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137節
也正因為如此,趙盈的臉色才始終都不好看。 宋子安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薛閑亭的話無異于冷嘲熱諷,宋子安當下臉上就掛不住,縱然知曉薛閑亭一貫就是這么個人,可對于他這種態度和語氣跟自己說話,還是掛了相:“你這叫什么話?我既然把話攤開了說,自然也是盡心要輔助趙澈的,難道我便只是坐享其成,等著他上位了來封賞我,我什么也不做的嗎?” 這是癡人說夢呢,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不成??? 薛閑亭橫了一眼過去,根本就沒接這話茬。 趙盈的淺笑聲驚動了他。 他詫異回頭望:“你笑什么?” “小舅舅大概拿我當傻子,又或者看我年紀小,覺得我好騙,三言兩語就算是投靠我們了嗎?說幾句話就算是輔佐我們了嗎?” 趙盈也不跟他提趙澈,只說我們,冷冰冰的,睇他一眼又道:“你既說我能為澈兒做到那份上,我就不缺你一個?!?/br> 宋子安徹底無語了。 這都什么跟什么?一個是那種態度,兩個也是。 宋懷雍和宋樂儀坐在一旁也沒有要開口幫腔的意思。 他們是一伙的,他倒城外人了。 宋子安一肚子的火氣,為了正經事且先再三的忍著:“你這意思,我得表表忠心了?” “不然呢?”趙盈不答反問,揚了尾音也挑了眉,笑問道,“依你所說,你很是不必如此行事。你對我們而言是花非炭,所以你隨時都可以抽身而退,我這么理解沒問題吧? 現在我官居一品,奉旨提督揚州府,在朝中勢頭正好,所以你覺得我們行,你等著我進了揚州找上門來,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可人沒有一帆風順的,何況是這條路。 要是有朝一日我走的不順遂了,不穩當了,撞個頭破血流,小舅舅你也未見得沖上來替我止血吧? 薛閑亭說的一點也沒錯。 你的底氣源自國公府是你的后盾,哪怕叔公和大舅舅和你于此事上意見相左,如果你出事,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 但那于我并沒有什么用。 我們在前頭沖鋒陷陣,小舅舅你又不辦事,又隨時可能跑路,我為什么用你?” 她問為什么! 她居然問為什么! 宋子安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其實趙盈說的也對,有些話是真戳中了他內心的。 他就是底氣十足,他就是沒擺出福佐主君的態度,薛閑亭說他倒像是等著趙澈相求,他雖沒有這樣想,做派大抵卻如此。 實際上他沒那個心思,可他也的的確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如何表忠心。 但這小姑娘未免太不給他面子! 宋子安黑著一張臉:“那你想怎么樣?” 看吧,就是這種態度。 宋懷雍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掩唇清了清嗓子,沒什么感情的叫了聲阿叔:“私開金礦是大罪,那是損害了朝廷利益的,阿叔在揚州六年,比我們更知道內情,不如此事阿叔查明真相,等我們辦完了揚州的事回京時,阿叔與我們一道進京,或是具折由元元帶回,怎么樣?” 那就是他去沖鋒陷陣,趙盈坐等吃功勞唄。 幾個小兔崽子在這兒等著他呢。 宋子安略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br> 他卻不問宋懷雍,只盯著趙盈目不轉睛:“我辦成此事,你就信我是誠心的?” “不信?!壁w盈不假思索丟出這兩個字來,“我說我信你才比較假吧?” 宋子安眉頭緊鎖:“那你究竟想怎么樣?” 趙盈嘴角牽動了下:“自今日起你要謹記,咱們之間是君臣有別,我敬稱你一聲小舅舅,可你既擇澈兒為主君,我是他一母同胞的親jiejie,你就合該敬我重我。 如今一切形勢未明,父皇又正值壯年,短時間內絕不會動立儲的心思,加上澈兒年紀還小,是以在外、在朝堂,都只有我,沒有他。 你能做到嗎?” 他選了一個主君,這還帶附送一個的嗎? 宋子安正了正神色:“自然是能?!?/br> 趙盈似乎滿意他的回答:“那除了表哥說的,還有一件事,小舅舅在我離開揚州之前辦成,我就姑且信了你的誠心?!?/br> 姑且——宋子安真是恨的牙根癢。 干什么呢這是? 他又不是求著上趕著給趙澈辦事,輔佐趙澈,就這態度??? 他鬢邊太陽xue跳了跳,聲音又低沉了不知多少:“還有什么事?” “我在朝中根基未深,從陳士德案到馮昆案,我所得威信仍舊不夠,沈明仁他們上躥下跳排擠我,打壓我,無非是覺得我年輕歷練不夠,手段不足,現在不趁機把我風頭壓下去,將來我站穩腳跟,他們再拿我沒辦法罷了,所以我目下最需要的是立功?!?