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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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馬蹄聲很快響起。 游奕使田星帶著他的人馬從后陣繞了出來,整整八百騎如一條長龍般直插正亂哄哄的薛志勤大陣。他們的動作很快,不到四百步的距離,可謂瞬息即至。騎兵們抽出騎弓,朝著敵軍大陣遠遠拋射一輪,有些人拿著騎矛長槊,大聲呼喝喊殺,作勢欲沖。 薛志勤部剛準備稍事休息,恢復體力。結果驟然遇襲,不得不著手反擊。 只見他們在軍官的指揮下,用射程較長的步弓攢射,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從大陣內飛出,將天德軍的騎兵遠遠地驅離了開來。與此同時,薛部騎兵也動了,目標就是天德軍騎兵,很明顯是想把這個惱人的“蒼蠅”給趕走。 “咚咚咚……”天德軍本陣這邊,進軍的鼓聲幾乎在同時響了起來。郝振威一馬當先,帶著隨員和親軍往前移動,而他一走,大陣便也開始動了。中軍、左翼、右翼數千人齊齊前進,士兵們大吼三聲“殺殺殺”,聲震四野,氣勢奪人。 邵樹德受氣氛感染,腎上腺素飆升,心跳加速,只覺渾身充滿了力量。環視左右,老部下們也個個一臉亢奮,尤其是盧懷忠,神色猙獰,直欲噬人,尼瑪這是上頭了吧? 與會cao講武時不一樣,真正的大軍接戰,雙方是非常謹慎的。步速慢,走了五六十步就停下來整理隊形。而且動作要統一,不能你停下來了我還在走,那陣型就脫節了,會被敵軍所趁。 如今天德軍五千多人共排出了八個小陣,每陣數百人,都有旗幟、鼓角。需要整理隊形時,中軍大陣先吹角,各小方陣再吹角回應,待整理完隊形后,中軍擊鼓,各陣擊鼓回應,大陣再度向前。 對面的做法與這邊類似。不過他們隊里的新兵太多了,云州兵雖然悍勇,但大概只占了千人,這會才走了五十步,隊形就歪七扭八,并且花了很長時間才整頓完畢。這種對手,說實話偃月陣再適合不過了,厚實精銳的中軍等著你來沖,戰力稍弱的兩翼迂回側翼包抄,看你怎么死! 唯一需要擔心的,可能就是那千余名云州老兵了。他們與振武軍一樣,是真的能打,不然也無法威服沙陀三部、北邊五部。還有就是敵軍的騎兵,應該是沙陀人,從前幾天的交手來看,實力強勁,略高過天德軍一線,必須嚴加警戒。 兩軍就這樣相向而行,速度非常慢,直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終于接近到百步左右了。此時中軍十二名角手鼓足了腮幫子,吹起了第三次號角。 角聲就是命令,前面三個都立刻停下,將旗往前斜倒在地。前三排舉著丈四長槍的步卒緊握槍桿,一排執盾士兵前出,后排則拈弓搭箭,發起了一輪拋射。左翼此時稍稍落后中軍五十步,同樣停下,右翼不停,而是整理完隊形后繼續前進,準備側擊敵軍大陣。 百步距離的弓箭拋射是沒什么殺傷力的,作用主要是削弱敵方士氣,對其產生心理上的影響,起到動搖其陣腳的目的。排出鋒矢陣的朔州軍最前面的一個大陣承受了這波箭雨,邵樹德看不到他們那邊的情況,不知道敵軍是否動搖,想來也不大可能。北地邊軍,這點程度的箭雨,簡直就是毛毛雨了。 射完一輪箭,大軍繼續前行,此時對面的箭雨也到了。邵樹德微微低下頭,聽著耳邊箭矢飛過的聲音。嗯,稀稀落落的,速度也很慢了,可以說輕飄飄,只要著甲,除非比較倒霉,一般不會造成什么傷害。 