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來回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神，看著他的手指，看著他手指下的小許西檸。

    完蛋。

    ——他好像恨不得用手指頭摁死我。

    “別看了別看了，”許西檸笑瞇瞇地探頭，伸手擋住展星野的眼睛，“過去就是墳墓！我們要向前看啊同志！”

    展星野疑惑地轉過眼睛看她，頭發烏黑，皮膚冷白。

    乍一看近乎柔和溫吞，仔細一看卻會覺出一種如履薄冰的危險感，仿佛走過冬日冰封的深潭，一低頭猛地撞見深不見底的可怖深淵，再一晃眼又覺得是錯覺，只是少年人一樣清澈干凈的冰層罷了。

    許西檸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和照片上的受氣包對比了一下，心里覺得奇怪。

    展星野小時候長著一張大眾臉，放在許西檸旁邊完全就是個背景板，不丑不美，平平無奇，圓臉圓眼睛小鼻子小嘴巴。

    仿佛是取了個平均數隨便捏出來的臉，長得近乎“潦草”。

    然而長大了，仿佛一團泥巴被人精心雕琢打磨，抻長變成修長骨感的上等瓷器。

    他面相清秀得近乎溫和，乍一看不露鋒芒，然而越是離近了，越是有種工筆畫細細勾勒出的俊美，高挺的鼻梁中和了過于柔和的面部線條，連原本的單眼皮腫眼泡，都細細壓出兩條冷冽平直的褶。

    許西檸越湊越近，琢磨道：“你怎么跟小時候長得不太像呢？”

    展星野被她壓得快要倒在桌子上了，后仰著身體，別開目光，指節被緊張得按得啪啪響。

    老許從她身后走過去，敲了敲她的頭：“別瞪阿野了！帶他看電視去?！?/br>
    許西檸捂著頭抗議：“又不是小孩子，還要我帶啊?！?/br>
    老許不讓他倆洗碗，他倆就并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從前他倆看電視的時候，遙控器總是在許西檸手里。

    今天展星野破天荒快了一步，搶到了遙控器。

    “我有想看的電影?！闭剐且罢f。

    許西檸想彌補童年的惡霸行為，立刻抬起手道：“看你想看的！沒問題！”

    展星野找到片庫，打開電影：《驚魂狐影》。

    鄉村古宅，無知婦人撿到修煉五百年的惡鬼青面狐妖，誰知狐妖恩將仇報，半夜現出原形吸人精

    魂大開殺戒。

    開場五分鐘，狐妖已經開始呲溜呲溜吸婦人腦髓了。

    許西檸麻了。

    她用手肘戳了戳展星野：“哥，是不是有點太血腥了?！?/br>
    展星野點點頭，回到片庫，打開電影：《狐鬼回魂》

    一群出游的大學生故意開車撞死了一只狐貍，之后狐貍的鬼魂回到了這群大學生中間，開始挨個虐殺他們，實現復仇。

    開場十分鐘，女同學正在泡澡，突然發現整個水池都變成了血紅色，接著水里密密麻麻浮起她被狐鬼咬斷的腸子……

    許西檸打了個嗝，感覺自己中午吃得太撐，快吐了。

    許西檸：“哥，要不再換一個？”

    展星野點點頭，打開電影：《驚心食人狐》

    許西檸：“……”

    是錯覺嗎？

    怎么感覺你在針對誰？

    第7章 暴打

    兩人就這么并排坐著看了半個小時的《驚心食人狐》，被邪惡科學家進行了基因改造的高智商狐貍兇性大發，到處吃人，吃完男人吃女人，吃完腦子吃心臟，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許西檸不停地偷瞄展星野。

    他眼里沒什么情緒，坐姿挺拔，全神貫注，像是看公開課一樣看狐貍吃人。

    展星野發現她在看自己，問道：“怕了嗎？”

    “怕了嗎”這三個字像是把槍口懟進她嘴里時會說的臺詞。

    許西檸悟了！

    這是展星野對她實行的精神復仇第一步，恐嚇她，讓她害怕！

    許西檸忙不迭點頭：“怕怕怕?！?/br>
    展星野點頭，絲毫沒有換電影的打算，又開始看電影，漆黑的眼瞳反射著電視里的血光。

    許西檸：果然，你就是想報復我。

    老許洗完碗，端著解膩的蜂蜜檸檬水出來，許西檸立刻興高采烈招手：“老許！快過來！我有個重要的事情宣布！”

    老許樂呵呵地期待：“你要搬回來了？”

