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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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休耕,還不是字面意義上的休耕,事實上通過種豆子及苜蓿,可以額外獲得收成,同時土壤又增加了氮元素,可謂一箭雙雕。 另外,輪作不同農作物,還可以減少病蟲害,進一步提高產量。農民也可以根據各種農產品的價格,合理調整不同農作物的種植比例,而不是單一的糧食,有點面向市場的商品農業的味道了。 最后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遇到災害時,混合經營的農業方式有更強的抵御能力。 “六十畝地,糧豆收成不比全種粟麥少,還有rou、奶產出……”農戶走后,謝瞳嘴里念念有詞。 河南、河北兩道,地里幾乎全種的粟麥,年年種,一刻不停歇。地越種越貧,能維持畝產一斛,已是大為不易。靈夏之地,風俗竟然如此不同! “謝使君,若此事為真,可否在淮西試試?”謝彥章走了過來,問道。 “怕是不行。一個村子,都找不出幾頭耕牛。吳興郡王還在為籌措官牛放貸煩心,不可能做到靈夏這般地步的?!敝x瞳搖了搖頭,說道。 兩人說話間,村子里突然熱鬧了起來,原來是一戶人家要殺牛了。據說從草原上買過來時便是老牛,已經到大限了。 謝瞳聽了想笑,不過想想又正常,人有大限,牛自然也有大限。 “走吧,去看看?!敝x瞳拉著謝彥章拐上了一條土路,朝村子走去。 土路左邊是一片牛欄。這家人似乎比較講究,把地里的苜蓿割回來喂牛。牛一邊嚼吃著,一邊用無辜的眼睛看著二謝。 右邊亦有一戶人家,在向鄰人打聽有沒有蕪菁種子。蕪菁冬天仍能緩慢生長,收完雜糧后種下,可緩解牛羊飼料不足的窘境。 “靈州農人,倒是把地利用到了極致?!敝x瞳暗想。 兩人很快走到了村子中間,才觀看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遠處突然有人大喊一聲:“靈武郡王班師矣!” 呼啦啦一陣風,圍在殺?,F場的孩童們全往路口跑。他們有的手里還抓著奶酪,長得跟小牛犢子一般,紛紛涌到路口看過路的大軍。 謝瞳、謝彥章二人也轉身望去。只見遠方的天邊,大隊騎卒在前頭開路,后方旌旗遍野,刀槍如林。 “這是天柱軍!”一個小孩子說道。 “胡說,此乃義從軍!”另一位稍大些的孩子說道。 “義從軍不都是黨項人么?為何不髡發?”前一個小孩子杠上了。 “黨項軍士亦是要蓄發的,你不懂?!贝蠛⒆硬恍嫉?,隨后,又轉過頭去看那些越來越近的騎卒,眼神專注,表情羨慕無比。 再大上幾歲,便去募個衙軍,穿上這一身,在村子里兜上一圈,還不是想娶哪個媳婦就娶哪個? 大軍一路前行,并不停留。 謝彥章渾身緊繃,仿佛看到了天敵一般。 一隊隊士卒從村口驛道旁北去,沒人沖進村子劫掠,甚至往這邊看一眼的都沒有。 軍士們臉上多有風塵之色,但許是近鄉的緣故,精神頭非常不錯。無人喧嘩,隊列整齊,背插認旗的隊頭們不斷提醒本隊軍士注意隊形,兩側有騎卒游弋,還有哨騎往來傳遞命令,一切按部就班,忙而不亂。 足足過去數千步騎之后,一桿大纛(dào)遙遙顯現。 孩子們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有人連手里的奶酪都掉了。不慌,從地上撿起來繼續吃。 “這幫頑童,竟連纛旗也認識,靈夏武風如此之盛么?”謝瞳笑了,但嘴里有些發苦。 