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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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軍,與幾年前確實不大一樣了。 圣人剛返回長安時,一共五萬四千人,全是在蜀地招募的。后來各刺史、節帥、監軍上任,派神策軍兵將護送,少則三百、五百,多則兩千,前后送出去兩萬多人,散布到了全國各個方鎮。 兩年多前邠寧、定難兩鎮軍入長安,又抽走了其中最精銳的五千人,即楊復光在忠武軍地盤上招募的兵馬。 人少了,自然要重新編練。但最坑的是,朝廷依然招募長安市人入軍,這些人領賞賜領得很勤,但心思油滑,膽氣不足,根本不想打仗。給他們再好的裝備,也是白搭! 西門思恭、楊復恭斗來斗去,但在這件事上卻出奇地統一,二人皆認為長安市人甚至周邊畿縣的人不能用。已經招募的就算了,后面絕不能用這些歪瓜裂棗。 于是乎,朝廷派出神策軍將領,分赴各鎮募兵。淄青、天平、泰寧、武寧、河東、宣武、義武、義成等鎮皆有,前后募了兩萬人回來。 甚至就連定難軍的地盤上都有人過來募兵。監軍使丘維道還向邵樹德提起過這事,最后讓他們在河西、橫山、平夏黨項諸部中募走了千人。 整個募兵工作在去年年底前完成,上個月開始進行訓練。 但怎么說呢,七萬余人,油滑的老兵占了三成以上,長安及畿縣游手好閑之輩又占了三成多,且駐扎在長安城內外,感覺早晚要被養廢了。 西門文通手底下的那千人,原本都是義武鎮的河北士卒,新補充的兩千人,有諸部黨項,也有武寧軍的徐州兵。他還是很有想法的,嚴格訓練,對偷jian?;吔^不容忍,因此捧日都的戰斗力在禁軍之中名列前茅。 此時面對玉山都、天威都數千兵,西門文通信心十足,只要這些游手好閑之輩敢動手,今日就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嗖!”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怎么,一支羽箭射出,擦著西門文通的臂膀,沒入了一名軍士的胸口。 “賊子動手啦!” “有人要弒君!” “砍死他們!” 捧日都的軍士們大聲鼓噪,紛紛拈弓搭箭,朝對面射去。 西門文通在親兵的護衛下躲到兩面大盾后面。 他有些惱怒,一是因為對面居然敢下手偷襲,二是因為——我還沒下令呢,怎么軍士們就紛紛還擊了?這什么紀律?! 大明宮外箭矢亂飛,刀槍互捅。宮城內,幾位中官帶著大群士卒,沖到了正在觀賞斗雞的圣人身前。 圣人一驚,下意識起身連退。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已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歷史上死得很蹊蹺的幾位祖宗。 “扶住圣人!”中官韓全誨大吼一聲。 幾名身材魁梧的軍士上前,如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把住皇帝臂膀。被拉著過來觀賞斗雞的嬪妃、皇親們臉色煞白,幾以為又發生什么血腥政變了。 “都帶去昭陽殿?!表n全誨當先帶路,將圣人塞進一輛馬車,嬪妃、諸王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被軍士團團包圍著,朝昭陽殿而去。 大明宮外的廝殺漸趨慘烈,雙方都打出了真火,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增援過來。 馬車疾馳在石板道上,韓全誨與圣人坐在車上,神色凝重,不發一言。 皇帝臉色青白,額頭虛汗直冒,幾次欲問話,都被韓全誨打斷了。 嬪妃、諸王氣力不支,跟不上馬車速度,中官與軍士們直接揮舞馬鞭,劈頭蓋臉打下,催促他們趕緊跟上。 昭陽殿很快就到了。外面已經聚集了數千軍士,見圣人車駕過來,閃開了一條通路。 