    “不是啦，”許西檸打開手機相冊，舉到兩人面前，“將將！這是我撿來養的小狐貍！名字叫好男人！”

    食人狐咬人腦殼的聲音咔嚓咔嚓響徹客廳。

    老許：“……”

    展星野：“……”

    許西檸笑容燦爛得像是在發光：“很可愛吧??！”

    老許姜還是老的辣，表情淡定和當年看見女兒一頭金毛如出一轍，點頭道：“名字很吉利?！?/br>
    展星野看了老許一眼。

    眼神里隱隱有些不贊同，好像前方戰士正準備大殺特殺，回頭突然發現我方司令繳械投敵。

    “你剛剛說怕?！闭剐且翱聪蛟S西檸。

    “電影都是特效拍出來的！”許西檸安慰他，“而且還是五毛錢特效！”

    “有狂犬病?！闭剐且把垌谄崞岬?。

    “不會的不會的?！痹S西檸擺手，“有時我甚至覺得好男人能聽懂我說話，我買的航空箱還沒到貨，要不然我就帶來給你們看了?！?/br>
    “你說要養三只貓五只狗兩只天鵝一群鷹頭馬身有翼獸一頭犀牛還有我?！闭剐且懊鏌o表情，“里面沒有狐貍?！?/br>
    許西檸大受震撼：“這是我說的？什么時候？”

    “2017年4月17日下午3點57?！?/br>
    “等等那個時候我才四歲吧?。?！要不要記得這么清楚?。。?！你是胡扯的吧！還有你為什么在里面??？！你是動物園園長嗎?。?！”

    “照顧小動物很麻煩的哦?！崩显S提醒道，“你得給它喂食洗澡梳毛驅蟲，還要教它定點上廁所?！?/br>
    這句話說完，許西檸就愣了。

    ……對啊，她怎么從來沒見過狐貍拉屎呢？

    *

    許西檸只是通知老許她要養狐貍，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見，一來就算老許不同意她也要養，二來，老許向來不會反對許西檸做任何事情，只要她想。

    他和林薇女士不同。

    林薇不能容忍家里有任何東西脫離掌控，小時候許西檸從學校撿回來一只老鼠，雖然那是只土生土長的丑陋大耗子，但她請大耗子吃了餅干，大耗子讓她摸毛，他們就是好朋友了。

    結果回家以后，林總嚇得尖叫，打電話喊了幾個保鏢過來，把耗子亂棍打死，還讓他們給許西檸渾身上下消毒，以至于她身上的消毒水味兩個月都散不掉。

    而老許，就算她真的牽一頭犀?；丶?，他多半也只會說：“犀牛拉粑粑的時候會甩動尾巴像機關槍一樣掃射哦?！?/br>
    許西檸沒想到的是展星野的態度。

    兩人一起坐地鐵回家的時候，展星野一言不發，之后拒絕和許西檸一起坐電梯，獨自爬二十八樓回家。

    二十八樓啊哥??！為什么這樣想不開！

    展星野面對她疑惑的目光：“鍛煉身體?！?/br>
    許西檸“哦”了一聲，深感青梅竹馬在被自己欺壓的童年中逐漸變得扭曲奇葩。

    更愧疚了。

    展星野又說：“任何時間，如果狐貍有什么異常，來找我?！?/br>
    許西檸忍不住問：“因為你大學專業是獸醫？”

    展星野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他會立刻把狐貍殺了，而不是給狐貍治病，不過從結果上來看應該差不多……

    展星野言簡意賅：“差不多?！?/br>
    許西檸回到家，狐貍跳下沙發，搖曳著火紅的狐尾，優雅地從客廳走來，和蹲下換鞋的許西檸行了個貼面禮，還親了親她的鬢角，眼里帶著神采飛揚的笑意。

    好男人真有禮貌?。?！

    展星野就是被無良恐怖片荼毒了，如果看到好男人，他肯定也會喜歡的！

    許西檸放下包，把狐貍抱起來，揉了揉它軟軟的肚子，想起老許說的“教它定點上廁所”的話，又覺得納悶。

    什么動物能幾天只進不出??？！

    這不合理。

    許西檸思考了一下，走進廚房，用海碗接了一整碗水，對狐貍說：“喝水?！?/br>
    謝儀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十分認真，順從地低頭吧唧吧唧喝完了。

    許西檸又接了一碗水：“乖，繼續?！?/br>
    謝儀：“……”

    他表現了抗拒，想要離開，但許西檸總是強行把他拖回來按頭喝水，那叫一個連哄帶騙，軟硬兼施。

    謝儀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小姑娘腦子里又冒出什么鬼點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