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18節
她笑著沒說話,手上動作卻并沒有停下來。 當然好聞。 這是內廷特供,專為她調制的。 二十多名香料師花費兩年多的時間,改了上百次,才調出這么一味獨一無二,深得她心的香料。 昭寧帝為此香取名“顧念”。 徐冽不知道罷了。 馬車不疾不徐,一路無話,在玉府外停下時,玉堂琴竟十分難得的候在府門口。 看起來也是等了很久的。 他桀驁慣了,從不會出門等人。 何況自從去年那件事之后,趙盈就等同是把他軟禁在了府內,不許任何人進出接觸。 他出不了門,索性連門口都懶得靠近,大概是覺得受到了折辱,心里老是憋著一口氣的。 徐冽先下的車,回頭抬手去扶趙盈,視線也沒往玉堂琴身上落。 趙盈緩步下車,又緩步登門去。 玉堂琴側身讓開路,但還能從趙盈身上嗅到那一絲清甜香氣,等到徐冽從他身邊路過,同樣的香味也出現在徐冽身上。 他瞇了眼,一言不發跟上去。 玉府內格外清冷,跟這年節氣氛格格不入。 入了正堂,堂內也是冷的冰窖一樣。 趙盈攏著氅衣吸了口涼氣:“孤雖然禁足先生于府內,卻沒讓人苛待先生,入冬以來每隔半個月就會叫人送銀絲炭到府上,先生怎么不用呢?” “元娘身體不好,一到冬天更容易病怏怏,炭都拿到她屋里去了?!?/br> 他語氣平靜,淡淡的口吻越發惹笑趙盈:“先生這話是在責怪孤對先生和——夫人,關心不夠了。 府上有缺的短的,孤本該為先生置辦周全的,無論如何也不該讓這正堂冷的冰窖一般?!?/br> 她咬重夫人二字,玉堂琴也沒生氣,臉上反而有了笑意:“所以今天不是把殿下請到府中,來感受一二嗎?” 趙盈高高挑眉:“是嗎?可這和孤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把玉堂琴接回京,哪怕一開始就知道此人絕非善類,她還是把人帶了回來。 那會兒想著,既然是她主動招惹,也的確是貪圖人家這點名聲,至少應該奉為上賓,好吃好喝好宅子,什么都要替人家安排好。 結果呢?人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設了局,二十多年后的這些人,都是人家棋局上的棋子,包括她在內。 那還有什么好客氣的。 趙盈靠在太師椅上,瞥他一眼:“冷一點就冷一點吧,反正先生是不見客的,平日這正堂也用不上,夫人屋里的炭夠用就行了?!?/br> “殿下記仇?” 玉堂琴冷不丁問出這么一句,惹得徐冽神色一冷。 趙盈自己倒沒覺得如何,坦然說對:“孤記仇,先生剛知道?” “那倒不是。從殿下把我禁足,我就知道了,不過想了這大半年,始終沒想好怎么才能在殿下面前贖這個罪?!?/br> 趙盈尾音往上挑著哦了一嗓子:“那眼下先生是想好了?” 玉堂琴臉上笑意愈發濃郁:“不然怎么敢請殿下過府?!?/br> 趙盈攏了攏鬢邊碎發,原本撫著袖口的指尖頓住,修整整齊圓圓的指甲刮了刮袖口繡著的白芙蓉,拿眼神示意玉堂琴有話直說。 玉堂琴倒也不含糊,大概是見識過趙盈的冷血冷情,翻臉不認人后,作為一個聰明人就自覺放棄了跟趙盈打馬虎眼的這個選擇。 他坐直身子,視線也定格在趙盈身上:“殿下把惠王安排到福建,跟著常恩王和小杜大人一起,總不是真的想讓惠王殿下建功立業,在福建得盡人心的吧?” “自然不是?!?/br> 那她就是另有安排了。 玉堂琴沒有問,但想來對趙澈不會是什么好事就對了。 不弄個身敗名裂,也會讓朝臣以為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縱使年少封王,也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惠王年紀尚小,將來機會多得是,殿下有心斷絕他的后路,何不再狠心一點,一次斷個干凈?” 玉堂琴的笑意褪去,上揚的唇角也拉平下來:“殿下該不會告訴我,你舍不得,實在不忍心對惠王殿下下手吧?” 他說下手—— 趙盈神情陰冷:“你直接說,在打什么主意?!?/br> 第284章 萬事開頭難 在福建動手殺了趙澈,玉堂琴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趙盈神色是偏清冷的,目光自玉堂琴身上掃量一番,而后挪開,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屑,實則最是傷人。 