馬車疾駛進去。到地方后,韓全誨將圣人扶了下來,關進了一間宮室中。 圣人下車時雙腿顫抖,汗如雨下,幾欲虛脫。 很快,嬪妃也被送了過來,與圣人關在一起。 韓全誨令人在門外上鎖,并將門窗全部用木條封死,指派中官中孔武有力之輩數十人持械看守住,然后才匆忙離開。 ※※※※※※ 渭南大營內,邵樹德正在接見兩位宰相:韋昭度、張濬。 他倆是朝官的代表,更是宰相,不過私下里卻不和。但在定難軍即將叩闕的緊要關頭,卻又不得不捐棄前嫌,同舟共濟,指望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將邵樹德勸住。 “邵帥受恩于朝,討克用,破黃巢,居功甚偉,時人稱之?!表f昭度坐于邵樹德身側,苦口婆心地勸道:“今舉大兵叩闕,自毀英名,令天下英雄扼腕,是何道理耶?” “韋相這話……”邵樹德笑了笑,道:“諸葛侍中,吾師也。昔年巢入關中,喧囂一時,侍中自領夏綏精兵,挺身徑進,奮擊賊寇,鏖戰數年,圣人方得以返京。今無逆節,楊復恭、楊守忠父子卻定下兇謀,離間君臣,此等jian邪朋黨,輕弄邦典,置圣人于不義之境,固非中興之術也?!?/br> 韋昭度默然。 “邵公為天子守藩,今未得王臣諭旨,獨召三鎮兵馬,威逼京師,致王室不寧,幾欲播越,固非人臣之道也?!睆垶F突然說道:“不如暫且退兵,有事便上表奏請,圣人嘉悅,必無不許?!?/br> “吾欲楊氏得覆族之刑,帝亦許耶?”邵樹德問道。 張濬聞言張口結舌,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殺楊復恭,他們沒這本事,雖然早恨不得這么做了。定難軍叩闕,有些朝官心中暗喜,覺得可以扳倒越來越過分的楊氏了。但作為宰相,韋昭度、張濬卻不敢冒險。能把人勸回去最好了,定難軍上次沒劫掠長安,這次呢?他們可不敢像一些朝官所說的那樣,認為邵樹德一定能約束住隊伍,不劫掠京師。 但剛才談了這么一會,兩人心中都明白,事情肯定無法善了了。靈武郡王的態度很堅決,就是要殺楊復恭及其黨羽,為諸葛爽出頭??紤]到楊復恭手握兵權,他若不肯就擒,那么還非得外兵入城不可了,那時事情就不可控了。 “靈武郡王當真要如此?” “既已出兵,固難束手?!?/br> “如此,便告辭了?!表f昭度、張濬二人拱了拱手,長吁短嘆,帶著隨從回長安了。 見他們遠去,邵樹德一笑。楊復恭,當然不是非殺不可。但這廝到現在還扭扭捏捏,下不了決心,舍棄不了威望和面子,不肯拿出實質性的交換條件,委實有些腦殘了。 不然的話,看在義兄的面上,說不定就放過他了。 算了,這次出兵,已然太過囂張,還是低調一點好。 楊復恭被逼近長安的大軍嚇得魂不附體,估計也挺不了幾天了。讓他吃個教訓,服個軟,自己也好趕緊結束這邊的破事,趕去山南西道料理殘局。 再者,河南府那邊的事情也比較重要,可不能被長安之事分心了。 “大帥,河南府有軍報傳來?!表f、張二人走后,趙光逢走進了大帳,稟報道。 邵樹德接過軍報,仔細看了起來。 李罕之得到李克用的七千騎兵支援后,猛攻張全義。張抵擋不住,洛陽危在旦夕。于是,一狠心之下,便將妻兒送往汴州為質,向朱全忠求救。 朱全忠大喜過望,立刻整頓兵馬,準備前往河南府、河陽鎮,插手這場突然起來的戰事。 他確實抓了個有利時機。李克用部分兵馬屯駐在北方,防備大同軍及河北藩鎮,主力則在刑州一帶。此時兵進河陽,威脅澤、潞,有斷李克用大軍后路的可能。 他本來也沒想到這些,更沒這個機會,是李克用自己的saocao作逼反了張全義,這才出現了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不但可以白得河南府及孟、懷二州,看樣子還可以讓李克用栽一個大跟頭,爽得不行。 “趙隨使,忠勇都現在何處?”邵樹德問道。 “已渡過洛水,進入同州境內,征集糧草。同州刺史郝振威閉門不出,衛慕軍使只能召集士紳派捐?!壁w光逢答道。 “鐵騎軍、豹騎都呢?” “剛至昭應縣?!?/br> 昭應縣在驪山西北二里,距長安六十里,距華陰縣二百里。 “大帥,可要下令他們加快行軍速度?”趙光逢問道。 “不用?!