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71節
都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趙盈卻偏偏不。 趙清眼底一戾:“你到底想怎么樣?” 他把兩手一攤,懷里的酒壇子順勢滾落至地磚上,圓胖的壇子在地上又滾了好幾滾,停在了趙盈腳邊。 趙清伸手想去拿回來,遞了一半,手在半空一僵,訕訕的又收了回去:“你多得意啊,步步為營,費心算計,現在不都成了?我被貶謫出京,下一個就該輪到趙澄了吧?” 他好像真的喝多了,打了個酒嗝:“誰也不是傻子,我和趙澄都出了事,趙澈就能順順利利坐上那個位置了?你想的真簡單?!?/br> 趙盈站起身,拿腳尖兒踢那酒壇,酒壇又往趙清身邊滾回去,發出咕嚕嚕的響聲。 她居高臨下,俯視著趙清。 以前倒也沒覺得,現在看來,這也是個無藥可救的。 “是我讓你睡了綠蕓的嗎?” 趙清明顯怔了一瞬,轉瞬眼神就清澈了好多:“你還敢提這個?” 趙盈笑起來:“我有什么不敢提?是,重修麟趾殿是我向父皇提的,讓孫淑妃打點也是我提的,甚至于叫綠蕓代皇后行事也是我的主意,然后呢?” 然后……呢? 想表現一番,在父皇面前露臉,是他自作主張。 父皇答應了,他每天往麟趾殿跑,跟著孫氏cao持麟趾殿重修的事兒,母妃還為這個跟他生了一場氣,氣他去給宋氏鞍前馬后。 趙盈沒讓他插手麟趾殿的事,趙盈也沒讓他把綠蕓給睡了,趙盈更沒有讓他生做孔氏的外孫——這一切看似和她都沒有關系! 趙清撐著站起身,站不太穩,搖搖晃晃的:“你多高明啊,明明什么都做了,到頭來卻清白無辜,什么都跟你沒關系。 麟趾殿的事情是你起的頭,肅國公府的案子也是你起的頭,你沒叫我睡了綠蕓,你也沒讓我親近肅國公府,但你敢指天誓日說一句,這些和你都沒關系嗎?” 他聲音厲起來的時候有些尖銳,趙盈覺得刺耳,就退了半步。 她今天是來做什么的呢? 她也不能算是勝利者。 成王敗寇是要走到最后才算完的。 應該是一種警醒。 趙盈冷眼看著,趙清體弱多病,從前大多時候都顯得柔弱,因那份柔弱才有了幾分溫和,沒有趙澄那么張揚,也不像趙澈后來那樣狠戾。 他如今失勢,換了個人一樣,狼狽之余,一雙眼是猩紅的。 他恨她,恨不得殺了她。 那樣的目光趙盈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有意思嗎?” 由始至終,她都是冷眼旁觀的局外人,保持著絕對的清醒,看他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 趙清被她語氣中的冰冷激了一下,一彎腰,去撿地上的酒壇:“沒意思,你也挺沒勁的,還要來看我如今有多狼狽,小家子氣?!?/br> 趙盈長舒了口氣,腳尖轉了個方向,朝著門口步去。 走了三兩步,她身形頓?。骸澳旰蟠蠡市志鸵鲋萘?,此去路途多艱,大皇兄路上可要多保重?!?/br> 她的背影清傲,越發刺痛趙清的眼,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她撕碎了一般:“趙、盈!” “我沒興趣看你如何潦倒,但你今天的狼狽,的確點醒了我,我得更努力,才不會步你后塵?!彼坪跽{整了一番心緒,先前面無表情,此刻回身時笑容燦爛,“大皇兄少喝點酒吧,盡管你的處境也不會更壞到那里去,可喝酒誤事,父皇賜太原王氏嫡女與你做正妃,你也該知足?!?/br> 從趙清的書房出來,趙盈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這樣的情形太可怕了。 她寧可死,也不愿有朝一日落到這般田地。 她合眼,抬手壓在眼皮上。 那個圓臉小太監貓著腰又湊上來:“公主,惠王殿下不放心您,在那兒等了好久了?!?/br> 趙盈猛然睜開眼,趙澈正從月洞門下過來。 可是他腳步穩當的很,一點也不顯得急切。 真的擔心她,就不會站在那么遠的地方傻等。 做給別人看的罷了。 她面色不虞,圓臉小太監就又掖著手怎么過來的怎么退遠了去。 趙澈站在臺階下,遞來一只手,她握上去,趙澈反握緊了。 她指尖微涼,趙澈眉心一擰:“阿姐沒事吧?” 他低頭看見她手背上一片紅,語氣越發森然:“他跟你動手?” “沒什么?!壁w盈往外抽手,提步下臺階,“不是讓你在前面等我嗎?” “我不放心阿姐,怕大皇兄昏了頭做糊涂事,所以過來等著阿姐?!彼郧筛谒砗?,隱約嗅到她身上的酒氣,“看來大皇兄是真的很失意?!?/br> 這樣酒氣熏天的,她在屋里待了會兒就染了一身,趙清豈不整個人都酒里泡過撈出來的一般。 