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你在說什么 第70節
“他……”郁柏停頓了下,眼神復雜地看著茶梨,說道,“他父母離異,各自有了新家庭,也有了孩子,他沒有其他親人了?!?/br> “……”茶梨聽得愣住,心里五味雜陳。 如果他就是詹星,都進入漫畫里當紙片人了,為什么還不肯給紙片人版的自己一個美滿的家庭? 如果他不是詹星,這漫畫家畫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紙片人,再把家庭破碎關系加諸在這紙片人的經歷中,多大仇多大怨??? 茶梨道:“所以你花光了所有的錢進入漫畫里來找他,我怎么覺得你們被這不法機構詐騙了?你們都進了漫畫里,誰在外面監督這機構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們的身體?“ 郁柏說:“這點你放心,我委托給了值得信任的朋友?!?/br> 茶梨沒好氣地說:“我為什么要放心,和我有什么關系?!?/br> 郁柏只好不說話了。 “那說回正題,這世界到底出現了什么問題?”茶梨又道,“你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些無聊的事來,最好是真的能幫我解決眼下的局面,不然……別怪我翻臉打你?!?/br> 郁柏道:“漫畫世界的構建,要仰賴于漫畫家的創作,本身就具有不穩定性,別的漫畫尚且有漫畫家在把持方向,但是這里的特殊性,在于漫畫家本人進入了漫畫世界,因此只能在內部解決問題?!?/br> 茶梨皺眉道:“什么叫不穩定性?你這個穿漫者進來,算不算不穩定因素? 郁柏道:“社會性的危機?!?/br> “……”茶梨很快懂了,說,“就像未保辦那事?!?/br> 他仍然不認為自己是詹星,退一步說,即便他真的曾經是,他現在也已經不是了。 未保辦那件事里,他自己也曾經陷入迷茫,被修正后的小孩也許真的能得到父母更真切的愛。 那么和他有著相似家庭關系的漫畫家詹星,也是這樣想的嗎?所以才會出現未保辦,才會有修正器,一廂情愿地認為把所有“不乖”的小孩變成“乖”小孩,就能避免被父母拋棄的結局。 郁柏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此時慢了半拍才答道:“是的,像未保辦那樣。解決掉危機的源頭,就能解決社會層面的混亂,因為這一定代表著世界構建者內心的一部分,危機如果不能被解決,會持續惡化,最終走向世界的坍塌?!?/br> 茶梨驚呼:“那不就是世界末日!世界末日來了,會怎么樣?” 郁柏言簡意賅道:“毀滅?!?/br> 茶梨夢到過很多次毀滅,但他此時問的卻是:“那你和詹星留在外面的身體呢?這里世界的毀滅,你們能自動回去嗎?” “不能?!庇舭赜靡环N并不在意的語氣道,“我買好了兩塊墓地,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朋友會幫忙處理后事?!?/br> 茶梨:“……” 他還是很生郁柏的氣。但是他在聽到這些后,明白郁柏在看到詹星名字時,發現認錯了人的那種巨大震撼。 花光了全部財產,放棄了原有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最后竟然找錯了人啊。 “你真是個倒霉蛋啊?!辈枥嬖u價道,“你一定是抽獎只能抽到 ‘謝謝參與’的那種人?!?/br> “……”郁柏輕聲反駁了句,“不,我運氣很好,一直都很好?!?/br> 茶梨對他中沒中過大獎也不感興趣,問:“這次的危機,根源在哪里?” 問出之后,茶梨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生過病的是詹星!