七十步,角聲再起,又是一波齊射。敵軍的還擊比上次快了一些,也準了一些,邵樹德側耳傾聽,身邊響起了兩聲悶哼。還好,不是監軍,他身邊有兩名士兵執大盾保護,身上也有甲,不會有什么問題。 三十步,中軍齊射,對面的箭矢也如約而至。這次威力很大了,前面的長槍兵即便有大盾保護,但依然稀里嘩啦地倒下了一片。即便是他們這片地方,也有不少箭矢透過大陣飛來,邵樹德身側一名士兵被射中大腿,頓時跌倒在地,咬著牙低聲痛叫。 “咚咚咚……”鼓聲激烈了起來,雙方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步伐,這是要近戰了。邵樹德知道,右翼其實已經快他們一步與敵交手了,因為遠處隱隱有喊殺聲傳來,但那不是他的戰場,今日決定他生死的只有雙方中軍的這波碰撞——一方想右翼包抄,一方想中央突破,誰能贏就看各自本事了。 “殺!”雙方步兵大陣終于碰撞在了一起。一線的長槍手們怒目圓瞪,大聲喊殺,意圖在氣勢上壓過對方,同時手里的長槍用力抖動著,快速敲擊著敵方士兵的槍桿,想要令其脫手。而在他們腳下,部分士兵已經棄弓,一手持牛皮小圓盾,一手握著寒光閃閃的短兵刃,貓著腰沖向敵陣。 此時天已正午,日懸正中。中陵水之畔,這場雙方期待了多日的廝殺,終于如期上演了。 注釋1:唐制,步隊行軍時,五十步為一節,吹角一聲,各隊聽到角聲后,都要就地立正,整理隊形,各隊間隔不得超過十步。 第016章 中陵水之戰(下) 《孟德新書》云:“戰騎居前,陷騎居中,游騎居后?!?/br> 騎兵作戰,即便是沖鋒陷陣,也不是無腦一窩蜂沖上去,而是要分批、分隊,有秩序,有陣型,哪怕是松散的隊形。必要時,戰騎、陷騎、游騎的角色要變換,即唐代兵法中非常流行的正奇變化。 天德軍本有騎兵五百余人,后來又募了五百會騎馬射箭、勇猛敢戰的突厥、回鶻輔兵臨時入軍,不過他們的馬匹、裝具就沒有那些正規軍好了,但跟著作為陷騎、游騎卻也不錯。 戰斗才進行了一炷香的時間,雙方前面的長槍手還在互相試探,天德軍的騎兵就從后陣上來了,不過沒有出擊,而是停駐在中軍右側。 邵樹德瞥了一眼,那里應該就是騎兵的出發陣地了。目前戰場局勢遠未明朗,他們還需要等等。 廝殺場上,騎兵的作用是舉足輕重的,很多時候甚至是一錘定音的。襲擾需要他們,破陣需要他們,救火需要他們,追逃也需要他們,沒有騎兵,以邵樹德目前的軍事學術水平,他想不出怎么贏。 戰前與宋樂閑聊時,聽他講了隋末唐軍與宋老生交戰的故事。 大業十三年的霍邑之戰,李淵與李建成所率步兵主力與宋老生三萬人馬對上,甫一交戰,唐軍作戰不利,前軍潰敗,李建成落馬,幸被部下拼死救起。宋老生趁勢發動猛攻,李世民后來回憶,“義師少卻”,“高祖(李淵)變色”,“幾敗大事”。關鍵時刻是他親率精銳騎兵從南原疾馳而下,連續突擊宋老生部薄弱的后陣,加上宋老生自己犯了錯誤,太心急,想一鼓作氣擊潰唐軍,對后方沒有投注精力,這才被李世民得逞,隋軍大敗。 穿越以來在軍中廝混多年,卻也沒見過如此大的場面。雙方尚未接戰時,天德軍尚余的八百多騎曾經成建制突擊過朔州軍本陣,不過不是真沖,而是以恫嚇、襲擾為主,讓他們沒有休息的時間,體力上吃點虧。襲擾完畢后,與朔州軍騎兵小小交鋒了一下,然后各返本陣,等待下一次出擊。 前方的戰斗終于逐漸激烈了起來,雙方的長槍手發現對方都是老手,于是放棄了試探,開始了刺擊。按制,一排六千人守地9600尺,這差不多就是人擠人了,中間空隙很小,無法騰挪,無法轉身,唯有奮力向前刺殺,端地是相當殘酷,也非??