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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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次朱全忠去魏博買糧,都押衙雷鄴攜銀萬兩,河南亦有銀礦。 不過就整體而言,白銀依然是不足以充當貨幣的,甚至銅也不行,不得不用絹帛來充當大額面值的貨幣。 國朝出產的金銀,主要拿去做金銀器了。比如天寶年間,河隴諸州進貢的麩金,就被皇帝拿去做成金銀器,然后賞賜給群臣。 皋蘭銀礦出產的白銀,邵樹德拿了部分出來做銀鞍,與駿馬一起,用來收攬勇士。 剩下的,都在當地鑄成銀元,然后運至靈州存放起來。至于以后怎么用,暫時還沒有頭緒。 缺金屬貨幣,缺得頭都大了! 靈夏之地,一戶農家,以宅園、田地、牛羊、家什來算,一戶財產約在六十緡左右。不算蕃部,以二十萬編戶之民來算,社會總財富大概在1200萬緡左右,那么市面上就需要至少二百萬緡的銅錢在流通。 事實上還不太夠,一般來說還要考慮其他情況,比如其他方面的財富增值了,或者總體經濟規模擴大了,那么就需要持續供給貨幣,貨幣供給不足,就是極致的通貨緊縮。 國朝盛時,斗米幾文錢,就是糧食產量大增,社會總財富增加,但貨幣供給嚴重不足導致的。這種情況對農民是不利的,因為他們在生活中總有需要用到銅錢的時候,本來一斗糧食可以換幾十文甚至一百文,現在只能換幾文,他們的財富縮水了。 還要考慮到銅錢不斷的“損耗”,比如有人把銅錢做成銅器了,有人把銅錢藏家里不用了,因此每年還需要投入大量新的銅錢。因為越是太平時節,銅錢“損耗”就越多。 國朝金銀比價,大概在1:5的樣子,一直比較穩定。而金銅比價,“范陽盧仲元……時遇金貴,兩獲八千”。范陽人盧仲元,在金價行情高漲的時候,到揚州賣金,一兩得八千錢。換算成銀,一斤銀值32緡錢。 靈夏如果完成貨幣白銀化,立刻就需要十萬斤銀,也就是邵樹德所鑄銀元之二百萬枚,且今后每年還要補入相當數量的白銀才可能。即便白銀為主,銅錢為輔,減少一點白銀需求,仍然大大不足。 這是一條死路,邵大帥在想別的辦法。 銀飾的馬鞍很快被裝好了,看起來還挺氣派的。 “符將軍,過些日子,某將派順義軍安休休,帶步騎三千余人西進,運一批錢帛進涼州。涼州鎮那邊催了好幾次,某這次答應了?!鄙蹣涞抡f道:“某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涼州那邊,應還有千余兵將,多為當年那兩千五百鄆州兵的后代。此輩為國戍邊多年,能不要動手就不動手,某已經對安休休說了這事,他已答應?!?/br> 符存審耐心地聽著。 “涼州不缺田,缺的是耕作農田的人手?!鄙蹣涞吕^續說道:“朝廷新一批前往河渭墾荒的百姓,共千余戶,基本都來自關中。另有天下各道刑徒八百余人,本應發往會州,被某下令截下了。此千余戶關中百姓,外加八百刑徒,便由你帶人護送進涼州?!?/br> “遵命?!狈鎸彂?。 “攻鳳州時,你立下了不少功勛,某這便升你做天柱軍都虞候,統領兩千步卒、一千騎卒前往涼州?!?/br> “謝大帥栽培?!狈鎸徚⒖讨x道。 他沒有問天柱軍現任都虞候郭琪去哪里,大帥自有安排,服從命令就是了。 “安休休部將暫時留戍涼州。你部護送完民人、刑徒及部分錢糧后便返回,某還要送第二批人過去?!鄙蹣涞抡f道。 對涼州,他的主意是政治、經濟攻勢為主,軍事攻勢為輔,先掌控住朝廷在那邊的勢力,然后再想辦法對付嗢末。 這樣一來,獲得觀察河西的權力就十分重要了。李劭還是不太夠格,朔方也不太強。邵樹德心里已經有了成算,那就是復天寶年間舊制,罷定難軍、朔方軍、天德軍、振武軍四鎮,重設朔方鎮,轄夏綏銀宥靈鹽會豐勝麟十州,自己親任朔方節度使。 反正現在天下已經有兩人兼領兩鎮了,打破了先例。朱全忠還在謀求兼任奉國軍節度使(蔡州),一人領三鎮,邵大帥一人領四個邊地小鎮,好像也說得過去。 遙想當年,李國昌父子不過想同時占據振武軍、大同軍兩鎮,就被朝廷毫不留情地調兵圍剿。但巢亂關中之后,李克用任忻、代觀察使兼雁門節度使,李國昌任代北節度使,還都是朝廷給的。 隨后,罷代北、雁門兩節度,李克用持節河東,其弟克修任昭義節度使,這可是兩個大鎮、雄鎮,兄弟二人分領,朝廷還不是捏著鼻子同意了? 到了近來,朱全忠兼領宣武、淮南兩鎮,更是連遮羞布都不要了。 規矩,就是這樣一點一點打破的,大唐的威望也是這么一點一點耗盡的。 