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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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張仆射替我看好青唐吐蕃就行。朔方軍十余萬,不差這三千人?!?/br> 河源軍八千步騎已經前往青唐城,由李仁軍統領。 積石軍軍使為郭琪,該軍轄步卒六千、騎卒三千。人員也有著落了,鄜坊、延丹四鎮被整頓一番后,五千步卒已經選派完畢,正在前往會州的路上,由振武軍一路“護送”。 河源、積石二軍派出去后,鄯、廓二州,邵樹德算是松了一口氣。剛打敗那些吐蕃沒多久,還有派過去的拓跋、白、楊、羅、梁四部牽制,再加上兩軍一萬七千步騎,短時間內吐蕃人應不敢再作亂了,老老實實納貢吧。 順義軍最近也增補到了三千步卒、一千騎卒。如此整肅一番,朔方軍已有步卒7.65萬人、騎卒3.95萬人,總兵力11.6萬,穩居全國第二。 不過,剛剛看到的聽望司情報上提及,成德節度使王镕集結“十萬騎兵”。 邵樹德對王镕集結兵馬做什么不是很感興趣,但他有十萬騎兵?定是吹牛的! 騎兵和騎馬步兵加起來十萬騎差不多,十萬專業騎兵是不可能的,邵大帥若不征集蕃部,也就不到四萬人,其中一半還是戰斗力較弱的輔兵,且分散在各地。 成德的馬政辦得不賴??! 他記得歷史上河東攻成德,死了好幾個大將,耗時多年。 不管李克用父子治理內政如何,但河東軍的戰斗力是一流的,但打成德鎮死傷慘重,說明河北三鎮的本錢確實夠雄厚。 若真像當年樂彥禎所提倡的,三鎮歃血為盟,李克用、朱全忠真敢攻河北嗎? “康豪估,河東那邊可有人脈?”把玩了一會手里的情報,邵樹德突然問道。 “有是有,就是……” “有就好?!鄙蹣涞抡f道:“放心,無需做多危險的事情。讓河東商人多來靈夏走走,若可以,吾在麟州辦一集市,每年寒食、秋社節辦個交易會。這些年來,靈夏也買了不少河東鐵料了,應信得過咱們的信譽?!?/br> 康佛金一聽就懂了。 商人,大概是世界最懂趨利避害的人了。就像康佛金自己,因為沙州多年來一直遭到高昌回鶻抄掠,他感到很不安全,都準備在懷遠交易會后,若“進項”許多銀元,就存放在供軍使衙門內。日后想辦法購地置宅,將部分財貨轉移到靈州,以免被回鶻人掠去。 河東這些年的年景并不怎么樣。 不是因為不風調雨順,而是因為連年征戰,士紳商民被盤剝得厲害。此外,在李克用的治下,原本軍紀就不怎么樣的河東軍愈發殘民以逞了,連自家州縣都抄掠,這真的有點過分了。 若你是河東商人,不想著轉移部分財產到靈夏嗎? 只是,靈武郡王竟然已經想把手伸到河東了嗎?這么大膽? 康佛金不敢想,兩個強藩、雄藩的碰撞,會是什么結果?像他們這類小人物,多半只有被碾死的份。 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轉移部分財產到靈夏,真的安全嗎? 看著康佛金一臉糾結的模樣,邵樹德冷笑一聲,讓他閃人了。 瞎猜測,患得患失,商徒本性! 進攻河東?不,不是現在。 雖然通過邢州來使的敘述,得知李克用現在虛心聽取幕僚的意見,一門心思往河北擴張,但邵樹德并不擔心李克用會勢大難制。 河北三鎮,并不是那么好打的,尤其還有朱全忠在一旁窺視,李克用必然攻伐多年,勞民傷財,最后還一無所獲。 而且,現在河北三鎮對河東的野心憂懼不已。邢州孟遷遣使納質,振武軍城那邊剛剛來報,有幽州使者快馬加鞭前往靈州,言幽州節度使李匡威遣使攜帶金銀前來夏州市馬。 如今的自己,就像中原大戰時的張學良,各路使者紛至沓來。 好,好得很哪! “將陳副使、趙隨使找來?!毕肓艘粫?,邵樹德決定找二人議一議方略。 陳誠、趙光逢二人正在家中休息,聽聞大帥召喚,連忙更衣趕至。 “二位,某想保下大同赫連鐸,此舉會有何影響?”邵樹德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陳誠看了眼趙光逢,第一時間“搶答”道:“大帥,大同三州極其重要,應力保赫連鐸不失?!?