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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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龍劍利閬四州拉起了萬余兵馬,核心就是當初帶過去的兩千通塞鎮兵和兩千橫山黨項,此后東征西討,多倚賴之。 討完閬州楊茂實后,最近又在積蓄財貨,打算攻西川陳敬瑄。 川中五鎮,即龍劍、遂州、東川、西川、邛南(彭州鎮未設)。除了他龍劍鎮外,其余數鎮,出身都不太“清白”,要么是田令孜余孽,要么是楊復恭黨羽,趙儉自認手握朝廷大義,出兵征討這些逆藩,名正言順。 但他只有四州之地,實力有所不足,想了想,若能有精兵,或有可為。 至于精兵何來,他只稍稍一想,便把主意打到了京西北諸鎮頭上,但這需要關中實際上的主人邵樹德的同意。 “此精兵也,若能募得萬人,某有信心攻滅東、西二川?!壁w儉臉色熱切,恨不得這些兵都歸自己指揮。 “大帥,靈武郡王使者的意思,似是要派質子去夏州?!饼垊澏雀笔苟胖耪f道:“此人有大志,尚未吞并關中,便把手伸到了三川?!?/br> “其實無甚大事,便讓吾兒去夏州好了。長孫留于龍州,某戎馬之余,可悉心教導?!壁w儉現在滿腦子吞并鄰鎮的想法,無論邵樹德提什么要求,質子、財貨,都可以談。 杜知古也覺得沒什么。主公今年四十四歲,生了五子六女,子嗣眾多。長子今年二十八,長孫也十二歲了,藩鎮承繼方面完全不是問題。 “走吧,去見見靈武郡王?!?/br> 彼時邵樹德正與趙光逢飲茶閑聊,討論巴南諸州常見的山間梯田,突聞龍劍節度使趙儉求見,兩人相視一笑。 “見過靈武郡王?!壁w、杜二人入內后,立即行禮道。 一個節度使以大禮拜見另一個節度使,十年前或許不太合適,但如今就很尋常了。 “這兩年趙帥東征西討,風風火火,搞出好大局面啊?!鄙蹣涞滦Φ?。 “此皆賴靈武郡王許我募兵?!壁w儉笑道:“今川中尚有四大逆藩未討平,日后若有用兵之時,還望靈武郡王多多通融?!?/br> 因為使者已經居中傳過話,將一些不太好放上臺面直接講的事情私下里談過了,因此邵樹德明白趙儉的話外之音:募兵! 所以這事就有些奇了,邵樹德不愿消耗本地丁壯,盡可能去外鎮募兵,但趙儉卻要來西北募兵,合著我是白薅朱全忠的羊毛了是吧? “西北戶口不豐,募兵之事……”說到這里,邵樹德頓住了。 “某愿奉上兩萬緡錢、兩萬匹利州絲布、兩萬匹閬州重蓮綾、兩萬匹獠布?!壁w儉說道。 好家伙,不愧是武夫,不和你談交情、談理想、談大義,上來就談錢??磥泶蛳麻佒莺?,趙儉也是有錢了,蜀中是真的富裕! “某在興元府亦有駐軍……”邵樹德遲疑道。 趙儉聞言一驚,駐軍興元,這是想干嘛?但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搶時間要緊,于是又道:“每年可奉上三萬緡錢、五萬匹絹?!?/br> 邵樹德無語。綏州五縣,一年才收得七萬匹絹,還是質地不怎么好的雜絹。但趙儉能一口氣給出五萬匹,還是價值遠甚的上等絹帛,搞得邵大帥對蜀中都有些心癢癢了。 閬州一地,綾羅、獠布的產量就得是綏州的兩三倍了吧?