,連丟五十余寨,儒臥于帳中,身體不能動,僅口能言,被其部下所執,獻于行密?!壁w匡明說道。 趙匡凝聽了目瞪口呆。 打仗,還能這么贏? 算算孫儒和楊行密的交戰史,那可真是一路大勝特勝,楊行密被打得像喪家犬一樣,就沒正兒八經贏過。 當初第一次被孫儒圍困,還是五月份,也是靠老天爺發威,洪水猛漲,淹沒了孫儒營地,迫其退兵。 這次宣州被圍,聽聞孫儒吸取了教訓,在高處設寨,但居然還是被洪水淹了。而且還是突降大雨,天昏地暗,讓出城作戰的宣州軍反敗為勝。偏偏孫儒還得了瘧疾,不能動,眼睜睜被擒。 老天爺也太偏心了吧? 一次便罷了,兩次“派”洪水助戰,是不是還有第三次? “此等洪運,非子孫福氣?!壁w匡凝滿含嫉妒地說道:“必是有秘法透支了子孫后代之氣運,方得此勝?!?/br> 趙匡明聽了這話也呆住了,仔細想想,卻也不得不承認,楊行密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此人廬州鎮軍出身,曾到靈州當過防秋兵。老實說,武藝、軍略皆非其所長,這樣一個人,行軍打仗方面可能還不如錢镠,但居然能敗著敗著就贏了,還是靠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贏,而且還不是一次,找誰說理去? 難道是老天爺對孫儒的所作所為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手相助? “大兄,聽聞朝廷已任行密為淮南節度使,江淮之間,形勢大變啊,須得早作準備?!壁w匡明提醒道。 “我聽聞鄂岳杜洪陰附全忠,也不知真假?!壁w匡凝又坐了回去,憂心忡忡道。 “十有八九?!壁w匡明吩咐驛卒上一些瓜果酒水,然后便坐在兄長對面。 漢陰驛在襄陽城西,漢水南岸,規模非常大,既有陸驛,又是江館,水陸一體。 白居易曾有詩云:“下馬襄陽郭,移舟漢陰驛?!闭f的就是這個驛站。 趙匡凝看了弟弟一眼,長吁短嘆,道:“兄本欲發兵南下攻江陵,予弟一基業,今后我兄弟二人守望互助,奈何折宗本東進,卻是沒這機會了?!?/br> 兄長如此推心置腹,趙匡明也有些感動,道:“兄長無需灰心,折宗本兵少,待集結大軍,將其攻滅,再攜此大勝之勢,南攻江陵。全忠要攻二朱、時溥,又有克用、樹德牽制,未必有暇南下,此千載難逢之良機也?!?/br> 趙氏兄弟,關系還是非常不錯的,至少場面上沒有任何問題。 兄長當了大帥,做弟弟的心里失落,但并沒有一定要搶奪兄長基業的想法。都是一家人,何必你死我活呢?況且兄長為人也不錯,一大家子關系處得很融洽,實在沒必要便宜了外人。 “襄陽僅有衙兵數千,州兵數千,不太夠?!壁w匡凝道:“折宗本必是看穿了此節。昨日有軍報,其率軍兩千余,沿漢水擄掠,甚是囂張?!?/br> 山南東道的兵力,主要還是部署在唐、鄧、隨三州,足足一萬五千步軍、三千騎軍。 說白了,防朱全忠的。 趙德諲未過世之前,趙匡凝的職務就是唐州刺史,兼七州馬步都虞候??梢娋o鄰蔡、許的唐州是襄鎮的軍事重地,要親兒子繼承人來統領,不然不放心。 數月前,襄陽方面曾經抽調數千衙軍,外加襄、隨、郢、鄧、唐五州州兵萬人,圍攻折宗本。不過趙德諲突然去世,不得不退兵。 折宗本趁機東出,幾次小規模作戰,襄州地方兵將都不是對手,這讓趙匡凝對折家軍的戰斗力高看了不少。 或許,得集結精銳主力,一戰定乾坤了。 “兄長,長痛不如短痛,趁全忠無暇南下,行密無力西進之時,先抽調唐、鄧精兵,以雷霆萬鈞之勢擊破折宗本,再罷兵回本州,完全來得及?!壁w匡明建議道。 從襄陽北渡漢水二十里,便是鄧城縣。 本名安養縣,天寶年間更名臨漢縣,貞元二十一年更名鄧城,即古樊城。 鄧城北二十里是故鄧城,再一百四十里就是鄧州。 鄧為天下扃(jiong)闥、兩都南蔽,控二都之浩穰,道百越之繁會。 對河南勢力來說,鄧州其實是非常致命的威脅,一旦為敵所據,甚是麻煩。 抽調唐、鄧精兵南下,當然可以,但不能在南邊耗費太長時間,不然恐生變故。 利速決,不利久戰,基本就是這個情況。 趙匡凝當然明白這一點,他其實心中早有這個想法了,此時弟弟一說,基本已下定了決心。 “那便抽唐、隨、鄧兵南下、西進,鄧州只抽三千,防著點武關方向。再搜刮一些州兵,集兵三萬,爭取一勞永逸解決這個麻煩,還可趁勢將馮行襲侵占多年的均州拿回來?!