靈夏與淮西,幾乎就是兩個世界,風俗、農業都大不相同。 一輛飾以象輅(lu)的馬車駛了過來,左右跟著八名手執斧鉞的騎士,再外圍,則是數百名盔甲精良的親兵衛士。 這應是靈武郡王的座駕了。謝瞳與謝彥章對視了一眼,默契地低下了頭。他們不是孩童,一直盯著看會被認為圖謀不軌,這會還是別自找麻煩了。 車駕過去之后,又是無邊無際的步卒大隊??雌焯?,應是鐵林軍。 如今誰都知道,邵樹德沒設親軍,但鐵林軍就是他事實上的親軍。起家之部隊,裝備也更精良一些,士卒們更是對他們的統帥非常信服。日后若兵戎相見,這支部隊應格外留意,多半不太好打。 步卒后面,又是一車車的財貨,銅錢、綾羅、獠布、金銀器堆滿車廂。 孩童們幾乎齊刷刷地發出一聲驚嘆。 每次出征,都有大量財貨、牛羊拉回來,現在就連孩子們都知道出征打仗的好處。 聞戰則喜,大概說的就是這個吧。 第032章 錢財 謝瞳坐渡船離開了河渚,到了西岸。 現在的靈州城,有點類似河陽。河中心的沙洲上一座城,東西兩岸也漸漸形成了聚居地,建城已經勢在必行。 再往后,大概就是西、中、東三城了。 好吧,西城目前只是俗稱,還沒有城墻,不過人是真的不少。商隊在這里停留了半天,所攜帶的白瓷就賣出去了幾百件。各種絲織品也賣了一半以上,若不是謝瞳讓留下一半,好有借口繼續北行的話,估計當場就能賣光。 看得出來,靈夏是比較缺絹帛的。 國朝河北道25州、河南道28州,全部產絹。有意思的是,南方的淮南、江南、三川一帶,并不是所有州都產絹。比如三川近六十州,就只有44州產絹。由此可見,這會河南、河北的農業是十分發達的,人口眾多,技術也很不錯,說是國朝的核心地帶也不為過。 就絹而言,此時北方絹帛的質量大大超過江淮,即便到了宋代,河北絹仍然超過江南絹。但南方在高端的錦緞上面出了不少精品,打響了名氣。日后隨著北方氣溫降低,大量人口遷居南方,帶去了中原先進的絲織品技術,絹的整體質量也開始提升,而不再是靠成都府、宣州等地的錦打天下了。 謝瞳等人帶過來的宋州絹、亳州絹,一匹售九百錢,幾與果州、閬州等地的巴南獠布等價,后者也就賣九百五十錢一匹,從來沒有超過千錢。 靈夏諸州,目前只有綏州大量產絹,銀州、夏州少量產絹,靈州才剛開始起步。今后發展的重點,應該還是隴右諸鎮,得提升那里的絹帛產量。 商隊來靈夏賣東西,自然不可能收錢。他們收的是皮子、牛筋、牛角,甚至是活的牲畜,比如牛、馬。這些東西帶回河南后,又能賺一筆,傻子才收錢。 趙成帶著一支商隊從北邊南下,恰好碰到了汴州商隊大發利市的場面。湊近一看,賣的都是河南絹,與他批發過來的蜀中絹帛是競爭對頭,頓時一皺眉。不過隨即又展開,這些生意,對他而言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自從搭上了靈武郡王的線,現在他們趙氏商行已經接手了炙手可熱的蜀中馬匹生意。 馬的來源是豐州永清柵,以草原馬為主,與大通馬行這家官辦商行經營的銀川青海驄是兩個品種。 但即便是草原馬,在川中依然大受歡迎。尤其是隨著戰亂的加劇,有時一匹戰馬能被炒上五六十匹絹的天價。最絕的是,戰馬本身是消耗品,如果運氣不好,一場大戰倒斃個千余匹馬很是尋常。某個地區買的馬越多,就說明當地越可能爆發戰爭,而戰爭爆發后,往往會買更多的馬。 從永清柵帶一千匹戰馬南下,到山南西道或龍劍鎮賣掉,然后換回蜀中絹帛、茶葉,到關中賣掉,采買一堆日用品。然后再北上,沿著綏州、銀州、麟州、勝州、振武軍城、豐州的路線走,將關中日用品在沿途賣掉,采買牲畜和戰馬,順著靈州南下,走會州、秦州、鳳翔府至山南西道,與川中的牲畜行完成交割。 