或者更多? “可至河西黨項部落募兵,以三千為限。超出的,自去關中想辦法?!遍L吁了口氣后,邵樹德終于松了口。 河西黨項,他控制得不是很嚴密,有的還隱隱游離于統治之外,讓趙儉募去一些,換點錢帛,也不是什么壞事。而且,他估計這種交易也沒法長久,趙儉的地盤一旦擴大,翅膀硬了之后,未必就還會繼續上供。 這很可能只是一項短期交易。邵某試圖羈縻趙某,趙某通過上供獲得好處,然后攻略川中州縣。 但事情真的那么簡單嗎?再看看吧,神策軍一旦入川,好戲多著呢。 趙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離去了。但回程路上,左思右想,心中隱隱不安。在興元府駐軍,真的讓他有芒刺在背之感!但靈武郡王現在的威勢太大了,南征興元,一戰擊破諸葛仲保,洋州估計也很快就要拿下,小小的龍劍四州,如何能抵抗? 時不我待??!只有盡快攻取東西二川,腰桿才能硬起來。 邵樹德在巴州待到了六月十五,隨后便率軍北返。在路上的時候,趙儉派人將其長子趙業送至軍中,一同前來的還有趙業之女,說是給靈武郡王充當侍女。 邵大帥感嘆,武夫不要臉起來,還真是厲害。陰山蕃部送了十幾個侍女,會州白氏、鄯州吐蕃又送來幾個,趙儉是第一個這么做的漢人將帥。 聽聞天子身邊的宮娥多是公卿貴女,邵某人突然有點期待了。 第028章 回軍 洋州城下,血火連天。圍城月余,諸路兵馬都殺紅了眼。 梁漢颙剛剛給自己裹完傷。他騎術出色,勇力過人,箭術也上佳,但在攻城戰中,這一切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回首望了望仍在堅守的洋州子城,大群軍士攀著飛梯而上,舍生忘死。每每沖到城頭附近,就迎來一蓬箭雨,或者兜頭蓋臉的燙水。 城墻內外,慘叫聲連綿不絕。 傷兵營內,哭號聲隨處可聞。 輜重營內,叮當聲徹夜不停。 攻城,攻個鬼城! 梁漢颙嘆了口氣。他也攻了兩次城,一次接近城頭,被人推了下來。下墜之時,手忙腳亂拉住了飛梯,雖然最后還是摔落了下去,但卻僥幸活得一命,代價是手掌、手臂被擦得鮮血淋漓。 另外一次,才剛剛起了個頭,飛梯就被人澆上油燒掉了。沖在前面的軍士渾身浴火,怎么拍都拍不滅。其情其景,慘不忍睹。 任你如何英雄了得,在攻城時都未必能活下來,甚至死前都不一定能拉個敵人墊背。 傷亡超過七千人了!死傷最慘重的朱玫所部,足足躺下了兩千五百,誰讓他是洋州四面行營指揮使呢? 保大軍東方逵部的三千人折損七百。 押運糧草的三千河西黨項也被派了上去,傷亡九百,隨后直接炸營,被血腥鎮壓。義從軍左廂六千步卒也死了六七百,振武軍、陰山蕃部合計死傷一千。 如此慘烈的傷亡,對定難軍來說應該還是第一次。 不過洋州子城應該也快堅持不住了。守城物資消耗殆盡,昨日被接連兩次攻上城頭,城內都開始征發健婦上城戍守了。 今日攻城的是神策軍、邠寧軍和涇原軍,他們之前合計傷亡一千多,今天再次鼓起余勇,拼死攻城。上午已經登上過一次,被趕了下來,這會再打,應該懸念不大了。 楊復恭父子不過幾百衙兵、千余州兵,外加臨時征集的丁壯,硬生生守到了現在。不過他們運氣不太好,一般的攻城戰,很多時候都是在圍城。比如黃巢圍陳州三百天,其實有沒有打一百天都不一定,但朱玫是個狠人,每天都要打,各部輪番上陣,高強度攻城,不惜傷亡,這誰頂得??? 