鄙蹣涞路駴Q了他的提議,道:“繼續按原計劃行動,陜虢、河中那邊,還得等回應呢。再者,朱全忠此前屯兵魏博邊境,與那敗績的樂從訓勾結,打算撈取好處。此時回師轉戰河陽,怕也沒那么快。咱們,按既定計劃行事?!?/br> “遵命?!?/br> 第010章 殘局 清脆的馬蹄聲響徹大街。 楊復恭一馬當先,沖出了開遠門。在他身后,還有大群狼狽出逃的騎士,林林總總幾百人還是有的。 大勢已去矣! 楊復恭仰天長嘆,本以為西門思恭老邁不堪,精力不濟,又失了圣眷,定然不是自己的對手。 可誰成想,此人手段老辣,人脈深厚,借著定難軍逼近長安的有利時機,說服了一眾中官,聯合起來反對自己,比如韓全誨、劉季述、第五可范、仇承坦等人。 韓全誨,中官韓文約養子。劉季述,中官劉行深養子。 當年懿皇駕崩后,就是韓文約、劉行深、田令孜三人擁立今上。 后來田令孜一手遮天,韓文約、劉行深二人被邊緣化,失去了權力,陸續致仕。但他們的養子依然“以良胄入侍,充白身內養”,進入了宦官系統——其實并不是每個宦官養子都愿意當內侍,但他們的養父不愿放棄宮中的陣地,宦官世家的權力總要有人來繼承。 第五可范,祖上第五守亮(時名第五守進)在貞元年間代霍仙鳴為神策軍中尉,第五國珍在元和年間又為神策軍中尉(后改名第五從直)。 仇承坦不用說了,祖上仇士良那可真是太威風了。 這四個人,目前當的都是雞坊使、御食使、宣徽南院使、十五宅使之類的非核心北司職務,但潛在勢力龐大,西門思恭拉住了他們,便可做很多事。 “大人,西門文通率兵追出來了,快走吧?!睏钍匦炮s了上來,急道。 “廢物!都是神策營軍士,人還那么多,半天拿不下西門文通,養你們何用?”楊復恭痛罵道。 楊守信、楊守立等人不答,只簇擁著楊復恭往前奔逃。 后面陸續傳來慘叫聲,不斷有假子落馬,一些軍士也趁機逃走,顯然不打算和楊復恭一條道走到黑了。 “去洋州!”楊復恭咬牙道。 京城內,西門重遂在軍士們的簇擁下,來到了昭陽殿。韓全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臉上掛滿笑容。 嘲諷、打罵乃至囚殺天子,對宦官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百余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哪個天子不是由他們扶立的?大行皇帝下遺詔都沒用,他們可以自己寫一個,群臣敢反對?也不看看神策軍掌握在誰手里! “圣人可還好?”西門重遂在殿中坐了下來,問道。 “似是嚇壞了,不言不語,孟才人在里面照顧?!表n全誨答道。 “南衙那邊有什么動靜?” “幾位宰相一直要見圣人,皆被擋下了?!?/br> “然后呢?便罷休了?” “……”韓全誨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唉!”西門重遂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定難軍數萬人尚在城外,南衙官員既見不到圣人,定會去勾連外鎮兵馬。那邵樹德素來愛惜羽毛,說不定就讓他們說動了,舉大兵入城,神策軍可保得了你我?” “這……”韓全誨也有點慌了。 西門重遂立起身,看了看關著圣人的殿室,便道:“將圣人放出來吧。既已詔奪楊復恭各職,他便已是死狗一只,翻不了身了?,F在要做的,是善后?!?/br> 所謂的“詔”,當然是矯詔了,宦官們也不是第一次干,沒有絲毫心理壓力。 韓全誨囚禁圣人,或者說將圣人“保護”起來,也是宦官們的常規cao作。順宗、文宗皆被囚禁過,憲宗、敬宗更是直接被宦官殺死的,武宗的死很可能也與他們脫不開關系。 至于傳皇位給誰,皇帝更是很難有決定權,基本都是宦官集團一手cao辦,有人甚至還在皇帝臨死前發嘲諷,矯詔傳位給他人。 宦官如此“神勇”,自然是因為他們掌握著兵權。但現在形勢可不一樣了啊,定難軍還在城外呢,得穩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