简炍浞騻兊男睦硭刭|。 天德軍大陣中軍總共有3300余人,前陣三個都約千人此時擠成了一個小方陣,一排三隊人,一共七排,第一排是盾手,后面三排是矛手,再后面還有三排手持長柄斧、鉤鐮槍的士兵。 這就是純隊與花隊的區別了。 宋朝流行純隊,即弓兵隊就是弓兵隊,槍兵隊就是槍兵隊,每隊的武器都是單一的,士兵的技能也很單一。 不過晚唐五代時期,流行花隊,即一隊里面各色武器都有,除長槍和弓箭是每個士兵都要掌握的兵器外,其他武器根據個人特點選擇性學習,看起來不如純隊士兵專精,但應付戰場復雜突發情況的能力較好。 純隊、花隊,沒什么高下之分,完全看統兵大將如何安排戰術,合理運用。 此時如果放飛一個無人機的話,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朔州軍主攻,天德軍主守。 四米多長的大槍在兩軍之間捅來捅去,刀盾手們一邊用大盾死命抵擋著刺來的長槍,一邊用刀砍著對方伸過來的矛桿。不過看起來成效有限,一名合格的刀盾手,平均要三下才能砍斷一根矛桿,戰場上這么亂,很難給他們創造這種機會。 所以你便看到了,雙方的矛手們拼死刺殺,時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然后由后排的人遞補上來。雙方的跳蕩兵們也在兩軍陣前展開了殘酷的“老鼠戰”,他們的裝備是小圓盾和短刀,貓著腰捉對廝殺,血腥無比。 有些成功殺死對手的跳蕩兵,在進一步向前的時候,就被對面大陣里來自第二排的長槍給釘死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偶有幾個成功突破過去的制造了一些小混亂,但很快也在對方優勢數量的刀盾手、矛手、斧兵的招呼下慘死。 總之,戰線僵持著,天德軍士氣高昂,成功頂住了朔州軍這最兇猛的一擊。 而僵持,對朔州軍而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天德軍的右翼正在側擊他們的后陣,若是不能盡快解決其中軍,此戰危矣! 薛志勤也是個當機立斷的人,在又觀察了一會,發現始終沖不動天德軍大陣后,便下令揮旗,同時也派人傳令,讓前陣退下來。 但兩軍正在交戰,撤退談何容易? 很自然而然地,朔州軍鋒矢尖端的撤退變成了潰退。好在他們老兵多,知道往后陣中間的空隙走,陣與陣之間間隔二十步,本來就是特意留出來的通道。不過也有部分拎不清的,如無頭蒼蠅般轉身就跑,結果不出意外都被后陣射來的箭矢給殺了。 這些事情說起來很多,但其實時間過去很短。朔州軍前陣數百人退下后,后陣便上了。這次是薛志勤親自帶隊,大概千人左右,分成兩個小方陣,其中云州老兵占了三成以上,其余都是散發扎辮的北邊五部眾了。此時他們的士氣多多少少受到了點影響,不過薛志勤自恃武勇,毫不在意,依然帶著這幫人殺了上來。 朔州生力軍的壓上,令天德軍倍感壓力。薛志勤帶著比較能打的一個小方陣,重點攻擊天德軍之前傷亡較大的一個都,因此一下子就把他們壓了回去。雙方喊殺聲震天,不斷有人倒下,但又有人補上。 晚唐的職業軍人,在他肯賣命的時候,戰斗力那是相當不錯的,只要基層軍官還在,就總能維持住危局。 五代時,就經常有騎兵將領帶隊沖開大陣,結果敵人的步兵非但沒有崩潰,反而在基層軍官的指揮下進行小組戰斗,把破陣進來的騎兵圍住,一一砍殺,典型的便是步兵號稱冠絕諸鎮的昭義精兵以及魏博的銀槍效節軍。 不過天德軍步兵沒這么神勇。