壁w匡凝說道:“速戰速決,不能久拖,打完后各部立刻歸建?!?/br> ※※※※※※ 中原戰場的形勢每天都由快馬送到靈州。 邵大帥這幾天帶著封氏姐妹北上豐州了。 小封所生次女邵羽病逝,大帥便帶著姐妹倆外出散心,順便視察下豐州水利建設情況——主要是水車。 幕府日常事務,現在暫由陳誠代管。至于大事,他還管不了,也不敢管,還得快馬送到豐州,由大帥親自定奪。 陳誠的府邸在懷遠北城,此時天色尚未完全入夜,陳府內外便燈火通明。 鮮衣奴仆在外大聲呼喝,指揮各人車駕靠邊停著,別擋了大道。 府內絲竹之聲裊裊,顯然主人正在欣賞歌舞,或者正在宴客。 作為大帥跟前的紅人,陳副使家中從來就沒斷過客人,各種攀附之輩削尖了腦袋想求見一面,往往還不可得。 與之相比,另外一位極得信重的文職僚佐宋樂就要簡樸多了。 一般不宴客,也不結交各色人等,生活簡樸。聽聞在勝州經常下田間地頭,勸農務牧,風評極好。 前來陳府的多是文職官員,武將極少。 事實上鎮內核心武官多是大帥的元從老人,他們也沒必要巴結陳誠。至于外來投奔的武人,呃,不多。 原因也很簡單,邵大帥對武人過苛,只給富貴,不給權力。若天下都這樣也就罷了,可偏偏有李克用之類的做對比,這就是過苛了,對武夫沒太多吸引力。 別說什么天下大勢,武人不想聽這個,也懶得看。大不了我以一隅對抗整個天下,又能咋地?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全家自焚而已,能有多大事? 陳府之內,粟特胡姬一曲舞罷,搏得滿堂喝彩。 陳誠穿著寬松的袍服,靠坐在胡床背上,高舉酒樽,哈哈大笑。 坐在他下首的是前幕府營建司判官蕭茂,湊到陳誠耳邊低語一番,陳誠復又大笑。隨手一招,一名舞姬上前,陳誠手一推,將其推到蕭茂懷里。 “五郎若喜歡,這美姬就歸你了??捣鸾鹚蛠淼?,我用過幾次,其中妙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标愓\笑道。 當今天下,但凡有點身份的,哪個家中不是妻妾成群?但西域胡姬還是少見,不如國朝盛時多了。 聽聞滑州胡真就喜歡西域美姬,一直重金求購來著。 汴州大將丁會,也喜歌舞,還與胡真爭過,為此結下嫌隙。 “豈敢奪陳副使所愛?!笔捗嘈α讼?,隨后眼神示意,似有話說。 陳誠瞄了他一眼,放下酒樽,裝做不勝酒力的樣子,告罪一聲,到后面更衣去了。 蕭茂錯后幾步,也跟了過去。 對陳副使這個人,他還是有些畏懼的。 這人看似不著調,生活豪奢,但卻愈發得大帥信任,紅得發紫,簡直離譜。 不過仔細想想也明白了。若你本身才干極佳,交游廣闊,還嚴于律己,風評很好,擔心的就是大帥了。 “唉,還是個草臺班子,登不得大雅之堂?!标愓\找了張胡床坐下,嘆道:“當年西魏八柱國,錦衣玉食,家中舞姬上百,個個色藝雙絕,卻不好和他們比?!?/br> 蕭茂不語。 這是拿朔方軍比作當年的西魏啊。 那東魏是誰?朱全忠?怕是還差了不少。 他連河南道都沒占全,河北也只有一個魏博臣服納貢,不過兵力卻很強悍,不是東魏可比的。 總體而言,還是不如東魏。 “陳副使,汴州蕭符那邊,有回應了?!笔捗呓鼛撞?,低聲說道:“此事已報知大帥,大帥聽聞,只道‘蕭符還是謹慎,不會降的’,并著繼續接觸?!?/br> 營建懷遠新城結束后,蕭茂到地方上干了兩年,隨后調任幕府右行軍司馬。 聽望司名義上就歸右行軍司馬管轄,雖然他們可將重要情報直送邵樹德本人案頭。 陳誠聞言一笑,道:“蕭符乃汴軍糧料使,一家富貴皆系于全忠,不到大局明朗之時,又怎會真心降順?” 夏軍對朱全忠的攻勢,如今基本已經明朗,那就是西北、西南兩個方向。 與當年西魏、東魏,北周、北齊的局勢差不多。 洛陽那一片,是很難有什么進展了。 北周的地盤還比邵大帥大,控制的蕃部更多,人家也沒法在洛陽一線取得突破,因為那一片就無法投入過多兵力。 真正的破局,還得著落在山南東道。這里取得突破了,反倒可以促進洛陽一線的突破,這是相輔相成的關系。 “不過蕭符也是聰明人,對朱全忠也不全是愚忠。他有眼睛,看得到如今的局勢,中原四戰之地,想擺脫這種劣勢可沒那么容易?!标愓\道:“大帥說得對,這是水磨工夫,繼續接觸吧。朱全忠這個人,本事還是有的,不能大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