這就是趙成的“三角貿易”,搞了一年,收獲頗豐,利潤多到讓自己都害怕:一年能純賺十一二萬匹絹!去掉分給趙氏母子的那份,他還能留五萬匹。 賺這么多錢,若是沒根底的商人,這時候就要戰戰兢兢,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生怕被哪個軍頭找上門來,然后落一個“樂捐”的名聲,或者被官吏吃拿卡要整得不要不要的。但趙成不怕,他的從侄女趙玉是靈武郡王愛妾,這么多年來,一直寵幸不減。 這是一件讓很多人稱奇的事情。靈夏之地一直有傳言,趙玉有“國色”,不然無法解釋為何年過三十了,仍然這么讓靈武郡王著迷。 趙成離開了汴州商隊的交易現場,到不遠處一家騾馬店歇息。 這家店鋪是某個河西黨項頭人所開,當然那都是陳年舊事了。那會此人還是個有三千人口的部落頭人,在靈州以西種地放牧。后來大帥西征河渭,該部落被抽調了三百人,就回來了二十多個,紛紛痛罵東南路諸軍指揮使楊悅。 后來,甚至連這二十幾人也沒留下,直接被定遠軍當輔兵招走了。 此番南征,該部落又被抽調三百人。頭人苦思了一夜,覺得靈州官府應是不會放過他了,于是主動找到幕府,提出編戶齊民,然后領了一個州司功參軍的閑職,并得到了一塊地,在這個要害路口開了個騾馬店,二十年免稅,做起了生意。 騾馬店有一大塊附屬的草場,大概有百余畝的樣子。店家募了幾個其他部落的逃奴,幫他種植苜蓿、蕪菁,給來往商隊提供草料,這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此外,店里還提供住宿、飯食,這也是一筆收入,加起來其實不少了。 趙成認識這個已經改姓邵的黨項人,覺得他算是好說話的。別的頭人,把自己手里的丁口把得死死的,哪怕大伙愿意跟著靈武郡王出征,也能推就推,與橫山黨項各部爭著出兵大相徑庭。 究其根底,橫山黨項是大帥“自己人”,河西黨項不是啊,這世道就這么殘酷。 “這騾馬店好生興旺?!壁w成一進來,便笑道。 店家一見是他,立刻從胡床上起身,笑道:“沒有趙豪估的場面大,一千匹馬,誰敢做這種買賣?” 趙成身后有百十個仆從,人人挎刀持弓,皆是他在秦州那邊招募的護衛,其中不少還是內附吐蕃蠻子,一個個窮橫窮橫的。光這副陣仗,若沒官面上的照拂,早讓人當馬匪給剿了。 “這買賣賺得還是不夠爽利?!壁w成坐了下來,看著店家熟練地吩咐店子給他端上酒菜,笑道:“若能把生意做到歸義軍諸州,那才叫圓滿?!?/br> 他想起了靈武郡王對他交待的事情,去蘭州開辦商行,爭取把生意向西做。如果可能的話,可以與歸義軍地盤上的那幫粟特商人合作,將西域商品販賣入中原,再把中原物事倒騰到西域。 這事,趙成以往想都不敢想,但近來覺得,或有可能。 做買賣,最需要一個安定的秩序。定難軍東征西討,已經把關內道諸路牛鬼蛇神一掃而空,順帶著連隴右道、山南西道都被犁了一遍。這是個四五百萬人口的大市場,一旦有了安定的秩序,光做做牲畜生意就可以大發其財,更何況世上不止這一門生意。 只可惜,現在做生意還有一些阻礙。最大的問題就是絹帛不好估價,一個地方一個價,非常頭疼。銅錢攜帶又不方便,況且也沒那么多銅錢可用。 去長安做生意還方便一些。貨物在長安賣了后,一般都是找各鎮在京里的進奏院或有名望的大商人,將錢交過去,領了飛錢憑證,然后回家取錢。如果這種飛錢可以進一步擴大范圍,敢擔保飛錢的人或地方越來越多就好了,那樣將大大便利交易。 趙成突然又想到了定難軍的“飛錢”。因為靈武郡王的信譽非常好,歷次賞賜從來沒有拖欠過,因此外出征戰,有些時候就不發實物賞賜了,而是給軍士們一張飛錢,名字還是靈武郡王親自起的,曰“供軍使衙門某州某庫券”,記名。 