在戰斗了這么一會后,前陣三個都減員不少,體力消耗也相當大,有點撐不住了。郝振威看了一會,便直接轉頭朝監軍使丘維道:“李衛公用兵,向來正奇相合,正兵可以是奇兵,奇兵也可以是正兵。而今事急矣,本將當親率奇兵而上,監軍使欲同往乎?” “《孫子》曰:‘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薛志勤恃勇輕進,連戰不退,都將此時用兵,得‘擊其惰歸’之精髓。本使深受朝廷大恩,值此誅賊良機,焉能旁觀坐視!”說罷,丘維道很硬氣地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大盾,雖然面色蒼白,但仍舊堅定地走上前去:“邵、關二位隊頭,所部歸郝都將指揮,不用管本使?!?/br> “好!丘使君是條漢子!”郝振威哈哈一笑,也不管自己說的話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大手一揮道:“隨本將上!” 好吧,戰場廝殺,當然不可能某個人振臂一呼,其他人便跟著一窩蜂沖上去。那不是勇猛熱血,而是嫌自己命長。郝振威的三百親軍,外加丘維道的一百護軍,總計四百人,很快就排成了一個縱隊隊形。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沖擊縱隊,士兵們不再攜帶很長的步朔或長槍,而是以兩米多的長槍、弓箭、橫刀為主,快速機動到朔州軍前陣側翼后,以主將為基點,部分人以縱隊隊形正對前方,防止敵人后陣沖上來,部分人展開為橫隊,攻擊薛志勤的側翼。 郝振威的這股親軍還是很精銳的,而邵樹德平日里也非常注重士兵們的隊列訓練,因此沖擊縱隊的行軍速度很快,隊形也保持得相對完整。唯關開閏隊士卒紀律較差,訓練也不足,與丘維道一起落在了后面,不過也沒關系了,不差他們這點人。 七八十步的距離,縱隊快速沖鋒行軍時,不到三分鐘就走完了。抵達預定地點后,一部前出,士兵荷槍跪坐于地,正對薛部后方,一部迅速展開為橫隊,拈弓搭箭,對正在奮戰的薛部發起了一輪齊射,還有一部維持縱隊隊形,隨時準備沖鋒。 薛志勤已經發現了天德軍的動向,不過他的人馬正在鏖戰,根本無法調整,故只能硬吃這一波攻擊了。 “嗖!嗖!”邵樹德連續開弓射擊,瞄都不瞄,只憑感覺就射倒了兩名薛志勤的親兵。是的,他比較雞賊,直接找價值最大的目標攻擊,不過薛志勤作為主將,當然有親兵拼死護衛。他們平日里吃香喝辣的,還經常拿賞賜,出了什么事主將也幫他們兜著,有這超額待遇,戰場上自然要拿命來還。 見沒射倒薛志勤,邵樹德也不著急,繼續找人點名。他的臂力很好,箭術超神,專找背上有認旗的薛部隊級軍官射,往往能在人叢中找準目標一擊斃命。在又連續射倒兩個隊頭后,郝振威也注意到了這個拉弓射箭特別快的小軍官,騎在馬上的他大吼一聲:“真神人也!戰后來找郝某,立升副將!” “擊鼓!進軍!”射完這波箭后,郝振威見朔州軍后陣已經開始往前移動,同時其馬隊也開始緩緩加速之后,立刻下令擊鼓,先擊破眼前敵軍最能打的步隊主力再說。 鼓聲一響,正在前邊射箭的兩個隊立刻轉身從兩邊溜到后方整隊,郝振威則親率四個隊的步兵以縱隊隊形沖向了薛志勤部左翼。薛部本來就戰得艱苦,剛才被側翼飛來幾波箭雨打擊,陣腳大亂,這會再被一沖,頓時吃不住勁,任憑軍官如何喝叫打罵,依然不可抑制地潰退了。 正面作戰的天德軍中軍前陣士氣大振,本來已經有所動搖的他們又重新燃起了信心。在軍官的指揮下,軍士們沒有盲目前沖搶功,而是維持著基本的隊形,快速擠壓著潰逃的朔州軍,輕松收割著戰果。 