/br> “哦?是何道理?”邵樹德問道。 “若無赫連鐸,如何聯絡幽州鎮?”陳誠反問道:“振武軍城可直通云州,云州東出,可至蔚州,如今蔚州由燕將劉仁恭戍守。只要云州不失,我鎮便可借道云州聯絡河北。若云州有失,李克用便可深入草原,截斷我聯絡幽州之通道。信使來往,頗為不便,于大計有害焉?!?/br> 陳誠的意思很明白,即便現在不謀圖河東,也要保住聯絡幽州的交通線。畢竟除了云州這一條通道,再無其他路線了。河南是朱全忠的地盤,河東是李克用的地盤,都不太可能讓朔方鎮的人過境。 “然昔年華岳寺之盟,吾已與義兄分割清楚邊界。如今要保赫連鐸,豈非食言?”邵樹德問道。 “大帥,某以為不可?!壁w光逢突然說道:“李克用若攻大同,幽州鎮可能會入援,然成德、魏博二鎮只會自掃門前雪,根本不會出兵。如今的河北三鎮,羅弘信無力出鎮征戰,王镕只想保境安民,為此多以金銀、絹帛、糧草賄賂李克用,可知其人之志。也就幽州李匡威還有大志,愿意為赫連鐸出兵。保大同,其實也是為了保幽州。李克用謀圖河北之意圖,已天下皆知,李匡威不會讓河東吞了大同或成德任何一鎮?!?/br> 這關系還真他娘的復雜!邵樹德暗自思忖。 又想要李克用作為sao擾、牽制朱全忠的盾牌,給自己爭取時間,謀取利益,但又對李克用留著一手,試圖保住大同鎮,以隨時勾連幽州,聯合起來壓制河東。 李克用又不傻,他手底下也有能人,自然能看出這一點。 這廝可是個暴脾氣啊,萬一被他纏上,很多事情就沒法做了。 “先等幽州使者來了再說吧。另外,讓李杭跑一趟云州,我想探探赫連鐸的底?!鄙蹣涞抡f道:“此事確實要慎重。如今本鎮最重要的目標,還是關中。據中官韓全誨密告,圣人已經時日無多,隨時可能晏駕。涇原程宗楚,近些時日也迷迷糊糊。保不齊,便追隨圣人一同西去了,吾等須做好準備。本月,先讓將士們松泛松泛,下個月,可就要好好cao練了?!?/br> 第009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孟知祥住在冷冷清清的館舍內,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懷遠舊城內有一館驛。新城修了七七八八后,在城內新設一驛,名賀蘭驛,老驛站便空了下來,于是被改建成了賓館,用來招待外鎮及朝廷使者。 孟知祥、趙業、李炅、東方復四人都住在賓館內。后面三人還帶了家眷,十六歲少年孟知祥就只能孤身一人了。 賓館外有州兵看守,但事實上并不嚴密,也允許他們出去游玩,只需提前報備即可。 孟知祥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館驛樓頂,遙看西邊白雪皚皚的賀蘭山。 塞北風光,與中原大不相同。 蕃漢雜處,民風勁悍,節度使也將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是一個很有潛力的雄鎮,或許并不比曾經讓他有高山仰止之感的河東差。 隔壁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歡鬧聲。 孟知祥知道,那是幾個來自蜀中的士子,為躲避戰亂北上關中,隨后又為靈武郡王的名聲吸引,到靈州謀職。 其中最大的一個,應該是剛被聘為懷遠縣醫學博士的綿州人,同伴喚他周四郎。 朔方鎮以外,縣一級應該是沒有醫學博士的,只有經學博士。州一級倒是有醫學博士,下州的話是從九品下,帶學生若干。 靈武郡王在縣一級也設醫學博士,聽聞招募學生的員額是二十人,這一年薪俸開支就是96緡,若算上飯食、教具、屋舍、禮品之類的開銷,還要更大。朔方十州三十五縣,一年投入便是數千緡,或者說是十余萬只羊。 有這錢,多養三百名甲士不好嗎?如今是大爭之世,沒有兵,一切都是空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周四郎應是有些真本事的,醫術稱得上精湛。 孟知祥與他接觸過。