玉堂琴好似不以為意:“福建情形如何,我是無從得知的,但我知道自福建回京,這一路山高水長,出點什么意外,總不足為奇吧?” 趙盈瞇眼:“先生所指,又是什么樣的意外呢?” “昔年穆宗皇帝膝下少子,年過五十尚未立儲,殿下記得是因為什么嗎?” 趙盈抿唇。 穆宗皇帝也是殺伐上來的帝王,和昭寧帝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 后來有人說他正是因為殺孽太重,膝下皇子長大成人的才沒有幾個,就算是長成的那三個中,一個身患殘疾,不良于行,一個癡癡傻傻,本就不堪重用。 唯一能夠指望得上的三皇子,據說穆宗皇帝在四十二歲那年是曾經動過立儲心思的,可就在次年的四月里,三皇子失足跌落太液池,撒手人寰。 及至于穆宗五十歲,東宮儲君仍舊未立,前朝百官反復上折請奏,最終還是從宗親之中過繼了孩子。 不良于行,是不配繼承大統的。 趙盈心口一震,徐冽顯然也反應過來,冷著嗓音問道:“先生意思是打斷惠王殿下一雙腿,叫他徹底失去做儲君的資格?” 其實有些話是不應該問的這么直白的,大家心里清楚就就夠了,這種事兒本來不就是心照不宣嗎? 他這般提議,采用或是不采用,那是趙盈決定的。 玉堂琴一時無奈,橫了徐冽一眼。 趙盈見狀才把話接過來:“先生在府中靜養這么久,就想了這么一件事嗎?” “從去年那件事后,殿下不信任我是應該的,我也并不指望殿下對我還能毫無保留的信任?!庇裉们偕钗跉?,連語調都漸次放緩下來,“但我的確別無他想?!?/br> “先生的意思是說,因為孤對你失去了信任,也沒有了耐心,你反而愿意安分守己,做個謀臣?”趙盈幾乎失笑出聲,音調悠揚婉轉反問回去,“這可不像堂琴先生的作風?!?/br> 玉堂琴臉色稍變。 趙盈無非認為他是jian詐小人,根本就是不足信的家伙,什么作風不作風。 玉堂琴應該是什么樣的作風呢? 細數從前種種,趙盈的弦外之音他要是再聽不出來,也不用頂著這名滿天下的名頭出來見人了。 長久的沉默并非是他無言以對,而是此刻說什么都顯得過分多余。 趙盈起身的那一刻,玉堂琴身形是動了一下的,然則也只是那一下而已。 他并未起身,反又穩穩當當坐回去,端的是不動如山的架勢。 趙盈從他身邊路過時腳步停?。骸跋壬钪\遠慮,大概是不慣被人冷落,所以又想主動為孤出謀劃策,希望孤能放下前塵往事,既往不咎?!?/br> 她高高的挑眉,玉手微抬,再把氅衣領口輕攏,等裹了個嚴嚴實實,淡淡睨去一眼:“先生不必多慮,所謂日久見人心,將來總有先生向孤表忠心的時候。 天寒地凍,先生就不要相送了。 府上這樣冷清,確實是冷待了先生。 孤會派人送些日常所需之物過府,先生和夫人若有所需,也盡管開口就是?!?/br> 玉堂琴果然沒送,也果然沒開口挽留。 徐冽跟在趙盈身后朝府門方向而去,人至影壁墻時,身后黃鶯一般的清麗聲音傳來。 玉堂琴府上的女眷只有那一個—— 趙盈駐足,徐冽下意識上前兩步,把人護在身后。 對面站著的人便是盧氏元娘。 不過據玉堂琴所說,她因痛恨生父,所以長大之后索性改隨母姓。 趙盈沒問過她的名字,玉堂琴也不曾主動提起。 二十來歲,本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她卻放棄這大好年華,把余生都耗在玉堂琴身上。 說是為了報仇,其實不過是被仇恨蒙住雙眼,迷失在前路漫漫中的可憐人。 趙盈曉得一切內情之后,是叫不出一聲玉夫人的。 這女孩兒也確實可憐,雖然她覺得關元娘是咎由自取的成分更多一些。 關元娘掖著手站在對面,把徐冽那回護的姿態盡收眼底后,索性不再靠近。 趙盈攏著氅衣沒說話。 她略想了會兒:“殿下把先生自揚州府請回京,就是為了把他軟禁在府中的嗎?” 徐冽一怔,回頭看趙盈。 二人四目相對,從彼此眼中看到意外。 須臾而已,趙盈唇角上揚:“你既做了內宅女眷,便在閨閣中繡花度日便很好,堂琴先生是死是活,其實和你都不大相干。 你不是為了報仇嗎?那你該希望他去死,希望他余生不得好過。 他被孤禁足府中,你不高興嗎?” “我——”關元娘一時語塞,一個我字說出口,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后話。 趙盈幾不可見搖了下頭,也不打算聽她的絮叨,更覺得跟關元娘這種拎不清的人本就說不著,于是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