邵樹德謀求合并關北四道,看起來也就不那么扎眼了,開路先鋒已經讓朱全忠做了。 新的朔方節度使,加六城水運使,押藩落使肯定也是少不了的。此外,老朔方鎮的遺產也要接過來,比如兼任河西觀察使,名正言順地介入涼州內部事務。 你們不都是朝廷忠臣嗎?某是河西觀察使,查訪、監督涼州鎮軍民大小事務,這是朝廷賦予的權力,你們要不要聽? 有軍隊做后盾,有錢糧做潤滑劑,至今還沒謀得節度使職位的翁郜,他一個河西都防御使的身份,在面對觀察使時,誰說話好使還不一定呢。 邵大帥想了想,這事還是得抓緊辦。趁著現在長安風向傾向于自己的有利時機,先落實了再說。若再拖延個一兩年,肯定沒現在好辦。 唔,要辦事,肯定要送禮。中官送一份,朝廷也要送一份。 光靠武力強壓別人做事,當然可以,但總不是那么牢靠的。送點禮,人家積極性更高,主動性也強,事辦得更漂亮。 朝廷現在也窮,就送個一千匹馬、一萬頭羊,外加一些稀罕的皮子,圣人可以拿來賞賜群臣、妃嬪,漲漲邵某人的口碑。如此多管齊下,問題應不會太大了。 全盤接手朝廷在涼州的本錢后,就可以此為基,招撫嗢末人了。說不定需要打仗,但有了涼州這個立足點,打仗的難度就降低很多了。 嗢末,如果能被自己所用,那可真是太好了。天生的騎兵,還以漢人為主,雖然他們可能都不會說漢語,完全吐蕃化了。但沒關系,他們的族長、酋豪們應是知道祖上來歷的,有這個紐帶在,便可以此為臺階,施展各種利益妥協。 不信?五代幾個朝廷,都設了涼州鎮,有的還派兵前往涼州。但當西夏立國后,嗢末可就不認了,到最后還是得軍事征服。 希望一切順利吧。 咸通年間嗢末還接受朝廷冊封,出兵去打南詔,那批人還沒死完,應該有得談。 第036章 南衙北司 十月二十,順義軍所部三千余人領了一輪賞賜,然后帶著千余峰駱駝及數百輛馬車,由臨時征發的河西黨項牧民趕著,往涼州方向而去。 這幫人也是沒去處了。安休休要么去投朱全忠,要么投秦宗權,要么投邵某人。 秦宗權龜縮蔡州,北關城、南城全丟,只余一個中州城,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朱全忠的數萬大軍圍攻蔡州四個月,最后軍糧不濟,終于退兵了。不過秦宗權實力大損,事實上退出了爭霸舞臺,顯然不值得投靠。 順義軍西去,天柱軍、振武軍也已離開,此時尚留在懷遠縣的,也就豹騎都一軍以及邵樹德的親兵了。 邵樹德在新府邸內“休息”到了十月底,成果斐然,諸葛氏身上的少女味道日漸褪去,婦人的風情慢慢顯現。 另外三位侍女則稍有些失望,因為大王晚上只找諸葛氏侍寢,至今還沒碰過她們。 十月三十日,邵樹德離開了懷遠縣,啟程返回夏州。他帶著親兵及豹騎都先行,完成靈州鎮守任務的定遠軍則押運著部分財貨在后面慢慢跟著。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李杭抵達了長安。 他本來要去涼州的,但邵樹德覺得長安之事更緊要,于是臨時更改了行程,前往長安活動。涼州那邊,則另有人選。 今日的南衙氣氛有些詭異,原因是靈武郡王邵樹德欲并關北四道,求任朔方節度使,統轄十州之地。 張濬其實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他是宰相,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繞過他呢?但他現在沒心情料理這種“小事”,他關心的是北司中官對南衙朝官越來越嚴重的壓迫。 誠然,自甘露之變以來,南衙愈發勢弱,北司愈發強勢。究其原因,北司有兵,武德充沛,南衙官員別說掌兵了,連個人戰斗力都比不上太監——甘露之變時,太監們的武力就強過文官,一對一單挑完勝。 要有兵!這是張濬一直以來的信念,沒有兵,什么都是空的。 京中尚有神策軍五萬有余,但全部掌握在中官手里,從神策軍以及有名無實的六軍(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這里想辦法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只有讓朝官出鎮節度使,掌握藩鎮兵馬,然后消滅不可一世的中官群體。 同州刺史郝振威是朝官們比較看好的人,華州刺史王卞雖然是神策軍出身,但現在立場不同,似乎也與中官們疏遠了,這都是可以拉攏的人。 其他的,金商李詳,似乎對中官的看法也很不好,畢竟當初楊復恭還為義子謀奪他的基業,今后可以多接觸接觸,說不定就拉攏過來了。 “張相,北司兩中尉、兩樞密使要求穿宰相朝服助祭?!