剛剛出動的沙陀騎兵被潰兵阻隔,速度一下子降了下來。他們氣急敗壞地直接拿馬槊亂捅亂刺,但一時間又怎么可能打開通道。再者,即便潰兵散開了,他們也沒了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騎兵,與靶子何異? 說不得,自己也只能撤了。天德軍的騎兵可不是吃素的,他們也已經行動了起來,竟然想連他們以及步隊潰兵一鍋端了。于是乎,在沖進去接出了被亂兵裹挾著正無能狂怒的薛志勤后,很快就丟下后陣兵馬,撒丫子跑路了。他們沙陀騎兵,善于審時度勢,事不可為之時,絕對不會多做留戀,萬事以保存實力為上。 前軍潰退,騎兵跑路,側翼被攻擊,朔州軍后陣兩千余人馬,說實話是懵逼的。他們稀里糊涂地走了二百里路到戰場,又稀里糊涂地打了一仗,還沒出結果呢,前軍大潰的噩耗突然傳來,頓時兵無戰心,士無戰意,也紛紛跑路了。 中陵水之戰,至此悄然落下了帷幕,從接戰開始算起,整場耗時不到半個時辰。 第017章 副將 “你——就是戰陣上連續射死薛志勤數名親兵的軍校吧,叫什么名字?”大營外,騎著高頭大馬的郝振威看見執弓站在道旁的邵樹德,馬鞭一指,問道。 “職部邵樹德,西城孫十將都內隊正,現充任丘使君護衛?!鄙蹣涞侣勓砸幌?,立刻答道。在軍隊這么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誰不喜歡升官呢?戰陣上郝振威說要升他為副將,如果能履行諾言的話,那真是極好的。 “可愿來本將麾下?保你一個十將前程?!焙抡裢柕?。 邵樹德聞言一驚,不過很快回道:“孫都尉乃職部恩主,萬不敢棄之?!?/br> “哼!不識抬舉!”郝振威一怒,馬鞭就要落下來,不過似乎想起了邵某人在戰場上的驚艷表現,這一鞭終究沒有抽下去。 “本將答應升你做副將,自不會食言。西城孫霸那個都打殘了,你跟著他,能有什么前程?簡直不知所謂!”說罷,郝振威便帶著親兵揚長而去了。中陵水之戰,以堂堂之陣破敵,郝振威的心情十分之好,也懶得和一個拒絕他招攬的隊頭多做廢話了,一會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尤其軍士們的賞賜,著實讓人頭疼。 “隊頭,其實跟著郝都將也不是什么壞事。孫都尉那邊我去過了,歿了幾十個弟兄,還傷了一堆,能不能養好很難說?!焙抡裢吆?,任遇吉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小聲說道。 “死傷這么多?”邵樹德有些驚訝。 郝振威排出的偃月陣,以中軍吸引敵軍主力的進攻,右翼兩個都千人主攻敵軍側翼,沒想到傷亡這么大。一般而言,戰場上受傷人數會倍于戰歿者,且傷重不治與傷好復原的人數基本上五五開,這一下子就被干掉百人,確實傷筋動骨了。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原本的老弟兄,又有多少是新募的軍士,希望后者多些吧。 “北邊五部眾不經打,但沙陀人還是很兇悍的。若不是裝備差些,那兩個都的傷亡還要更大。中城十將李仁軍還記得吧,死傷更多,這會正哭喪著臉,四處嚷嚷著要補一些俘虜入軍呢?!比斡黾f道。 “俘虜也敢用?”邵樹德是真的震驚了。雖說唐末軍士們有奶便是娘,改換門庭一點壓力都沒有,但這些人可剛剛跟天德軍做過一場,仇恨未消,募他們入軍,軍頭們晚上睡得著覺么?不過他又回憶起了五代時楊行密的黑云都以及李存勖的銀槍效節軍,不都是降兵么?