趙盈嗯了一聲,意思不甚明朗,像是在應他,又像是壓根沒聽他說話,隨口敷衍了一聲而已。 趙澈快步跟著:“這場宴好沒意思,那些人大多是來看笑話的,方才我在席上坐了會兒,阿諛奉承我的倒多些,也沒幾個正經人,阿姐,咱們走吧?” 趙盈倏爾回望他:“你也覺得大皇兄的今天很可笑嗎?” “什么?”趙澈叫她問愣住了。 恨意在眼底一閃而過,趙盈索性不再看他,掩在袖下的手緊了緊,平緩了兩分:“前路未知,如果有一天我落到這般田地,你也會覺得我很可笑嗎?還是會和那些人站在一起,看著我一身狼狽,而你居高臨下,欣賞著我的狼狽呢,我的好弟弟?!?/br> 趙澈心底沒由來慌了一陣。 如果有一天趙盈落到這般地步—— “阿姐是叫大皇兄氣糊涂了嗎?我怎么會這樣,阿姐一切都是為我,我的一切也都只會為了阿姐,咱們姐弟兩個本就是相依為命的,我自然不會和他們一樣,阿姐潦倒就是我潦倒,我們是一體的?!?/br> 他自然不會。 他會在她的狼狽上再添一壺油,讓那把能置她于死地的火燒的更旺一些。 他會站在無人之巔,抹殺掉她這個本就不該存在的罪孽,讓她再也不能成為任何人的污點。 第166章 你是一身正氣嗎? 轉眼入了十二月,第一場雪也在前兩日便下過。 臘月寒冬,今年的天又格外的冷。 趙盈之前從宮里帶到燕王府的東西,已經差不多都搬到了司隸院的后宅院去。 當初她出宮住,太后還特意調撥了幾個積年的嬤嬤跟著到王府去服侍,她也一概都打發回了宮里。 可她要自己在外面住,太后竟難得的也沒阻止。 趙盈細細想來,大約是為趙清之事,把老太后給惹惱了,至今那口氣都沒消下去。 隨便吧,反正也不是她親祖母,事實證明那點所謂的情分,也不過是太后施舍給她的罷了。 若真是觸碰到太后的底線,又或是涉及到皇家尊嚴一類的事,宋太后是真不會縱著她。 倒是昭寧帝黑著臉說了她兩回,非要拘著她搬回上陽宮,孫淑妃還幫她說了幾句話,她自己也鬧了兩天絕食,昭寧帝才姑且沒再提這茬。 屋外雪花簌簌,連著下了兩天,連院中的榕樹都裹上一層銀霜,檐下倒掛著冰凌,晶瑩剔透,好看極了。 趙盈讓人把月窗支開了一半,身上蓋著她的狐皮毛毯,揮春怕她受了風寒,又取了她的氅衣加蓋在上面。 氅衣風領上的狐貍毛泛著銀灰色,堆在她脖子里,越發襯的她小臉精致。 書夏打了簾子進門,帶著一身寒氣,沒敢往她身邊靠,站的有些遠:“公主,沈閣老來了,說要見您?!?/br> 趙盈拿指甲刮著赤金手爐,發出刺耳的聲音:“他說因為什么事兒了嗎?” 書夏搖頭:“但只怕是為了……小沈大人?!?/br> 趙盈發出短促的嗤聲。 是了,五天前初雪落下時,沈明仁給她送了一封信,信紙選的是桃花箋,一手瘦金體清雋好看,約她至城東柳園相見。 至于信上的酸話她是一個字也沒打算記下的,但這個約她還是去赴了。 沈明仁是個很“有心”的人。 城東的柳園從前是京中最大的戲樓,后來戲班子散了,那地方也閑置下來,一直到去年才被人買下,又重新修整,但也不對外開放,要包下柳園可要花大價錢。 沈明仁不知道從哪里弄來那樣多的積雪,偌大的園子里三步便堆著一個雪人,憨態可掬,從門口一路往里走,又有紅梅片片,與那白交相呼應著。 前世他也做過這樣的事情,弄的趙盈好不感動。 但今生卻不同。 趙盈當場翻了臉,怒而離園。 轉天這事兒就在京中傳開,說是沈六郎豪擲千金為博永嘉公主一笑,卻不知怎的惹怒公主,丟了好大的臉。 至此一傳十十傳百,后來連昭寧帝也驚動了,在太極殿上就陰陽怪氣的把沈殿臣給數落了一番,他自是生氣的,回到家中又提了沈明仁一頓好打。 事情過去了五天,他倒能憋的住,一直到現在才找上門來。 揮春是氣不過這事兒的,一面給趙盈手爐里新換上炭,一面啐道:“他也是拜相的人,堂堂的內閣首輔,教出什么樣的孩子,還說什么京中第一貴公子呢,這樣上趕著來討好我們公主,沒得叫人恥笑。 公主是什么身份,他弄那一園子東西是給誰看? 現下連皇上也驚動了,不說回家去閉門思過,好好教兒子,又來求見公主做什么? 你也該叫人立時駁了他,趕緊打發了他才是正經?!?/br> 她從來嘴上不饒人,自趙盈轉醒時提點過她一兩次后,已經算是收斂了不少,很少有逞口舌之快的時候了。 可見這事兒她是真惱了。 趙盈接過手爐,笑著點她:“人家是內閣首輔,你這丫頭好沒道理,怎么說話這樣不客氣?!?/br> 揮春撇著嘴:“奴婢原就說不叫您去,那沈家六郎也不是個什么好的,可勸的多了,您又嫌奴婢多嘴,現在好了,本來清清靜靜,今兒還說起鍋子,到中午時候去侍郎府接宋大姑娘來涮羊rou呢,又不得安生了?!?/br> “我看是你自己貪嘴想吃涮羊rou,你別急,一口也不缺你的?!彼f著已經起了身,揮春忙上來替她把氅衣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