據他所言,朱玫在綿州大發民戶,不管你是窮氓還是秀民,三戶抽一丁,全部去打仗。周四郎應是被挑中了,因此舉家潛逃到了山南西道,然后又輾轉至靈州。 周四郎頗得靈武郡王賞識,因為治好了他剛出生幼子所患之病,一次便賞了他數百匹絹。 那個幼子據聞乃侍妾諸葛氏所生,是靈武郡王第四個兒子,差一點就夭折。周四郎有如此手段,難怪能得厚賞。說不定,過一陣子后,州醫學博士也當得。 靈武郡王應也對醫道有所研究。 孟知祥與周四郎喝過酒。據周四郎所言,靈武郡王派人統計朔方十州之地的“風俗病”,提出了一種名為“鼠疫”的疾病,認為此病在朔方鎮多發,應做好防范,并在學堂上講給醫學生聽。 鼠疫,大概就是瘟疫吧。 周四郎對此半信半疑。不過靈武郡王言之鑿鑿,并且談了很多東西,比如鼠疫、瘧病這些瘟疫的成因、是怎么讓人得病的以及如何預防。 真是聞所未聞!若此為真,殆神人天授乎? 隔壁開始行起了酒令,孟知祥聽得煩躁,正打算出去轉轉。卻見驛將又帶了幾人住了進來。 又是哪個方鎮送質子而來?孟知祥有些疑惑,便出去看了一下。 “君從河北來?”孟知祥一聽這群人開口,就知道他們來自河北,就是不知道是幽州、成德還是魏博。仔細想想,成德和幽州的可能更大一些。 來者共五人,領頭一人身長七尺,雄壯已極,一看就是個軍將。 身后四人多半是護兵,跨刀執弓,還牽著很不錯的戰馬。孟知祥雖然從軍不過年余,但出身世代牙校家庭的他,又怎么可能認不出來這是軍漢。 領頭軍將猶豫了一下,反問道:“君乃何人?” 孟知祥住在這里的消息,早被很多人知曉,沒什么可隱瞞的,于是大大方方地說道:“邢州后院軍押衙孟知祥?!?/br> “邢州!”軍將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孟知祥后,笑道:“昭義軍牙校,與孟方立、孟遷是何關系?” “一乃亡伯,一乃叔父?!泵现榇鸬?。 “這是來當質子了啊?!避妼⒑敛豢蜌獾卣f道:“來多久了?” 孟知祥不答。此人說話不客氣,頓時讓他沒了繼續交談的欲望。 “哈,還挺有脾氣?!避妼⑿Φ?,身后四人亦笑。 “細皮嫩rou的。朔方這邊都是粗人,這日子怕是不好過?!?/br> “挺有脾氣的,就是不知本事如何?!?/br> “小兒亦敢對將軍齜牙,不若宰了他,反正邢州陷落在即?!?/br> 幾人七嘴八舌嘲諷道。 “什么?邢州陷落在即?”孟知祥有些懵了。一個人住,消息不通,確實不知邢州那邊怎么樣了。 其實,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位使者,乃叔父孟遷幕僚。因為久請救兵無果,已經自行返回邢州,但卻囑咐孟知祥繼續留在靈州為質,也不知是何道理。 “汝亦是從邢州出來的,當知城內虛實。以吾觀之,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能堅守數月之久,已經不錯了?!避妼⒅棺×讼旅嫒说恼{侃,說道:“我等離開河北之時,聽聞李克用厚賞諸軍,全力攻城。昭義軍,又能堅持多久?” 一席話當真說得孟知祥目瞪口呆,繼而垂頭喪氣,沮喪不已。 “某乃盧龍軍小校盧文進,孟押衙若有難處,接下來一月內徑來找某便是?!北R文進從孟知祥身旁走了過去,說道。 “盧龍軍……幽州鎮……”孟知祥恍然,同時又有些感慨。 幽州大鎮,竟然也找到了靈州。朔方軍之實力,應該不弱,最起碼能給李克用造成不小的威脅。 只是,這一切都與昭義軍沒關系了??!孟知祥有些失落,更有些渾噩,不知道未來該怎么辦。 而此時的河北戰場上,也確實如盧文進等人所猜測的那樣,昭義軍已經到了最后關頭。 圍城數月,軍糧不繼,守城器械也消耗得七七八八。部伍軍心士氣低落,大大小小的將領垂頭喪氣,已經沒了再戰的勇氣和信心。 城內唯一想繼續打的,大概就只有朱全忠派來的那數百精銳甲士了。 因為魏博不肯借道,宣武軍大隊沒法過來,因此只能揀選精銳,抄小道偷越魏博境,進入邢州城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