這事情,還真的說不清楚。 “怎不敢用?”任遇吉笑了笑,突又道:“丘監軍也在招人呢。之前上陣,關隊士卒隊形散亂,行動遲緩,丘使君估摸著,當時若是有敵騎沖來,那隊人怕是會一哄而散,因此極不滿意。這會正在河邊給降兵曉以大義呢,估摸著想整一隊人出來,充作護軍?!?/br> “關隊表現如此不堪,又弄一隊降兵,丘使君到底怎么想的,嫌不夠亂么?”邵樹德有些不解了。弄一隊心思不定的降兵過來,給自己添亂?不好意思,這個cao作他實在有些看不懂,難道是對自己口才太自信了?還是覺得那些降兵都是忠君愛國的? “怕死,嫌身邊人不夠唄?!比斡黾灿行┎豢春?,不過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說道:“隊頭,啊——副將,以后這三隊人可都是你的本錢啊,再不待見,也得好好籠絡。這年頭,身邊弟兄不多,都不敢出門啊?!?/br> “別胡說!丘使君還沒發話呢,此事還有變數。那關開閏是丘使君的元從,焉能不顧舊情?”邵樹德輕斥了一聲,道。 怪不得他此時還要裝逼。關隊上下固然表現拉胯,但他們中的那些長安籍軍士是丘維道從京城帶過來的,論情分、論信任,都不是邵樹德可比的。 不過邵樹德也有優勢,那就是部下號令嚴明,戰技嫻熟,驍勇敢戰,今日都頭郝振威親口說要提拔他當副將,軍中無戲言,即便丘維道不為自己的小命考慮,也得顧念都將的面子,因此他贏面較大。 但他還是有些心神不定。副將與隊正之間,存在著一條巨大的鴻溝,隊正必然是別人的下屬,整日在上級眼皮子底下做事,但副將可就不一定了。 按晚唐時軍制,十將掌管一都,都的人數可多可少,但一般不超過千人。比如,僖宗幸蜀時,太監們在蜀地募兵,一都就是千人,這是正常編制。 不正常的當然也有,比如缺編嚴重的如天德軍、振武軍,一都只有數百人。 超編嚴重的典型是黑云都,足足五千人,銀槍效節都也有數千人,不過這兩部都是藩鎮節帥親軍,不可以常理計。武宗時昭義軍之亂,劉稹手下一個十將便領兵兩千人,去鎮守某地,當時算是多的,正常來說就千人上下。 當上副將、十將,如果不是衙軍(牙軍),而是支州鎮兵的話,那么就有機會鎮守某地了,這就是小軍閥。這種人一般會掛個鎮遏兵馬使的頭銜,有時候是鎮守某個關隘,這個沒意思,有時候則是鎮守某縣,這就比較有油水了。 鎮遏兵馬使九成以上至少要十將才能充任,但副將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手底下兵馬多的話。所以,邵樹德還是非??释墚斏细睂⒌?,這個鬼世道,當然是官越高、兵越多、地盤越大才越安全啊。 他甚至還設想過,如果丘維道真的不講道理,不讓他當副將的話,那么是不是指使老盧他們幾個鬧鬧事?不過他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今天他可以指使別人鬧事,日后別人是不是也要在他面前鬧事?這個惡例一開,總不太好,唉,真他娘的傷腦筋啊,丘維道怎么還不回來? ※※※※※※ 丘維道很快就回來了,身后還跟著烏泱泱一大群人。 邵樹德定睛看去,一隊是關開閏的人,全副武裝,但士氣不高,看樣子是被監軍給訓了。另外一隊則沒有武器,排成數列站在那里,神色不安,驚疑不定,看樣子就是丘使君挑選的俘虜了。 “邵副將,還不快過來,以后這都是你的人了?!鼻鹁S道熟練地從馬上翻身而下,笑瞇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