而不是他以為的郁柏!郁柏對于微笑抑郁癥患者的經驗和知識,是從詹星那里得來的?那詹星大概有過吞服泡騰片的舉動。 他問郁柏:“詹星是有精神疾病嗎?他輕生過?” 郁柏只是:“嗯?!睕]有詳細去說這件事。 茶梨也不想打探別人的隱私,認為要治愈漫畫家本人,現在的問題就能得到解決,扼腕道:“那這要怎么辦?我和我弟弟都沒有病啊?!?/br> 他靈機一動:“要不我們兩個裝作得了精神疾病,再去治好,行不行得通?” 郁柏:“……” 茶梨一貫如此,天真得幾近荒誕,但透露出無比的認真,積極地想要解決問題,想要守護諾亞城,這是植根于他內心牢不可破的責任。 郁柏道:“不是你想的這樣。個別病例,有詹星的經歷投射,但是社會性的爆發,根源不是詹星有無精神疾病,而是由于……由于一些原因,這里的生命太漫長,加上一些因素,催化了社會性的絕望情緒,在無止境地蔓延?!?/br> “不懂,”茶梨道,“這是什么意思?“ 郁柏道:“這個世界,需要學會面對死亡?!?/br> 雨還是很大。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樓,茶梨在樓道里給同事打了電話,確認剛才那位墜樓女士的情況,同事回復說在醫院里,一點輕傷不要緊,情緒目前也比較穩定。 茶梨掛了電話,郁柏跟在他身后,茶梨回頭和他對視,兩人眼里都涌動著復雜的情感。 “你不要跟著我,”茶梨冷硬地說,“我要去做事,你已經被我開除了,你不再是實習警員了?!?/br> 黑色suv停在外面路旁的車位上,茶梨快步走進了雨里。 郁柏仍站在原地,問道:“你是不是不會原諒我了?” 他的聲音并不大,在暴雨聲里顯得幾近微弱,茶梨卻把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雨幕中,茶梨回過頭,大聲回答道:“我現在只有一個希望,就是你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郁柏臉上帶著難過,腳步朝前,還想追上前說什么,茶梨硬起心腸,快步去開了車,不留情地走了。 天黑了,還下著雨,諾亞城里難得堵起了車。 車窗上的雨珠滾落,茶梨緩慢地開著車,放在副駕上的手機,偶爾還會發出嗡鳴聲,地圖上無數紅點忽明忽暗。 在終于開過一個擁堵的路口后,茶梨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段路十分漫長,茶梨來到署長家,在院外停好車,雨比剛才小了很多。 署長家小院的門開著,茶梨也沒敲門,自己走了進去,穿過院子進到家里。 客廳里,署長戴著老花鏡在刷手機新聞,廚房里署長太太在做飯,高中生倒著坐在小板凳上,在看電視里的卡通偶像劇。 兩個男主正在大雨里撕心裂肺地吵架,男主之一說:“我寧可從來都不認識你!” 茶梨:“……” 署長看到進來的茶梨一身都是水,道:“你這是從哪來???雨下這么大嗎?” 茶梨沒有說話,他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署長大驚:“你把我沙發都弄濕了!” 他叫高中生快去拿毛巾,高中生就去拿了條毛巾來給茶梨,觀察茶梨的臉,說:“哥哥,你是不是哭了???被我說中了!郁柏真的渣了你???” 署長很關心地問:“怎么了怎么了?” 茶梨又掉起了眼淚珠珠。 署長太太也從廚房出來看是發生了什么,三個人都忙來安慰茶梨。 高中生道:“分手就分手,到處都是男人,你難道還非他不可嗎?” 署長也對茶梨說:“不想結婚就算了,我也不催你了,我當初看他像是個不錯的歸宿?!?/br> 署長太太道:“別哭了,給你做好吃的吧?” 署長說:“對對對,吃點好吃的就好了?!?