班師之后,軍士們憑借此記名券至對應的府庫。一張券,一般對應著多少錢、多少絹或多少羊,還寫了名字,供軍使衙門那邊也有一本賬,一一對應上之后即可領取。 這種券,若是能夠不記名的話,應該會有大用。 但現在只能想想,問題還是很多,最大的便是信任。 這年頭的武夫,說不定哪天就倒臺了,新上來的大帥他還認舊賬嗎?未必。說句難聽的,一鎮節帥的信用,還不如當地的富商信用高呢。誰敢用這種券?萬一人家不認賬呢?或者因為戰事頻繁,多發了一些券呢? 大家都不傻。如今這個世道,有點信用的人真的太少了。別看靈武郡王現在能發券,那是他在軍士們心中的威望高,可只要一次沒兌現,信用就徹底毀了。以后打仗,必須發實物,如果不發,軍士們怕是連弓都不愿意開。 “歸義軍的康豪估前兩日剛從這邊過,去夏州了。兩百余峰駱駝,裝滿了貨物,一趟怕不是能賺幾千緡錢?!钡昙矣H自幫著上菜:“昨日獵獲的黃羊,趙豪估最喜歡吃的?!?/br> “店家有心了?!壁w成笑道:“康佛金做的是大生意,還好脫手。尤其是那玉石,西域一個價,這邊又是一個價。還有那胡人打制的盔甲,有些軍將就喜歡花大價錢買一副回去,哪怕掛在器械架上不用,就光賞玩也要買。還有那胡粉什么的,都是好買賣啊。幾千緡錢,是小看人家了。若我能摻上一腳,一年賺個幾萬緡,哪怕分一半給幕府,也愿意啊?!?/br> 店家笑個不停,心中暗想:你不就是幕府的人么?靈武郡王養了那么多兵,天天拿錢財來引誘黨項諸部的苦哈哈,沒人替他賺錢怎么可能?現在看來,又把主意打到西域買賣上了,想要從這里頭撈錢,當真是什么都不放過啊。 第033章 方向 宏偉的城市拔地而起。 賀蘭山東麓,許多造型各異的園林次第排開。稍一打聽,便知道這都是定難軍諸將所興建的府邸。 至于靈武郡王的宅邸,則還沒影子。坊間傳言,靈武郡王要大肆采買名貴材料,選一處風景秀麗的山腰,營建一個規模很大的宮苑出來。但又有人說,靈武郡王愛惜羽毛,不愿被人背后指摘貪圖享受,總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使君,定難軍諸將在賀蘭山下置業,是否說明他們胸無大志,打算割據一方?”謝彥章靠坐在一棵樹下,低聲問道。 一路行來,真的有點不可思議。一會草原,一會沙地,一會森林,一會大山,這靈夏之地的景色,變化也太大了一些。 聽聞賀蘭山以西便是大漠,若不是這座南北綿延數百里的大山以及附近廣闊的森林給擋著,沙子就會侵襲到農地上,這靈州也發展不起來了吧? 難怪!謝彥章算是看出了點門道,一排排木頭從上游直放而下,據聞都是在雪山砍的,運到懷遠縣營建宅院、打制家什。 雪山在哪里,謝彥章不知道,也懶得關心,但靈武郡王不愿砍伐賀蘭山附近郁郁蔥蔥的森林則是事實。這個大帥,倒和尋常武夫不一樣! “在賀蘭山下定居,說明不了什么?!敝x瞳搖了搖頭,問道:“謝將軍可知六城水運使衙門?” “不知?!敝x彥章搖了搖頭。 “看那艘船?!敝x瞳遙遙一指。 遠處的河面上,一艘帆船順著河水緩緩北上。船只應是滿載了,吃水壓得很深,也不知道裝的什么?;蛟S是糧食,又或許是軍械,甚至磚石都有可能。 “從靈州順著大河而下,十五日可至振武軍城左近。若對河東動兵,比陸路行軍快了數倍。即便是對河中動兵,從靈州坐船出發,兩千里水路,也比從夏州出兵,走陸路要稍快。吾乃南人,深知水運之便捷、快速,耗費也只有陸路之十一。大河,算是幫了定難軍大忙了。生民賴之,征戰賴之,做買賣亦賴之?!敝x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