洋州子城外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梁漢颙一個激靈,快步走出傷兵營地,只見涇原軍已經攻上了城頭。賊軍拼死反擊,城頭上不斷有人或尸體落下來,但涇原軍頂住了,而且還把賊軍一步步往里推。 正在待命的神策軍捧日都第一時間派人增援,數百壯士持械而上,快速涌上城頭,穩穩地立在那里。而最先殺上去的涇原軍,則已經追著賊軍潰兵往城內沖殺了。 洋州城,終于要破了! 梁漢颙長吁了口氣。他不想再打攻城戰了,一點都不想。死傷了七千軍士,不過消滅了兩千賊軍,其中不少甚至還是丁壯。若是野戰,怕是一個回合就能讓敵軍崩了。但在守城時,楊復恭父子連番重賞,硬是讓他們攻了一個多月,這才生生把這座城市推平。 大帥南征諸葛仲保應該不會有什么意外,就是不知道會不會也遇到圍攻堅城不下之事。其實還是河南打仗爽利,除了巢賊圍攻陳州那次,各個勢力打來打去,幾乎就沒什么長時間攻城的戰例。 要么是野戰,要么是守城方被人輕易攻下,總之都很輕松。宣武軍攻滑州,一晚上,攻濮、曹二州,也是一兩天工夫,河南人就是爽快! 就在梁漢颙遐想間,城門很快被打開了,諸軍蜂擁而入。其間甚至還發生了一些爭吵,鳳翔軍欲屠城泄憤,張彥球派人勸阻,差點兵戎相見。 朱玫雖然是邵樹德任命的洋州四面行營招討使,但到底有所忌憚,也不敢完全無視張彥球的意見。再加上折宗本也站在張彥球一邊,因此最后只能作罷,草草劫掠一番了事。 對此,張彥球、折宗本都無話可說,沒有阻止,畢竟大伙在這都死了不少人,心里肯定是有氣的。城內百姓,或多或少也協助了守城,把財貨交出來也是應有之意。 楊復恭父子被搜檢了出來。二人竟然沒勇氣自殺,讓人輕視不已。沒說的,綁起來移送興元府,交給大帥處置。而大帥,多半會將其械往京師,交由朝廷治罪。 邵樹德是在二十三日收到消息的,此時他正在集州過夜。 他看了會戰報,頓時有些頭疼。 此番出征以來,死傷的軍士可不少啊,算上蕃部,接近四千人了,就算其中有部分傷員能回歸,但一年支出三萬多斛糧食的撫恤是肯定免不了的。 一斛糧食,與一匹雜絹的價格相差無幾。三萬多斛糧食,就是三萬多匹雜絹。 而收獲呢?趙儉奉上兩萬緡錢、六萬匹絹,這些絹換算成雜絹,以靈夏的物價,就認為是十二萬匹吧,這是一次性收入。 以后每年還會奉上三萬緡錢、五萬匹絹,雖然不知道能持續幾年,姑且算是每年都有吧。山南西道,怎么著也得奉上同樣的財貨,這還是看在諸葛大帥的面子上沒有多要。 好吧,還是剩了不少。但其實最大的收獲,還是今年的養軍開支由關中、鳳翔、山南西道的百姓承擔了,一年下來節省了幾十萬緡錢、幾十萬匹絹,這才是大頭。 養軍不易??!但不這樣養軍,又維持不了戰斗力。高戰斗力,需要高額的軍事開支,挺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的。 “大帥,韋昭度已至南鄭?!壁w光逢走進了房間,稟報道。 “韋昭度是要入蜀了?!鄙蹣涞聯]了揮手,讓正在給他揉捏肩膀的趙氏小女孩停下,說道:“洋州那些神策軍,多半都要入蜀。兩萬人呢,陳敬瑄可頂得???” “多半頂不住?!壁w光逢說道:“朝廷旨意,在蜀地還是有點分量的。不需要一城一地打過去,很多時候是傳檄而定?!?