/br> 茶梨一邊掉著珍珠大的眼淚,一邊看署長,道:“你為什么不好好吃飯?你現在瘦得臉頰都凹進去了?!?/br> “夏天嘛,”署長只是笑,說,“瘦一點涼快?!?/br> 茶梨來去如風,又說要走,也沒留下吃飯,叫高中生:“你送我?!?/br> “哦?!备咧猩鰜?,以為他想向自己傾訴情感問題,說,“你別跟我講,最煩情情愛愛的事了?!比煌俗约簞偛趴纯ㄍㄅ枷駝±锬兄鱾兎质诌€看得眼淚汪汪。 茶梨:“……” 他第一次翻開了高中生的信息面板,這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他需要確認高中生的身份。 “別傷心了,”高中生相當隨便一個小男孩了,道,“要不等我長大后,你跟我結婚好了,我也不用你做什么,你給我買輛變速車吧?!?/br> 茶梨通過面板確認,高中生沒有超能力,只是個普通高中生。 他看看高中生的臉,高中生充滿希望地看著他,眼神里帶著對山地變速車的期待。 茶梨腦補了郁柏來追求高中生的畫面,只見郁柏騎著一輛blingbling的山地車,旁邊停著一輛同款,一米六的高中生原地歡呼,然后和郁柏手拉手騎著車走了。 “???”高中生看著嘴角抽搐的茶梨,感到莫名其妙。 “……”茶梨被雷得不輕,不能直視高中生,趕快走了。 在淅淅瀝瀝的雨里,茶梨開車回了家,他現在只想睡覺,所有的事明天再說,也許醒了會發現今天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場夢。 郁柏坐在兩層洋樓門外的屋檐下,屋檐擋著雨,但他渾身已濕透了,過來的路上想必經歷了點艱辛。 茶梨一進院門,他忙起身,茶梨的語氣比他此時的體感都更冰冷數倍,茶梨道:“你來做什么?” 郁柏張了張嘴唇,但茶梨并不想聽他說話,直接繞過他去開門。 郁柏站在側后方看著茶梨的動作,頭頂氣泡框里有一個沮喪的表情。 茶梨的手發著抖,插了幾次,鑰匙都沒能插進鎖孔里,最后他急了,一串鑰匙嘩啦啦掉在了地上,他站在那里,渾身發抖,呼吸急促。 郁柏想過去幫他撿,剛走近了些,被茶梨猛然回身一把推開,郁柏直直摔進了旁邊的鳶尾花田里,剛下過雨,花田里全是泥。 茶梨在門口臺階上,憤怒地吼道:“你能不能放過我??!我只是個紙片人??!我做錯了什么?你們三次元的事情和我有什么關系!” 茶梨崩潰大哭起來。 “……”郁柏慢慢起身,一身泥地蹲在那里,小心地把被他壓倒的鳶尾一株一株扶起來。 茶梨哭得腦瓜子疼,抹了把眼睛,看到蹲在花田旁救助鳶尾的郁柏,他的肩膀微微顫抖。他也在哭。 茶梨:“……” 他走過去,在身后踢了踢郁柏,說:“你這個三次元的人,不要踩我的花?!?/br> 郁柏隨即起身,退到一旁去,微低著頭,小雨飄灑下來,郁柏蒼白的臉上全是水痕。 茶梨心里很難過,道:“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有點丑?!?/br> 郁柏:“……” 茶梨回身上臺階,撿了鑰匙,開了門,道:“進來,換件衣服,把頭發吹干,會生病……” 提起生病二字,他又難過起來,沒再說下去。 金漸層貓咪從沙發上跳下來,跑過來迎接兩人,還在郁柏全是泥的褲管上蹭了蹭,茶梨忙把它抱起來。 郁柏也沒有上樓去換衣服沖澡的意思,站在門口玄關,像是隨時準備被趕出去的樣子。 “我貓毛過敏,”郁柏注視著金漸層,說,“我很喜歡貓,但不能養,去貓咖玩都得穿防護服?!?/br> 茶梨愣了下,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他在三維世界里貓毛過敏。 郁柏又說:“我是獨生子,沒有哥哥,父母不喜歡我的工作,也不喜歡我是個同性戀,他們希望我去考公務員,希望我能找個女孩結婚生孩子,我不愿意,為此吵過很多次,后來就鬧翻了?!?/br>