/br> 宋子安眸色微沉。 急于立功未免急功近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趙盈似乎看穿他所想,又道:“我不是急功近利,分寸我自己會拿捏,你不用擔心這個?!?/br> 宋子安覺得眼前的趙盈是趙盈沒錯,但她又不是那個趙盈。 揣摩人心,拿捏人,她好像做慣了,簡直如魚得水。 從頭到尾,她的態度,她說出口的每一個字,把他吃的死死的。 反客為主,她真是信手拈來。 他悶聲問:“你還希望我在揚州府做什么?” “揚州官場個個清直嗎?” · 從法蘭寺出來,宋懷雍和薛閑亭都沒再上宋子安的馬車。 好在趙盈的馬車是真足夠寬敞,尤其章樂清可太會辦事兒了,她奉旨欽差,又是天家公主,章樂清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這么大的一輛馬車,專供她出行所用,那馬車里坐七八個人都松散有余的。 等上了馬車,徐冽也沒趕著下山,是直到宋子安的馬車漸次駛遠,他叫了聲殿下,趙盈拍了拍車廂內壁,他才駕車下山。 宋懷雍觀她神情,似有愉悅之色,想她同宋子安說的那些話,不免又擔心起來:“你真要拿揚州官員做筏子?” 來之前可沒說過這事兒。 他知道她此行揚州府一定另有目的,不然真不至于親自來一趟。 從古至今就沒有哪一個有心奪嫡的皇子肯離開京城的。 哪怕是形勢不明的時候。 京中形式變化莫測,這一來揚州數月,就算京城里一切都交代的妥當,也還有父親坐鎮,但輕易離京,實在不像是如今的趙盈會干的事。 不過當日他問過兩回,她只說起沈明仁的事,其他的也不肯多提。 他想著她近來很有出息,做事有章法,又肯沉下心來慢慢琢磨,也就隨她去了。 他想了想,又說:“牽一發而動全身,揚州府屬南直隸,你要辦揚州官員,還不知道要牽扯進來多少人?!?/br> “宋子安總是有這點分寸的?!壁w盈噙著笑,并不顯得如何緊張,倒像是在同他說今兒中午要添什么菜,加什么湯一般,“我原本也是想等來了揚州,少不得要借宋子安的力,如今倒輕省許多,不比我費心思了。 他在揚州任都轉運使六年,揚州官場他比咱們任何人都更熟悉。 什么人動了無關緊要,什么人眼下是暫且不能動的,這點分寸都沒有,我要他有什么用?” 宋樂儀就靠在她身邊坐著,聞言側目看她:“你在考驗宋子安???” “他說輔佐就輔佐,說投靠就投靠,我又不是撿垃圾的,什么爛的臭的都往身邊招攬?!?/br> 她自己也知道這話說的難聽,但事實就是這樣的。 “以往親厚,那是情分,可是這種事,沒什么情分好談的。撇開朝中事,我仍然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也仍愿意同他往來親厚?!?/br> 宋懷雍嗯了一聲,表示贊同:“其實他能在揚州干了六年,總不會是個草包?!?/br> 宋家也不會養出個草包兒子,丟人現眼。 她也不過是想看看宋子安能做到什么份兒上,他的能力底線又究竟在哪里。 “是不是草包我不知道,能不能辦實事才是我關心的?!壁w盈挽上宋樂儀胳膊,小腦袋一歪,靠在她肩膀上,“他又不是你們,縱使年少時親厚些,也并不到我無條件便要信任他的地步。 六年不見了,他身后是恪國公府宋家,誰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呢?!?/br> 宋懷雍神色一凜,連薛閑亭也顯然吃了一驚:“元元?” 趙盈就像是沒說過方才的話,一時笑起來,自己打岔道:“都說淮揚菜一絕,都這個時辰了,咱們也不回去了,進了城找個茶樓喝兩杯茶,中午我請你們外面吃呀?!?/br> 宋樂儀把她頭給推開了:“怎么還打岔呢?跟我們不是無條件信任嗎?也不說?那你這是不信任徐冽了?!?/br> 她虎著臉,作勢就要拍車廂內壁:“叫他停車,躲到一邊兒去?!?/br> 馬車還是穩穩當當的前行著,徐冽明明什么都能聽到,偏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趙盈叫她逗笑了:“表姐,你別總打趣徐冽啊,他人老實,你怎么總欺負他?!?/br> 外面趕車的徐冽眼角抽了抽。 他什么時候變成老實人了? 薛閑亭也咧嘴:“老實人盡干離經叛道的事,你這是哪門子老實人?” 宋懷雍拿手肘撞他,示意他人就在外面,人家聽得見。 他自己沒事人一樣,根本不當回事。 宋樂儀也笑:“我連你都欺負了,還不能欺負他?你別打岔,我倒想問問你,怎么連小叔叔也懷疑呢?小時候跟在人家身后一口一個小舅舅,叫的那樣親熱。 恪國公府的孩子那樣多,從大伯到小叔叔,便是三個姑母待你也都是好的,你卻總不愛跟他們親近,唯獨小叔叔是個例外,為這個還惹得姑母醋過一場。 變臉這樣快呢?” 其實這樣不好,趙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