/br> 這就是朝廷大義的好處了!大唐這塊牌子,在南方還是吃得開。北方諸鎮,多多少少都和朝廷對著干過,對皇權沒那么敬畏,朝廷大義就不太好使了。 “朱玫移鎮的事情,韓全誨有消息傳過來了嗎?” 韓全誨目前在洋州那邊監軍,畢竟干死楊復恭父子比收復通、壁、開三州更重要。甚至站在朝廷的立場上,這三州收復不了才好呢,他們才有拉攏的機會。到時候給你整個巴南防御使,惡心不惡心? “北司那邊基本沒問題,但南衙諸位宰相意見不一?!?/br> “哼!某才剛從長安旁邊路過,就這么不長記性?如今諸宰相都要判三司的吧?直接和他們說,如果不同意我的要求,山南西道就不給朝廷大軍過境。今后蜀中貢賦,讓他們自己想辦法繞路轉運。有本事船運出川,走夔峽、山南東道、金商這條線,看看李侃、趙德諲、李詳三人好不好說話?!?/br> 趙光逢低頭不語。 “趙隨使,某覺得,你還是跑一趟長安吧。南衙那些朝官,別看一個個功名在身,有些時候,還沒那些中官辦事牢靠。某就兩個要求,第一,罷武定軍、置隴右鎮,隴右節度使蕭遘不變,鳳翔節度使為折宗本;第二,邠寧節度使交給……” 說到這里,邵樹德沉吟了好久,最后才道:“定難軍供需使李延齡任邠寧節度使?!?/br> “大帥要不要再兼一鎮節度使?如今天下,已經有朱全忠、李侃二人身兼兩鎮了?!?/br> “還是算了吧。如今定難、朔方、振武、天德四鎮,大小事務,某一人cao之,與玄宗朝的朔方節度使何異?”邵樹德笑了笑。他是非常茍的一個人,只重實利,虛名方面過得去就行了,沒必要過分追求。 數月前進薄長安,如果真的強行索要,一個王爵弄不來嗎?一人身兼朔方、河西、隴右三鎮節度使不可能嗎?只是沒這個必要罷了,整得和安祿山一樣,成為眾矢之的,只是自尋煩惱。 “大帥,某今晚便啟程?!壁w光逢說道:“事情宜快不宜遲,省得朝中再生變故?!?/br> “何必急于一時?”邵樹德伸手攔了攔,然后道:“趙姝,給趙隨使倒茶。對了,你們還是親戚吧?” 趙光逢有些尷尬,道:“都是天水趙氏,然不是一支?!?/br> 邵樹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別的趙氏都恨不得與天水趙氏搭上關系,但趙光逢卻隱隱保持距離,這人有意思。 趙姝很快端來茶具,給趙光逢倒了碗茶。 趙光逢低頭謝過,慢慢飲了起來。 “今日,某收到了李克用的親筆信,邀我共擊張全義?!鄙蹣涞峦蝗徽f道。 “大帥可是已回絕?”趙光逢放下茶碗,問道。 在趙光逢看來,此事很沒必要。如今剛剛平定了山南局勢,今后可坐收山南西道、龍劍兩鎮的供奉,一年六七萬緡錢、十余萬匹絹不成問題,可養即將屯駐于興州、興元府的上萬大軍。 待班師后,還可細細擬定保塞軍、保大軍、鳳翔鎮每年上供的額度,鎮內錢糧之用度大為寬裕,正好可以將多年積累下來的民生欠賬細細清理一番。此時真的不宜再動刀兵,至少得緩一緩。 “某確實回絕了?!鄙蹣涞抡f道:“不過,朱全忠已發大兵攻蔡州。打完蔡州,接下來怕是就要對朱家兄弟及時溥動手了。宣武軍,幾乎月月戰,年年戰,腳步一刻不曾停歇啊?!?/br> 趙光逢仔細想了想,如今似乎到了一個戰略抉擇的關鍵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