倍呁蝗粋鱽硪魂嚶曇?,正在想事的張濬抬頭一看,原來是宰相杜讓能。 “杜相,這如何使得?”張濬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后便有些惱火,壓低了聲音道:“北司本已強勢,今再穿宰相朝服郊祭,豈不是與我等平起平坐?” 南衙北司之爭,北司固然強勢,但如果從制度上來說,掌握了行政權、財政權的南衙,還是要高上一籌的,禮制如此。 但如今中官們竟然連南衙朝官最后一點體面也想拿走,在禮制上獲得與南衙同等的地位,這怎么可以? “西門重遂、駱全瓘二人已經在催促少府監即刻趕制?!倍抛屇茏讼聛?,臉上的表情十分凄苦,道:“少府監、太常禮官回絕,但北司不肯罷休,再拖下去,恐有不忍言之事發生?!?/br> 駱全瓘,是楊復恭死后被提拔起來的中官,擔任右神策軍中尉。這個不出意外,朝廷總不可能讓西門氏一家獨大的,總要分割權力。 “啪!”張濬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滿臉怒容。 對北司的擅權,他深恨之。但手里無兵,徒喚奈何! 從制度上來說,南衙朝官唯一掌兵的機會就是出征。即一旦發生征討之事,圣人會召集兩省、御史臺、尚書省四品以上官員,舉行延英奏對會議,討論是否出兵及具體出兵細節。 在這個會議中,理論上中官是無法參加的,即便貴為觀軍容使的大宦官也不行。但制度是制度,實際上么,嗯,宦官經常參與此事。 但不管怎樣,這確實是南衙官員掌兵的唯一機會。韋昭度帶兵入蜀,就是走的這種模式,觀軍容使西門思恭也抱病參加了會議,并未反對。而這種出兵之事一旦定下,南衙便會選將,北司只能派監軍,軍權從此落到了南衙官員手中。 只是,如今哪有出征的機會??!韋昭度已經入蜀,短時間內怕是找不到第二次對外用兵的機會了。而且神策軍人數也不是很足,最近北司又選派大將去關東募兵了,在此事完成之前,很難再次出兵。 “杜相,此事絕不能退?!睆垶F面容嚴肅地說道。 “君豈不知中官之威勢?”杜讓能苦笑道:“郊祭就在本月,怕是沒法拖延了。再過幾日,北司可就要派兵去少府監抓人啦?!?/br> 張濬又驚又怒,臉上表情快速變幻,良久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入蜀之事,沒讓他撈到機會,一直以為憾事。 韋昭度那個無用之輩,能平得了田、楊余孽?若自己得以掌握兩萬神策營精銳,只需三月,便可在成都城內寫奏捷文書。 可惜,可惜??! “難道就此向北司讓步?”張濬澀聲問道:“遍尋前代及國朝典令,從無中人穿宰相朝服助祭之事,亦無中官朝服制度……”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倍抛屇芤鄧@了口氣,道:“靈武郡王邵樹德求任朔方節度使之職,此事還非得咱們南衙來辦,單靠北司是不成的?!?/br> 簡單來說,行政權是南衙的天賦權力,雖然北司中官一直嘲諷他們只是“傳遞文書”、“蓋章用印”,但制度如此,南衙若不配合,事情就辦不成。 “你是說?”張濬很快反應了過來,問道。 “讓靈武郡王勸說北司中官,效果可能比咱們更好?!倍抛屇芸隙ǖ卣f道。 張濬微微點了點頭,隨后又有些皺眉,道:“躲得過這次,躲不過下次。難道還次次讓靈武郡王幫忙?他憑什么一直領咱們的情?” 杜讓能愕然。 如今能當個裱糊匠就不錯了,難道還想徹底壓制北司?那可能么? “圣人最近在做何事?”張濬突然問道。 “臥床養病?!倍抛屇芨械奖成想[隱起了一層汗意。深秋了,還能流汗,足見他精神有點緊張。 張濬有些神秘地一笑。 今上是真的信任中官,或者說他就是被中官們教出來的。只要今上還在,那么北司就會繼續受信任,充其量換個人罷了。田令孜倒了換西門思恭,西門思恭勢弱后換楊復恭,楊復恭被扳倒后,現在又推出來個駱全瓘。 北司兩中尉、兩樞密使,權勢熏天,南衙官員還真變成了“傳遞文書”的?,F在,可是連財權都被人家奪走了呢! 之前楊復恭借口編練神策營新軍,將南衙兩項重要收入鹽課及官賣麹(qu)收入拿走了。 楊復恭固然已被押到京師,不日即將行刑,但北司卻并未將這兩項收入還回來,這可真是欺人太甚! “杜相,定難軍進奏院,可是在平康里?”張濬突然問道。 “然也?!倍抛屇懿亮瞬令~頭的汗。 張濬點了點頭,隨后便借口有事,起身告辭了。 張濬走后,杜讓能全身松弛了下來,臉上隱隱有些嘲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